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者这么一说,张乐怡心情更加忐忑,带着周赫煊像做贼般进入大门。
众人刚走到楼下客厅,突然蹦出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惊喜道:“三姐,你终于回来……啊!!!!!”说着说着,少女似乎认出周赫煊,以高达90分贝的声音尖叫,“周先生,周先生,你是周先生!”
张乐怡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四妹德怡。”
“德怡你好,”周赫煊问道,“你认识我?”
张德怡兴奋道:“我当然认识你。上次周先生在中西女中演讲的时候,我就坐在下面听。我本来还想找你要签名,可惜人太多,根本挤不过去。”
张家的家风还是不错的,而且很重视教育。张家大哥、二哥都是剑桥毕业,三哥如今也在国外留学,至于张家的五个女人,今后个个都是大学毕业。
这在重男轻女的民国,非常难能可贵。
周赫煊让孙永振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金笔说:“德怡,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请收下。”
“谢谢,”张德怡喜滋滋地接过金笔,“周先生,你上次讲得可真好。你说的那个‘四自美德’,都快变成中西女中的校训了……咦,不对!”
张德怡似乎反应有点慢,她狐疑地看看姐姐,又看看周赫煊,终于反应过来道:“周先生,你该不会是我的未来姐夫吧?”
周赫煊笑道:“还得二老同意才行。”
“啊,太棒了,”张德怡欢呼雀跃,她兴奋地说,“等开学以后,我要告诉同学,周先生是我姐夫!”
显然,用不着周赫煊多说什么,张家四小姐已经搞定。
不过真正的困难在后头。
“一个女孩子,大呼小叫的像什么?”张老夫人缓步下楼,教训女儿之后,又把目光投在周赫煊身上。
“妈。”张乐怡紧张地喊。
周赫煊上前敬礼道:“伯母好。”
250【讨好丈母娘】
离开天津前,周赫煊给张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其中就数张老夫人的最为珍贵花了足足3000大洋,辗转求访多人才买到手。
周赫煊从行李箱中取出个小盒子,盒子为紫檀木,外面覆盖着蓝色绒布。他碰上去说:“伯母,初次见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嗯。”张母略微颔首,接过来随手放在茶几上。
张乐怡说:“妈,你打开看看吧。”
“不必。”张母显然还在生气。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突然离家出走,千里背上跑去投奔不知根底的男人,换成哪个当妈的都会不高兴。
张乐怡不敢再说话,偷偷朝四妹眨眼。
张德怡立即会意,装作随意地将礼盒打开,然后惊呼道:“哇,这个十字架好别致!”
张母属于虔诚的基督徒,听到十字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
等看清十字架的模样,她立即皱起眉头。因为盒子里的那枚十字架并不别致,而且还有些破旧。材质应该是纯银,但由于时间太久,已经显得有些发黑了。
周赫煊笑着介绍说:“伯母,这是雷鸣远先生佩戴多年的十字架。他离津前留在教堂中,我多方打听寻找,才终于把十字架找到。”
“雷主教的十字架?”张母终于动容,忍不住埋头细细打量。
雷鸣远,比利时人,1912年任天津教区副主教,创立中华公教进行会,天津的《益世报》也是他创办的。
此人是个纯粹的传教士,他批评外国各大修会代表列强利益,进而控制中国天主教的做法,明确提出“中国归中国人,中国人归基督”的口号。
当年法国人擅自扩张天津租界,激起中国人的强烈不满,从而闹出“老西开事件”。雷鸣远始终站在中国这边,利用《益世报》帮中国人说话,言辞批评法国人的无理行径,因此和当时的天津主教(法国籍)发生冲突。
这些做法让雷鸣远既得罪教会,又得罪列强政府,还得罪直属上司,结果被教廷撤去天津副主教职务,勒令其返回欧洲。
雷鸣远虽然离开中国,但他对中国基督教影响很大。如今中国教区有六位主教,都是雷鸣远向教宗推荐的人选。
北伐期间,雷鸣远甚至正式加入中国国籍,历经挫折再次回到中国。如今正以普通神父的身份,在河北各地进行传教活动。
历史上日寇入侵中国,雷鸣远积极主张抗日,还亲自带领教徒到前线抢救伤兵、救济难民和教育失血儿童,最终病逝于重庆歌乐山。
中国此时的虔诚基督徒,都极为敬佩雷鸣远的品德,以及他对上帝的纯粹信仰,相当于外国传教士在中国的精神领袖。
雷鸣远的十字架,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对普通人而言,这就是一坨破银子,融化以后顶多值两块大洋;但对基督徒来说,这却是无价之宝,可遇而不可求。
张母盯着十字架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脸色稍霁地对周赫煊说:“有心了。”
张乐怡立即帮周赫煊说好话:“煊哥为了找这枚十字架,可是煞费苦心,派人寻访了一个多月。”
张母没有对此评价,而是问周赫煊:“听说你设计售卖女人内衣?”
