冯玉祥估计是觉得孙殿英靠不住,于是把他从安徽调到河南驻防,如今就驻扎在开封附近的朱仙镇。
周赫煊和张钫辗转来到开封前线,待在中央军的营地里整天下棋。二人也不着急,做说客也是要看时机的,只有等中央军开始猛攻才有机会。
数日之后,第一批中央军援军抵达,常凯申甚至亲自赶来督阵,临时总指挥部就设在开封附近。
冯玉祥也不是吃素的,在获知中央军改变军事部署后,立即调派大军前来支援开封,双方立即投入激烈的战斗。
周赫煊总算见识到西北军的强悍,双方士兵人数差不多,中央军的装备还更好,而且有少量空军支援。结果呢?一天之内被西北军攻下五个重要据点,又过了几天,常凯申的总指挥部都被包围了。
张钫有些慌,原定计划是中央军猛攻孙殿英,逼迫孙殿英接受收买。但冯玉祥的增兵,完全打乱了他们的预期部署。
周赫煊倒是优哉游哉无所谓,就算西北军攻破中央军指挥部又如何?他只要好好躲避炮火,即便被冯玉祥生擒,也可以狡辩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轰轰轰!”
外头炮火连天,常凯申感到一种四面楚歌的绝望。
“校长,快撤吧,我派人带着你突围!”
“是啊,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总司令,这仗打不下去了,西北军的攻势太猛!”
“……”
总指挥部里慌成一团,都是劝常凯申赶紧跑路的。
“都给我闭嘴!”
常凯申强自镇定,环视诸位将领说:“我不能退,诸君也不能退,开封这边的阵地绝对不能丢,否则陇海线要大溃败!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坚守阵地三天不失者,官升两级,悬赏5万大洋!都给我去把阵地守好!”
诸将默然无语,突然集体朝常凯申敬军礼,然后各自出去传达命令。
“娘希匹!”
常凯申仿佛浑身失去力量,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挥手对副官说:“你也出去吧。”
等副官离开后,常凯申缓缓跪地,在胸前划十字架,向上帝诚心祈祷:“仁慈万能的父啊,请求你的解救,只要保佑我这次度过难关,我以后就真正受洗奉你为主。阿门!”
常凯申当初娶宋美龄时,就答应信教,而且还装模作样的研究了一番《圣经》。但他真正受洗入教,却是在1930年中原大战后,似乎跟他在开封被围有关。
当天傍晚,中央军又有两个阵地失守,西北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可就在此时,中央军的第二批援军突然抵达开封附近,都没休息便立即投入战斗,局面再次变得僵持起来。
随着第三批从山东驰援的中央军抵达战场,战局终于得到扭转。而西北军那边情况也很糟糕,将士疲惫不堪、伤亡惨重,而且还得不到后勤补给,几乎是饿着肚子在打仗。
到九月初,开封的中央军开始反攻,周赫煊前往敌营劝降的机会也来了。
389【贪官污吏】
为了尽快稳固华北地盘,张学良把自己的官邸都搬到了北平,颇有些励精图治,大力发展华北军政的做派。
随着张学良的离开,新任天津市长也出炉了。
此人名叫臧启芳,在美国加州大学、伊利诺大学主修经济学,回国后做过东北大学的法学院院长,还给张学良当了几年家庭教师(教授经济学),他也是张学良的机要秘书之一。
张学良对臧启芳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敬重臧启芳的才学能力,另一方面又觉得臧启芳不靠谱。
因为之前东北大学的学生闹事的时候,臧启芳并未严加约束,以至于学运规模越搞越大。用张学良的原话说,就是“我对臧启芳很不器重,几乎要把他们(学校多位领导)都枪毙了”。
说白了,臧启芳就是个学者型官僚,而且非常爱护学生。
历史上东北大学内迁至四川,当地川军经常调戏女学生,搞得学生们晚上都不敢出门。当时任东北大学流亡校长的臧启芳得知后,当即广发英雄帖,宴请当地驻军的连级以上军官。他诉说了学校流离失所的艰苦,又讲述了学生勤奋学习的不易,恳求驻军严格管束士兵,保障学生们能够安心学习。
这些都不算什么,恐怖的是臧启芳挨个敬酒,四川老白干连喝50余杯,把川军将官们看得目瞪口呆。从此之后,当地川军一提起臧启芳都要竖大拇指,再没有发生士兵调戏女学生的事件。
后来柏杨先生也在他的杂文里说:“十年来酒量如海而不强灌人,有酒仙之风者,就我所知,得两人焉。一为已逝世的臧启芳先生,一为仍在世的叶明勋先生,值得顶礼拥戴,歌功颂德者也。”
臧启芳上任天津市长的第三天,便邀请周赫煊和张伯苓一起吃饭,酒宴就设在他租住的小四合院当中。
张伯苓去年到欧洲兜了一圈,今年初才回来,听说是筹集了十几万元的办学经费。他这个南开大学校长,已经不怎么管具体校务了,反正整天就是四处要钱。
此君是位要钱高手,整天哭穷当叫花子,硬是把南开大学的规模越办越大。他两年前开办了南开小学,再加上中学和大学,南开的摊子铺得很大。三年前创立南开经济研究所,马上又准备筹建应用化学研究所,反正这位先生是闲不下来。
臧启芳新官上任,是很想在天津大展拳脚的。一是想发展地方经济,他在美国主修经济学嘛;二是要振兴天津教育,臧启芳骨子里就是个搞教育的。
“张先生,周先生,天津教育界就数两位威望最高。鄙人初来乍到,教育方面还望两位多多支持,”臧启芳举杯说,“来,我敬二位先生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臧启芳说完就仰脖子喝下,装五钱酒的大杯子,瞬间喝得干干净净。
随即,臧启芳又聊着天,分别给周赫煊、张伯苓敬酒。尼玛就跟喝白开水似的,一杯接一杯下肚,转眼就喝光大半斤,而且说话口齿分明,没有任何喝醉的征兆。
酒仙儿啊!
