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必是在李光弼这一路,而非李瑁这一路,这也是为何李瑁要走上路的原因,因为相对而言,上路军更加的安全。御驾亲征自然是要以安全为先。
十月十四日,李光弼的三十万大军畅通无阻抵达通州城下。而通州城中,王源率十万神策军大军已经在城头严阵以待。
王源对此战的部署也是兵分两路相抗。十五万神策军分为两路,一路五万人马由高仙芝率领,于庆宁二州迎敌,剩下的十万大军则由王源率领迎击于通州。两路兵马面对都是超过自身兵力数倍之敌,可谓压力巨大。
在出兵之前,王源和高仙芝有过交流,王源告诉高仙芝,北路的五万兵马不宜死守,而只能拖延时间进行滋扰。万不得已,陇右道可以放弃,高仙芝需退守成都。坚守成都这是高仙芝的终极任务。而王源是决不能退守的,他必须在通州击溃李光弼,一旦通州失守,王源的兵马也只能退守成都,那么五十万大军会师于成都城下,成都必失。成都是一切的核心,所有的粮草军备物资皆屯于成都,成都一失,再无胜算。
所以,为了贯彻这一战略,陇右道的庆宁二州,陇州、凤州、歧州、兴州等州府的百姓已经开始朝成都撤离。粮食和钱物也将坚壁清野,绝不留下半点。高仙芝的五万大军说白了便是掩护百姓们的撤离行动。一旦所有的百姓撤到成都,高仙芝的兵马也将回到成都驻守。
而在成都被攻克之前,通州之战必须取胜,才能逼迫敌军撤离成都。
通州城,同样的城池,不一样的局面,但和之前在此地爆发的一场大战一样,这座城池同样成为了战事的关键。谁在此处获胜,谁便会取得战役的主动权。
为了保证通州之战的胜利,几乎所有的精锐装备和精锐兵力都归于王源统辖,高仙芝手下的兵马只有一万骑兵和四万被挑剩下来的兵马。这也是高仙芝主动要求的。高仙芝明白,他可据成都而守,可有成都城中百万百姓相助,可有成都坚固的城墙凭借。而王源所在的通州,城防不甚坚固,除了十万神策军几乎无所助力,所以必须要将所有的精锐装备交于王源手中,让胜利的机会增加几成。
十四日午后,李光弼的三十万大军从崇山峻岭之中走出来,抵达了通州城下,并开始在城下扎营。夕阳西下时,王源率众将登上了城楼。眼前敌军的营寨已经安置完毕,三十往大军的营寨绵延十几里,囊括了城外的几座山头上下。营寨中旌旗招展,人马来往杂沓。几座山岗上,高高的瞭望塔也已经搭建起来,人流如蝼蚁一般的啃食着山岗上的树木,一大片一大片的树木被砍伐殆尽,用做营中柴薪或打造攻城器械之用。远处山坳之中,大车如长龙一般的从山谷中出来,逐一驶进大营后方。车上都是满满的粮草物资。总而言之,眼前的这座大营的规模和气势足以让人震慑。
“我滴个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三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的样子。他娘的,这恐是一场硬仗了。大帅,咱们该怎么打?”站在王源身旁的谭平咂舌不已。
王源尚未答话,赵青在旁揶揄道:“怎么?谭老弟害怕了?人多了不起么?当年史思明的人也多,还不是大败而归?”
谭平啐道:“你才害怕了呢。我可不怕。只是乍看到这么多兵马,觉得吃惊罢了。有大帅在,我们怕什么?”
