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语一怔,不知对方何以问起无关之事,不过,终究还是照实答道:
“大约七八只左右。”
“是嘛!我只打了六只。”
“嘿嘿,那你可没我……”
还未及炫耀,便见面前的少女,轻轻踮起脚尖,如蜻蜓啄水般,在他面颊轻触了一下,随即在男子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踉跄着跑开,中间险些跌了一跤。
“这……”石不语摸着犹有余香的面颊,半是迷惑半是忐忑。
“公子,莫非你忘了那日与郡主定下的赌约?”兰蓉在旁抿嘴,微微笑道。
“你说那个……她的记性,也未免太好了一些吧。”
“女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好。”兰蓉轻笑着摇头,“尤其在某些事,某些人上。”
“小菡?”
“恩?”
“你有志于琼瑶小说吗?”
因为心中记挂着凝寒等人,石不语与兰蓉一路急行,不过一日工夫,便行了大半路程。经过济州时,石不语忽的想起于济州唐璧府中任职的秦暮,微一踌躇,便拨转马身入城去寻他。
问过行人之后,很容易便寻到唐璧行台所在。门外几名旗牌正率着数十名士兵巡游,面色一律铁青,显然心情颇为糟糕。
两人跳下马来,还未靠近行礼,便见其中一名旗牌有些急噪的挥手道:“去!去!去!行台今日无空,有事明日再来!”
石不语微微一笑,从腰上解下令牌,扔了过去,对方只看得一眼,忙不迭的跪下行礼道:“小将参见爵主,不知爵主驾到,有失……”
“罢了!”石不语挥手打断他。这种官面上的空话,这些日来自己听得不在少数,登州府上下一百多名大小官员,哪个见面不是如此,起初还有些飘飘然的虚荣感,到后来,简直令人反胃。
“是!是!”那旗牌也不敢多言,连忙起身,低头道:“爵主可是要见唐节度?”
“这个自然!怎么,你们府中有事吗?”
“不敢!不敢!只是唐大人正在处置门下旗牌,怒火颇盛,只怕冲撞了爵主。”
“哦?这么大的官,居然还拿门下旗牌出气?”石不语一面向大堂行去,一面问道:“对方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其实也没什么……”那旗牌四下打量一番,低声道:“不过是没有如期捕获那伙盗王杠的盗贼,秦旗牌也实在是冤枉!”
石不语忽的停下脚步道:“恩?你说那人姓秦?可是秦暮?”
“正是,爵主如何……爵主,您去哪?等等小将啊!”
听闻秦老大受苦,石不语一路急奔而去,幸好有那旗牌在后高呼解围,免除了卫兵上前阻拦。行了片刻,隐隐约约听得前方大堂中传来板子击肉之声,他心中大怒,加快步伐,直直冲了进去。
见得一人冒失冲入,大堂里顿时因为诧异而寂静下来,过了片刻,那端坐在公案后的中年男子,忽的喝道“拿下”,两旁卫士顿时如群虎扑羊一般,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将擅闯者按住。
“你是何人,如何敢擅闯公堂!”石不语抬头望去,却见那男子正向自己问话,一脸肃杀之气,想必便是唐璧。只是看他模样貌似文士,难以想象其如何依靠勇猛作战而擢升至今日地位。
此时,躺在地上、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的秦暮,已逐渐从昏厥中醒来,待到看清身旁的男子时,不由一喜,忍痛朝对方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大人问你,如何不开口!”一名旗牌见石不语默默不语,便上前几步喝道,神色嚣张之极。
“大人!”秦暮伏在地上,强自开口道,“这是小人好友,想是太过忧心,一时失礼,望大人恕罪。”
“秦暮,你自身难保,还要替人求情。我且问你,本官起初给你三十日期限,后来又几番加至三月,怎么连半个贼子都未捕获!”
“大人,那伙贼人只怕是外省所来,得手即去,一时半会,如何查得到?”
