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妤的脸刹那涨得通红,于氏拉了她一把,恭敬地请礼,“见过凤华县主。”
顾妤只好跟着欠身,但真要她说什么吉祥话,她是如何也吐不了口的。
顾婼不做勉强,她也不请她们进去了。
顾家的一切她便只当是场梦。对于氏或是顾妤,没什么可说的。
“四夫人和四小姐怎的来了?”顾婼语气清淡。
顾妤强忍着不悦,微笑道:“今日我与爹娘便要去大兴了,临行前特意见见故人,我与二姐也算有同窗之谊,道个别总是要的。”
见顾婼眸光微动,她又再接再厉,“怎么不见五妹妹?我还未好好恭喜二姐和五妹呢!”
“并没有什么好恭喜的。”顾婼的语气也放缓了些,“阿妍一大早便奉旨入宫了,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
顾妤的好脸色差点挂不住。她强挤了个笑道:“怎么只单单找了五妹妹。二姐为何不去?”眸光一敛,又低声道:“不过五妹能得皇上青睐,那是好造化,做姐姐的。自当为她高兴。”
顾婼不由皱起眉。
话里的意思可有点微妙了……顾妤真的是高兴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顾妤自己听的?
她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婼不想去猜。
本来打算请于氏和顾妤进门的,她忽然打消这个主意了。
“当然,做姐姐的当然为阿妍高兴。顾四小姐也能如此想,那便最好了……只是我与阿妍早不是顾家人,顾四小姐日后也别再姐姐妹妹地称呼了。”
阳光真的有些晃眼,顾婼拿手遮了遮道:“时辰不早了,四夫人与顾四小姐一路顺风,便不送了。”
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进了府门。
那朱红色的大门慢慢合上,一缕天水碧色的身影也湮灭无踪。
顾妤看到周遭的下人仆役都对顾婼奉若尊者,一颗心倏地凉透。
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做着这么一场美梦——她穿着大红色的翟凤嫁衣,由她心爱的男子牵引着,站于高处,其下万人匍匐,仿若众星捧月,而她,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尊贵至上,是身边男子放在手心的宝贝……
她笑着醒了,月色沉沉的。
可她还是她,是那个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自己。
顾妤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于氏就拉了拉她轻叹道:“妤儿,人各有命。”
顾妤不爱听这个,轻哼一句,“我不信命!”
她甩了袖便扬长而去,只前脚刚走,顾妍便回来了,遥遥望了望那辆晃晃悠悠的马车,问过门房便知晓了大概。
四房分家的事冷箫告诉她了,顾老爷子既然亲自主持,自然有他的道理。
顾四爷本就是真人不露相,上世的他,可是顾家满门抄斩后,唯一的一个幸存者……没有老爷子的庇护,没有几分本事,夏侯毅能放过他?
只是直到大夏灭亡了,顾四爷都没有真正崭露头角。
她不知道大金朝建立后,顾四爷是不是能够一展宏图,这个人肯忍,也能忍……但顾妤却到底差得远了。
顾妍不管这些,刚到大堂,顾婼便与她道:“伊人县主方才来寻你,邀你七夕女儿节去玩,还说,请了张家娘子。”
是张祖娥!
顾妍惊喜道:“真的?祖娥姐姐也会来?”
“伊人是这么说的。”
顾妍高兴极了。上回东宫一别,有许久未见张祖娥了。前段时日诸多琐事缠身,如今脱开了,能与旧友重聚,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顾婼跟着笑,注意到她腕子上戴了只极精美的镯子。非金非玉的材质,刻着班杂繁复的花纹,上头嵌着六块色彩各异的宝石,打磨雕琢到大小光泽尽数如一,乍一看温润沉敛,并不璀璨夺目,却细致绝美又透了几许妖异。
“这是皇上给的?”
顾妍无奈点头。
方武帝把她叫过去,什么也不说,就把这镯子给她套上了,还不许她摘下来,事实上,她即便是想摘也摘不下来,好似与手腕完美贴合……真不知道方武帝是怎么戴上去的!
她还总觉得,方武帝看她的时候,就像在看另一个人……难道她们两个长得很像?
顾妍想不通这一点。
从来只听人说,她和外祖母长得相似,可外祖母和方武帝能有何关系?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是平民,一个是天子,完全没有交集啊……
顾妍打算去问一问西德王。
刚转身,冷箫忽的窜出来道:“顾三爷被放出来了,两万两银子尽数送上,大理寺已经移交西德王府。顾二爷找了人将原先长兴坊的宅子卖了,新宅搬去了西城平安坊。”
顾婼惊道:“顾家将卖了宅子的钱全数用在顾三爷身上?”
顾妍暗暗摇头。
那所宅子卖不了这么多,再说即便他们有了钱,才不会管顾崇琰死活呢!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顾崇琰,顾家不会遭此劫难,人官也丢了,声名扫地,还有哪儿是值钱的?
把他赎回来,要用一大把银钱不说,还几近于养了一个废人。
顾家连宅子都能卖,日后生活拮据了,哪里容得下这么条米虫?