王源微笑道:“你们莫要轻敌。如今的情势和当初史思明来进攻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当初能胜是因为高副帅率兵攻下邠州逼近长安。史思明无奈只能撤兵。其实当初只歼灭他五六万兵马,他还有进攻之力,只是迫于情势罢了。现如今可不同,北路二十万敌军进攻,这里三十万大军进攻,两路兵马皆为优势,再想玩围魏救赵那一套怕是不成了。”
“大帅说的很是,要慎重对待。军中不少将领都太过轻敌,末将认为要警告他们不要轻敌的好。这一战关乎生死大局,可不能嘻嘻哈哈。”宋建功肃容说道。
王源点头道:“宋大将军说的是,但也不必渲染太甚。士气宜鼓不宜泄,分寸要把握好。”
宋建功点头称是。
刘德海在旁问道:“大帅,你说怎么打?咱们就这么守城么?”
王源摇头道:“守城?如何守得住?三十万大军一旦发动攻城,必是四面合围。我十万兵马分散四城,岂非更为捉襟见肘?一处被破,便大事糟糕,所以被动防守是不可能的。”
身旁众将都默不作声,虽然嘴上说不怕,但严峻的形势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担心。
“我们要主动出击。你们瞧,他们正在打造攻城器械,显然他们也很仓促。这便是我们可利用之处。攻城器械没造好之前,他们是不会攻城的。李光弼在庆宁两州吃了亏,这一次他学乖了,要步步为营了。但这两天便是我们可资利用的时间。”王源指着敌军大营中忙碌伐木拖拽的兵马道。
“大帅,您吩咐吧,咱们怎么做。”众人纷纷叫道。
王源指着大营后方从山坳之中如长龙般行驶的大车道:“先断其粮道,咱们修的通向金州的山道倒是给了他们便利。他们的粮车物资源源不断,咱们这两天的首要任务便是断了那条通道。当然,这并不能让他们溃败,他的大军之中必然携带有起码可供十余日可食之粮,但长远来看,这会大乱他们的节奏。一旦他们攻城受阻,再受到粮道断绝的压力,便会自乱阵脚。”
“大帅,卑职愿率兵马断其粮道。”谭平大声道。
王源道:“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断其粮道?需要多少兵力?”
谭平想了想道:“三千足矣。越山绕后,断其粮车。”
王源微笑道:“对方三十万兵马的粮草,必有数万兵马随行护卫,因为这对他们太重要了。你以三千兵马便想断他们的粮道?未免太自信了吧。”
谭平拍着胸口道:“大帅,我若不能做到,你军法处置我便是。我谭平何时胡吹大气了?”
王源哈哈大笑道:“和你开个玩笑罢了。我自然是信你的能力的。但即便三千兵马,我也是不能给的。我们只有十万兵马,三千人可是个不小的数目。我要给只能给三百人。而且我还要要求这三百人不断的让粮道断绝,而非只是做些骚扰。”
“这……如何能做到?”谭平傻眼了。
王源呵呵笑道:“当然可以做到,而且很轻松的便可做到。只需跟刘德海要些东西便可。刘德海,我让你携带的炸药包可都带来了?”
刘德海点头道:“装了一大车,都在库房里。”
王源点头道:“很好。便靠这些东西阻断粮道了。”
话到此处,便是再愚钝之人也明白王源的意思了。所谓炸药包,便是兵工厂临时制作的巨型的带引信的霹雳弹。之前众人甚是不解,不知道大帅制作这种不能投射的巨型霹雳弹有什么用,但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大帅早就未雨绸缪,想到了截断对方粮道的最便捷的办法。
“大帅的意思是,炸断山梁,以落石塞绝道路,让他们的粮车不能通行。从而起到阻绝粮道之目的?”谭平恍然道。
王源笑道:“正是如此,能用巧法,何须蛮力拼杀?即便给你三千人,你能杀退对方运粮兵马,那也只能成功一次。他们若调集更多兵马运粮,你不也只能望而兴叹?何妨直接炸断山崖,一次便可阻绝山道。让他们耗费人力去修路好了,他们修好了你们再炸,三百人灵活机动,又不费太多兵力,岂不美哉?”