“若查不到,你当初为何要一口应下,军令状在前,不由我留半分情面!”
“喂!”见他二人演了半日,仍被按倒在地的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恩?”两人一怔,齐齐朝他望来。
“劳驾,把这东西拿出来!”石不语朝身边旗牌笑了笑,目光投向腰间的令牌……( )
第九十一章 秦老大的麻烦
在望见令牌的瞬息之后,高高坐在堂上的一方节度使,忽如患了羊颠疯一般,浑身上下、连皮带肉,一起颤抖起来。还未等阶下众人反应过来,这位似乎徒有虚名的唐璧大人,已突然领悟了传说中的瞬移**,刹那之间,于堂上移至石不语身旁,嘴中不住喝骂卫士,双手却忙不迭的伸展,恭敬的将对方轻轻扶起。
寒暄几句,在断定这颇为消瘦的男子,确是靠山王新收的爵主后,极其不甘的唐节度,也只得放下一贯的官威,一面暗自咒骂对方的狗屎运,一面满脸堆笑的赔罪奉承起来。至于秦暮,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平安无事的送回居处治疗。而犹然身处行台之外的兰蓉,也由几名亲兵小心翼翼的护送进来……之后,还用问么?无非是请客吃饭赔罪送礼的老花样。
酒过三巡,石不语仗着老爹的权势,狐假虎威的打着官腔道:“唐节度,我此次前来,是奉父王之命,催促你们山南各府侦破王杠要案。”
唐璧闻得此言,手中竹筷一颤,刚夹住的一个肉丸顿时落地。怔了片刻,他急忙起身应道:“下官敢不效力!只是,这些贼子……唉,总之,望王爷多宽限些时日。”
石不语心道,莫说宽限几日,便是宽限百年也无所谓,最妙的便是永无所获。只是,心中虽有此意,面上还得收摄了笑容,肃然道:“唐大人,并非本爵刻意刁难,只是我家老头子近来火气甚大。大人若不抓紧,只怕这头上乌纱……”
唐璧一怔,随即明白对方所谓的“老头子”是指谁,顿时面色苍白、细汗迭出。须知,靠山王府向来统辖山南全省,唐璧虽是一方重臣,却仍受他管辖,况且杨林又是新帝亲叔,这层关系,任凭他人如何有功于国,也终究是胳膊扛不过大腿的。
见他如此神情,石不语心知火候已到,不再多言,转而安慰几句。又饮得几杯,见对方始终心不在焉,也觉得无趣,干脆起身告辞。
唐璧也不强留,亲自送至府门,临别时,却也免不了要俗气一番,托出四样锦盒,道是送予爵主的“微礼”。自然,早有此意的男子也要谦逊一通,最后在对方的苦苦哀求下,勉为其难的收下礼物,宾主尽欢,告辞而去。
出得行台,石不语见天色尚早,便寻了辆马车,向秦暮居处驶去。途中无事,气闷的男子便取出那四样锦盒检视一番。打开一看,果然都是微礼……只不过,微则微矣,价值嘛,却难以估量。
“这家伙倒懂得送礼,颇为迎合人心。”待到瞧见一只锦盒中的饰时,他不由如此笑道。
或许是误会了自己与兰蓉之间的关系,唐璧居然准备了几份饰相赠。其中最为名贵的,便是一串以十八颗大小相同、细莹明滑的海珠所制成的项链,以及一只纯以翡翠雕饰而成、又以宝石为眼的半透明凤钗,单单这两样,价值便不下万金,这位唐大人,倒的确下了一番工夫。
他正有些好笑,兰蓉已在旁轻声语道:“公子,秦大哥的居处到了。”
石不语抬头望去,入眼处,恰恰是玉人儿素净素净的玉颈,心中不由一动,将她轻轻拉住。
兰蓉嘤咛一声,满脸红晕的望了过来,美目之中,莹莹带着许多水光,心中却如小鹿一般,不住的轻颤:“莫非……公,公子他……”只是,她意识中虽觉着不妥,怎奈全身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半点不由自己控制,仿佛全然听命于眼前这带着微笑的男子。
“转过身去。“石不语朝她眨眨眼,轻声笑道。换来的,是一个婀娜多姿,微微颤抖着的背影。
饶是男子并不他意,见得此景,又闻着处子阵阵幽香,不由得生了些须绮念,徘徊许久,方才回身拣出那串珠链,轻轻的戴于那段玉颈之上。
兰蓉怔了片刻,随即一声轻呼:“公子,不可以的,这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
“不要紧的,礼物本就是用来送人的。”石不语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本是太子妃,这一路跟着我这穷光蛋,还要伺候我这蠢人,也真是苦了你了。”
“不会的……”兰蓉轻轻低下头去,“和公子一起,是菡儿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别说得这么肉麻嘛!对了,这珠链可好?”