“有这回事。”周赫煊道。
“似乎有些不雅观。”张母道。
周赫煊笑着说:“我觉得女性内衣,和普通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
张母又问:“除了卖内衣,你还有什么事业?”
都不用周赫煊和张乐怡回答,四妹张德怡就抢着说:“周先生可厉害了,他是北大校长,写了《大国崛起》、《神女》等好多书。教我们历史和文学的老师,都对周先生推崇备至呢。”
“嗯,我知道了。乐怡,你呢?最近都在忙什么?”张母没有继续“审讯”周赫煊,而是问及女儿的近况。基本上张母还是满意的,文化名人的身份,说明周赫煊有思想和内涵,内衣商人的身份,说明周赫煊不缺钱用。
张乐怡笑道:“我最近在管理广播公司,我还亲自主持一档播音节目。”
“广播是什么?”张母对此毫无印象。
“妈,你太落后,连广播都不知道,”四妹张德怡突然说话道,“广播可有意思了,上海就有几家广播电台。那种东西,就相当于会说话的报纸,不过比报纸更为有趣。”
张乐怡趁机道:“煊哥还在天津开了一家报社,在上海有分社。”
张乐怡和张德怡姐妹俩,各种帮周赫煊说好话,把提倡女子四自美德、发明人力收割机等等,全都一股脑儿的讲出来。
张母越听越满意,再加上周赫煊年轻英俊、彬彬有礼,她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个未来女婿。虽然周赫煊没有宋子文的权势,但当妈的还真不太看重这些,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客厅内的气氛融洽了许多,张母开始询问周赫煊的家庭状况:“周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是孤儿……”周赫煊把他的“身世”又详细复述了一遍。
女人就是女人,听周赫煊讲的孤苦凄惨,张母又对他多了几分怜爱,终于表态道:“说起来,周先生祖上也是士绅大户,比我张家要强上一些,算门当户对了。”
“伯母,您也别太见外,叫我明诚即可。”周赫煊说。
张乐怡立即说道:“妈,明诚是梁启超先生专门为煊哥取的字,康有为先生还帮煊哥取了个字叫若愚。”
张母听说过康有为和梁启超,她感觉很有面子,笑道:“还是明诚好些,梁先生不愧是大学者。”
众人一直聊到傍晚,张家五小姐满怡也回来了,还是个10岁大的小萝莉。
天黑时分,佣人开始端菜上桌。
张家的四公子、五公子和小公子纷纷下楼,好奇的看着周赫煊。
四公子张远北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明年读完中学就要出国留洋,他对周赫煊的大名还是有所了解的,对这个未来姐夫并不反感。
至于五公子远模和六公子远范,如今都属于小屁孩儿,他们的态度可有可无。
由于张谋之经常在外应酬谈生意,所以张家人并没有等他回来吃饭。等众人用完晚餐,张谋之才带着一身酒味回到家中,他看到女儿和周赫煊后,脸色瞬间阴沉,喝道:“滚出去!”
251【悬乎】
“滚出去!”
张谋之的话,让整个客厅气氛一滞。
“伯父你好。”周赫煊脸上挤出微笑,硬着头皮问候。
“哼!”
张谋之冷哼一声,没给周赫煊好脸色。他千辛万苦搭上财政部长宋子文,只要张宋两家结为姻亲,那政治上的优势就无穷无尽。
别的不说,历史上宋子文和张乐怡刚刚结婚,张家二公子便轻松当上九江市长。
但这一切谋划,都被周赫煊给搅和了,张谋之能高兴得起来?
张乐怡低头走到父亲面前,弱弱地喊道:“爸。”
“你还当我是你爸爸?”张谋之冷笑,怒气冲冲道,“我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教你离家出走,跟一个男人私奔吗?”
张母出面好言相劝:“若虚,女儿都回来了,你也别再怄气。我觉得小周人不错,有谈吐有学识,并不比那个宋部长差。”
张谋之懒得跟妻子废话,瞪着张乐怡说:“你自己选吧,要这个姓周的,还是我要这个父亲?”
“我都要。”张乐怡的声音细若蚊呐。
“那就滚!”张谋之肺都快气炸了,指着外面说,“你踏出了这个家门,以后就永远别回来!”
张乐怡满腹委屈,眼泪刷刷地就往下掉,她不想离开,也不敢再说话,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赫煊暗自叹息,说道:“伯父,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张谋之阴着脸一口回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张家的大门不欢迎你,请走吧。”
场面瞬间僵到了极点。
张母见事情难以处理,便敦促儿女们各自回房,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张谋之、张乐怡、周赫煊四人。他当着女儿、“女婿”的面劝慰道:“若虚,事情都这样了,何必闹得难以收拾?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和睦睦,我们也要尊重女儿的选择。”
“那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把宋子文彻底得罪了!”张谋之粗红着脖子,怒吼道,“以我们张家在九江的影响力,去年九江废县设市,远西(张二公子)不说当选市长,再不济也是个副市长。可结果呢?宋子文从中作梗,刻意打压我们张家,远西只做了个建设局长!”
