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赶紧亲自下去煎,老大夫又给柳氏施了针。
直到看到母亲面色好了些,顾妍这才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掩面压惊。
莺儿终于回来了,还未进门。便开始大声叫道:“嬷嬷嬷嬷,我回来了,回春堂的大夫出诊了,我跑了远去的济宁堂……”
她一进到屋内,话音就戛然而止。
只因她刚刚说的那回春堂大夫如今正在试着汤药的浓度,而顾婼顾妍以及唐嬷嬷她们,正用冷锐的目光扫视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看出个透明窟窿。
回春堂大夫皱着眉望了眼莺儿,又看到她身后站着的年轻大夫。无声笑了笑。
任谁都知晓回春堂和济宁堂是对头,一边是老字号,一边是新秀,虽说都是治病救人。但私下里竞争却是十分激烈的。
他今日一直都在医馆里坐堂,还是给刚那个愣头青硬生生扛了过来的,这找不到人可就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不过这种事发生在这些高门大户里却是稀松平常了。他就当耳聋,做没听到好了。
莺儿请来的年轻大夫还是新出师的。倨傲得很,最看不惯回春堂的老匹夫。一见人家已经在诊治了,脸一黑,哼了声道:“既然已有高明在前,在下就不献丑了!”
他一拱手,甩袖就走了。
莺儿脸色一白,看着屋内的情形不知作何反应,怔了会儿,这才哭着跪在唐嬷嬷面前,“嬷嬷,奴婢无用,都是奴婢疏忽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执起手就打了自己几巴掌,声音脆脆的,面上也很快显出了红痕。
唐嬷嬷冷眼看着,扭了头瞥见顾妍挺直着腰杆。
那么瘦小的人,身上却有种不管不顾的狠断。
黑眸深深的,有种莫名的吸力,要将人溺毙在内。
适才若不是五小姐让人赶紧去请大夫,等莺儿这时候回来,夫人也该回天乏术了……
唐嬷嬷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再望向莺儿的目光早已冷透了。
她让人将莺儿拖到外间去,不想在内室吵了柳氏休息。
顾妍牢牢握着母亲的手,顾婼则亲自给母亲喂了药。
她脸色总算好些了,却比从前要苍白许多。
安氏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将西天诸位菩萨都感谢了一番,于氏和顾妤得知柳氏没了性命之忧,俱都松了口气,交代几句后便各自回去。
“……莺儿,夫人待你不薄!”唐嬷嬷冷硬的声音隔着两重门帘依旧传了进来。
这位素日里强硬果敢,不苟言笑的嬷嬷,到如今,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或者,更多的其实是失望。
莺儿、燕儿、雀儿、鹂儿,柳氏的四个大丫鬟,在这琉璃院里都不少年岁了,从那么一点点大的小丫头,到如今,处了这么多年,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假的。
鹂儿年岁最长,早年出嫁时,柳氏还给她添了二百两的添妆,其他几个小的羡慕,柳氏却说以后人人都有。
这些人都是心腹,忠心耿耿,连唐嬷嬷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上一刀。
莺儿在外头嘤嘤啼哭说着自己没有,哭得肝胆俱碎神情哀恸,说着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敢对夫人不忠。
顾婼听得头疼,胸腔内的火气如燎原般烧起,正要出去修理她,却被顾妍拉住了。
“二姐在这里陪着娘亲吧,莺儿嘴硬,总是要费些力气的……”
她盈盈站起来,又看了眼母亲。
连睡梦中都不甚安稳,皱着眉可是又做了什么噩梦?
那枯瘦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顾妍就想起自己前世临死前的模样。
明明不想离开,可自己的意志,在生死面前,永远是那样苍白无力……
娘亲现在也是那样痛苦吧。
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
顾妍仰着头,怎么也忍不住泪水肆意奔流而出,双手胡乱地去抹,无奈越抹越多。
她蹲下身子,双手捂住了脸,那呜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都出不来。
顾婼别过脸,悄然抹去眼角滑下的湿润。
没一会儿,青禾用丝绢捧着一抔东西进来了,见到屋内的情形,愣了愣,几步上前惊讶道:“小姐,夫人她……”
话不敢说下去了,她方才按着吩咐去做事,并不知晓柳氏是否安好。
顾妍吸了吸鼻子,拿帕子随意擦了擦脸,肿着一双眼问:“东西找到了?”
