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愿意去操控他人,无论那是人类还是禽兽!”感受着耳边轻拂的凉风,石不语如此想道,“不过,如果有谁试图夺走我的自由,那么,抱歉了……”
聒噪的乌鸣声,惊醒了他的沉思,远处,已将玉牌粉身碎骨的乌群,正纷纷腾空,向着远处的夕阳飞去。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它们还会落入某些野心家的手心,但至少在此时,它们是自由而愉快的……
“那么,会不会感觉到一点后悔?”莫愁微笑着,走近眺望着远方的男子,“六十多只强化过的金乌,即便是与三千火犀军相比,也是实力可观的很!”
石不语摩挲着下巴,苦笑道:“被你这么一说的话,我的确后悔了……不过,算了,做了这种良心不安的事,生孩子很容易没屁……咦?那是什么?”
在他的视野中,云霞渐浓的穹天中,忽有一只金乌振翅飞来,不消片刻,便已清晰的展露出身影,落回竹林外的空地上。
“是你?”石不语微微有些惊愕,这只金乌,正是方才叼走玉牌的首领,也正是那日银瀑谷中险些夺了自己性命的罪魁祸首。只是,已然脱身带着族群离去的它,怎么又会返回此地,难道打算报前些日的一勒之仇不成?
那金乌望着他,嘎嘎叫了数声,忽的扑上前来,石不语吃了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却已被其扑倒在地。不过,与想象中的攻击不同,它居然用双翅撑起了沉重而巨大的身躯,低下乌首来,不住轻蹭着面前的男子。
“喂!喂!你要做什么……”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搞得焦头烂额,石不语一面竭力挣脱,一面喝道,“好吧,我承认,我方才偷摘了三根乌羽……只是用来做把新羽扇罢了,你不会这么吝啬吧!”
然而,即便听到对方的坦白,金乌仍然没有放弃的念头,干脆用长喙叼着他的衣襟,始终不肯放松。眼见如此,急于脱身的男子只得老实的交代道:“怕你了,我承认,是五根……七根,如何……好吧,的确是九根,打死我也交不出来了!”
“夫君,我来试试,好么?”阿月儿忽的轻轻唤道,行至他的身边,迟疑片刻后,轻轻伸出手去,抱住了低鸣不止的金乌。在吟唱着奇妙的旋律与对方沟通之后,她微微侧首,犹豫道:“夫君,看起来,它似乎打算,报恩……”
“报、报恩?”石不语结结巴巴的重复着,翻了个白眼,望向面前的温顺得如同宠物一般的三足金乌,“很俗套的剧情……”
仿佛听懂了他的抱怨,金乌愤怒的嘎嘎两声,再度凑上前来,紧紧叼住了衣角。看起来,这位报恩者比施恩者还要跋扈与骄横……
石不语挠了挠头皮,蹲身搭着对方的肩膀,叹息道:“好吧,我们商量一下!你,打算报恩么?”
金乌低鸣数声,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在凝视着它的赤眸片刻、确定并无诡计之后,摸着下巴的男子忽的露出欢喜的微笑,用力搓着手,兴奋不已。
“明白了,报恩嘛,很简单的!你随便给上几十万两黄金什么的就可以了……什么,没有吗?那么,威力巨大的元器也可以接受……不是吧!难道你要学田螺姑娘,以身相许……抱歉,忘记你是公的……”
一番唾沫横飞的叙述过后,口干舌燥的石不语终于放弃了种种俗套的剧情设想,无奈的摊开双手道:“好吧,最后一个选项,你打算,暂时跟着我么?”
