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用膳,遛弯,还是皇太后的寝宫陪着皇太后闲聊,但凡她碰见了刘默,刘默总像是完全没看见她一般似的,别说是和她说话了,就是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瞟一下。
她很无语,但也很无所谓……
有的时候她会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若不是中间忽然穿插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插曲,她原本从嫁过来的初始,就已经准备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就好像现在这般,刘默视她为空气,而她则在未央宫里整日整日的看着日出日落,守着活寡。
此时,花月满坐在窗户前,抱着傻吃蹑睡的五花肉,看着映红了半边天的夕阳,苦滋滋的忍不住感慨:“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往死里流……”
“吱嘎……”一声轻响,七巧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花月满看着这几天同样很忙的七巧,又是一叹:“七巧啊,你这几天忙忙叨叨的在弄什么?就连晚上都不陪着我悄悄说话了?”
七巧似乎是跑着回来的,听了花月满的抱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走了过来:“明日就是娘娘的生辰了,娘娘可有什么愿望?”
花月满愣了愣,七巧要不是说,她确实是忘记了,不过往年她也没有那个矫情的习惯,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
“生辰而已,又不是死祭。”
七巧汗:“娘娘,赶紧快别说了,怪不吉利的。”她绕步到了花月满的身后,轻轻捏起了肩膀,“咱宫里的妃嫔们,可是每年都盼着过生辰呢,因为生辰那日不但是能得好多的赏赐,若是皇上上了心,没准还能瞧见皇上呢。”
花月满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她们也是一群想不开的,天子的心本就是博爱的,若是太过于自私,又何谈爱戴天下百姓?嫁给了皇上不过是说着好听,嫁给了寂寞才是实打实的现实。”
七巧有的时候特别崇拜花月满,虽然她看似不着调,不伦不类的,但说出口的话却总是让人不得不折服。
“我说七巧,我刚刚明明是问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花月满蓦地像是反应了过来什么,“你这丫头是在岔开我的话题?”
七巧一愣,赶紧迈步往外走:“奴婢哪里敢岔开娘娘的话?不过刚刚奴婢见宫女们已经提回了食篮,想来娘娘定是饿了,奴婢这就给娘娘传膳去。”
花月满看着七巧慌里慌张的样子,拧了拧眉,刚好怀里的五花肉睡醒了第四个来回,揉了揉五花肉的脑袋,她忍不住又叹:“你们真真都被我给宠坏了。”
用过了晚膳,花月满在七巧的陪同下,绕着这几天一直走的一段宫路,慢悠悠的遛着弯子,已经不再像是野狗一般的五花肉,身上的容貌渐渐有了光泽,欢实的在地上跑着,跳着,远远一看,活像是一团线球。
估摸着是因为要给刘默选侧妃的缘故,这几日随处可见进宫赏玩的官家小姐,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像是艳丽的蝴蝶一般,为这个寂寥的皇宫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娘娘……”搀扶在花月满身边的七巧,忽然朝着前方不远处的湖边指了去。
花月满顺着她的所指的方向看了去,只见多时不见的刘默,正和沈晟婻成双成对的站在湖边的凉亭里,似正在闲聊着什么,刘默俊朗的面颊上,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周围许多游玩的官家小姐,纷纷驻足在不远处,目中带秋波,双颊泛着绯红,而刘默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那些个落在他身上的期盼目光一样,仍旧目色淡淡,面颊平静。
清风拂过湖面,扬起他垂直的袍摆,被玉冠束着的墨发逆风而扬。
花月满要承认,完美到人神共愤般的刘默,别说是高傲了,就是狂妄也足够资格,就好比现在在这些发春的女子眼中,刘默可能就是拉坨屎那都是香的。
“娘娘,咱们要进去吗?”七巧明显是话里有话。
花月满摇了摇头:“进去作甚?拆鸳鸯可是要遭雷劈的。”
她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其实是对刘默存有怨气的,她好端端的帮着他排忧解难,无私的帮着他挑选侧妃,可他倒好,先是把她扔出了沐华宫,随后就是对她冷眼相向。
她还没抱怨,他倒是来了脾气?
这她忍不了。
花月满说着话就要转身离开,可五花肉却忽然朝着凉亭的方向蹿了去,三跑两跳的扑在了刘默的脚旁,那兴奋的小眼睛,摇摆着的小尾巴,怎么看怎么欢实。
这……
还真是典型的白眼狼啊?吃她的喝她的住她的用她的,现在却对着刘默摇头摆尾……
花月满暗自磨牙,遐想着将五花肉褪毛剥皮扔大锅里熬煮着的情景。
刘默的目光,终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漆黑的眼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平静。
而随着他的侧目,凉亭里的沈晟婻也朝着她望了来,凉亭外其他的官家小姐们,也是纷纷的看向了她。
花月满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中,应着头皮迈步上了台阶,进了凉亭之后,面对刘默的注视,尴尬笑了笑:“臣妾没想打搅太子爷和……”她朝着沈晟婻看了去,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想了想还是算了,“臣妾这就带着五花肉离开。”
根本不等刘默有什么反应,她直接弯腰去抓在刘默脚边打滚的五花肉,可五花肉却不愿离开,挣扎着用爪子搂住了刘默的脚踝,“呜呜”叫的可怜。
“嘿!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还不乐意了?”花月满气不打一处来,“信不信晚上我把你煮了吃肉?”