“是,奴婢按着五小姐说的,在厨房后的花圃里找新翻的土,挖出来后,就发现了这些药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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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答案
顾妍接过那丝绢里包裹着的渣滓,轻轻捻了捻,遂冷笑了声,“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她提步就往外头去了。
唐嬷嬷面无表情看着莺儿。
她的面颊早被自己打得红肿,嘴角隐隐看得出血迹,仿佛要用这种悲惨证明着自己有多么无辜。
顾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她的面前,“你说药渣已经扔了,厨房泔水桶早被清扫的婆子提了出去,那这些又是什么东西?药材都还是新鲜的,这块丝帕是谁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莺儿瞳孔一缩,怔怔望着面前地上黑黑的一块。
烟粉色的帕子早被漆黑的药汁浸染了,可那上头绣着的黄莺鸟,却还是明明白白的,嫩黄色的翅膀莹亮鲜艳,好看极了。
莺儿觉得眼睛刺刺得疼,膝行到顾妍面前连连磕头,“五小姐,这不是奴婢的,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定是有谁,有人要加害奴婢,五小姐您明鉴啊!”
她又磕得额上青一块紫一块。
唐嬷嬷看出了名堂,冷冷望着她,“这丝线是云袖坊的,府里头哪个丫鬟用得起?还不是夫人前些时日赏了下来……”说到这已是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了,“莺儿,你说出来是谁指使的,也许还能少吃点苦头,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莺儿突地打了个寒颤。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这个老婆子,看着严肃,凶残起来更不是人!
上回有个小丫头私下里说了几句三夫人的坏话。竟被她生生拔去了舌头!还不给饭吃……没过多久就死了。
她呢?她又能坚持多久?
少吃点苦头……
说得好听,不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吗?
莺儿蜷紧了手指。低垂下脑袋。
鬓发散下,挡住了她的脸。面上还火辣辣地疼。
她做的这么仔细小心,为什么会出差错呢?那个回春堂的大夫是怎么来的?这些药渣又是谁翻出来的!
莺儿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想清楚了,你说是不说?”
唐嬷嬷宛若审判者的冰冷声调在她头上响起。
就差一点点,明明就只要这么一点,她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们这些大丫鬟体面,还不是整日任人呼来喝去?再体面,都不过是个丫鬟!一辈子都是奴才!
她哪里甘心的……
不行!
她要逃,她不能坐以待毙……
莺儿心跳如鼓,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
她猛地起来往外头冲出去。
谁都没料到她会有这一出。唐嬷嬷怔了怔才让人赶紧出去追。
可莺儿跑得这样快……好像只要她再快一点,她就可以摆脱自己现下的命运。
然而不过片刻,一声尖利的叫声就此划破天际。
顾妍心头一跳,急急跑出去看。
莺儿正捂着心口倒在影壁石前,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目光怔怔地看着庭院中的人,既是不可思议,又带了些怨毒。
是父亲!
顾妍蓦地后退了两步。
“一点规矩都没有!”顾崇琰冷哼,动了动脚踝。显然方才是他一脚踹在了莺儿的胸口。
他扫了眼那奄奄一息的人,在看着她完全闭上眼后,这才转过身。
“怎么都出来了?夫人怎么样了?”恰到好处的关心,亦是一脸的担忧。
唐嬷嬷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去看看莺儿怎么了,自己则赶忙将顾崇琰迎了进去,语气也带了后怕:“幸好大夫来得及时……”
“这样。那就好……”
淡淡的话,后面是什么。顾妍听不清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倒地不起的莺儿。让青禾也过去瞧瞧。
直到青禾回来,摇了摇头,顾妍才知晓,这是没气了……
被父亲,一脚踹在心口,然后,没气了……
她们刚刚要出去追,只要将莺儿押回来,有的是手段让她招供的,可她就这样死了……
顾妍悄悄攥紧了衣袖,脖子僵硬地往回转,看着那早已放下了的门帘子,一阵沉思。
一开始,她以为这事是李姨娘做的。
这些天二房一团糟,贺氏被逼回娘家,这些是谁的手笔她能猜到,也一直想着,暂时有贺氏挡在前头,他们的处境会好一些。
直到今天母亲这情况让她自责不已……都是她一时松懈,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莺儿死了,又有谁知道是谁想害的母亲?
顾妍扭身往内间走去,顾崇琰正坐在床头看着柳氏,眉心紧蹙,神色很是担忧。
“大夫说没事了吗?”他低声问道,好像是要确定什么。
顾婼点点头,“等娘亲醒了,再喝几副药,应该便没事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声带哽咽,“只这样一来,娘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顾崇琰轻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父亲怎么来了?”顾妍走过去,淡淡看着他。
顾崇琰一怔,脸色板起有些不悦,“听到你们母亲出了事,难道我还不能回来瞧瞧?”
他又摆出了一副严父的模样。
“阿妍不是这个意思……”顾妍扯着嘴角笑,眼睛瞬也不瞬看着他,“父亲可知道,娘亲为何会如此?”
“这……”
“娘亲是被下了药,就是您刚刚踢了的那个婢子做的……”
她仰起头,定定地望着顾崇琰,一字一顿地问:“……父亲,不知道的吧?”