周赫煊和张伯苓对视一眼,都各自抿酒不说话。
等喝得稍微有那么点意思,臧启芳才笑道:“我准备提升天津的适龄儿童入学率,想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兴办公立小学,二是扶持民间私立小学。这都需要两位帮忙。”
张伯苓问:“天津市政府每年打算拨多少款项?”
“这个么,天津的财政着实有些困难,”臧启芳叹息道,随即又说,“不过政府再困难,也不能穷了教育。我可以做主,每年拨2万元作为小学补助经费。”
两万元摊到整个天津市,有屁用啊!
张伯苓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难得臧市长重视教育,我也代表天津的学子敬市长一杯。”
“好说,好说。”臧启芳举起杯子又是一口闷。
周赫煊说:“希望教育基金会的善款,只能勉强维持现有的希望小学,实在没有能力继续扩大规模,恐怕要让臧市长失望了。”
如今希望小学主要分布在天津和北平,另外两市周边的河北省内,也兴建有一些,总共加起来有98所之多。目前在读学生1万多名,学校老师有300多个,每年给老师发工资就要10万元,再加上购置教学物资,以及提供免费午餐等支出,一年的总花费超过15万元。
说实话,善款早就不够用了。
文绣经常上街宣传呼吁募捐,周赫煊也偶尔找北平、天津的富商们化缘,但每年的善款还是筹不足5万,剩下的全靠周赫煊自己捐赠。
“唉,没钱万事难啊。”臧启芳无奈叹息。
周赫煊开玩笑道:“天津市长都哭穷,你让其他地方的民政官情何以堪。”
“哈哈哈哈。”张伯苓大笑不止。
这真是个笑话,因为此时的天津特别牛逼。
天津是民国年间第二大工业城市,仅次于上海,也是北方最大的金融贸易中心,可以说富得流油。
可惜天津最重要的盐税,根本不走地方财政,直接上交长芦盐署,由中央统一收去了。外加阎锡山战败时,上任市长把钱花得差不多,臧启芳这个新市长才变得无钱可用。
一顿酒喝完,等张伯苓离开以后,周赫煊才贼兮兮的对臧启芳说:“臧市长,我倒有个赚钱的法子。”
“周先生请讲。”臧启芳精神一振。
周赫煊道:“彻查天津所有大型公司工厂,清理他们的股份,肯定有些是不干净的。”
臧启芳就一搞教育的,哪里懂这些,连忙请教道:“周先生能否详细说明情况?”
其实很简单,天津工业大部分都是官僚资本。
比如大名鼎鼎的久大精盐公司,为了打破盐政旧制的限制,直接拉拢杨度入股,结果获得袁世凯特批的销售权。为了将精盐销售到南方,又陆续吸引蔡锷、黎元洪、曹锟、曹锐等人入股。
结果呢,打一次仗换一拨血。
比如第二次直奉战争结束后,北洋当局就大力查抄久大精盐公司,不但将曹锟等人名下的股份没收,还把公司董事长逮捕,久大公司上交八万银元罚款才放人。
臧启芳听得目瞪口呆,犹豫道:“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合情理。”
周赫煊冷笑道:“那些军阀鱼肉百姓,下野之后继续逍遥,没收他们的股份有什么不合情理的?有些人甚至都没出真金白银投资,就能轻轻松松的拿到股份。说实话,臧市长如果借机发力,把军阀官僚的股份没收之后还给公司,只收取部分罚款的话,那些公司的老板说不定还要感谢你。当然,具体问题具体操作,有些人的股份还是不方便没收的,你自己看着办。”
臧启芳明显心动了,但他这么一干,绝对会背上贪官污吏的骂名。
不过嘛,如果把弄到的钱,拿出一部分来搞教育,社会舆论又会朝他这边倒。
干了!
而且得尽快,如今张学良正在搞中原大战的善后工作,又有一批军阀下野到天津当寓公,这些人属于最好的打击对象。
389【坐地起价】
常凯申亲自把周赫煊、张钫送到阵地外围,握着两人的手说:“明诚老弟,伯英兄,开封战事就全靠你们了,拜托!”