说实话,花月满平时很宠着五花肉,想在寝宫里吃食,没问题啊?想趴在她的脚边睡觉,好啊!想赖在她的身上一窝就是一整天,无所谓啊!
以至于现在……
她的话对五花肉根本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五花肉不但不怕,反倒是在凉亭里撒欢的跑了起来,明摆着就是不走爱谁谁。
花月满也是有脾气的人,大白眼狼她治不了,还反了这小白眼狼了?当即撸胳膊挽袖子的在凉亭里和五花肉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人狼大战。
原本素雅的凉亭里,霎时间鸡飞狗跳了起来,刘默平静的面颊,忍不住抽了又抽。
沈晟婻抱着肩膀在一边看的抿唇发笑,对上刘默难得充满着无奈的眼,唇角的笑容更甚。
恩……
这个太子妃果然有点意思。
七巧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娘娘您当心啊……娘娘您小心啊……”
猛地,原本站在凉亭围栏上的五花肉,一个起跳落进了刘默的怀里,早已追红了眼睛的花月满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当即朝着刘默的怀里扑了去。
刘默皱了皱眉,虽是忍无可忍,却还是手臂往回缩了缩,揽紧了趴在自己怀里的人儿,以防止他从自己的双腿上掉下去。
熟悉的气息扑了满面,看着袍摆下那双滚着银丝的云靴,花月满霎时清醒了过来,侧眼朝着垂眸正看着她的刘默望了去,并没有露出以往讨好的微笑,而是愣了愣之后,爬起了身子。
她虽然并不觉得哪里得罪了刘默,但从刘默那平静的眼睛里她看得出,他应该是不待见自己的,既然不待见,她又何必还要在这里碍着人家的眼呢?
索性连以往的装腔作势都省了:“臣妾罪过,打扰太子爷的安宁了。”
刘默轻飘飘的拂了拂阔袖,声音淡淡:“无碍。”
早已经落在地上的五花肉,似也嗅到了凉亭里的气氛不好,不敢再造次,乖乖的坐直了身子。
花月满对着刘默福了福身子,走出台阶的同时,头也不回的对地上的五花肉道:“不愿意跟着我回去就永远都别回不去,不然小心我丢了你喂狗!”
五花肉无辜的耸搭下了耳朵,无助的看了看刘默之后,飞似的朝着已经走出凉亭的花月满追了去。
“闹别扭了?”沈晟婻笑看着花月满的背影,可话却是刘默说的。
刘默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自顾自的饮茶。
沈晟婻不以为意的又道:“莫不是因为太子爷要纳侧室了,所以她……”
刘默摇了摇头,如果要真是如此,他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的纠结。
沈晟婻觉得,她还算是了解刘默的,虽算上有多了解他这个人,但多少还是熟知他淡漠的性子,她跟刘默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刘默这种人,不会对任何的女子上心,却没想这半路竟冲出来个太子妃。
不过她见那太子妃言谈活泼,举止又不做作,知道这问题肯定是不会出在人家的身上,所以……
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太子爷,也许她并不知道你的心意。”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出现在刘默的感情问题上,还是几率很大的。
刘默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长眉微蹙。
第二百零一章 总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
子时。
黑沉沉的夜压得人透不过气,月空中的明月被乌云遮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七巧蹑手蹑脚的从未央宫走了出来,一路瞻前顾后的望着,小心翼翼的朝着一处废弃的花园走了去。
这处花园似乎早已废弃已久,地面上杂草丛生,墙面上斑驳陆离,一阵夹杂着潮味的凉风袭来,光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里发毛。
七巧站在花园的外面,看着黑漆漆的花月满里面,纠结了好一会,才撞着胆子的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呼唤着。
“姐姐您在吗?姐姐……”
假山后面,慢慢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因天色太暗而看不清楚相貌,不过从衣服的材质上看,应该和七巧一样,都是宫女服。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责怪。
七巧抱歉的上前了几步:“姐姐您别生气,我家娘娘今儿个心情不好,也是才刚睡下。”
“算了,都是伺候人的人,谁也不容易。”那女子顿了顿又道,“我今日让你来,是我刚刚打听到了消息,说是明日戌时一刻,擅影卫会出宫帮太子爷办事,你不是一直想要寻个机会和他说话吗?明日是最佳的机会。”
七巧愣了愣:“出宫?我不敢……”
虽然她从回了宫之后,便一直找不到机会见到擅玉,但她也并没有想过要私自出宫,她就算是再傻,也知道私自出宫被抓到之后的下场。
女子笑了笑:“我本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擅影卫,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样也好,求我帮着打探擅影卫行踪的宫女也不在少数,我本是与你投缘,才最先来告诉你,既然你打算放弃的话,那我就告诉给其他宫女去了。”
女子说着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七巧握住了手臂,女子回身看着纠结的七巧,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的又道:“你放心,只要你敢出宫的话,我自会帮你打点宫门口的守卫。”
七巧还是有些不太敢:“可擅影卫来无影去无踪,我就算是跟出了宫,又怎么能找到靠近他的机会?”