没有将他除族,这便是顾老爷子的高瞻远瞩了。
若顾崇琰有这个能力和本事翻身,顾家永远都和他绑在一起,顾崇琰想甩也甩不掉,但若顾崇琰若没有能力,那就在大牢里了却残生吧,于顾家没有任何损失。
顾妍问:“是李姨娘将他赎出来的?”
冷箫颔首应是。
顾婼奇道:“她哪有这么多钱?”
李姨娘是没有,但魏都有啊!
他在宫里许多年,做的又是肥差,怎么也有屯些私房的……两万两,凑一凑兴许真拿得出来。
冷箫却偷偷用手微微比划了一下,那意思是说:是五万两!
顾妍一惊。
五万两!
即便是魏庭,要随便拿个五万两出来,都要寻思计量许久,恐怕心都要滴血了……魏都是将全部身家都给了李姨娘?
不,不会的,他必须得留一些在自己那里以防万一才是,给李姨娘的五万两只能是一部分……可,魏都哪里来这么多钱!
冷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也觉得十分奇怪,若不是顾妍让他留心着魏都和顾家的那位李姨娘,他断断想不到这二人之间能有这中关系。
主子先前耗费许多心力查着与魏都接洽的是谁,没什么结果,配瑛县主却一下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而这笔数额庞大的银子,更说明了许多问题。
顾妍让冷箫下去了,顾婼就问她:“李姨娘真有这么多钱?那她之前都是深藏不露?”
“她那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顾妍摇头道:“银子多了烫手,娘亲便是最好的例子。顾三爷急着出狱,顾家不肯将他除族,李姨娘展现这惊天财力,你觉得顾家那群人能放得过她?”
“那她不是给自己挖坑?”
“不,也得看情况……用得好了,把握地得当,她不仅不会掉坑里,还能将其他人都拿捏住。”
这是一场赌局,所有人都是其中的赌徒,单看是谁道高一尺,是谁魔高一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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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七夕
顾妍转身去寻了西德王。
他穿了身宽大的白袍,正倚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乘凉,一串串乌紫色的葡萄垂下来,水润润亮晶晶的饱满香甜。
他喃喃地说:“大夏中原的葡萄偏酸,不比西方的葡萄甘甜,我带了些种子来,你娘已经开始种了,等过两年,长出了又大又圆的紫葡萄,外祖父教你酿葡萄酒,比那高粱米面酿出的酒要好喝多了!”
“难道外祖父这儿就没有存货吗?都说陈年老酒,王府地窖里可有许多桶呢!”顾妍挑眉,说的促狭。
西德王哈哈大笑,“就说你这小丫头吃不得亏……嗯,看来我得把酒窖的钥匙保管好了,否则哪天被你全搬空了去!”
“我又不是酒鬼,搬那些做什么?”
她顺势坐到西德王身边的一张小矮墩上。
听说郑贵妃十分喜欢西德王带来的葡萄酒,每晚都要小酌一杯……这些酒留着,以后还有用处。
顾妍仰着头看他,满脸的胡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她知道外祖父这胡子是假的,这么老是贴着,一定不好受,但为了他们,他又不得不留在燕京,以这副面貌见人。
其实按着外祖父的意思,顾家人死一百次都是不够偿还的。但比起死,失去他们最看重的声名富贵,会更加煎熬难受。
他们几个孩子的身上,到底还是流了一半顾家的血液。母亲虽说与他们恩断义绝了,但真要亲手送他们上路,同样是做不到的。
就这样吧,日后顾家是死水微澜,或是重整旗鼓,都和他们无关了。
燕京城,是非地。他们在这里过得都不快活……
早日走吧,等尘埃落定了,就都离开好了……她很想看看江南的烟波流水,黑瓦白墙。婉转细腻。
记忆太遥远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然则定然是极美的。
“若是有机会,真想和外祖父到海外去瞧瞧。那儿的人,那儿的生活。和大夏是不是截然不同?”
西德王眉目柔和地道:“阿妍一定会喜欢的。外祖父保证。”
他的眼睛清透。明亮且温暖,目光丝柔,真的很漂亮。
母亲说外祖父的异色瞳仁是天生的。有人看到会感到害怕,有人却是惊羡。
她还说,外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外祖父这一双眼睛了。
想到那个自己毫无印象的外祖母,顾妍不由问道:“我和外祖母是不是真的很相像?”
西德王一怔,深深看着她。
“像了九成吧。”
良久良久,他才说道:“你外祖母是抚顺人,抚顺关外是黑山白水,女真的天下,她的眉眼五官都要深隽些,你的面部轮廓就比较柔和……但小时候的样子,着实一模一样。”
“那外祖父和外祖母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西德王目光深深,长叹道:“江家迁徙江南的时候,你外祖母才五岁,还是个小女孩,胆子却很大,爬树摘桃掏鸟蛋,比男孩子还利索,简直就是个猴儿转世!”
