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三堵墙,一条长廊,一个园子,两座亭子……
简离的春照阁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些话。
由伽由修由作都在,简离在书架子前站着,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由伽几人不时的点头。
未几,由伽由修相继退了出去,只剩下由作和简离。
“你觉得由伽和由修二人怎么样?合适吗?”简离从书架里随机抽出一本书,回头看着由作问了一句。
虽然由修由伽已经走了段时间,但是由作仍旧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眨几下眼的功夫,他回头对着简离说道“由修心性未定,不过反应力不错,而由伽相对成熟一点,但是他某些方面不够稳重……”。
简离挑挑眉转过身,随手放下书,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不合适?”。
由作微微顿了一会,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认为本殿说得没错,是吗?”简离走近由作,他比由作略矮一点,所以象征性的扬起头。
由作退后半步,随后低着头说道“进入那个地方的,必须是各方面能力都上佳的,否则去了也是白去,所以……”。
“可是本殿已经等不及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知道的不是吗?”简离逼近由作,一句话说得极是低沉。
“是……可是,需要的人可以再找,他们两……”由作不忍的皱起眉头,不过他低着头,所以没让简离看见。
简离半路截住他的话,迅速的说道“如果他们不行!那么还需要等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是三年五年!你可以……本殿不行!”。
他的眼睛里写着坚定,他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错的,即便日后会后悔,即便他知道会有遗憾,他也会继续下去。
屋里点的是油灯,烛火星子烧得“呲呲”响,简离面对着那火光,他的脸被映得黄亮,他焦急的等待着由作的答复,眼睛睁得开了些。
由作依旧不说话,不算答应,也不算拒绝。
简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殿不是饥不择食的人,由仁是庸才,所以本殿毫不犹豫的将他给弃了……”。
由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简离继续说道“由修是孤儿,没有过去,无牵无挂,由伽虽不是孤儿,但他是有故事的人,他们二人都在本殿身边有段时间了,可以信用……”。
由作抱拳“殿下……”。
“由作你从什么时候起也这般婆妈啰嗦了……他们有不足的可以督促他们改,入了那个地方,谁还能保持原样?”简离低头抖抖袖子,抬眼睨了由作一眼。
“嗯……由作明白了”由作抱拳的手捏得紧了一点,他顿了一下随后咬咬牙回复简离。
简离猜得到由作的底线在哪里,他知道由作也明白他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一听到由作不再辩驳,他一把手搭在由作的肩上。
略重的拍了两下之后,简离贴近他,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不要再拖了,他们的年纪也该够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你送他们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简离的左手负在背后,拢进了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
简离深知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炼狱二字实在不能概括,进去再出来的,要么是人上人,再不然就是死人。
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需要人手,信得过的人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非得去一趟那里不可。
这么几年,由伽由修待在他的身边,的确是尽心尽力,但是越是如此,他才会放心让他们去那种地方,他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心思谓谁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再龌龊也好,再艰难都行,我都要让你开心快乐……
你是唯一的,仅有的,爱我的那个人啊!
………………………………………………
夜已经深了,简离离开了春照阁回到自己的居所,由作送他回去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简离常常有事吩咐由作,所以由作的屋子同简离的居所离得不远,在同一个院子,只是隔着一堵墙而已。
一直以来,简离都有着夜间看书的习惯,虽说府里有专门放书的宝华楼,而且他的书房春照阁也有几架子书,但是未防哪天他想看书,身边却没有,所以他的房间里一般都会放着几本。