一双与柳氏一模一样的杏眸看着自己,黑亮黑亮的,眸底混沌不知都是些什么,又问着这样的话……顾崇琰竟觉得心中突地一跳。
他一愣,旋即站起了身,满面怒容,“那个贱婢!”
袖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他唤人将那莺儿带进来,要亲自审问。
顾妍的手背在身后,握得更紧了。
她低下头去,缓缓地说:“父亲,没用了,莺儿她已经死了……”
人证已死,哪里还能问出什么?
线索在这里断了。
就因为父亲一脚,在这里断了……
她是不是可以想到些什么?
尽管那样的答案,让人难以接受。
不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她早该接受了的……
父亲但凡对母亲有一点点留恋,也不至于在母亲死后一月,便将李姨娘扶正,又添了个玉姨娘。
连最普通升斗小民,都知道妻子死后,按照古礼制,丈夫要服丧一年,少则百日,可父亲这样的满腹经纶之人却全然不顾……
是因为有了魏都这个后台所以腰杆硬了?还是终于可以摆脱令人厌烦的柳氏,所以迫不及待了?
母亲在父亲心里算什么?
他们这些孩子,在父亲眼里,又算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061章 提醒
“是这样……早知道我就该下手轻一些的!”顾崇琰懊恼地叹息。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顾崇琰像是自责了一会儿,又回去看了几眼柳氏。
母亲还昏睡着,没什么意识,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说道:“玉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声似软绸,细柔和缓,母亲的名字也是那样清丽雅致,由着父亲清越的嗓音念出来,竟有一种同心同德心心相印的错觉。
顾妍印象里极少见到父亲这样与母亲说话,就连顾婼,也是极少见到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母亲还睡着,又能听到父亲说了什么?
顾妍的目光落在顾崇琰握着柳氏的手上,就如此随意地单手抓着……他神情再如何真切,眼里的冷漠又如何骗得了人?
顾妍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了。
顾崇琰和唐嬷嬷去外间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大致不过就是要唐嬷嬷彻查一下莺儿,又说要请个好大夫到府里头来坐堂,好照看母亲的身子等等,说完他就走了。
顾婼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平复下心情。
她将屋内下人都赶了出去,冷冷笑了声,“手伸地可真是长啊!竟然连莺儿都收买来了!”
像莺儿这样被精心培养的大丫鬟都能操控,以后会是什么?今天是莺儿,明天是不是就是雀儿燕儿?
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让母亲的人一个个地反水……
顾妍抬眸紧紧看着她。“二姐觉得是李姨娘?”
“除了她还有谁?”顾婼声音愤愤,“在这个家里,还有谁有这个动机会对娘亲下手?你看她表面上温婉贤良,心里却是一肚子坏水呢!看准了什么东西必得得到了才好,父亲是这样,娘亲的正室地位,同样如此!”
她早就看得透透的了!
顾妍垂着眼却没有说话。
李氏骨子里的贪婪,在往后的日子里,自会原形毕露……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二姐提这个醒。
身边要注意的人岂止是李姨娘一个?最危险的。是那如何也意想不到。是她们最可亲可敬的父亲啊!
然而这种话说出去了,也很难令人信服……
顾妍“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李姨娘能给莺儿什么?莺儿又缺了什么?”她这么问道。
顾婼一惊,皱着眉细想,却讷讷不得言。
顾妍就继续说:“那些背主之人。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尊荣。便是为了财富……娘亲从不缺银钱,对待下人都是宽和的,莺儿若有什么苦衷。对娘亲坦然,娘亲还能置之不理?”
“李姨娘不过是个姨娘,说白了也是半个下人。”
“是,有父亲的偏重,她比娘亲兴许还要体面,可家中敢说出去吗?宠妾灭妻这种事,说出去了只会成为笑柄,给府上抹黑!她眼下能有什么权利,又能够许诺莺儿什么,而莺儿又凭什么就答应为她卖命!”
“正如二姐说的,莺儿自小养在琉璃院,比起一般婢子都要亲近许多,她能罔顾这么多年情分,定是有什么令她心动的地方,而李姨娘又凭什么能够提供!”
这样一番话砸下来,顾婼有点懵,反应过来才眯起了眼,“你这是在为她辩解吗?”
顾妍摇摇头,“李姨娘的心肠,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又何必为她辩解……只是二姐,你就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若李姨娘真有能力来达成她的目的,她又何必蛰伏这许多年,还小心翼翼?”
“她有这个心机,有这个谋算,她又哪里来的底气?她的后台能是什么?”
她深深地望进顾婼的一双眼睛里,“二姐,孤军奋战往往是最难的,她能撑到现在安然无恙,靠的都是什么,是谁在宽纵着她?”
“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娘亲如今腹背受敌,都是处在怎样的境地!”
究极她所能言,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再往后,便是大逆不道……
她不在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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