这一次,金乌没有摇头,而是露出欣然的神色,轻鸣数声。石不语舒了口气,心中也颇为意动,有这么一只巨禽跟随在身旁的话,日后的行程自然方便了许多,更何况,三足金乌的实力也颇为不弱,不过……
沉吟片刻后,他望向轻轻摇动着身躯的金乌,收敛起笑容道:“说句实在的,你考虑清楚了么?很危险,然后三班倒,最糟糕的是,没有加班费……”
这一连串的名词,显然让巨禽深陷迷惑之中,怔怔了良久,它忽的长鸣一声,再度叼住了对方的衣角。眼见如此,石不语自然完全了解了它的心意,当下探出手道:“那么,合作愉快!握个手如何?恩,我不介意你举爪……”
“逝!”便在此时,忽见莫愁面色一冷,望向远处的天空。浮云之中,数道光华正以雷霆之势划破长空,顷刻间便已落入林中……
光芒未散,现出形来的琨罗,已急急上前几步,厉声喝道:“石不语,你将我那些弟子如何了?”
原来,那苏阳王沈达见得群乌飞出,也隐约察觉不妙,急忙遣人去报知琨罗。后者接到消息之后,当即从落枫坡脱身而出,急急赶来。他心中始终记挂着金乌与陈阳子,甚至记挂后者还甚于前者,因此一待落地,便即发问,也顾不得失了仪态。
而见他发问,石不语却是神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目光情不自禁的,便向着方才的战场投去。琨罗微微愕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入眼处正是几具残尸,其中一堆血肉上还掺杂着陈阳子的袍服碎片……
一望之下,眩晕的感觉登时冲上头来,这位向来不曾失仪的阵宗宗主,在这一刻突然浑身剧颤,满面通红,而神色间更是于哀戚之外,足足老了十余岁。
几名门人不敢怠慢,急急上前搀扶,还未近身,便被这位刚丧了亲孙的老者一把推开,满面厉色的喝道:“石不语,我门下弟子与你并无私仇,你击败他也就罢了,为何下此毒手!”
石不语愕然一怔,忙不迭的摆手道:“宗长,您误会了!我并未出手,只是陈阳宗友驱使金乌不当,以至于遭到反噬……”
琨罗闻言,倒也信了三四分,只是他目光转处,已然注意到立在对方身旁的三足金乌,登时心头剧震,沉声喝道:“你还待推搪么?若是金乌失了控制伤人,这只金乌王,怎的会在你身旁?”
第三百五十九章 破规
此言一出,倒叫石不语暂时无言以对,愕然半晌,方才结结巴巴的应道:“这、这……老实说,是它自己言道要留下报恩……”
“胡说八道!”琨罗大怒,袖风过处,登时将一棵青竹击成两段,“你又有何恩与他?除非,是你设计击杀我术宗门人,尔后将这些金乌救出!”
石不语闻言,更是觉得头痛无比,勉强解释道:“宗长,决无此事!只是这其中的情由太过复杂,不若我们坐下慢慢商谈,我仔细解释……”
琨罗耐着性子听到此时,已是极为压抑,此时听得对方又欲颓唐,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信手一掷,已将袖中两道银圈祭于空中,口中喝道:“解释?便要解释,也待你先束手就擒再说!”
那两道银圈一大一小,飞舞在半空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直叫人听了浑身酥麻,便连行动乏力了许多。而顷刻间,凉风吹过,两圈迎风而长,已化为水缸般大小,带着呼啸风声,径直砸将下来……
石不语本已被那声音弄得周身发软,却幸好还能勉强抵抗,此时见得银圈撞击下来,急忙发动遁千里,于烟尘中避了开去。嘉音虽然慢了一步,但此时也已祭起手中玉笛,化出光芒挡住那银圈,轻喝道:“宗友!石不语师侄并无诳言!你的门人,的确不是……”
话音未落,便又见远处空中数道身影急速飞来,凝寒当先乘于悠白背脊上,高声呼道:“琨罗宗友,诸事慢议,莫要轻易动气!”
琨罗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左手捏个元诀,那银圈重重撞在玉笛的光华上,骤然弹向高空,随即右手一指,喝声“化”,两道银圈登时在空中急速旋转起来,便如陀螺一般发出呼啸之声,片刻之间,竟会以二化四、以四化八……刹那间,便已化为千千万万,如暴风骤雨一般疾射而下!