常凯申说完退后两步,突然朝他们九十度鞠躬,不管是真心假意,反正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总司令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张钫端端正正的敬了个军礼。
周赫煊笑道:“我尽量吧,应该不难。”
等两人扛着白旗走出阵地,陈调元才问:“总司令,他们能成吗?”
常凯申说:“不管能不能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陈调元撇撇嘴不说话,他以前是孙传芳的部下,在北伐战争前就跟孙殿英有些仇怨。
当时孙殿英名义上属于张宗昌部下,其实就特么一群土匪。陈调元以“剿匪”为名,不仅占了孙殿英的地盘,还杀了孙殿英许多部下,这让正值事业上升期的老孙对陈调元恨到了骨子里。
说实话,陈调元看不起孙殿英,一想到这个土匪要被“招安”,而且还能拿到大笔银子,他心里就非常之不爽。
站旁边的刘恩茂没有说话,此人最开始追随孙中山,接着又投靠袁世凯,随后又接连倒戈冯玉祥、阎锡山,半个多月前刚刚归附常凯申。他也是得了好处的,30万大洋的雪花银子,还有陇海路左翼军第四守备区司令职位。
剩下几个将领都是中央军嫡系,默默站在常凯申身后,只听常凯申对副官说道:“通电全军发起反攻,先占领巩县者赏银20万元,先占领洛阳、郑州者,赏洋100万元!”
中央军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期,多亏阎锡山拖冯玉祥后腿,以至于中央军解决了山东战场的麻烦,有能力抽调大军驰援河南战场。如今河南战场的军力对比,明显中央军占优,即便没有张学良帮忙,没有周赫煊去收买劝降敌将,常凯申都有很大机会取得最后胜利,只不过时间会拖很久,而且伤亡将大大增加。
此刻只在开封周边的战场,中央军便聚集了九个师,兵力接近八万人。
朱仙镇。
孙殿英急得团团转,他不想再打仗了,中央军攻势凶猛,再打就要把老本都打光。没有军队的军阀,相当于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大帅,大帅!”副官飞快进来禀报。
“你个龟孙儿,喊的啥哩,”孙殿英一口河南腔,“不要喊大帅,要喊主席,说过多少回了!”
副官连忙改口:“主席,对面有两个打白旗的过来,说要跟你谈谈。”
“又是来劝降的,”孙殿英挑挑眉头,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挥手道,“带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周赫煊和张钫联袂而入。
张钫抱拳笑道:“魁元兄,我们又见面了。”
周赫煊也说:“孙将军,好久不见。”
孙殿英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二人,突然猛拍扶手:“来人啦,把这两个奸细扣起来!”
张钫有些懵逼,他都还没来得及劝降,孙殿英咋说翻脸就翻脸?
周赫煊倒是不慌不忙,笑道:“孙将军,麻烦弄两间干净屋子,太脏了我住不惯。”
“好说,好说,”孙殿英吩咐手下道,“好好打扫一下,别让客人受委屈了。”
周赫煊和张钫被带到镇上,关在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子里,门口有持枪士兵把守,严防他们逃跑。
张钫苦笑道:“这算是哪门子说客?一句话都还没说,直接被人关押了。”
“放心吧,”周赫煊安慰道,“孙殿英如果直接把我们轰走,或者把我们押送到郑州去,说明他毫无投靠中央之心。但现在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而是把我们关起来,说明他正举棋不定。”
“倒也是。”张钫点头笑笑,瞬间安心下来。
两人聊天之时,孙殿英在指挥部吩咐电报员说:“给郑州的冯司令发电报,就说我抓到两个蒋军说客,一个是张钫,另一个是周赫煊。”
……
郑州。
冯玉祥看了电报立即大吼:“复电孙殿英,让他直接把人枪毙了!”
“杀不得!”
幕僚张绍程阻止道:“司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周赫煊还是名满世界的大学者,司令一旦杀他,你的名声就全毁了啊。”
冯玉祥踌躇不定,最后说道:“让孙殿英枪毙张钫,把周赫煊给我押送到郑州来!”
石敬亭劝道:“司令,大家都是老朋友,把张钫押来郑州看管就行,何必要他性命?”
冯玉祥的幕僚团队是成分最复杂的,有他的老朋友、老部下,还有军校毕业生、留学生、地方士绅、国党党员、共党党员、学者和其他势力投靠者。
张钫以前也做过冯玉祥的幕僚,而且在西北军人缘颇好,有人帮他说好话实属正常。
冯玉祥咬牙切齿道:“周赫煊可以放过,张钫一定要杀,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冯玉祥的愤怒可以理解,张钫去年说服韩复榘倒戈,让西北军实力大损,冯玉祥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
……
朱仙镇。
孙殿英得到冯玉祥的回电,笑着对电报员道:“致电常凯申,就说冯玉祥要羁押周赫煊、枪毙张钫,问他该怎么办。”
……
中央军总指挥部。
常凯申立即让人回复电报:“告诉孙殿英,只要他保住周赫煊和张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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