“这个不用担心,我既然能打点了宫门前得守卫,自然能找人带你去见擅影卫一面。”
一直犹豫的七巧,终于是被这女子的话给说服的动摇了。
她回宫之后想了好久,总觉得她应该找个机会和擅玉说清楚,哪怕是被拒绝了也好,总算是能让她自己死心。
娘娘曾经说过一句话,什么事情不怕失败,但怕的是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去做过。
猛地,七巧坚定了目光,握住了女子的手:“姐姐,我要出宫。”
“好,那明日戌时你还在这里等着我,我会把你交给一个我信得过人,让他带着你出宫去找擅影卫。”
同一时间,永固宫。
皇后斜靠在暗黄的软榻上,一举一动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在这世上能走进她眼中的,除了当今的圣上还太子之外,便没有第三个人。
一身黑衣的擅玉,萧然的站在她的对面,虽身子笔直,但一双鹰利的眼,确实垂直看向地面的。
“擅玉。”皇后似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你跟在太子的身边有多久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不算主子去瑶蓝的几年,整十五年。”
“这么久了?”皇后淡淡的笑了,“那你应该很清楚太子的心志,太子的谋略,太子未来应该站在怎样的位置上了?”
擅玉的沉默,算是默许了皇后的疑问。
“看样子你和本宫想的一样,都期待并且以为,太子以后会站在这片江山的最高处,因为你和本宫都清楚,能够在未来数十载能使得这片江山屈服的,除了太子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但是,现在的太子已不够资格站在最高处,因为……”皇后慢慢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紧紧锁着擅玉,“现在的他已被儿女情长牵绊住了脚。”
擅玉的面颊虽还是平静的,但心却因为皇后的话狠狠一震,虽然他还不知道皇后今晚找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却很清楚此时皇后口中所说的,那个牵绊住刘默的人是谁。
皇后精致的面颊在烛光下忽隐忽现,让人看不真切她此刻的表情,但她那一双经过岁月洗刷下愈发凌厉的双目,却冰冷淡漠到不容许任何人忽视。
“太子年少便在瑶蓝尝尽世态炎凉,想来你跟在他的身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残酷,缔造出了今日他这般疏远的性子,他受过的苦痛于常人十倍,背负着的仇恨不可磨灭,他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辉耀的背后又有谁明白他的苦痛?”
擅玉垂眸沉默着,萧冷的面颊在这一刻凸显了几分酸楚的认同。
“现在太子太子的位置说好听点是光耀,说难听一点不过是左右为难,如果摆在他前面的是辉煌荣耀,那么在他身后的就是万丈悬崖,前一步唯我独尊,后一步尸骨无存。”
皇后气势逼人,字字清晰:“五王虽已化骨成灰,但谁又能肯定,一直不会有人暗处虎视眈眈?现在的朝野虽看似风平浪静,可谁又知道若是皇上驾崩,哪个居心叵测的大臣其实不过是一直在韬光养晦?”
擅玉明白,皇后说的话很残忍却很真实,但……
“主子的事情,并不是属下可以揣摩和过问的。”他只是一个属下,一个高人一等的奴才。
皇后淡淡的笑了:“擅玉,本宫知道你对太子是忠心,是依赖,是陪伴,本宫想,你也希望太子站在最高处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断送掉原本应该得到的一切。”
擅玉平静的面颊闪过一丝波动,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消失不见:“时辰不早,擅玉告退。”
皇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着又道:“擅玉,本宫希望你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擅玉脚下的步伐顿了顿,继而继续迈步出了门槛。
院子里,金凤风尘仆仆的从房檐上落在了地上,似刚刚从哪里回来,看见擅玉离开,不禁停住了前行的脚步,扬唇笑了。
擅玉听出皇后觉得花月满是个绊脚石了,但他还是不明白皇后今晚到底为何找他过来,瞧着站在不远处的金凤,他忽停下了脚步,却不曾说话,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她。
作为曾经和擅玉同一个师傅的金凤,还是很了解擅玉的,所以他不过是一个眼神,她便是笑了:“别打算问我皇后娘娘究竟为何找你过来,我确实是知道,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擅玉皱了皱眉,面部表情的朝着永固宫的大门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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