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她对百合是憎恶,那么对绿芍,便是打心里的齿冷。
她自认对她们尚且宽和,却一个个都背主求荣!狼心狗肺至此,着实少见……
顾妍不由去想,这些人是怎么到她身边的?
她记得自己幼时任性倔强,行事莽撞,容不得身边伺候的人惹了她不快,稍有不顺心便要责罚下人,府中教养的家生子清楚她的秉性,分配去各院落的时候宁愿费些钱财给管事嬷嬷,也不愿意来伺候她。
所以她贴身的婢子换了一拨又一拨,没有几个是长久的,直到百合跟绿芍出现,才算对了她的脾性。
那时候好像才过八岁,她听到院子里有人嚼舌根,非议主子的不是,教人打了他们十大板发卖了。
她不再要府里的家生子,便央求着李姨娘替她找了两个伶俐能干的贴身伺候……
想到这里,顾妍心下已是了然。
若是李姨娘,那便一切说得通了。
第003章 规矩
顾妍的母亲是顾三夫人柳氏,出身江南姑苏,正如江南女子惯有的那样,性子绵软温和,甚至有些怯懦。
柳氏十四年前嫁给父亲,很快就生下了二姐顾婼,但是随后几年,柳氏的肚子都没有动静。
彼时府中只有长房有两位哥儿,再寻不出其他男嗣。老夫人自然是希望多子多福,张罗着为顾三爷寻一房妾室,李姨娘就是由此才进了府中。
只是李姨娘进门后不久,柳氏却忽然有了身孕,又过了两个月,李姨娘也有了身孕,老夫人觉得李姨娘是个旺丁的,对李姨娘格外好,反倒冷落了正经的夫人。
柳氏这一次生了对龙凤胎,正是五小姐顾妍和三少爷顾衡之,然而顾衡之生来体弱多病,自小便长在了药罐子里,柳氏更是因为这一胎元气大伤,自此子嗣艰难。
好在李姨娘也生了个女儿,是六小姐顾婷,聪明伶俐,讨巧可人,和顾妍关系极好。
然而这两母女在人前千好万好,背后却是最阴狠的毒蛇。
有些事,顾妍当年看不清,但慢慢的,真相浮出水面,她还有什么不了解?
若非是那个人,她和母亲怎会落得那步田地?
而李姨娘给长宁侯府带来的尊荣却让所有人将她当菩萨供着,尊贵荣华。谁还会记得,曾经的顾三夫人是柳氏?曾经长宁侯府还有个二小姐,五小姐,三少爷存在过?
顾妍一想起李姨娘,身体就止不住的发寒发冷,那点漆似的双眸,也如寒夜星子一般染上冷光。
百合不经意间抬眸一瞥,竟是被骇得后退了一步。
然而绿芍并无所察,她的手伸进顾妍的妆奁匣子,拿了支累金丝点翠红宝钗,又拿了个水头十足的碧玺步摇,拿了根攒珠流苏金簪,还不忘抓几个赤金镶南珠的耳坠,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那眼睛却还是在妆奁盒中不断逡巡。
“小姐,今日要戴什么首饰?”绿芍笑嘻嘻地问道,爱怜不已地摩挲着手里的东西。
顾妍看她眼神热切到近乎发粘,心中不由冷笑。
这是多么熟悉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不可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在这个家里,有许多人都在这么贪婪地盯着她们。
若非她这些东西都是册子上过了明面的,绿芍只怕已经尽数塞到了自己兜囊里了。
“你觉得呢?”顾妍淡淡问道,就好似平常一般等着绿芍拿主意。
绿芍心中顿时升起一抹自得,兴奋道:“奴婢觉得小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就用艳丽一些的颜色来盖过再好不过了。您身上的小袄太素了,最好换成银红遍地金的,再用这支金丝红宝钗,戴上两朵粉色的绢花,奴婢给您稍稍抹一些脂粉,那便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了!”
绿芍笑得见牙不见眼,越想越觉得合适,就要拿那些东西往顾妍头上戴,顾妍却是勾唇冷冷看向了她。
“五小姐?”绿芍不明所以。
就见顾妍劈手夺过绿芍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匣子里,站起身素着脸问:“你的规矩是跟谁学的?”
绿芍一愣,转了转眼珠子道:“是高嬷嬷……”
“胡说!”顾妍冷声打断,“高嬷嬷是姨娘身边的得力嬷嬷,最是知礼,岂能将你教养成这样?”
“五小姐?”绿芍错愕。
她是外头买进来的丫鬟,本来就知道怎么伺候人,而进府后规矩确实是高嬷嬷教的,只不过高嬷嬷只提了几句,让她好好伺候主子,哄好主子……
她自认将五小姐哄得很好,五小姐也是极喜欢她的,简直都对她言听计从呢!
顾妍见绿芍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倒是气乐了。
她从前到底有多天真,竟没有察觉身边这些人的异心!
一个个的不怀好意,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恳切殷勤?