“好办法啊,好办法。不过这可无需我去了,我还是留下来守城吧。炸来炸去的捉迷藏,也太无聊了。”谭平笑道。
王源呵呵笑道:“早知道你不会去的了,宋建功,你去选三百名善于攀爬的士兵,拿些铁纤斧凿之内的工具,无需携带武器盔甲,带些干粮清水,让他们去完成这个重任。这很重要,好好的选个带队的。告诉他们,完成这个任务,人人立功受奖。”
宋建功立刻吩咐副将去办。
王源转头看着城下夕阳照耀下的敌军大营,笑道:“赵青谭平,你们即刻去准备准备,今晚咱们给李光弼送个见面礼。”
“今晚?大帅是要今晚袭营么?”众人惊讶道。
王源笑道:“是啊。”
“大帅确定是今晚?”赵青咂嘴道。
“怎么?难不成袭营也要挑日子不成?就是今晚。”王源笑道。
“可是大帅,他们今晚肯定是要连夜打造攻城器械,必定警戒森严,咱们恐难有机会摸近敌营。”赵青道。
王源笑道:“为何要偷偷摸摸的摸近敌营,咱们只需正大光明的杀进去便是。”
众人尽皆愕然。
入夜之后,天色漆黑。十月中旬,天黑之后天气已经很是寒冷。冷风嗖嗖的在群山之中一阵阵的袭来,吹到人的身上是彻骨的冰寒。
李光弼大营中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变得冷清,相反,整座大营中灯火通明人声喧嚷。下午扎营后,数万兵马将营寨范围内的两座小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按照李光弼的命令,部分兵马将连夜开始制造攻城投石车,为不久后的大举攻城做准备。
李光弼将中军大帐安置在营中间那座小山上。树木被伐光之后,山顶被平整出一片空地,李光弼气派的大帐便设在上面。在这个位置,只要一出大帐便可俯瞰整个战场,甚至可以看到远处通州城内的街道上的人流。这正是指挥此次大战的绝佳地点。
傍晚时分,李光弼第一次来到山顶时,俯瞰周围的营盘和山野,看着三十万大军忙碌备战的情形,不禁心中升腾起一股自豪之感。二十年来,他奔走钻营,遭遇过人生的众多起伏,甚至一度因为连续的兵败而陷入人生的谷底。但现在,他李光弼终于把握了机会,来到了他人生的巅峰。
很久以前,他在王忠嗣手下效力,他的人生理想便是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一方诸侯节度使。再后来他成了节度使,他的目标自然更高了。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一切似乎都到了尽头,并且开始走下坡路。他辅佐过哥舒翰,在王源帐下低过头,他低调而坚韧的坚持着,寻找着翻身的机会。终于,他找到了机会,他用几乎是赌博的方式怂恿李瑁登基,然后他赌赢了。
今天,他李光弼成为了五十万大军的统率,此刻他的眼前,手下的三十万大军铺满了方圆十几里的大地,对面城中的王源怕是此刻正在瑟瑟发抖吧。即便是那个王源,他也从未指挥过三十万的兵马。若不是形势所迫,自己手中的兵马还会多出一倍来。
不过,李光弼从来不是一个得意忘形的人,骨子里的谨慎和对王源的那么一丝丝的敬畏,让他对此次大战极为重视和小心。即便兵马超过对方太多,他也只能容许自己在情绪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得意,但在战术布置上却丝毫不肯马虎。
抵达通州之前,他便细细研究了之前在通州城下的那场王源以少胜多的攻城战。那一战领军的史思明。虽然李光弼从不认为史思明是个好的统帅,但那一战的经过颇有借鉴意义。在细细的研究那一战的经过后,李光弼在扎营布阵上做出了改变。那一战,史思明耀武扬威的将攻城车摆在阵前,结果遭受到了王源的夜袭,攻城车被损毁大半。这之后,王源又派兵袭击史思明后营,毁其粮草。这两次偷袭对史思明打击巨大。之后,因为高仙芝逼近长安,史思明不得不败退而归。
有了史思明的前车之鉴,李光弼在扎营前便下令将前营扎在距离通州三里开外。这么做的原因是防止王源故技重施,用神策军独有的神威炮出城袭击前营。前营距离城池三里,对方若是敢于派出神威炮轰击的话,必须抵近营前数百步。那样一来,距离城池甚远,自己的兵马便可从容追击,将之损毁,绝不容他们安然逃脱。
