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在乡下住着,谢涵算是多少了解了些农民的日子有多难多辛苦了,不要说那些真正吃不饱饭的贫苦人家,就连祖父祖母这样温饱不愁的人家平时也难得正经吃顿好的,正常过日子有几个鸡蛋或者有点肥肉熬点油就很不错了,不然的话谢涵也不会想着每餐给送两个荤菜过去。
所以,谢涵见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上门不但没有嫌弃,反而有几分心酸,不管人家是冲什么来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人多多少少和自己父亲都有点血脉亲情,因此,她命方姨娘交代下去,让灶房的人好好准备几桌客饭,多做点肉菜。
张氏见谢涵如此体谅这些亲人,什么也没说,红着眼圈摸了摸谢涵的头。
由于谢沛和孙氏一家三口从县城赶来耽误了些时间,故而谢涵他们出门都已经过了巳时三刻,从山上下来,大家都有点饥肠辘辘,谢涵却是恹恹的一点胃口没有。
不过再没有胃口,谢涵也跟着张氏上桌了,她是怕张氏担心。
“我怎么瞧着这孩子气色很不好,人也不精神,该不是病了吧?”谢涵的一位姑祖母忽然问道。
她是见谢涵坐在桌子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人也蔫蔫的不说话,关切地问了一句。
张氏跟谢涵吃过几顿饭,倒是清楚了谢涵的毛病,吃饭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涮筷子,吃饭时也不喜欢说话,所以对谢涵的表现便没大往心里去。
因为她知道一点,她的孙女饿不着,家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她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是了。
当然了,她也看出谢涵心情确实不太好。
可是话说回来,这种日子,谢涵的心情也不可能会好,蔫是正常的。
“对了,涵姐儿,我听小英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是不是还没大好?”谢耕梅忙问道。
“姑母,放心吧,我早好了。我就是没习惯这天这么冷,还没怎么进冬天呢,一件棉袄都顶不住,一会就冻透了。”谢涵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棉袄,说道。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谢涵病倒后,才几天的时间她没有出门,院子里的树叶居然掉光了,一点绿色也看不到了。
非但如此,早上起来往外一看居然全是白霜,在院子里练一会五禽戏,风吹在脸上都是生疼的,她有些发愁这冬天怎么过了。
谁知谢涵的话音刚落,郑氏忽然说道:“我看也是不太精神,涵姐儿,不如仍旧让人去把那个杜郎中请来吧,我瞧着那老人家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这话很快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第一百八十二、嫡长子
高升见谢涵问到王妃的病情,摇了摇头。
“不清楚,小的是见王府挂白条了,找到杨冰一打听才知王妃没了,然后急忙回来告知小姐一声,我们是不是该出面去祭奠一下?”
最后这句话才是他赶回来的目的。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两人去,礼金就随一百九十九两吧,解释一下我不能前去的理由。”谢涵斟酌了一下。
她是重孝之身,王府的规矩大,她怕对方起嫌隙,至于礼金,她倒是想多给一些,可谁都清楚她现在是一个孤儿,而且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孤儿,礼金出多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对了,王妃一共有几个儿子?”谢涵忽然想起了那天的骑马少年。
虽然这件事没有后续,可谢涵却真的不希望那天的少年就是王妃的儿子。
她是过来人,知道一个人在痛失至亲的悲痛下再遭遇亲人的背叛和算计是什么滋味。
她谢涵好歹是重生的,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也知道避开一下某些人和事,可那个少年就未必了。
“她有几个儿子小的不太清楚,不过小的知道京城的那个儿子是嫡长子,这几年一直跟在夏贵妃身边。”高升说完叹了口气,看向谢涵。
嫡长子?
谢涵见高升特地提到这三个字,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番,很快明白了高升话里的含义。
依本朝法制,各地藩王的嫡长子都必须在五岁那年送进京城,一般都会在成亲那年封为世子,直到老藩王故去才会让这个世子回去接管藩地,同样的,他也得留下他的嫡长子在京城做人质。
也就是说,这个王妃的儿子从小就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父子母子之间的缘分也很浅,至于情分深不深谢涵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说,这个嫡长子是在夏贵妃身边长大的?”谢涵问道。
她是忽然想起那次在大明寺见到皇上和贵妃时,好像有五六个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少年,其中有一个人还对自己踢了一块石子,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赵王妃的嫡长子?
“是,小的也是听杨冰说的。哦,对了,杨冰还说了一件事,夏贵妃生了个儿子,这个消息是王妃的儿子带来的,他刚从京城赶回来。”高升拍了下自己的头,好容易有个好消息他却差点忘了告诉谢涵。
“那倒真是一个好消息。”谢涵扯了扯嘴角。
不过这好消息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可对王妃来说却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消息,中宫无子,夏贵妃的儿子还是有希望去冲击一下那个位置的。
不对,谢涵忽略了一个人,还有顾钰,顾钰进宫后没多久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且很快母凭子贵受到了皇上的宠爱,因为顾钰毕竟比夏贵妃年轻了十来岁,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不贪图新鲜年轻的?
