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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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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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脾气品性可以慢慢教导,好好学总是能成的,可这些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就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大成的了,媛姐儿能有这么好的绣艺,也不枉费自己疼她一场。

    老夫人老怀大慰,又想听一听容娘子夸自己孙女,就笑着对她说:“媛姐儿绣得倒是特别,我瞧着进步很大呢!”

    “三小姐的绣艺确实不错。”容娘子微微颔首,点到为止,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老夫人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先前婷姐儿那儿容娘子都说了好些,为何到了媛姐儿就如此草草了事?

    老夫人于是不甘地继续引导这个话题:“我啊年纪大了,眼睛也慢慢看不清了,这孩子绣得那么密,想来也是极为用心的,都说慢工出细活,真是不容易的……”

    老夫人的手指摩挲上那绢帕上凸起的纹路,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和欣慰。

    容娘子也是在京都贵圈里混的,当然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多看,淡淡一笑,“这幅绣品确实出色,只是各人技艺不同,互不契合,若是细看,就显得太过班杂了……”

    容娘子抿了口茶,说得尽量委婉,其实也就是看不上眼的意思。

    拿了别人的东西充好,除了是品性不佳,有违诚信外,也是对她的敷衍和不尊重。

    她原先不想点破,不过是为了给她们留些脸面,老夫人非要逼迫她说出什么好话来,那可就没有了!

    贺氏和顾媛闻言,脸刷的一白,随后又红了起来,顾妍听了却险些笑出声。

    大约这些身怀绝技的人在某些方面都有些莫名其妙,如晏仲孤傲,容娘子耿直,在他们的原则上面,半点不得退步。

    顾媛触了容娘子的霉头,误入雷区,人家没有即刻拂袖而去已是给足了脸面,偏偏老夫人得理不饶人,非要捅出这桩丑事,自讨苦吃。

    老夫人满心的期望喜悦霎时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面皮僵着一时回不过来。

    各人技艺不同,互不契合,太过班杂……

    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顾媛这是请了人代绣,而且还不止一个!

    老夫人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瞥向正怔愣的顾媛,咬着牙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贺氏的面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变幻莫测。

    她找了好几个绣艺出色的绣娘给媛姐儿刺绣,又是仿着媛姐儿平日里的针法习惯的,还有地方特意出了错,不显得过于完美,媛姐儿都说简直就是她自己绣的一样,没想到容娘子一眼就看穿……

    她也不过是想媛姐儿出出风头,搏个好名声,谁知,谁知……

    贺氏的算盘当然是打得响,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氏嘲讽一笑,很快恢复端庄的模样,起身揭过顾媛的绣帕,似要缓和气氛地道:“快来看看婼姐儿绣的,容娘子一度说婼姐儿的天赋出众呢……”

    话音到这儿戛然而止,安氏的面色僵住,手下动作也停了。

    顾妍瞧着心中一紧,赶忙朝老夫人望过去,却见老夫人的眼睛刹那眯起来,扣在桌沿的手指收紧再收紧,像是竭力在隐忍什么。

    顾妍又朝顾婼看过去,询问是怎么回事,顾婼察觉不同,却也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

    容娘子在上首说:“二小姐技巧纯熟,绣艺精湛,惟妙惟肖,虽尚显稚嫩,但已初具风韵,假以时日,定能大成……”

    容娘子说了一通好话,老夫人的面色却未曾缓和,反而越来越难看。

    顾妍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那张绣帕的,她咬了牙离开座位上前去,拿出怀中的绣帕交给容娘子,道:“容娘子,这是我的绣帕,虽然迟了,但是我一针一针绣的……”

    小娘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亮亮的看着她,容娘子原先不喜这种不守时的行径,但见顾妍此般真诚,倒是接过来细看,顾妍就趁她低头的功夫,朝桌上顾婼的绣帕看过去。

    艳黄色的,真红色的,层层叠叠的,是一大朵朱砂红霜菊,帕子角落绣了一个“婼”字,菊花旁是唐代元稹的一句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顾妍不敢置信地回头朝顾婼看过去。

    她那日见二姐绣的东西明明是金佛手,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朱砂红霜菊?

    难道二姐因为顾婷闹了那一出,所以临时换了?可再如何,她也不能绣菊啊!

    无怪老夫人现下面色难看得回不过来,府中人都知道,老夫人痛恶菊花,尤其是朱砂红霜!九月蟹肥菊美的时候,侯府的人只会吃蟹,却万万不会赏菊,更是见不得一点点菊花的影子。

    若说老夫人为何如此厌恶菊花,顾妍也只是偶然一次听嘴碎的丫鬟婆子说过,是因为长宁侯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不住在燕京,而是定居到了大兴的庄子上,只过年才会回府,据说是因为和顾老夫人闹翻了,原因似乎是因着顾四爷的生母,也就是顾老爷子的妾室朱姨娘。传言是说老夫人害死了朱姨娘,然后顾老爷子生气了,抬脚就与老夫人异地而居。

    相传这位朱姨娘最爱的,就是朱砂红霜菊……

    顾婼是老夫人疼宠的孙女儿,怎会不了解老夫人的喜好和忌讳,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这种错?