“恩,很美,只是……”
“你喜欢就行了!再说,我也没娘子,唐大人这礼物,等于送鞋子给缺腿的。”
听他讲得有趣,兰蓉噗嗤一笑,忽又红了两颊,垂下头去,似乎想到什么。
“对嘛,小菡,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漂亮,以后要多笑笑哦!”
“……恩。”
秦暮的居处,倒有点象农民建房,占地颇大,里面却空空如也,往往连装潢也只搞得一半。见石不语盯着泥胚墙诧异不已,带路的秦夫人便坦然解释道,当初买这屋子时,便是看中它的宽阔,只因了自己夫君略有薄名,时不时便有数位好友前来盘桓。地基若是小了,只怕习武都腾不出地来。
石不语听得此言,也只能暗自感慨,这英雄豪杰,又要义气又要慷慨,只怕其中,十有**都是穷得落魄,自己是决计不当的。再行几步,便见秦暮正趴在前方竹床上,背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面色土灰,好在精神尚可。见得石不语入内,他勉强撑起身子,微微笑道:
“逝兄弟,老哥我又欠你一命了。”
“半条而已,棍刑是死不了人的。”石不语寻了张椅子坐下,兰蓉习惯性的靠近,替他轻揉着肩膀。
“这位是……”见得如此亲密的场景,秦暮不免诧异。
“这个嘛,说起来比较复杂。”石不语挠着头,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了几句。
下一刻,脸色大变的秦老大,难以置信的忐忑道:“你,你,居然让……当女婢?”
“菡儿心甘情愿的。”兰蓉以为秦暮有所不满,忙不迭的应道:“况且,公子对我很好。”
“真有你的!”秦暮呆了半晌,给那位幸运星重重来了一拳。
“不敢!不敢!”石不语忍痛笑道,“哪有你秦老大厉害,居然敢冒冒失失承担下这王杠案。”
秦暮面上难得一红,尴尬万分:“莫要再说!都是老哥我一时功利心切,仗着有单二这位天下响马头子在,以为只要央他打听即可破案。唉!怎知他也寻不到线索!好厉害的贼子!”
石不语顿时无语,若换了平日,单二定会将那杀千刀的贼人亲自绑到秦暮面前……只是,如今这种情势下,难道要单二、大哥、老三来个投案自不成?