想到这,谢涵忽觉前途更渺茫了。
万一有一天顾钰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凭着顾钰对自己的嫌恶以及顾家对自己的志在必得,谢涵姐弟两个还有好日子过?
可怎么做她才能阻止顾钰进宫呢?
说实在的,顾家把顾钰送进宫的目的谢涵能理解,可谢涵不理解的为什么皇上会同意让顾钰进宫,偏偏这顾钰还就受到了皇上的宠爱。
难道自己父亲的死和何昶的案子在皇上心里就没有掀起一点波澜?难道他对顾家就没有一丝的怀疑和猜忌?
谢涵真心搞不懂这皇上是怎么想的。
“小姐,你想到了什么?”高升见谢涵的眉头越锁越紧,不禁也跟着担忧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感慨而已,想来那王妃也是一个命苦的。”谢涵自然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可是心下她却琢磨起来。
能阻止顾钰进宫的只有皇上,只要皇上对顾家起了猜忌之心,顾钰进宫的可能就不大,即便进宫也不能受宠。
可怎么让皇上对顾家起猜忌却不是一件易事,好在顾钰今年才十一,谢涵还有五年的时间。
“对了,高叔叔,夏贵妃生子这么大的喜事,估计王府应该会派人去恭贺,到时我们也请他们替我们转送一份贺礼,不要吃的,也不要穿的,你琢磨一下送点什么合适,最好是细致小巧的。”
谢涵倒有心送点银票去,因为她知道宫里的女人也需要银子打点,上一世顾铄隔三差五的没少给顾钰送银票去。
可问题是谢涵的身份限制了她,那些银票她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对了,谢涵还忘了一个关键人物,王平。
“还有一件事,明年春天你去京城的时候带着阿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王公公,给王公公送点银票打点一下,不要多了,五百两就行,嗯,你就说我们现在幽州城里开餐馆了,有点小进账。”
“成,这个好办。”高升点头。
他早就想把这些关系走起来,可谢涵没开口,他也不敢妄动。
高升见谢涵没什么可说了,正要起身站起来时,只见谢涵又道:“高叔叔,这次去赵王府吊唁把李福一并带去吧。”
“李福?为什么?”高升有点不解。
这段时间他忙幽州的事情,因为不放心谢涵,特地把李福留下来。
“也不为什么,我就是见上次来的杨长史好像和李福谈得比较相契,想让他跟着你去见见世面,再说就几天时间,不怕的,我这还有陈师傅还有奶爹和文安他们呢。”
谢涵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高升。
毕竟那只是她的推测,那少年未必就是王妃的嫡长子。
还有一点,她怕高升和李福知道了缘由,两人的表现就会太刻意了,显得李福是故意去邀功似的。
这不是谢涵想要的结果。
但她又的确想通过这件事和那位嫡长子搭上关系,然后再借他的关系和夏贵妃走近些,这样比找王平合适多了。
王平是一个太监,顾忌的东西太多了,而那位赵王府的嫡长子是夏贵妃的亲外甥,又是在夏贵妃身边长大的,再怎么走得近都不为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书生郎中
由于高升和李福第二天一早便要去赶赴幽州,因此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便陪着谢涵去了后山的墓地给谢纾和顾珏送寒衣。
可能是这天下午出去本就吹了点风,再加上晚上山上寒气重,而谢涵又在山上哭了很长时间,因此这天晚上回家躺下之后她便有些头疼发热,且睡不安稳,噩梦不断,醒来后四肢酸痛,头昏目眩,她知道自己是染上了风寒。
偏高升和李福两人一早就离开了,司琴只好慌慌张张地去找陈武,陈武骑上快马直奔镇里,谁知镇里的两个郎中一个病倒了一个出诊去了,只剩下一个药童在。
陈武正拉着药童问郎中去哪里出诊何时回来时,进来了一个十**岁的青年男子。陈武一听药童管那个青年男子叫少东家,病急乱投医的他忙拉着对方问他可会出诊看病。
男子见陈武如此急迫,问了一下病人的状况,得知就是夜晚上山着了凉,略一犹豫倒是也应承下来了。
半个时辰后,陈武带着这男子进门了,并亲自把他送到了后院。
彼时谢家的长辈已经知道谢涵病倒的消息,都围在了谢涵的炕前。
见陈武带来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张氏几个心里都觉得不太放心,谢耕山直接问了出来,“这后生也太年轻了些,会不会看病?”
