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沥揉揉眉心。顿时很明白晏仲的无奈。
“伊人,我是为了你好。”觉得这解释似乎苍白了些,他干脆道:“你去找晏叔玩吧。我最近比较忙。”
谁玩了!
“祖父的腿疾又犯了,疼得下不来床,晏叔可忙着呢。”她不满道:“而且他最近魂不守舍,一天天不知瞎操心什么,人都瘦了……”
从那样魁梧的体格一下缩水了一大圈,是人都看在眼里了。
萧沥沉默地回到桌案前,目光就慢慢落在了其中一张密函上。
最近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无非便是福建倭寇扰民。
柳大人被押解入京,明夫人要如何自处?晏叔那是在担心明夫人,这才形容憔悴。虽然晏叔不喜柳建文,但总算还是相信明夫人的眼光,也信柳大人的品格,甚至请他帮忙暗中调查。
密函是刚刚送过来的,上头写着福建布政司使王嘉的底细。
挺普通一人,与人为善,不犯错,也没甚大作为,半年前差点病死了,鬼门关走了遭回来后性情大变,这次还实实在在出了一把风头。
最有意思的,是他这半年,竟然在通过各方面渠道,尽量与燕京内廷搭上线,那矛盾的中心,还是魏庭的干儿子,王淑妃宫里的典膳魏都。
王淑妃是现太子生母,将来太子登基,王淑妃必为太后,趁机和王淑妃宫里的公公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可手伸地这么长,这样远,选的竟是魏都……是想通过他攀上魏庭呢?还是另有打算?
这群阉人啊……
萧沥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只大蜇虫潜伏着,一点点腐蚀蛀空根苗,还越来越猖獗。
前段时日他遭遇的黑衣人刺杀,萧澈落水的栽赃陷害,严格算起来,其实都能和东厂扯上关系,但痕迹做得很干净,几乎查不出一星半点的线索。
要说东厂厂公吴怀山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杀他、陷害他?
不,吴怀山也是柄刀把子,背靠了郑氏一族这棵大树,享受着郑家给予的好处,东厂慢慢成了方武帝最信任的机构,再为主子做点事,有什么难的?
他不说给萧若伊听,只是不想将她扯进这张大网里。
太后在一天,至少还能保她一天,但要是太后不在了呢?谁又能护她周全?
西边住着的小郑氏,野心可不比宫里头的郑贵妃小,她甚至更加狠心。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虽说痴傻,到底血脉至亲,用来做靶子,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澈死了,他名声毁了,免不了拱手让出世子之位。小郑氏惦记世子夫人的位子,可惦记地太久了……
有方武帝和太后在,他定然性命无虞,然而京都却注定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不在乎回西北,却不是现在,有些事没做,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如今想来却是万分庆幸的,当时若不是有顾妍在,萧澈只怕早已入殓……那这么一算,他欠了的人情好像还挺大的,之前帮她查的事,不够还啊……
忽的正色看向了萧若伊,他神情极为端肃。
“近来柳大人的事挺麻烦的,顾五没与你说起什么?”
萧若伊一滞,眨巴两下眼睛忽的有些转不过弯。
刚不是在说晏叔吗?怎么就到阿妍了?
这跳度……啧啧啧。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萧若伊简直要笑了,却没了心思揶揄他。
“看着挺急的,从没见她那样慌过……”说着用手肘撞了撞他,“大哥,那柳大人真的帮着包庇商户,勾结倭寇,从中牟利啊?”
“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但也没有能帮他洗白的凭证。”
萧若伊“啊”了声,忍不住感慨起来:“阿妍怎的这样倒霉,先前是惊马,现在舅舅又出了这种事,怎么不好的都落到他们家头上了……”
原也不过是有感而发,萧沥却倏地一怔。
他目光微定,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伊人。”
“干什么?”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你好像真的挺聪明的。”(未完待续。。)
ps: 感谢小小晴朗、若水迢迢、哑锈锈投的月票,谢谢亲的支持。
明天一天满课,月票的加更,放到后天啦,么么哒~
第110章 钻空子
话是好话,可怎么听着这样别扭?
萧若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下巴一扬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那是当然,我可聪明着呢!”
萧沥以手抵唇清浅地笑。
算是误打误撞被她说中了吧。
一个人真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但若是被算计的,就没甚大不了。
他怎么就忘了两次遇上了顾家惊马呢?
一次是在长兴坊闹区,他拿袖箭将马匹头部击穿,一次是在普化寺山道上,顾妍被甩了出去。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痕迹,但都是东厂番子惯用的手法,淬炼绵细的牛毛细针,射入马臀马腿,紧紧绞着肉,那马越是跑,绞得越厉害,哪怕事后查验,也极难发现。
可顾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值得东厂动用这种手段?吴怀山又是那根筋搭错了,日子闲得发慌了去针对人家?