每天晚上若是不看书,简离必然睡不着,即便勉强闭上了眼,也一定睡得不踏实,今夜也一样。
简离关上房门以后,走到几盏油灯前,他用剪子逐一剪了一小节灯芯,又挑了挑,屋里就更加亮堂了。
房间里用了熏香,据说是用来驱蚊虫的,味道淡淡的,是檀香的味道。
每到晚上就会有专门的人到简离的屋子里燃香通风,到了简离要回来的时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简离讨厌在自己的房间看见其他人,所以一般很晚才会回来,他会给别人充足的时间准备。
窗子关得很严实,没有风透进来,简离虽然感觉有点闷热,但是他还是不想去开窗,相比闷热,他更不喜欢把自己袒露在别人面前。
前段日子,程理原本命人为简离准备了冰块,以供降温,但是只实行了一天,简离就命人撤了下去,言明日后不能如此,也就再没人这样做。
简离走到床边宽衣解带,将外衫和长袍都搁在屏风上,随后脱掉鞋袜上床,他坐在床上拿起蒲扇摇了起来。
风里还带着一点温度,简离摇了几下就放下了。
他的枕边还放着战国策第一册,这本书他早前就看过,但是他觉得一本书在不同的时间和心境下看,会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如今又重新看起。
翻开书,还是上回做了折角的地方,简离看见折角眯了眯眼,他关上书放在一边。
他盘起双腿坐在床上,把手肘撑在腿上,用手撑起脸,闭上眼让自己好好的去想扶晞的脸。
简离嘴角慢慢的勾起,心里念叨着“那个丫头到底哪里好?浔阳那种人……嗯……那个丫头好像怕我,但是又不是很怕的那种……”。
“嗯……长得还不错,眼睛大大水汪汪的,好像母亲的眼睛,很柔……很清澈纯净……”简离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立即睁开了眼。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杜若花的荷包,一下一下,细细的摩擦着上面突出来的绣纹。
这个荷包是他让由作几经人手得来的,他平时都会带在身上,如果不用进宫,他就会佩戴在腰间。
他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绣者,只有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才能绣得出神,让人看着不会只觉得是绣品……”。
“所以,母亲你只有绣杜若花才会没有一点错漏,也只有绣杜若,你才会不扎手是不是?”简离看着荷包自顾的问道。
简离抬头,眼睛转了几圈,微微带着一点迷离,他心口泛酸,就如同有几根针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扎。
明明疼的受不了,可是他却还是不能叫出声。
他在心里想着“一切都会好的,很快的,一定可以的……”。
伸手放下帐幔,简离躺下床,他将荷包放在枕边,看最后一眼,他就闭上眼,尽力的不再去想,尽力的转移自己的思绪。
他扯过薄锦被,明明还是有点热,但他还是选择了搭在身上,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东西。
简离没有灭掉油灯,所以即便他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光亮。
简离喜欢这样,他不喜欢独处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他想感受到光,感受到热,那样他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安全。
因为讨厌冬天,讨厌下雪,讨厌寒冷,所以他一般在冬日都不会出门,除非必要,他都会待在府里不出门。
带回扶晞的那一次,是他那一年冬天第二次出门,因为进宫领赏。
虽然睡下了,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直都没静下来。
他在想,他在念。
扶晞那个丫头说……是我带她进府的,好像,是我来着……
那天我是干嘛去了?进宫?应该是……
对了,是那天,那天偶然撩起轿帘,在转角处看见她,那个时候她好像缩成了一团,比现在还小,很小一只似的……
她不断的向着墙角里挪,她很冷,应该是很冷的,穿得那样单薄,怎么可能不冷。
原本,我也不准备下轿的,但是她在那个时候抬起头,记得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和现在一样,和母亲一样,清澈柔亮,纯粹干净……
嗯……记得了,确实是那样,是我领进来的……估摸着日子,都有八,九个月了,快一年了。
当时把她交给程理之后,就没再管过她,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她,也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算起来,我和那个丫头,似乎也就见过那么一次。
再来,就是宝华楼那一次了,时隔大半年的光景,她好像还没学会规矩,见了我,别人都行礼了,她反倒站着不动。
不过没关系,我向来不理会这些,当时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她竟是没有低头,还与我对视了一眼。
这个丫头……有点儿奇怪啊!
