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健步离去,整个庭院因为刺客而全部出击,到处都是铁甲的摩擦声,刚踏上回廊,身后传来小厮的惊吼声:“范斯大人遇刺了!”
阵阵尖叫声清晰震耳,她回头看一眼,面色如常,该离开了!阿仇引开的士兵应该很快就会转回,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应该早就被识破,可想而知这些蜀兵无用之极。
突然回廊尽头一阵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肃然的铁甲声,甄月双眼微眯,只见来者四十多岁,一身银色铠甲,威严伟岸,有一股磅礴之气,让人不知不觉中升起敬佩,男子身后还跟了两名面色严肃的将士。
甄月低首错身行礼,等着三人过去,回廊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是要微微侧着身子。
三人面对一个清秀丫鬟,自然没有任何疑惑,顷刻就要错身离去。
甄月有条不紊也要阔步离开,心中知道这三人行色匆匆,必定是接到了刺客的通知,才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消息传达的也确实迅速,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能惹!
骤然一只强健大手豁然抓住粉衣少女的胳膊,甄月心中一惊,训练有素的杀手自然临危不乱,冷静的转身,无害的望向男子。
“将军……”一边的将士似乎不明白首领为何抓住一个丫鬟,现在整个都卫府都乱了,要是监军大臣出了事,那可是大罪,保不齐朝廷中的奸臣会借机参将军一本。
甄月眉心一缩,原来此人就是誉满蜀国的吕尚将军。
吕尚长的浓眉大眼,威严不凡,定眼看了看甄月,起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再就是不可思议,一丝丝情绪风起云涌。
甄月也随着这丝丝变化而疑惑重重。
只听男子厚薄适中的唇慢慢岂开,声音浑厚,却带着强烈的不确定跟轻微的颤音:“月儿?”
大脑平地惊雷,好像无数的蔓藤随着这一声轻唤而伸进她的灵台,眼前是大片的谜团。
还没等甄月反应过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僵局:“将军,不好了!范大人被杀了!”
“什么!”
“什么!”
两位将士大惊失色,吕尚浓眉越皱越紧,双眸隐隐暴怒。
甄月见难得的缝隙,力度迅速的扯出自己的胳膊,扔出锁钩就着回廊的柱子,越墙而去。
“刺客!”
将士们大叫一声,吕尚完全没想到这个丫头身手如此之好,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整个都卫府被笼罩在慌乱的血气中,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一切发生跟结束都只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当花房里昏迷的丫鬟被找到时,当出兵的将士们奔回主院时,才惊觉这是一场预谋的刺杀,人人惊恐揣测,不知是战事连连的西奴刺客,还是帝都中心的反抗者。
甄月追风逐电的来到汇合的深巷处,远远便瞧见一袭黑色袍子的男子,牵着两匹骏马,面色有些焦急,见到不远处的少女才绽放舒心的笑容。
第二十一章 震天动地
“可有遇到麻烦?”仇晟上马问道。
她愣了愣,压下心中的疑惑,扯开身上的女装,利落上马:“没有。”
“那我们赶紧出城吧,一盏茶的功夫吕尚必定会关闭城门。”
二人策马而去,卷起大片水渍,天空不知何时被滚滚乌云覆盖,飞沙走石,睁目如盲。
巨大的军队踏马声震撼着弦歌主街,大地也跟着震动,刚刚营业的商贩纷纷恐惧后退,平常的萧静清晨瞬间染上一丝异常,敏锐的百姓都摩肩接踵想瞧瞧是何人进了城,这么大的阵势,瞧见了军队后的华丽马车上绣着惟妙惟肖的仙鹤,顿时惊恐垂首,那可是一品大臣的象征,看来临阳城有大事要发生。
城门在前,拥挤的街道中甄月猛地拉住缰绳,望向进城卷土而去的军队,面色越来越暗沉。
“怎么突然停下来。”仇晟策马回身,疑惑道。
“有问题。”一丝不安在甄月眼眸划过。
仇晟拉住她的缰绳,声音低沉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赶紧跟我走!”
