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万俘虏交换安素?而且要我们先放人?”越发枯瘦的巫师,轻抚着权杖上的骷髅,桀桀笑道,“到底是我看错了,还是他们疯了?”
在他的身旁,一位亲信的部属附和着笑了几声,却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神巫,滨海的想法固然可笑,不过,属下认为,女武士那面,应当会对这提议颇有兴趣……”
“恩,你说的没错!”阴巫微微一笑,手指上忽的迸发出火焰,将那信笺燃成灰烬,“那么,便不要让她们知道好了……”
那位亲信赔笑了几声,咽了咽唾沫,轻声道:“您说的极是。不过,据说那位信使,已经准备了同样的书信,送至……”
话音未落,他便已被对方目光中的狠毒之意惊得呆立当场。片刻之后,面色铁青的阴巫忽的掀翻了面前的木几,颤声吼道:“谁给她们的资格!谁!我才是这个部族的领袖!”
几名部属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纷纷退开了几步。过了半晌,发泄了情绪的阴巫方才徐徐镇静下来,冷笑道:“无所谓!我若不同意,那些女武士又能如何?古涅,你去传我的命令,便说我已请示过大神的旨意。大神说……”
“大神说,我们应当迎回族长!”然而,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前,一个身影已推开房门,徐徐迈入,同时如此沉声应道。
下一刻,骤然起身的阴巫在望清了对方的面容后,连忙与部属齐齐跪下,伏地恭谨道:“大巫!”
没有理会他们的问候,一身灰袍的老者便那么静静的立在房间中央,过了半晌,方才沉声道:“阴巫,派人去告知那位信使,便说我们已同意了他们的条件,另外,立即释放一万俘虏,放心,那群汉人不会反悔的……”
阴巫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着,过了半晌,他似乎聚集了最后的勇气,颤声道:“大巫,安素居然愚蠢到被那些汉人抓住,如今又要用那么的俘虏去交换……大巫,我以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担任我们的族长!”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大巫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安素一向做得很好,深受族民的拥戴,我们不能就这样将她抛弃!”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仿佛得到鼓励的阴巫,微微抬起头来,咬着嘴唇道:“大巫,问题便在于,安素深受族民的拥戴……您应该知道我们巫司与族长的长久矛盾,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
“你是这么想的吗?”大巫的语气,突然带上一丝凌厉,“阴巫,我老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你是真的为了我们巫司的地位,还是因为自己的私仇?”
阴巫听出了话音中的不满,连忙再度伏下身子,不敢接口。大巫深深的盯着他的背脊,沉声道:“阴巫,我再和你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扶植你,是因为你很聪明,能够带领巫司去挑战族长的权威!但是,安素,我不允许你去伤害她,哪怕只是动了一根手指……你记得,我能够让你坐上这个位子,也能让你滚下这个位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阴巫的背脊上冷汗迭出,甚至湿透了衣裳,他几乎摊倒在地,不住的颤抖道:“属、属下知道了……”
“很好,那么,便去办理吧!”沉默片刻后,大巫微微颌首,转身行出。然而数步之后,他却又停下身来,转头道:“对了,如果你打算在中途做什么手脚的话,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打消念头!”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身影,真正的消失在门外。阴巫仍然伏在地上,过了许久,方才徐徐爬起身来。他的几名部属,相当识趣的关上了房门,随后殷勤的为他倒上了一杯浓茶。
而那位亲信,在踌躇片刻后,终于出言安慰道:“神巫,您不用烦恼,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日后?”恢复了阴冷神态的巫师,冷哼一声,握着手中杯盏,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半晌,他忽的重重放下杯盏,低声道:“古涅,我让你去办一件事,你敢么?”
古涅微微一怔,旋即仿佛明白了什么,登时面色惨白道:“神巫,您说的,莫非是……”
“该死的鬼天气,好端端的也会下雨?”石不语抬起头来,望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在第一滴水珠落下之前,缩回了马车中。
狭小的车厢中,几碟滨海特产的时鲜小菜,依旧整齐的摆放在木几上,看起来,在这半个时辰中,静静靠坐在那的安素,都未曾动过一动。
“你不吃一点吗?”石不语略觉疑惑的望了她一眼,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微笑道,“老实说,现在不吃的话,以后便很难吃到了……”
事实上,他的话并没有错。回到南狄之后,安素的确没有机会再接触到滨海的菜肴。不过,那位玉人似乎误解了其中的意思,面色苍白的冷笑道:“不必提醒我,比起你这种假惺惺的态度来,我宁愿吃上奴隶贩子的几鞭!”
石不语微微愕然,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怔怔道:“鞭子?大姐,你的思维跳跃性,似乎也太强了些吧!”