顾妍觉得很有意思,不由笑起来。
西德王又道:“我小时候,因为这双眼睛,很少有人跟我一道玩耍,你外祖母就一点也不怕,还经常给我带小点心,可羡慕死其他人了。”
说起过往的事,他神情很柔和,眼里还有点点微光。
“后来长大了,你外祖母嫁给了我,日子过得平淡却温馨,唯一不好的,就是你二舅舅早夭,难过了一段时日,后来有了你娘,我们都觉得很知足……偏偏之后出了意外,等我回来大夏,你外祖母都不在了。”
“那时万念俱灰,只想着干脆守着她的墓,一起入土得了。”
西德王自嘲地笑,说到后来已经哽咽。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柳江氏,而最后悔的,便是那次出海,白白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阴。
顾妍拉着他的衣袖无声安慰,西德王感怀悲伤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过你们能好好的,你外祖母知道,也会高兴的,等我死后去见她,也能给她一个交代。”
“外祖父要长命百岁。”
西德王失笑道:“活那么长久做什么?”
他揉了揉顾妍的脑袋。
年纪大了,看得多了,只会越来越孤独。
他老了,不比这些孩子年轻有朝气。
西德王微微一笑,见到顾妍手上那只精美的镯子,不由赞道:“很漂亮。”
顾妍微怔,“外祖父没见过这镯子吗?”
西德王仔仔细细端详了会儿,眼睛微亮,却只是纯粹的赞赏。
“这是极少见的紫阙,前朝用的比较多,大夏已经很少见了,上面镶嵌的是黑曜石、青金石、红玛瑙、羊脂玉、黄玉石和冰翡翠,每一块拿出来都是极品,有钱也买不到……这是皇上给你的?”
顾妍点点头。
西德王便道:“既然是御赐,就好好戴着吧,皇上不会害你的。”
毕竟方武帝对配瑛县主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可顾妍很别扭。
她知道,方武帝的喜爱,魏庭的讨好,太后的敌意,都不过是因为一个人,那便是方武帝口中的“阿妈”……不是先帝某个嫔妃,也该是方武帝的乳娘了。
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论好坏,她都是在代替别人,平白无故承受这些,这种感觉很不妙。
她开始好奇那个人是谁……可听外祖父说的,外祖母完全不该与皇家有牵连……世上莫非真有非亲非故却长得极为相似的两个人?
顾妍想了许久,终究是放弃了。
皇家的事。除非他们愿意透露,否则很难打听出来。都是隐秘,事关天家颜面,少有人愿意说……
又过了几日,便有南方的战况传来。
萧沥带了军队和倭寇打了几场,倭寇陆战不敌,被逼回了海上,海战动用了西德王的水师,以少敌多,竟也小胜。
倭寇信心大挫。动作小了许多。萧沥又乘胜追击,对方只得做垂死挣扎。
顾妍却觉得这样似乎太容易了……从萧沥抵达福建至今,短短半月有余,胜负已定?
是小战神真的指挥如神。还是大夏南方边防战力已经浅薄如斯。能够随意被人践踏断破?
萧沥到底不是南方人。对当地一切都不了解,拿西北那一套来用,真的管用?
倭寇生性狡黠。兴许有诈!
但既然连她都能想到,萧沥身经百战,定然也知道吧……
冷箫又和她说起了舅舅的事:“杨大人和柳大人交汇,二人一道悄悄潜回了福建,有些东西需要他们自己去找……明夫人暂被软禁,世子帮着掩护了,至于王嘉那里,十分安静,没有动作。”
这是顾妍听到的仅有的关于舅舅的消息。
从最开始的焦躁到担忧,如今只剩满满的信任了。
柳家遭逢巨变,全府软禁,所有产业停滞无人打理,众人都在等着刘家垮台,看他们的笑话,或者是分一杯羹。
都骂舅舅是叛国贼,是逃犯,但是她相信,他在极力应对这些事故,也能处理好。
都会过去的……
顾妍一颗心头石落地,到了七夕女儿节那天,便应邀与萧若伊和张祖娥一道外出。
七夕是女儿乞巧的日子,可以呈瓜果酒炙于庭中,祀牛女二星,捉蜘蛛放于小盒内结网,织网密则言巧多,网疏则言巧少,也有姑娘们来到花前月下,抬头仰望星空,祈求姻缘,读书人可在这一日拜魁星,保佑自己考运亨通。
顾妍怎么看年纪都还小,当然不至于去求姻缘,纯粹不过是凑个热闹。京都的七夕节免了宵禁,还有斗巧会,许多小娘子参加,十分有趣。
顾衡之就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于是抱着阿白牢牢跟在顾妍身后,说什么也不肯待府里,顾妍没法子了,只能捎上他。
萧若伊见到这小跟屁虫,脸色也只是变了一瞬,虽不情愿,到底没开口挖苦两句。张祖娥头一回见到双生子,又听顾衡之说道:“张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她又是好笑又是稀罕,拍拍顾衡之的脑袋,顾衡之还一脸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就跟着张祖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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