甄月也知道自己有些据理,但是她就是不安,脑海一直盘旋一个可怕的念头。
骤然一阵踢踏的刺耳马蹄声在身后袭进,寒风撕裂,马背上的将士手握黄色卷轴,带着一股杀气。
“吁!”骏马长嘶,稳稳停在城门前,将士手举黄色卷轴,声音如虹,字字如刀:“速速关城门!吕尚已反!出城者一律斩杀!”
惊恐跟一阵阵不可置信的呼声在弦歌主街响起,一刹时天色大变,风起云涌,百姓们纷纷关窗锁门,惊恐着双眸从缝隙偷看,弦歌主街瞬间杀气扑天。
咯吱一声,沉重的城门瞬间关闭。
“跟我走!”仇晟下马拽着甄月隐入街边的客栈中。
而此时,都卫府刀光剑影,伏杀重重,顷刻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道不明不白的造反懿旨彻底刺激了吕家军,吕尚的部下带领虎卫军、十三军,气势如虹的要攻破重围,一品大臣带领的铁骑军纷纷将之围剿,此刻的都卫府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是如此巧合,范斯尸体未寒,帝都的军队豁然而至,与范斯带来的军队里应外合,如参天大网紧紧笼罩摇摇欲坠的临阳城。
甄月看着满天的乌云,显得六神无主,只觉那黑云中的血气是如此的刺眼,让心如沉石的她有一丝忐忑,她耳边都是吕尚惊讶的颤音:“月儿?”
她不是圣人,没有多余的同情心跟怜悯心,这是一场权势争斗,她不想参与,可内心深处一次次在叫嚷心中的不安。
她忽然转身而去。
“你干什么去!”仇晟一早就嗅出端倪,一把拽住她。
“我想去看看。”
“你疯了!现在临阳城一发而动全身,我们无能无力的!”仇晟见她倔强的样子,微怒道:“怎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是学不会事不关己,沉稳以待。”
甄月双眸如炬:“阿仇,你曾经告诉我真正的信仰,是经历肮脏的破碎后,仍旧屹立不倒,而我在肮脏中沉浮了六年,信仰总是摇摇欲坠,我没有通天的本领去改变这个腐朽的世道,可我想随着我的心走,我不能失了我的心,否则我就找不到我的信仰,我做不到漠视,你明白吗!”
少女坚定的娇容像盛开的骄阳花,带着璀璨之色,无论风雨雷电,毅然望向光明处,这对于沉陷地狱的仇晟来说如同久旱甘露,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忆起少女倔强的扬起头坚守着剑锋上的心。
他喟叹一声,声音沙哑:“傻丫头。”摸了摸她的头,声线变得温柔,像是郑重的誓言:“小月,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但是,你不能轻举妄动,没有我的指令,你不能插手力不能及的事。”他又叮嘱道。
“好,我答应你。”甄月感激笑道。
二人随即离开客栈,一路步履如飞。
整个弦歌主街都潜伏在惶恐不安中,刚刚过了永安巷便听到噼里啪啦兵器交戈的声音,杀声震天,震耳欲聋。
密密麻麻的军队厮打在一起,西风肃瑟,撕扯着不远处的烈红军旗,黑装的铁骑军队将吕家军团团包围,刀光剑影,平日干净的都卫府早已血流成河,顺着永安巷一路流向弦歌主街。
铁骑军领将一身锃亮盔甲,一边怒吼一边挥剑:“叛军一个不留!杀!为了吾皇杀了这些背叛者!吾皇自有封赏!”
铁骑军队大受鼓舞,怒吼着双眼像野兽般张牙舞爪,都忘记了千里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西奴,正在打磨着锋利爪牙,等着致命一击!