饶是石不语仗着遁千里的巧妙工夫,但在这莫大神通面前,亦是避无可避,心头一横,干脆便以妖丹化为银盾,将自己与莫愁挡在下方。大盾方才成形,便听得一阵轰鸣巨响,那千万银圈如同冰雹一般反复撞击而来,直震得人双臂发麻、周身剧震,不消片刻,竟将他的双足都击得陷入土中……
凝寒身在上空,见状大惊,不待悠白下滑便即跃下,玉笛横吹,剑獠登时化形而出,身形急急晃动,百千道剑刃疾射而出,只盼能阻得琨罗一阻,好令石不语有喘息的机会。
怎奈那琨罗也非单身而来,几名立在一旁的阵宗门人齐齐出手,飞剑齐出,刹那间布成剑阵,虽然颇为简陋,但用来暂时抵挡剑獠却无问题。琨罗得了护力,自然更是放心施为,手印变幻处,那千万道银圈去势更急,呼啸声响彻天地,方圆数十丈内,那些青竹摧枯拉朽一般的倒下,便连嘉音也无法施救,只能凭借着玉笛光华将阿月儿护在其中……
危急之际,却听得半空中一声低喝,翰墨与叶翟同时赶到。前者急急抛出手中书卷,迎风而长,化为数丈见方,替石不语挡下了大半银圈攻势,叶翟却无使用元器的习惯,微微躬身,吟唱一声,身形已骤然出现在琨罗身前,食指轻点,一道光华轻轻送出,登时破了对方的护体真气,直透而入。
他这一指,去势颇缓,显然其意并不在伤人,因此,琨罗虽然吃了一惊,却仍有足够的时间收回银圈,疾退数丈。只是千算万算,众人却都忽略一物,那自激斗伊始起便盘旋在空中的三足金乌,一直在冷眼旁观寻找着机会,此时见得琨罗散去银圈,登时如疾电一般射将下来。
它的速度本就快得惊人,又是乘人不备偷袭,因此一击之下,登时得手。只听得一声惨呼,琨罗已踉跄着后退了十余步,衣襟尽裂,胸前竟多了一条足有半尺长的伤口,血肉模糊,几可见骨。
金乌仍不罢休,双翼一振,便欲趁胜追击,却被石不语急急喝止,只得心犹不甘的飞回主人身边。那几名阵宗门人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舍弃了与剑獠的缠斗,前往救助宗主,一时间,难免纷乱不堪。
再看身受重创的琨罗,到了此时反而平息了怒气,居然面色平静的立在原地,任由门人为自己处理起伤口来。过得半晌,待到流血渐止,他干脆一言不发,径直驾起银圈飞腾而起,临行前,却以目光徐徐扫过当场,在每一个人的面上都停留了片刻,那其中的阴毒之意,便是夜叉出身的莫愁,也不禁打了几个寒噤……
石不语只觉周身发寒,本欲上前几步解释,却被翰墨轻轻扯住,叹息道:“师侄,此事一时分辨不清,琨罗的性子又是外柔内刚。依我看来,还是待他冷静些,再设法解释,或许反有效果!”
嘉音此时已收起了玉笛,一面行来,一面接口道:“只怕琨罗以为我等以多欺少,心中更是不平,他背后的术宗又……唉,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叶翟轻轻合掌,低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等只要问心无愧,惧他做甚?况且便没有今日之事,难道阵、术二宗便不来寻衅了么?”
众人闻言默然,倒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隔了半晌,凝寒终于仰面望天,轻声叹息道:“福祸自来终难料,我等心中多存善念,以不变应万变吧!”
苏阳军帐中,摇曳的烛光下,刚刚服用了丹药的琨罗,正坐于榻上运气调息,在他的下首,坐着二十余位宗士,其中既有阵宗的几位长老与亲传弟子,也包括了闻讯赶来的术宗憩尘子等人。
半晌过后,面色苍白的琨罗终于轻轻睁开双眸,向着下首的憩尘、出尘、净尘三人,微微颌首示意道:“多谢几位宗友赠予的灵丹,我这伤势已无大碍!”