随口敷衍几句,两人不觉谈起那位靠山王杨林来。石不语忽的想起秦父正是亡于杨林棍下,倒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只得小心择词,言道自己因了意外,偶然成了靠山王的义子。
“无妨!将军难免阵前亡!先父与他各为其主,倒也不能怪他。”见石不语有些不安,秦暮反而安慰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必与其在阵前较量一番。这衅仇之事,倒是不必。”
“如此最好!”石不语闻得此言,大喜过望,不免对秦暮的豪杰气概又多了几分敬佩。
又攀谈一阵,眼见天色不早,两人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仗着有人撑腰的新角主,便叮嘱老友只管养伤,谅那唐璧也不敢来催促罗嗦。只是秦暮却摇头不从,言道自己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必要擒获那些贼子破案,方才消却心头之恨。石不语见说不通,只得汕汕而去,只能寄望老天庇佑那三位“贼子”了。
此外,秦暮又道,再过一旬,便是他娘亲母寿诞之日,嘱托石不语代邀单二等人一同前来聚会。石不语自是满口答应,只苦了兰蓉,又要替这忘性甚大的主人多记一事。
晓行夜止,一路奔波,两位旅行者终于翌日黄昏时,遥遥望见了二贤庄的檐角。石不语在马上直起身子,默默望着远处的炊烟时,不由得心中感慨不已,说起来,此处虽是他名义上的家园,却极少有安逸逗留的愉悦,隐隐约约间,难免缺乏了那一分亲切感……或许,自己也应该去寻觅一处真正与俗世绝缘的所在,伴着凝寒几人,过一段逍遥自在的生活。
而之后,随着那个名字跃入脑海,在呼啸的风声,石不语心中,却有一股暖流徐徐流淌起来。不知不觉中,心中早被那张许久未见的清冷颜容所占据。待到得庄前时,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叮嘱兰蓉跟随迎接的家丁自行入内后,便振开双翼,自行向后院翔去。
“那是师父吧!”
在高空盘旋的男子,静静望着下方,背对着自己、斜靠在池塘边的美丽人影。即使是从模糊不清的池水中望去,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心境平和的优美。黑色的长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在顶部略微盘了一个笄,自然的从耳边垂下,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衬托出肌肤的洁白如雪。逝长的身影,只是这样简单的坐着,也能令人感受到它的细腻与美感,让人不觉便想将其拥入怀里,好好的呵护一番。
“偶然露出如此柔弱的气质,也是一种……”石不语看得口干舌燥,一对羽翼不自觉的停止了挥舞,其结果是……
“啊!”他以垂直下落的姿势,一个翻身,头朝下,笔直的撞入水中,没有带起一点水花。
“逝!”凝寒吃得一惊,猛然站起身来。
“师父,我回来了!”扑腾在水面上的男子,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阿嚏”。
“坐好,别动!”
“我……阿嚏!”
“去了那么久,一回来就是这样出场方式吗?”
“阿嚏!那只是跳水表演而已。”
石不语盘膝坐在湖边,凝寒站于身后,用一条罗纱帮他擦着**的头,淡淡的幽香随着清风,静静的在身边萦绕,令人心神俱醉。
“师父,你刚才好象有点不一样。“或许是感觉到心中的异动,他尝试着转移话题道。
“有吗?”擦拭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即又加快度。
“恩,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没有啊。”
“不对哦,你刚才的眼神很……温柔,似乎在想……晤!”
然而,下一刻,一条罗纱已堵住他的嘴唇,将所有疑问尽数塞回。( )
第九十二章 礼物
聊着天,夕阳的色彩逐渐从天际褪去,随即主宰天宇的,是缓缓泼洒银辉的明月。在微凉的晚风中,两人并排坐在湖边,互相告知这些日子来的经历。
据凝寒所说,那日在趁乱救援了秦暮与漪灵后,他们便踏上化回原形的悠白,乘风而去,虽然也有数名供奉御空来追,却都被几人合力击退。之后一路迤俪,取道西南,逐渐摆脱了追击。这中间,红拂数次传书,告知石不语的消息,几人因此略微安心,随即在护送秦暮返乡后,归还二贤庄。
“我们这些人里,漪灵怕是最最挂念的,不住念叨要去北方寻你。”凝寒顿了顿,肃容道:“不语,我看漪灵对你情根深重……”
“恩,我知道。”石不语摸了摸下巴:“不过,那只是小孩子的眷恋罢了。等她再长大些,自然会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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