吕家军训练有素,人人骁勇善战,攻守兼备,以一敌三,面对围剿的铁骑军丝毫无惧。
甄月与仇晟潜伏在不远处高树上,屏息静观,周围战况混乱,却也找不到缝隙进入,只能静观其变,纤细的手一直被谨慎的仇晟抓着,生怕她做出冲动的行为,其实她并非要改变什么,只是想看看真相如何。
正在这时,森严的都护大门猛然打开,即使在震耳欲聋的杀场中,也被众将士听的一清二楚。
“吕家军全部住手!”尖细刺耳的声音从门内清晰传来。
拼打的两方军队骤然顿住,纷纷望向声源处。
一刹那,悲痛之声震撼整个都卫府,高耸的漆木大门都瑟瑟的震了震,带动着细细灰尘。
“将军!!”所有持刃的吕家军暴红着双目,跪地嘶吼,像一只只咆哮的狮子。
“大胆,全部放下武器!”铁骑军领将挥剑策马上前,抵挡着这些疯狂的吕家军上前。
铁骑军身后护着便是当朝一品大臣赵亥,出生宦官,常伴蜀王身边,深得蜀王宠爱,私自擅权,结党营私,干涉朝政,屡屡与吕尚不对盘。
都卫府内立满禁卫军,便是早前范斯带来的军队,纷纷簇拥着赵亥,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赵亥身边墨色劲装的男子,一手提着血刀,一手提着鲜血淋淋的脑袋,竟是吕尚的人头!血一滴一滴,滴在门槛上,渗进去再被覆盖。
第二十二章 满门惨死
被砍的脑袋五官清晰,瞳孔大睁,鲜血溢满整个眼眶,不甘!愤怒!屈辱!太多的情绪被掩盖在骇人的血液下,死不瞑目。
甄月只觉那个头颅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能清晰的看到吕尚不甘的血眸,还有那咬牙切齿的双颊,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因为那可怕的景象急速地冷却了,冻结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的厉害。
很多年了,她都没有感觉到恐惧,而今天却浑身战栗。
“小月,放松点,没事的,没事的。”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攥着她发抖的身子,仇晟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语气带着安抚。
只见赵亥打开手中的金黄圣旨,高高在上的睨一眼暴怒的吕家军,邪笑一声,声音尖细刺耳道:“朕绍膺骏命,护国吕尚联合麒麟坊,暗杀监军大臣,犯上作乱,扰乱国规,狼子野心,就地处决!”言毕将一块墨绿卷宗扔在吕家军面前,上好的锦绣暗纹被鲜血染透,勋勋滚开,里面的内容毅然跃于众人眼前:蜀国,临阳城,监军大臣范斯,毙于辜月十一、辰时!毅然是在吕尚府里搜出来的月琊榜!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大风猛然扬起,天地一片昏暗,天空中黑云堆积层云翻滚,漆黑的乌鸦飞掠尖鸣,在狂猛的疾风中振翅高飞,寒冷的风雪刺骨而来,所有人不自禁的蒙住双眼,用衣袖挡住那肆无忌惮的狂风。
只有吕家军怒着双眸无惧风沙,无惧生死!