安素冷漠的望着他,猛然夺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沉声道:“不要再玩无聊的把戏了!一句话,你打算将我卖给哪个奴隶贩子?”
“奴隶?”石不语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过得半晌,他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忽的拍腿大笑着,一把扯开了车帘,“这个……你不觉得,外面的景色很熟悉吗?”
在窗外,绵绵的细雨正向着暴雨的方向转化,四面的景色亦在密集的水气中变得朦胧而陌生起来。然而,即便如此,安素仍然很快的察觉道,脚下的这条红泥官道,似乎是通向自己熟悉的铁崖谷……
“现在明白了?”石不语将一杯酒端到她的面前,淡淡笑道,“大概再过三个时辰,你便可以回到南狄族中了……”
安素的香肩在微微颤抖着,在勉强控制住心头的喜悦后,她低声问道:“我不太明白……当初,我曾问你打算如此处置我,你说‘象往常一样’……”
“没错啊!象往常一样!”石不语挠挠头,摊开双手道,“往常,我们抓到俘虏的话,要么放掉,要么收编。恩?难道说,你是打算弃暗投明,从此加入滨海军吗?”
“是、是这样吗?”安素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又有些庆幸,沉默许久,她终于微微垂下头去,低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滨海和其他的汉人一样,喜欢将我们卖作奴隶……”
虽然,她的话语显得如此轻描淡写,但石不语听在耳中,却不由得心头颤动,浮现出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来。或许,这些习惯生活在南越山麓中的原住居民,正是因了这种世代的欺压,才被迫举戈反击,有的时候,进攻,正是为了更好的防守与自我保护……
“老实说,我也并非全是好心!”踌躇片刻后,石不语叹了口气,盘膝坐下,“之所以放你回来,除了交换一万俘虏外,也是打算挑动南狄的内乱。我想,以你的头脑,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
“无所谓,即便你不这么做,我也有处理阴巫的打算……”话虽如此,安素仍然望了他一眼,似乎讶异于他的直白,“不过,你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在男子中来说,算是很不错!”
“谢谢你的夸奖!”石不语拱拱手,苦笑道,“考虑到阁下看待男子的独特品味,我还是宁愿做个‘很错’的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黄雀
暴雨被狂风席卷着,不时浇入这片干燥的地带,雨水之中,那位刚刚断气的沐兰仍然睁着眼眸,或许,直到临死之时,她都无法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
阴巫冷笑一声,随意踢飞了那具尸身,便仿佛丢弃垃圾一般。下一刻,他慢慢蹲下身来,用那只枯瘦的手抚过安素的玉颊,淡淡道:“现在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族长,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素死死咬着嘴唇,目光中的熊熊火焰,足以将目前的卑鄙男子焚成灰烬。片刻之后,她终于松开了失血的双唇,冷然道:“阴巫,如果让大巫知道这件事,你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不过,那也要他有命知道才可以……”阴巫轻抚着那张白皙的容颜,痴痴的发出呓语:“多美的人儿,我见犹怜……可惜,为什么这样的美人儿,却不喜欢男人?”
安素压抑着心头的阴影,冷笑道:“为什么?那还要谢谢你才行……多谢你让我看清了男人的面目!”
“恩?你是在怪我么?”阴巫似乎并没有被激怒,依旧保持着舒缓的语气,“你知道的,当一个男人被拒绝并且被嘲笑时,很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就象,十二年前的你和我……”
安素微微一滞,没有开口,或许,她的心中也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这位一向被自己鄙视的男子,竟会在那时荒唐的表白,随后又做出禽兽般的举动,如果不是母亲及时赶到……
“你也想起了吗?”阴巫淡淡问道,突然之间,他的神色变得无比残暴,双手猛然发力,一片衣襟登时破裂开来,那对白玉般的*,便如此毫无遮掩的暴露于空气之中。那种夺目的魅力,令得面目狰狞的侵略者,亦是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呆滞于当场。
安素紧紧闭目,别过了头去,令人窒息的黑暗,在她的心头弥漫开来。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唯一可以期待的,便是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救兵……
“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这一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阴巫,又恢复了那种恶毒的平静,叹着气道,“我真该感谢自己的巫师天赋,若非如此,或许十二年前,我便已在火刑柱上燃成灰烬……不过,人生真的很奇妙,谁能料到,最后的求生本能,却让我被大巫看中,成为他的继承者……或许,我也该感谢他!”
安素微微一震,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最后的希望,冷然道:“那么,你便是这么报答大巫的?暗中偷袭他,并且如此对付他一直要保护的人?”