而现在,柳建文涉嫌通敌叛国,揭发者王嘉又和内廷来往密切……所有都和那群宦官连上了,就像是这团乱麻里的线头,抓住一个,兴许就能牵出许多根。
萧若伊见他神情变幻莫测,突然就有些看不懂了。
刚还说完自己聪明来着的,难道是脑子间接性开窍?
萧沥倏然站了起来说:“你回去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已经宵禁了啊……喂!”
萧若伊在后头喊,追出门看。人已经不见了。
羊角宫灯黄橙橙的光闪闪烁烁,风声呜呜,天上黑的一丝光亮都没有,说不定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她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
过了会儿,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豆大的雨水就跟着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溅到脸上。凉渗渗的。
长宁侯府跟着陷入了沉静和暗黑。
守着顾婼睡下。顾妍望了望她紧皱的眉心和红肿的眼,在睡梦里不忘梦呓呢喃,断断续续的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那碗被投了毒的汤药,娘亲喝下了。断然必死无疑。顾家和柳家的牵连断了。二姐成了弑母之人,十恶不赦,谁能将罪过推到他的身上?
说不得还要站出来。说上一段感人肺腑之言,自责养不教父之过,以表切肤之痛,世人也只会说他顾三爷深明大义罢了。
自编自演,连那吉庆班的戏子,都要自愧不如。
就算现在去指责他,无凭无据,谁能认?
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罢……
顾妍不知道这是父亲一人的意思,还是几人共同的决定,但最终的结果,只牺牲掉侯府一个姑娘便能杜绝后患,到底是喜闻乐见。
这种蛇窟狼窝,她一刻不想多待,但舅舅的事一日不解决,后续的麻烦便一日不会间断。
白日里听了唐嬷嬷说起了陈家的事。
唐嬷嬷是柳家的老人了,从前便是外祖母身边的贴心人,对柳家的种种是比较清楚的,柳陈氏的死,让唐嬷嬷哀叹唏嘘了好一阵。
当初陈家没落,一度曾靠变卖家产方能维持生计,后来随着柳陈氏嫁入柳家,得到了柳家一部分的支持,总算日子过得好些了。
可这人,一旦穷过了,穷怕了,就将金钱看得更重,柳家就像是个宝藏,任由他们挖掘压榨,如那水蛭一般,赶都赶不掉,柳陈氏夹在中间很是难做,便毅然断了和陈家的联系,连四节八礼走动都不频繁了。
陈家人不甘心,四处宣扬柳陈氏发达了便忘了本,众人戳着大太太脊梁骨骂,靠大舅舅柳建明请官府出面才摆平,两家关系愈发淡了,那陈家没了倚靠,又想发家致富,慢慢才走上了歪门邪道。
“大太太定是自责的。”
唐嬷嬷这样说:“陈家走上这条不归路,也是由于没了柳家的支持,大太太死心眼,定是觉得自己是陈家灭族的根源,这才以死相偿
这不是她的错,那是陈家人心贪婪,他们若肯踏踏实实的,不做那等一步登天的美梦,三代以后,还怕恢复不了昔年光景?
又何至于累得大舅母含恨而终?
但如此看来,陈家和柳家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亲近,哪怕亲近,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舅舅又何必要在结党倭寇这种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上,帮一个疏远的亲家半分?
可偏偏,这一点没人提及,被呈上方武帝桌案的,仅仅是柳陈两家的姻亲关系,众人理所应当地就将二者牵连起来。
走了这么个空子,若还不是有人刻意针对舅舅,顾妍就如何也不信了!
王嘉既火力全开,瞄准的定是那福建巡抚之位,他折子递地这么快,处理地又如此迅速,要说朝中没人和他里应外合,早不知被哪个贪功的私吞了去,若非有万全准备,攻势这样迅猛,是要吃大亏的!
那等舅舅回了京都,才是真正入了虎口!
而方武帝就是个任性不管事的,管他是真是假,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基本是了吧,大手一挥教人去办,他舒舒服服坐着谁管你冤不冤?
前世舅舅受炮烙之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次若下诏狱,不脱层皮怎会放出来?除非在这之前,能提供出合理充足的证据。
关键还是要看方武帝的意思啊!
方武帝,方武帝……
要怎么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正视起来?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是郑贵妃?
是福王?
庑廊外水汽蒸腾,雨幕成帘,卫妈妈边撑着伞为她挡住溅进来的雨丝,边说道:“这天气昼夜悬殊,忽冷忽热的,最易染病了,五小姐千万当心身子。”
顾妍闻言微窒,回神紧紧望着卫妈妈,卫妈妈被看得背后都发毛了。
但很快便见她咯咯笑起来。
清凌凌的笑声又嫩又脆,连四周哗哗的雨声都掩盖不住。
卫妈妈大惊,“五小姐……”
顾妍摇摇头,“妈妈说的是,确实要当心些,若一不小心染上什么恶疾,无药可治,那就糟糕了……”
“呸呸呸,五小姐别说这种话,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卫妈妈絮絮叨叨地念,顾妍笑了笑不置可否。
善人才会有善报,可她知道的,她从来就不是个好人……(未完待续。。)
ps: 趁着午休先贴两千,晚上有二更,感谢楠楠筱筱投的月票!