张家并不缺钱,只缺政治靠山,周赫煊坏了别人的大好事。
张母默然不语,张乐怡纠结痛苦,母女俩都不敢再说话。
周赫煊只能开口说:“伯父,或许我可以找常总司令走走关系,把这个九江市长的位子弄过来。”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那个市长之位?”张谋之冷笑。
好吧,张谋之要的更多,市长仅仅是开始而已。
周赫煊无论有多优秀,也绝不可能比得上南京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
历史上,张宋两家联姻后,张家在江西是可以横着走的。接着还有一系列的联姻,比如张家大哥就娶了上海盐业银行行长的女儿。
那背景强大得没边了,就连张谋之的老朋友金浩如,也都“自渐形秽”,慢慢跟张家疏远了张家五小姐和金家大小姐是手帕交,两个小女孩儿离别的时候,张五小姐送了支钢笔给金大小姐,金老板居然勒令女儿退还礼物,理由是金家高攀不起。
从这种小事就能看出,张家搭上宋家以后,行事有多么膨胀嚣张,甚至把商业合作最紧密的老伙计都完全得罪。
张谋之想要的东西,周赫煊这辈子也给不了。
张母给周赫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惹张谋之生气。周赫煊立即说道:“伯父,伯母,今天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乐意,你去送送明诚。”张母微笑道。
张乐怡看了看父亲,然后跟在周赫煊身边,把他送到张家大铁门外。
明月当空,远处的湖光闪着粼粼波纹,清风吹来降了三分暑气。
张乐怡的裙摆随风摆动,她掠着脸颊的秀发柔声说:“煊哥,对不起,我也不想弄成这样。”
“傻瓜,”周赫煊将张乐怡搂在怀里,安慰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害得你跟父亲关系闹僵。”
张乐怡俏脸挨在男人胸膛上,语气坚定地说:“如果爸爸一直不松口,那我就跟你私奔去天津结婚,等他气消了再回来!”
唉,民国时代的女子,好多真是痴情得可爱。
就拿盛七小姐来说,苦等宋子文十五年,那得承受多大的压力。还有正在跟李寿民热恋的孙家小姐,过两年也会跟家里闹翻,只带着1元钱车费私奔出走。
周赫煊道:“我会尽量说服伯父的。”
“嗯,我相信你。”张乐怡勉强一笑。
张乐怡就这么回家住下,而且被父亲禁足,连在花园里遛弯都有佣人跟着。
而周赫煊则忙着拜访张远东和张远西,搞不定张谋之,他可以先搞定大舅哥和二舅哥啊。
这两位的年纪跟周赫煊差不多,属于剑桥毕业的大龄海归单身青年,都还没急着结婚。
大舅哥张远东很好说话,他剑桥大学建筑系毕业,对权势没有太大**,反而热衷于艺术和享乐。
两人见面后,互相寒暄一番,张远东就笑着说:“周兄,你好大的胆子啊。把我妹妹拐跑了,居然还敢回来提亲。我家那老头子,没让人把你打出来?”
周赫煊苦笑道:“令尊是文明人,只动口,没动手。”
“哈哈哈哈,”张远东大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挨骂了?”
周赫煊耸耸肩:“换成是我,也会骂的,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
张远东喝着咖啡问:“你不会是想找我帮忙求情吗?”
“拜托了!”周赫煊诚恳道。
“别,”张远东连连摆手,“此事我只能不表示反对,绝对不可能帮你说好话。”
周赫煊道:“还请大哥帮忙出主意。”
张远东眨眼道:“你可以去找找老二,他是张家的千里驹,说话比我有用。”
“二哥对我很反感吧?”周赫煊问。
“你说呢?好好的市长位子被你搅黄了,”张远东戏谑地说,“他恨不得弄死你!”
252【请媒人】
周赫煊非常悲剧,他连二舅哥张远西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人拒之门外了。
旅店当中,周赫煊翘着二郎腿,手指不停地拍打扶手,脑子里思索着该如何解决此事。
孙永浩啃着没有削皮的酸梨,口无遮拦道:“先生,要让额说啊。你就该带着张小姐私奔,生米煮成熟饭,等有了孩子再抱回娘家,老丈人还不得捏着鼻子认了?”
“净说混账话,先生的婚事是你能乱插嘴的?”孙永振立即教训弟弟。
“呵呵,我也就说说而已。”孙永浩摸着脑门傻笑。
周赫煊自言自语道:“张老先生既然喜欢附庸权势,那想要说服他,也需要从这方面下手……永浩,你去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江西地方报纸,全都给我买回来!”
“好嘞!”孙永浩乐颠颠出门。
半个钟头后,孙永浩抱着厚厚一沓报纸回来。
周赫煊专挑时政新闻阅读,很快就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目前正在庐山别墅中养病。
上个月,朱培德也去了北平,跟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