顾妍恨极,抬脚便将坐下的绣墩踢倒。
“砰”地一声,圆凳骨碌碌滚开很远,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懵了,百合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去瞧顾妍有没有伤了脚。
顾妍避开,一下子冷笑连连,“你好啊!你可真好啊!”
她使劲踹在了绿芍小腿肚上,踹得绿芍“哎呦”一声就蹲下了身子。
“外祖母九月里过世,至今尚不足三月,你要我穿红着绿、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地出门,是要让别人怎么说我呢?你这可是要陷我于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地?”
顾妍的拳握得紧紧的。
她记得,她分明地记得!
前世就是由着绿芍给她那样打扮,穿着那大红色的夹袄,戴的满头珠翠,她出门后就被长辈们数说了不明孝道,有辱家风。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母亲的耳里,母亲一下子就气得晕厥了过去。
外祖母柳江氏过世的讣告传来的时候,母亲便病倒了。千辛万苦回了江南姑苏吊唁,伤心过度数次昏厥,后来回了燕京,依旧卧病在床,好不起来,现下被她这么一气,母亲便更是严重了。
她觉得委屈,去向庶妹顾婷哭诉,顾婷就安慰她说:“这也不能怪五姐,五姐从小生长在燕京,姑苏又回过几趟?您与外祖母统共面也没见几回,亲疏远近总是有的,一时不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别放在心上了,仔细伤了身子。”
她那时觉得顾婷当真体贴入微,什么事由着她开导一下就觉得什么都不是了,欢欢喜喜将事情抛在了脑后,再去见母亲的时候面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
母亲为此失望,二姐顾婼更是气愤难当,甚至动手扇了她一巴掌。
她与顾婼的感情自幼就不大好,这一掌下来,原先就满是裂痕的关系一下子支离破碎。她当着母亲的面和顾婼撕扯起来,又将母亲狠狠气了一回……
想到这里,顾妍心中钝痛。
母亲的死,算起来,到底是有她的一份功。
若非她与二姐不和惹母亲心烦,若非她好坏不分让歹人有机可乘,若非她驽钝愚痴被人陷害,又何至于累得母亲郁郁而终,撒手人寰?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顾妍眼底浮现了一丝水光,转眼又被她压制了下来。
绿芍被吓傻了。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么深远!可是眼下瞧着顾妍的脸色,她连呼痛都忘了,白着脸看着顾妍。
“果然是一点规矩都没有!”顾妍扯起嘴角冷嗤了声,不去顾绿芍,点了百合给她披上大氅,随后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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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母亲
外头凛凛的寒风刮得很急,“呼呼嗬嗬”的风声,只听着,便教人觉得异常清冷。
风卷着雪粒子阵阵扑打在脸上,刺得生疼,哪怕身子被包裹地严严实实,露在外头的肌肤,也在这冰天雪地里,顷刻冷却。
顾妍忍不住将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北地的冬天,一向都是如此,滴水成冰。
她已不记得是何时养出的毛病,竟是从骨子里开始畏冷。
九岁那年初春,还是个孩子的她被顾家送去清凉庵修身养性。山寺清寒,数九寒冬天仅有一件破旧的棉袄和一条发霉的垫絮保暖,遂染了一身寒症。
被舅舅接走后,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然那接踵而来的阴谋算计,却又让她见识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阴险诡谲的手段,算是彻底寒了心。
而死后做鬼魂飘荡的那些年,日日夜夜隐在暗处,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看的见的多了,更是将冷意刻入了骨髓。
她是冷,身上冷,心里更冷……
“小姐,外头风大,您仔细着些。”百合见顾妍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说。
顾妍斜过头睨了她一眼,下一瞬便将风帽掩上径直朝正房琉璃院走去。
她的清澜院离琉璃院并不远。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穿过一个穿堂,绕过门前的大理石松柏阳刻影壁,远远便看到唐嬷嬷站在房前台矶上与两个丫鬟说着什么。
唐嬷嬷是柳氏的乳娘,亦是整个三房最大的管事嬷嬷,极为忠诚。只是她平时不苟言笑,总是板着一张脸,面容冷峻,顾妍便极不喜欢她。
见到顾妍过来,唐嬷嬷显然惊了一下,却也从善如流地迎了上去将她请进屋内,“五小姐不是还病着,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倒是远不如她对二姐说话时有着明显的亲昵和善。
顾妍闻言,解披风的手顿了顿,很快明白过来。
她和三姐的争闹毕竟不是好事,母亲还病着,若知晓了她的胡闹,只怕又要忧心上一阵,所以只是用生病搪塞了过去。
毕竟这种天气,偶感风寒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顾妍拿起绢帕擦了擦眉角鼻尖化开的雪水,对唐嬷嬷道:“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有些日子没见娘亲,就过来看看。”又问道:“娘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对顾妍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唐嬷嬷心中惊诧,一愣神之后面部也松动了几分,道:“夫人的身子还是老样子,一直用药调理着,夜间总是咳嗽睡不好,连带着胃口也不佳……”
见顾妍已经走向柳氏住的西稍间,唐嬷嬷忙提了一声:“二小姐正伺候着夫人用早膳呢。”
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她进去了……
顾妍顿住了脚步。
唐嬷嬷这么说却也是没错的。
她和顾婼不对付,一言不合便会争吵起来,母亲还在病中,看见两个女儿这样,心里怎的高兴得起来?