憩尘等闻言,自然连连谦逊,旋即安慰道:“宗友的伤势虽已好转,但还需休养几日,切莫动怒,若是再引得伤口迸裂,便不妙了……”
他不提起那事便罢,一经提起,琨罗登时面色肃然,神色阴沉道:“可恨嘉音一干人等!强行护佑小贼也就罢了,竟还仗着人多势重围攻与我,着实可恨可恼!”
此言正合出尘、净尘的心意,两人闻言,当即附和道:“宗友不必着恼,音、文、念几宗,向来与那石不语沆瀣一气!他们若不依多为胜,反倒是怪事一件!待得宗友伤势康复,再行复仇便是!”
琨罗怒气未消,胸口急剧起伏不平,目光微转,无意中落在木几上的一方砚台,不由得又想起向来为自己磨墨的陈阳子,登时心中一痛,半日说不出话来……
他三十岁时得遇宗门前辈,被提携入宗修行,一晃便是三十年,待到略有小成出山之时,留在人间的唯一子嗣却已因急病逝世,只留下无移无靠的五岁小儿。琨罗虽是宗门中人,但也仍然保留着俗世中的亲情,悲痛之余,便带着这小儿入宗修行,又惟恐他人说闲话,便推说是偶然收来的弟子。
虽然如此,这名义的师徒关系下,爷孙的眷眷之情,却是何等的深厚。加之陈阳子仪表不凡、智略过人,又颇为孝顺,琨罗看在眼中,每每老怀畅慰,深以有如此贤孙而得意不已。暗地里,甚至会做起将来由陈阳来接任宗主的美梦……
只是,美梦未成,便已宣告破碎,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位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险歹毒的石不语!他开始能够体会沈达的心情——同样是丧失了唯一的亲人,同样是因为小窥了对手——这种掺杂着悔恨与痛苦的心情,的确会令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狂,甚至因此失去理智……
“好吧!那么,我的错,便由我亲自来纠正……”琨罗长长的舒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静静仰视着帐顶。片刻之后,一个注定要引起轩然大波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徐徐成型……
“宗友?宗友?”憩尘子的轻声呼唤,将他带回现实的世界之中,不知不觉中,已然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琨罗露出一丝干涩的笑意,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隔了片刻,他忽的长出一口气,向着一干长老与门人,沉声道:“音、文、念、御兽几宗,合力击杀我宗弟子,此罪绝不可恕!我欲召集门下弟子,借苏阳军之势,为我阵宗报此深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微微皱眉道:“宗主所言极是!只是,若按历来的规矩所说,我等宗门之间,并不可彼此争斗……”
琨罗闻言,添了几分怒色,强自压抑着火气道:“若是按尔等所说,我们便坐视门下弟子被诛戮不成?石不语与嘉音等人击杀陈阳子时,怎么却不念及这规矩?”
见他满面怒容,几位长老半是惶恐半是无言以对,一时尽皆无语,显然是已默许了。相形之下,倒是那些年轻些的门人更加冲动,纷纷霍然起身,附和呼道:“宗主所言极是!音、文等宗不义在先,便休怪我等不义在后!此仇不报,我阵宗岂不要遭人耻笑,还有何面目立于宗门之间!”
第三百六十章 永远记得
一时之间,这营帐内人声鼎沸、喧闹不已。琨罗见得众门人如此激昂,心头亦是热血沸腾,袍袖一挥,登时起身喝道:“我意已决,明日便传书于滨海!他们若肯交出石不语便罢,若是狡辩推脱,便休怪我阵宗不念法宗情谊了!”
众宗士闻言,齐齐低喝领命,一时之间,这营帐中反倒安静了下来。始终无法插话的术宗三长老,到了此时,终于寻到了机会,略一踌躇后,便由憩尘子当先开口道:“宗友,音、文等总前次伤我门下弟子,今日又挑衅贵宗,与情与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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