第111章 西德王
第二日一早,顾妍便寻了个理由去找晏仲,因老夫人对她的约束少了许多,她进出往来变得十分方便。
还记得方武三十九年,郑贵妃病入膏肓,方武帝寻遍天下名医,不惜任何代价,只要能医治好郑贵妃,加官进爵、裂土封王,在所不惜。
而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是晏仲顶了压力把郑贵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当事后方武帝问起他要何赏赐,晏仲不慕功名利禄,不屑金银财宝,只要了方武帝头顶冠冕上那颗婴孩拳头大小的东珠。
这东珠世间仅有,又称“龙珠”,乃是天子天命所在,晏仲提的要求简直大逆不道,但方武帝却毅然摘了给他,而他转身就把龙珠磨成了珍珠粉。
多少御史弹劾晏仲目无王法,藐视天威,可方武帝都包容了,只因他救了郑贵妃一命。
晏仲狂傲的名声由此传开。
郑贵妃对方武帝有多重要,毋庸置疑,为了她,别说是龙珠,若江山能让,只怕方武帝也是不屑的。
晏仲不会希望舅母有任何闪失,那他必须想办法保住舅舅……让一年后的情景提前上演,这一回的赏赐,要求重新彻查,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撼动半分。
至于要怎么做……他要没有这个本事,他也就别做神医了!
晏仲近几日瘦了许多,先前的痴肥不复存在,与初见时别无二致,只神色十分憔悴。
顾妍见到他便将来意尽数吐露。他惊得张大嘴半晌无言,而后眼睛便倏然一亮。
“小丫头……”他不可思议地喃喃。轻笑起来,“都说外甥像舅。其实不无道理。”
晏仲哈哈笑着出了门,脚步轻快,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跟着搬开了似的,顾妍也微微疏散了一口浊气。
能做的她都做了,不是吗?
马车嘚嘚儿地回了,宽敞的青石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辆,前头一长排的队伍堵塞了路口,金银镶嵌的马车,坠了许多稀有的宝石。异常华丽,而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竟也与大夏人大相径庭,从没见过。
这样堵在路中间,要人家如何过道?
车夫跳下车辕欲上前沟通一番,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只一眼,他便吓得大惊失色跌坐在地。
顾妍掀了帘子去瞧。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群人不仅衣着奇特。样貌更是古怪,金色的头发,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皮肤比初雪还要洁白。五官挺括深邃……是异族人!
顾妍倒没什么怕的,舅舅曾与她说过,这世上。大致分三种人,一是如大夏子民般的黄种人。一是眼前这样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还有是那拥有黝黑肤色的黑种人。
她一直遗憾自己不曾得见。其实,是真的存在的是吧!
顾妍既是惊讶又是激动地下了车,微笑地看着他们,目光是柔和的,喜悦的,没有看怪物的惊恐,或是憎恶,这让一路受够了大夏人群异样眼神的异族来客很是高兴。
走上前来的似是其中的一位领队,他握着腰间的细长的佩剑,右手搭在左肩礼貌地鞠了一躬,用并不地道的大夏话说道:“美丽的小姐您好,能帮助我们吗?”
顾妍只记得舅舅说,异族人热情爽朗,全没有大夏的种种规矩,她便抛开那一套礼教,大方地点头应是。
领队高兴极了,拉了顾妍便往他们那儿走,吓坏了跟着来的青禾与景兰,呆滞了一会儿方才跟上,满脸防备。
“我们的马车坏了,然而大夏的车子与我们的不一样,我们不会修理,想找人帮忙,但他们见了我们都跑掉了。”领队指着那辆豪华的大马车说道。
顾妍不会修理,找了车夫来看,车夫吓得直哆嗦,但见自家小姐一个孩子却能镇定自若,硬着头皮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上前仔细查探。
是车轮绞住了,重新调整一下高度,很快便修整好。
领队高兴地又鞠了一躬,“美丽的小姐,太感谢您了!”
马车里的人也掀开了帘子,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者,看不清面容,皮肤不似其他人那么雪白,一双眼是淡淡的琥珀色,十分漂亮。
他看到顾妍,首先便怔了怔,有一种震惊的情绪闪过,目光再也移不开。
许久后,他干脆下了马车。
他很高,头发都白了,精神矍铄,半弯着腰执起了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我叫戴尔德,美丽的小姐,您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雄厚,吐字清晰,与方才的领队相比,大夏话说得已是十分地道正宗。
青禾跟景兰简直吓傻了,她们看到了什么?
这个老流。氓!居然敢随便亲小姑娘!
一把将顾妍拉扯到身后,青禾防狼似的与景兰一左一右护着顾妍,见戴尔德还在看着,大声道:“我们小姐的名字,岂是随便告诉你的!你快走!不然我们就报官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