便是顾婼竭力忍耐,可按着自己幼时那性子,没事只怕也能给挑出事端。
上一世,她来看母亲的时候已经是腊八了。
那时,也不知顾婼是怎的惹了祖母生气,被禁在了三房不准出门。二姐心里头憋着气,又见她隔了这么久才来看母亲,加上之前她穿衣打扮的事情,更是怒极,两人没说几句话又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顾妍扭头笑了笑,“那就正好了,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二姐了,如此倒省的我再跑一趟。”
说着话,人已经掀了帘子走进去。
绕过一扇**镂雕的沉香木仕女图屏风,就看到了那张堆漆螺钿的千工拔步床,地上铺着细密的羊绒毡毯,云丝碧螺幔帐打起,一个身穿淡紫色菱花袄裙的少女正在喂床上的妇人喝粥。
顾妍一下子心头又酸又甜,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听到动静,顾婼侧头看了眼,面色陡然便阴沉下来,语气也不好,道:“你来做什么?”
柳氏顺着视线同样看到了杵在一边的顾妍,黯淡的眸光似是亮了亮,因病重而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扬起一抹微笑,嗔怪起顾婼道:“你妹妹过来了,怎么这个颜色?”又转头对顾妍笑道:“妍姐儿来了?身子可好些了?这脸色瞧着还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起外头的冰天雪地,眉心就蹙了起来,忙招手道:“这么冷的天,你身子没好透出来做什么?快过来,这儿暖和……”
絮絮叨叨的,却是无限温情。
顾妍的眼泪再也憋不住,扑簌簌地落,三步并两步扑了过去,埋在床头戚戚哀哀地哭。
幼年失恃,母亲的眉眼已经模糊,可那温柔的低声细语,却时常是她午夜梦回时想要竭力抓住的温暖。
从前或许会埋怨,母亲将大多的关爱给了胞弟和二姐,不够疼宠她……然而像母亲这样温柔的人,哪里能不爱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
她永远忘不了。
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母亲在二姐和唐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蹒跚地追着她的马车。瘦削的身子被雨水打湿,母亲连着吐了好几口血,一朵朵染在裙裾上,犹如绽放的红莲。
那是她见过最刺目的颜色……
母亲终究都是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顾妍哭得大声,柳氏就被吓了一跳,她忙问道:“阿妍?怎么了?”
骨瘦如柴的手抚上顾妍的发。
从外头带进来的风雪气息透过掌心窜入四肢百骸,柳氏将才吸了口,又止不住地重重咳嗽。
“娘!”
顾婼惊叫出声,放下粥碗,一把将顾妍推开,仔细扶起柳氏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丫鬟们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一通忙活,乱作了一团,就连外间的唐嬷嬷都闻声走了进来。
顾妍跌坐在地,收了泪,怔怔望着柳氏难受的模样。
秀美的面庞因削瘦而显得干瘪,脸色亦是病态的白,嘴唇毫无血色,五官更是因为难受而皱在了一起。
每一下的咳嗽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变了调的沙哑的嗓音像扯风箱一般撕裂喑哑,可见这喉间肺部都是受了创的……
竟是……这般严重吗?
顾妍愣了愣,便见顾婼已经含怒瞪向了她,眼神如利刀一般锋锐。
“瞧瞧你干的好事!娘亲昨晚咳了半宿,好不容易止住了,根本受不得凉,被你这么一搅和白忙活了,你高兴了?”
咬牙切齿,俨然气得不轻。
柳氏急急抓住顾婼的手,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有些困难地道:“怎么能怪妍儿呢……”
话没说完,却又咳了起来,声嘶力竭。
顾妍咬紧下唇,默不作声爬起来,蹲到火盆前烤火。等将手烤得暖融融了,这才回到床前执起柳氏的手,按压起柳氏一二掌骨间的合谷穴和腕前太渊穴。
“你在干什么!”
顾婼气怒,上前就要打开她的手,却是被一旁的唐嬷嬷拦了住。
她疑惑地望过去,便听得唐嬷嬷小声地附耳说道:“二小姐,夫人再怎么也是五小姐的娘亲……”
总不能女儿想与娘亲亲近一下也不被允许啊……
顾婼闻言却不屑地勾唇,哼了声,面露嘲讽,“娘亲?她还知道谁是她的娘亲?我以为她眼里只有那两个贱人!”
说的便是李姨娘和顾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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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巧合
顾妍按压的动作顿了顿,睫毛微闪掩住眸中流光,只一瞬手下又动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是与李姨娘更亲近些的。
印象里的李姨娘温柔小意,对她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甚至比对待顾婷还要周到。六妹顾婷总是在她面前酸溜溜地说着姨娘对她如何的好,什么自己没有,姨娘却给了她。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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