陈武只好在门外解释了一遍缘由。
“爹,你都没问清楚就先责怪人家不会看病,好歹你也先让人家给小妹把一下脉吧。”小月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她是怕这个男子一生气拂袖而去。
“对对对,先把脉,先把脉。”张氏等人反应过来了,让出了炕头。
司琴早在男子进门时就放下了帐子,并把谢涵的手拿出来放在了引枕上。
男子见此微微有些讶异。
他还没见过如此讲究的乡下人家,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落座后,男子先打量了一下伸出来的这只小手,应该是一双六七岁孩童的手,又白又嫩的,五指纤长,绝对不像是农村孩童的手;此外这姑娘伸出来的衣服袖子是绸子的,还有这手腕下的引枕居然是锦缎的,垂下来的帐子虽不知是什么料子的,但他很肯定绝不是当地能见到的好料子。
联想到旁边站着的丫鬟一口南边口音,男子心念一转,猜出了这小姑娘的身份。
“敢问这位小姐是不是姓谢?”青年男子问道。
“是,你快点给诊脉吧。”张氏着急了。
男子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不过迟疑了一下,闭上了嘴把手放在了谢涵的手腕上。
凝神诊了一会,再换了另一只手又诊了一会,男子这才起身,对着张氏等人鞠了一躬,“这位小姐的病情有点复杂,为安全起见,还是把我祖父请来吧。”
“你祖父是谁?”张氏问道。
“晚生姓杜,名廉,家祖父曾经在幽州城的百草堂坐过堂,后来年纪大了回乡隐居,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方便邻里,只是他现在很少出来替人看病了。”
“啰嗦什么,那就赶紧去把你家祖父请来啊,我们有银子给你。”新月红着眼圈催促道。
她一直有点自责,总觉得昨天下午她如果不跟司书疯跑的话,弯月也不会拉着谢涵疯跑,那么谢涵就不会摔跤,不会哭泣,这一哭泣肯定吃进了不少风,再加上昨晚上去山上烧纸,肯定哭得更厉害,能不病倒才怪呢。
“二妹。”小月拉着新月的手摇了摇头,又转身对杜廉福了福身:“杜公子,我二妹是心疼小妹,说话有些急切,言语不敬之处还请杜公子体谅,能不能麻烦杜公子出面把令祖请来?”
杜廉听了这话倒是认真打量了一下小月,这姑娘虽然穿了一身棉布襦裙,倒是也白净俏丽,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且心地善良的,更难得的是说话行事一点也不像乡下姑娘这般粗鲁,像是有人专门调教过。
小月向对方行礼本是想催着对方早点去接人,谁知却被对方盯着打量起来,又羞又恼的小月以为对方是一个登徒子,瞪了对方一眼,拉了拉张氏的衣服:“祖母,要不让陈师傅去县城请个郎中来吧。”
“哦,不必了,小生这就走,小生祖父的医术比一般郎中要强一些,这点请你们放心,小生这些年一心念书,所以学艺不精,还请见谅。”杜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向大家施礼赔罪。
陈武在外面见杜廉啰啰嗦嗦的,早就不耐烦了,进来推着他就往外走。
再说杜廉走后,司琴把帐子挂起来,谢涵的意识倒还清明,见众人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便冲大家虚弱地笑了笑。
“这陈武办事就是不牢靠,随便抓了个人就来,也不打听打听会不会看病。”新月先嘟起了嘴。
“应该是会一点医术,但是看不了我的病。”谢涵知道自己的脉象有点复杂。
上次明远大师就曾经说过这一点,在顾家那半年多她吃了不少药,把自己的身子搞坏了,现在想养回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一点,到乡下的这段时间,先是忙着父亲的丧事,接着是安家,然后是打发顾家的那些人,她忘了练五禽戏了。
“孩子,你告诉祖母,你的病为什么一般人看不了?你可别吓祖母啊。”张氏上前握住了谢涵的小手哭道。
“没事的,祖母别怕,我不是说一般人看不了我的病,而是说刚才那个郎中医术还没学到家。”谢涵反手摸了摸张氏的手。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粗糙的触感,不仅张氏这样,谢耕梅也这样,还有两位伯父也都这样,他们都习惯了动不动就抱抱谢涵或者是拉拉谢涵的小手。
“孩子,听说你昨晚上就没好好吃东西,这会想吃什么,祖母给你做去?”张氏见谢涵主动摸她的手,十分欣慰,也伸出手来替谢涵整理了一下前额的乱发。
这会的张氏只想表达一个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却忘了关键的一件事,她做的东西谢涵根本不爱吃。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中
谢涵倒是意识到了这点,可她不忍让老人家失望,想了想,便道:“也好,那就请祖母回头给熬点稀稀的小米粥送来,小菜就让灶房的人去预备。”
“我去,我去熬。”吴氏忙把话接了过去。
“多熬一会,把上面的那层米油单盛出来给涵姐儿和元元,那东西最是滋补了,他们南边人不吃小米,不懂这个。”张氏见郑氏要走,喊住了她。
吴氏一走,郑氏也坐到了炕沿上,一边伸出手来摸摸谢涵的前额一边说道:“娘不说我还忘了,咱家的几个娃断奶和生病时都是给熬点小米油喝。不如这样吧,回头让孩子他爹给涵姐儿这边送点来,什么时候想喝了什么熬一点,左右涵姐儿这边的人都是现成的,再则,眼瞅着就立冬了,这大冬天的往这送点啥来都得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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