永业十八年十一月十一,是个令所有人无法忘却的日子,这一天,临阳吕尚一家除了在帝都为妃的嫡妹,两百八十人满门惨遭屠戮,吕家的亡灵们在整个萧瑟的蜀国不得安息,临阳的百姓跪满了大街小巷,抽泣声如同满天鸣叫的夜啼,闻者悲戚,冰冻的华松江也被染成了血红,血腥味久久不散。
吕尚被斩无人敢问津,连审查都一一略过,一品赵亥直接就地处决,手段狠辣,雷霆速度将吕家军尽速收编。
心思透亮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一场权术的斗争,没有人会记得永业八年,姜晋侯通敌叛国,打开三苍关口,放犬戎人入关,二十万犬戎大军包围逐原,吕尚七天七夜不卸甲不离鞍,昼夜不休,身先士卒的解了逐原之危;也没有人会记得永业二年,西奴进犯,一路虐杀,强占临阳,吕尚以三万兵马收复失地。
他们唯一记得的便是吕尚犯上作乱,扰乱国规,历史永远都掌握在强者手中,而真相只会随着腐尸深埋土壤,慢慢枯竭。
临阳城关闭了三天后才缓缓打开城门,一股股东方刮来的寒气肆意狂窜,甄月一身单薄的立在太行崖上,入目全是白雪皑皑,却依稀能瞧见冰化的迹象。
一阵阵婉转凄凉的歌声从少女苍白的唇内溢出,没有歌词,只有悲伤的曲调,歌声振动林木,高入云霄,好像伴随着浮动的白云遥送至天际。
黑衣男子脊背挺直的立在少女身边,望一眼她颤抖的睫毛,也轻轻随着她淡淡的哼出旋律,这首歌仇晟听了六年了,每当甄月杀人后便会哼着这首歌,每次听都会觉得悲伤,却也觉得灵魂在被洗涤。
而今天,仇晟从她苍白凄凉的曲调中听出了绝望,他好像看到一滴圣洁的水正在摇摇坠落,下面是暗无天日的地狱,他从身后紧紧将消瘦的少女抱在怀中,声音平静道:“小月,没有人能打倒你,这都不是你的错,总有一天我们会主宰自己的命运。”
少女久久不言,平静的漆黑瞳孔慢慢冰冷,却是答非所问:“这首歌叫葬礼进行曲,是著名的音乐家肖邦的作品,我希望逝去的人能躲开现实的恶魔,到达那个遥远的天堂,可是恶魔太多,我也是恶魔,我在遥送他们,同时也想遥送自己,我会去天堂吗?”
肖邦?天堂?仇晟虽然听不明白她的言辞,却从句里行间中感受到了浓烈的悲伤与绝望,好像掉入深渊的人等着人拉她一把,他的心很疼,这个女孩本来不应该遭受这一切,她应该像其他的少女一样,每日开心的待在闺房中绣花赏花品茶。
可她不同于其他人,命运多舛,她有善良,有执着,却也明白这个世间的生存规则,挣扎抵抗。
“小月,再等等,快了,我们会一起离开麒麟坊,开始全新的生命,相信我!”男子的心坚定如磐石,望着满山渐渐融化的冰川,他们的心都在盼望着春天的来临!
“阿仇,我会有全新的开始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们不仅是嗜血的刽子手,还是权势斗争的一枚棋子,多么可悲又可怜。”
“小月,没有人能打倒你的信仰跟坚持,你不能气馁,总有一天我们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仇晟坚定道。
“真的有那一天吗?”
“只要相信,我们就一定有!”===================================================================
过年的喜气已经慢慢挤进奢华弥漫的邺安城,百姓们扬起红色的对联笑逐颜开,那些透不过气的苛捐杂税都隐在喜气中,只盼着这一年能平安度过。
清冷的竹钰院流转着喜悦笑声,满室的沉静都被豁然打破,初三送走了杀雨楼的礼师,笑盈盈的走来:“姑娘,这些珍奇异宝可价值连城啊,恭喜姑娘出使第一次任务就大获全胜。”
甄月端茶的手猛地一顿,心口一股闷痛,眯眼看向满室金光灿灿的珠宝,黄绿猫眼、珍珠、翡翠,确实价值连城,她冷冷道:“抬下去吧。”
初三见主子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两边笑开花了的初一跟初二,也都瘪着嘴,看了看主子索然无味的态度,唯恐再惹主子生气。
初一连忙摆手:“抬到收藏阁里吧,小心别碰着了。”
初三卷起袖子就要招呼帮手,就听冷清的声音传来。
“等等。”
初三收回跨出去的步子,笑弯了眉眼:“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第二十三章 杀落平阳
甄月起身:“你们挑一些喜欢的东西吧,其他的都捐给城外的难民。”她走向初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初三愣了愣,只觉肩膀有股威严的力量在蔓延,望向甄月阔步离去的笔挺脊背,好久才回神。
甄月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白莲池,阵阵带着奇异特香的花香扑鼻而来,让人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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