    顾妍绝对不信!

    那这块帕子,究竟是谁做的?

第021章 彻查

    安氏白着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试了几次,始终开不了口。她不解又无奈地看看顾婼,暗暗叹了口气,别过头无能为力。

    顾妍紧紧盯着安氏细捏绢帕的那只手——悠然而闲适地翘着兰花指,哪里像是心中哀愤的?

    方才就是安氏急匆匆地将二姐绣帕拖出来的,看似是在缓和气氛,可仔细一想却是有些刻意了……

    这件事,安氏也是有参与的?

    顾妍一下子抿紧了唇。

    “你这不是京绣,也不是苏绣,倒有些像是鲁绣和蜀绣……”容娘子盯着那歪歪扭扭不是很好看的素心兰半晌,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容娘子是燕京人,擅长的正是京绣,母亲是姑苏人,擅长的是苏绣,舅母却是巴蜀人,擅长蜀绣,她幼时不学这些,大了些才跟舅母学的蜀绣,京绣也会一点,鲁绣则是因为百合才会的,仅凭这样一幅半残品,容娘子能看出端倪,确实是内里行家。

    顾妍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正容说道:“是的,说来惭愧,先前娘子教授课程,阿妍没有仔细学,然而绣品交不出来,也不成样子,只好求教身边的婢子,她们正是会蜀绣与鲁绣,才有了现在这样……”

    容娘子点点头,“看得出你是用心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目露疑惑,旋即转过头看顾婼绣的那朱砂红霜菊,恍然笑道:“我说好像哪里看见过,你们两姐妹,是都用了鲁绣啊!只是二小姐这里藏得深,我倒是一时间还看不出来呢!”

    顾妍闻言眼前一亮,惊喜一闪而过,顾婼却倏地蹙起了眉,问道:“什么鲁绣?我从没学过这个。”

    “没学过?”容娘子一惊,拿起那块绢帕端详,喃喃说道:“这加捻双股丝和辫子股针,不正是鲁绣特有的吗,你若是没学过,怎会这么用?”说到这里又有些奇怪,“倒也是,这几针都被盖起来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倒像是手误似的……”

    老夫人竭力隐忍,先前的容色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听到容娘子这么说,恍恍惚惚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她沉声问道:“婼姐儿,你绣的是什么?”

    顾婼一直坐在下首,看不到老夫人案首上放的绢帕,她有些奇怪,自己绣的什么,难道祖母看不出来?她绣得有那么抽象?

    可是既然老夫人问了,顾婼也老老实实回答道:“是金佛手花。”

    老夫人额角跳了跳,眯着眼,长吐了口气,淡声道:“嗯,知道了。”

    她放松着身子倚靠在太师椅上,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喘息,一下子有些力竭。

    先前气狠了,也没深想,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察到疑点重重。

    这是有人要借刀杀人啊!

    容娘子不是侯府人,当然不明白老夫人的忌讳,只当她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于是站起身请辞道:“几位小姐的绣品都看过了,我在顾家的教学也告一段落了,往后也想四处看看长些见识,几位小姐未来定然各有际遇,有缘再见罢……”

    老夫人回过神来,站起身送容娘子出门。

    前几日停了的雪又下了,而且越下越大,裹着寒风凛凛,拍在脸上,打进脖子里,冻得人瑟瑟发抖。

    北地的雪,一下起来就没玩没了,地上全是白的,院子里还是光秃秃的一片,除了几座假山怪石,再无其他。

    二十年前的宁寿堂,还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一夕之间,花花草草尽数被她吩咐了拔去移走,慢慢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老夫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庑廊底下,小辈们哪里敢去屋里头?

    贺氏方才丢了人,现下哪怕冻得哆嗦也没脸去劝,安氏就在旁说道:“母亲,外头风大,您身子不好,进去吧。”

    老夫人点点头,长舒了口气,“嗯”了声,走进屋内,脚步有些虚晃,在安氏和嬷嬷搀扶下又坐回了上首那张太师椅。

    那朵硕大的朱砂红霜菊还艳丽地平放在桌案上,鲜艳婀娜,妖娆多姿,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娇艳柔媚的女人。

    顾老夫人一颗心都揪地紧紧的,绞绞地痛。

    “媛姐儿回去闭门思过,老二媳妇你也回去,这几天不要过来请安了。”

    冷静下来后,老夫人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刚刚的事也逐渐清晰起来。

    想到容娘子说顾媛找了人代绣,她那张老脸就觉得火辣辣地疼——亏她有一瞬还为这个孙女感到骄傲,原来全是放屁!