扶……晞,是在什么时候招上浔阳的,他那样的人,会缺女人吗?还是个没长开的……
除了五官端正些,看着挺顺眼之外,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地方……
不管了!不管她是什么人,用了些什么手段,她能为我所用就行,我要利用的,就是浔阳对她的那点在意,还有……她对我的那点在意。
简离睁开眼侧过头,又看了一眼枕边的荷包,上面绣着的杜若花正对着他,已经盛开,饱满端庄。
他翻过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的摸了几下荷包,面色变得柔和起来,眼睛也弯弯的,像个月牙儿。
“母亲,离儿一定会办到的,离儿一定要你喜乐安康,你是离儿唯一的牵绊了……”简离将手附在荷包上,嘴里喃喃自语。
他慢慢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有规律起来。
真的是累了,确实该好好睡一下。
这个世上有千万人,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羁绊,理不清剪不断,割舍不掉放弃不了。
简离如是,扶晞亦如是。
第三十五章 命不由我
我不曾想过要与你如何如何,更没想过你要对我怎样怎样。
因为我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开端,结局都是一样的。
………………………………………………
有人夜里游走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有人夜里处在寂静无声之地。
淮王府里这个时候,大多再没声响,该睡觉的睡觉,该值夜的值夜。
夏天过去大半,王府不比西郊,没有那么多的虫鸣鸟叫,睡着的人睡得越发安稳。
扶晞眼皮子动了几下,看得出来是眼珠子在转,她露在被子外的手也动了动。
悄悄的睁开眼,扶晞慢慢转头,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
她们几个吃完小吃之后就一同去洗漱了,扶晞当时没有一个走开的理由,只能同她们一起。
再回房的时候,又聊起了天,可能是累了,没说一会儿,就各自睡下了。
扶影扶清她们都睡得挺熟的,扶晞叹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起身。
她下床之后,简单的穿上了单衣和外衫,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几个人,随后小心的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估计再过三个时辰就会大亮,扶晞拿起放在门角边上的灯笼。
她没有立时就点着,而是走开了一点再才点起。
一点小火花烧起,为扶晞照亮了脚下的路。
她们住的地方都是统一的下人居住所,所以就没有巡逻的人,一路上,扶晞也没看见7什么人。
扶晞知道一条去往宝华楼的小路,那条路上更加不会有什么人,这样省的麻烦。
早在同扶清回去的时候,扶晞就已经想好了要走那条路,原本想着回去一趟,再找个理由出来,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不容多想,扶晞加紧脚步,很快的向着宝华楼赶去。
夏日深夜起风,本是凉爽的送来,吹在扶晞身上却只让她觉得烦躁。
往日里走这条路的时候,扶晞还会一步一步踱着走,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挺好玩儿的,也蛮舒服。
如今扶晞走得很快,每一步又走得很踏实,很实诚,所以踩在上面,脚会磕得很疼。
不过扶晞顾及不了这些,她尽她所能的加快步子。
到了宝华楼下面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台阶,双腿微微有点发抖,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就拔腿跑起来。
灯笼拖地,不时的与台阶碰撞,扶晞全然顾不得那些,她用力提了一记灯笼便不再管。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有半分犹豫,扶晞抛下灯笼,双手用力推开大门,闪身进去之后,她立即转身关上门。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迟疑停顿。
扶晞喘着粗气,拍了几下胸口之后,她瞥眼看向门边,虽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还是多看了几眼。
灯笼早就在跑的过程中熄灭了,此刻更是被她扔在了门外,扶晞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凭着记忆,她摸索着走向灯台。
扶晞她只点燃了一根蜡烛,点燃之后,她踮起脚小心的把蜡烛从灯台上拿下来。
拿着蜡烛,扶晞一步步走向门边。
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那箭铁定藏不住的,她也带不走,不如就把它埋在宝华楼后面的那处杜若花圃里。
府里的杜若花全是殿下命人栽种的,没人敢乱动,宝华楼后面的花圃一般也没人去打理,平日里浇水也都是我和扶瑶扶影去的。
扶瑶每回都是敷衍了事即可,扶影更是粗枝大叶型的人,绝不会发现有何异样,所以,那箭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扶晞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她以为一切都不会有意外,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她的想法去走,哪里想过,有的事情她连开始都无法控制,还谈什么发展和过程……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角,扶晞的手抖了抖,蜡烛掉在地上,烧过的蜡油滴在了地上,火光继续着,但扶晞却觉得眼前一黑。
她摇晃着后退了半步,随即一股脑坐在了地上,屁股上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点,她趴着向前将蜡烛扶了起来,又用指甲把流到地上的,还没完全硬掉的蜡油给悉数铲了起来。
蜡油块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微烫的温度在她的手里扩散,但她没受到这个的影响,反倒将拳头握得更紧了。
扶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空荡荡的门边,嘴巴麻木的一闭一合“箭呢?怎么就……不在了呢!”。
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很闷热,此刻她的心却如同坠入寒潭,刺骨的凉,凉得人怎么都无法回暖。
即便是在这样的夏日,这样门窗禁闭的宝华楼,她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扶晞越过蜡烛,一点一点的爬到门边,她抬起手在门角边上摸索了一下,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离开的时候……还在的,明明还在的!为什么?箭……去哪儿了……”扶晞哆嗦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将嘴巴捂起来,眼睛仍旧是一刻也不离开门边。
呆坐了一会儿,扶晞站起身来,她眼眶红红的,但是不是因为要哭,她是被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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