这番话,没有任何效果。阴巫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向着那片洁白探去,他口中的喃喃自语,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多美……十二年了,我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幕……族长?那个该死的老家伙,他真的以为我很想做什么族长么?”
看着那双手爪的逼近,一寸又一寸,安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第一次,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而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质女子……
她在心头呼唤着救兵的到来,即使那种希望是如此的渺茫,隐约之中,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所期盼出现的那个人,并不是保护了自己十二年的大巫,而是那位将自己逼入如此境地的年轻男子……
然后,她的祈祷成真了……雷声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轻咳着出现在暴雨之中。安素猛然转头望去,登时涌上一阵令人晕厥的惊喜,只是,这惊喜之中,却又藏着淡淡的失落……
“不,不是他……”在望清大巫的矍铄面容后,安素突然发出了如此的叹息。这叹息,显得那么莫名其妙,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有些疯了……
恍惚之中,阴巫已收回了邪恶的双手,徐徐转过身去,颤声道:“大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巫的神色显得很平静,他便那么静静的立在雨水之中,淡淡道:“如果我告诉你,古涅是我派在你身边的,你会相信么?”
阴巫的神色登时显得古怪之极,过得半晌,他忽的仰头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错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已经没用的老头子!”
“没用的老头子,是坐不到我这个位子的……”大巫便那么淡漠的望着他,摇头道,“投降吧,我会留下你一条性命……”
“投降?”阴巫喃喃的自语着,下一刻,便如所有丧心病狂的疯子一样,他猛然举起了人头权仗,冲向了对手。然而,早有预料的大巫在他起步的刹那间,已以老年人无法具备的速度向外飘去。扑得一空的阴巫呆了一呆,随即再度扑了出去,两人在瓢泼大雨中缠在一处,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雨,越下越大了,嘈杂的雨声,甚至盖过了远处不断传来的呼喝。许久之后,伴随着重重的喘息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向这面行来……
安素独自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心头充满着希望,却又藏着深深的忧虑。再过片刻,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个身影便将出现。而这位胜利者,究竟会是……
一道雷电划破长空,让这漆黑的深夜在刹那间明亮起来,一闪即逝的光亮间,安素的神情经历了从迷茫到惊愕直至欢喜的变化。她没有看错,那道喘息着立在崖前的身影,正是周身尽湿的大巫……
“大巫,那厮死了么?”放下心来的女子心头一松,几乎晕厥过去,旋即又关切问道,“您没事吧……”
大巫重重的喘息着,似乎在方才的激斗中耗费了太多的气力,他扶着石壁,徐徐向着安素行去,终于艰难的蹲下身来,颤抖着伸出了手掌……
虽然知道对方要为自己解除定神,虽然对方是自己视为父亲般的人物,但半裸着上身的安素,仍然羞怯的闭上了眼睛,勉强压抑着,等待肌肤上传来的冰冷感觉。然而,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时间,除了那沉重的呼吸声外,竟然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隐隐觉察到了不妥,安素忍着羞意,微微睁开了眼眸。模糊的视线中,那位老者正如石像般蹲在自己身前,目光痴痴迷迷,只有不住颤抖的嘴唇说明他还活着。
“大巫……”安素心中一惊,轻轻呼道。然而,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前,那只枯瘦的大手已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且伴随着一句幽幽的叹息:“安素,你和你的母亲象极了……”
这句话,并不是大巫第一次如此说起。只是,在如此的环境下,平常的话儿,却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安素微微一怔,压抑着那种不祥的预感,勉强笑道:“娘亲比我美多了,我哪里及得上她……大巫,雨越下越大了,您先帮我解开定身,我们回营再谈,如何?”
“回营?不,不必了……”大巫向来肃然的面颊上,忽的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目光,开始从安素的玉容上缓缓下滑,落在那花朵一般的洁白双峰上,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或多或少的显示出这位老者的邪念。
“你知道吗?”枯瘦的面颊泛出回光返照般的潮红,大巫的声音仿佛带着黑暗的魔力,让安素的心徐徐沉入深海,“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十六年零八个月……不过,这种等待真的很值得,你和你的母亲,象极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如此感叹,安素听在耳中,不觉心头一惊,颤声道:“你、你的意思是……难道,你对我母亲……”
“不!不是我对她,是她对我……”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大巫的伤疤。他的神色突然扭曲得无比狰狞,歇斯底里的嘶吼在空气中回荡着,“安馨!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选我?为什么你要选择阳业那个傻瓜?”
所谓的“阳业”与“安馨”,或许在他人听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安素听在耳中,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因为这两人,正是她的父亲与母亲。看起来,眼前这位已陷入疯狂的老者,似乎在当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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