    顾媛哭丧了脸,细声道:“祖母……”

    “滚!”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想着就是自己平日里的纵容,才酿成了今日的苦果,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顾媛一下子被唬住了,祖母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种重话?她委屈地直想哭,跺了跺脚拔腿就往外跑。

    贺氏也懵了,可自己理亏在先,再看老夫人这怒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认栽地起身追上顾媛去,心想过几天再来娘这里讨个好。

    然而想着想着,心里又记恨上了容娘子。若不是她,媛姐儿怎的会被骂?说一两句好话难不成还要她的命不成?

    贺氏一肚子气地回了,安氏蹙着眉站在一边,抿着唇似是心情有些不好。

    顾妍冷眼看着。

    怎么可能会好呢?安氏打了的算盘落空了,老夫人没有上套,这一下子努力白费了,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就看到安氏目光极为隐晦地睃向了她,顾妍却傻乎乎地回了一笑。安氏一愣,眉心皱得更紧,暗想莫非真是巧合?

    “好了,都散了吧。”老夫人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顾婼察觉了刚才的奇怪,有心想问问,可既然老夫人都开了口,她也不好继续待下去,随着众人一道离开。安氏想留下,却被老夫人摆摆手赶走了。

    厅堂里空落下来,老夫人就拿起那块绣了朱砂红霜菊的帕子紧紧攥在手里,越攥越紧。

    枯瘦的手上青筋爆起,像是下一刻就要将这块布撕碎扯烂似的。

    常年伺候老夫人的一个老嬷嬷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道:“夫人,切莫伤了身子。”

    紧握的拳头松了片刻,只一瞬又攒紧起来。

    “伤身?心都死了,身伤又怕什么?”她冷冷地嗤笑,身子却是颓然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好几岁。

    过了这么多年了,原来什么都没忘。

    她以为只要毁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禁止了侯府里种养菊花,就能够摆脱那些东西了?其实是没用的!一点用都没有!

    老夫人摊开帕子,看着那上头绣着的两行字。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当年那个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男子,就是与那个贱人这般说的,一生一世,只倾心一人。

    那她又算什么?

    老夫人双手一用力,随着“嗤啦”一声,帕子被撕成两半,那朵艳菊就这般颓唐枯败在她的手里。

    “查!给我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厉声狠狠说道。

    府里头要算计什么她不管,不闹出大动静,她权当睁只眼闭只眼。哪家的后宅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

    可要是有谁想着揭了她的伤疤,踩了她的脸面,借了她的手来行事,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第022章 端倪

    一众人离开宁寿堂后各自回屋,顾婷请了礼便带着丫鬟匆匆而去,顾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冷笑连连。

    顾婷再如何聪慧,在她面前如何姐妹情深,温和柔弱,到底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眼看着事情不对劲,心里就慌了,该是知道先走为妙,去找能决断的人商量吧。

    顾妍黑沉沉的眸子慢慢眯起来,侧目看向百合微微发白的脸色。

    她们几个来宁寿堂请安,丫鬟婆子都是被留在外头不许进去的,百合或许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不过当她看到二姐完好无损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心里也该有点谱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顾婼紧紧攒起眉,想了半晌也不得门窍,一时喃喃低语起来,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顾妍。

    顾妍注意到百合身子一正,微微侧了耳做倾听状。

    她清咳了声,将手袖在暖筒里,戴上斗篷上厚实的风帽,道:“快些回去吧,这雪眼看着是要下大的,再下去就不好走了!”说完就看了百合一眼。

    百合一愣,低下头打开油纸伞为顾妍撑起,神色间却难掩失望和急切。顾婼看她一眼若有所思,抿了唇也一道走了。

    一路上两人不曾开口,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百合便是想通过她们的神情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也徒劳无功。

    直到二人去了正院,陪柳氏说了会儿话,顾婼才到了西次间,屏退了众人问顾妍:“那个丫鬟有问题?”

    顾婼的性子直来直去的,有时还有些横冲直撞不管不顾,但却不代表她是个愚蠢之人。恰恰相反的,她很聪明,细心周到,观察入微,有些东西她一想便明白。

    顾妍点了点头,手指轻叩着金丝楠木小几,像是浑不在意,顾婼瞧见就皱紧了眉,不解问道:“你既然知道那人有问题,还把人留在身边伺候?养虎为患,身边种了这么一颗毒瘤,你倒是从容得很!”

    她心知顾妍已不如过去那样一味蛮干任性,就像是顷刻之间突然长大了懂事了,可有些事,她却愈发看不懂。

    “我若是随手把她打发了,今日二姐就没那么容易幸免了……”顾妍轻叹了口气,神色间还是有些庆幸和后怕。

    老夫人今日明显是动怒了,而且气得不轻,若非是顾忌有容娘子在场,只怕早已发作出来。

    人在盛怒的情况下,理智就可能被情绪掌控,若还有什么人在旁边说道上一两句,一把火烧着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灭的了。

    想必二姐上一世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百口莫辩,最后遭了老夫人的厌弃的。

    “你什么意思?”

    顾婼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她本就觉得今日这事有蹊跷——祖母那神色都像是要吃人了,还有莫名其妙问她绣的是什么,容娘子说的鲁绣,一团团的乱如麻,竟然还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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