第二个措施便是,将军粮营地和制造投石车的场所放在山下的空地上。这里是中军营地,周围数十万兵马保护之下,王源休想对粮草和攻城器械的制造进行干扰。绝不容王源耍他爱偷袭的小伎俩。
第三个措施便是,在前营以及侧翼安排大量的弓箭手保护,在城下安排众多的斥候探查对方的动静。一旦得知对方有胆敢主动袭击的意图,弓箭手便将会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第四便是对于神策军强大的守城火力进行针对性的防御措施的改良。主要针对的是神策军装备的大量的连弩和*以及在宁州城下看到的那种可爆炸伤人的大杀器。李光弼在灵州兵败之后曾经专门进行了打探,得知那是一种叫做*的玩意儿。主要以爆裂冲击伤人。
鉴于此,李光弼召集军中能工巧匠设计出一种针对弓箭和*的改良后的盾牌。这些盾牌的特点便是大而厚重,主体为木制,但盾表面以铁皮覆盖。一人多高的盾牌可覆盖住士兵大半个身子,对弓箭具有极佳的防护效果。当特点不在于此,关键之处在于,盾牌的边缘安装有铁钩,士兵们可以利用这些扣锁将盾牌连接形成一道屏障,李光弼将之称之为连环盾。这种形成的巨大屏障可以对方的手榴。弹的爆炸杀伤力进行有效的抵挡。想象一下,十几人以盾相连,身子躲在盾牌之后,那*在另一侧爆炸,也无法将连接在一起的十几名士兵掀翻。即便造成伤亡也很轻微。而且即便有士兵阵亡,其余士兵可以迅速拆分连接盾牌形成新的屏障。
当然,这都是李光弼想要达到的效果,事实上这些大盾也只做过水流冲击以及巨木冲击模拟试验,也并没有真正接受*的爆炸冲击。但李光弼信誓旦旦的告诉手下的这些士兵们,这盾牌是完全可以抵挡*的爆炸威力的。这也算是变相的激励士气。
更重要的是,这些大盾带来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便是准备了这种大盾的新兵们变得不再那么胆怯。他们举着这些一排排扣在一起的盾牌后觉得非常有安全感。这个意外之喜让李光弼甚为高兴。这些新兵们未经训练便上战场,能否敢打仗,这一直是李光弼心中的隐忧。若是这大盾能给新兵们带来向前的勇气,即便是在防*上效果不佳,那也值得了。毕竟李光弼从细作送来的情报得知,神策军的*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数量的制造远远跟不上跟不上消耗。多死一些人马其实李光弼根本就不在乎。
入夜之后,李光弼开完了军事会议,布置了明日的各项事务,待众将各自离开后,他缓步出了大帐,负手站在山边。初冬的夜空中星河灿烂,夜晚的风甚有寒意,特别是在这山顶上,风很大,吹得李光弼的黑色战氅猎猎而舞。但李光弼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寒意,相反,他的心中倒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和渴望在心中翻腾不休。那便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和王源一较高下的渴望。
李光弼的目光越过篝火遍布的山下庞大的营寨,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城池。那座通州城中黑漆漆的,城头毫无光亮,只有城内的街巷上有些微黯淡的灯火闪烁着,整座城池显得死气沉沉。
“今夜王源大概不会来袭营吧。王源啊王源,你若对我李光弼还有丝毫的尊重的话,便请你收敛你的狂妄。如果你把我当做和史思明一样的蠢,胆敢用对付史思明的办法来对付我的话,那么你可要吃苦头了。”李光弼面带冷笑,心中如是想着。
第一一一零章 强袭
二更时分,天色越发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