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回去了吹雪山庄,她就不必再担心宁霜同自家师兄的“宿命孽缘”,自然是高兴得很。
可越是如此,她这几天越是不能安心。
小说的剧情即将截止,规则会这么简单地允许她如愿以偿吗?
而且……
想到她即将来到这个世界时,安晓笙那自信满满的表情,江鸢便不由得头皮发麻。
就算规则能放过她,安晓笙也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郁临川温和而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可师兄怎么觉得,阿芜不大高兴呢?”
江鸢抬眼看他,四目相交,少年带着笑意的目光温柔似水,眸中清晰地印着她的面容。
白皙的指尖轻触上少年温热光滑的肌肤,就在触上的那一瞬,江鸢猛地清醒过来,她的目光生硬地移开,手也顺势一滑,落在了郁临川的肩膀上。江鸢只做若无其事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师兄瞎说,我哪里有不高兴啊?离家这么久了,总算能够回去了,我简直要高兴死了好吗?”
郁临川闻言轻笑出声,“那就好,我还以为阿芜没有玩够,所以不想回去呢。”
江鸢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两人距离这么近,夜又这么静,郁临川听力也不差,自是听到了她的话。他微微一笑,“在师兄心里,你可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听到这句,她的心莫名地凉了一下。
嘴角扯了扯,江鸢闭了闭眼睛,“师兄,我都可以娶夫郎生孩子了,有哪家小孩子可以吗?”
郁临川无可奈何地摇头,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下,“原来阿芜想娶夫生子了,你还这么小,能照顾好他们么?”
江鸢撇撇嘴,“试试就知道了。”
中原武林成功地完败企图进犯的南疆巫灵谷人,迟蓉、宁霜等人的名字再次传遍整个江湖,获得了诸多人的赞扬,也成为了不少少年人崇敬憧憬的对象。只是她们本人不知道,她们现在在江湖上的影响有多大。
与此同时,不少未婚的年轻男子,家有适婚男子的江湖明士也将目光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宁霜好歹是寒月阁阁主,黑道的老大,故此,即便这人武功相貌皆是世间少有,敢打她主意的人并不多。相反,迟蓉就倒霉了,年轻漂亮武功好有前途的未婚女子江湖上不是没有,但如迟蓉这般优秀的女侠错过了就真真是遗憾,现在又有功绩加身,一时间诸多年轻男子将她视为最理想的妻主。上门求婚的人也多了起来,尽管迟蓉以现在要召开江湖大会无心考虑婚事为理由相拒,仍是阻挡不住媒公们的热情。
肖枫笑了她好几天。“大师姐,他们都是担心你以后娶不到夫郎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迟蓉微笑着扫了他一眼,肖枫立马闭嘴。
“哎,大师姐,要不你就赶紧挑一个娶了,那些人也就不会再上门烦你了。”肖枫没安静一会儿,又幸灾乐祸地凑上去。
迟蓉沉默。
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尽头生长着一丛绿竹,微风轻拂,竹叶在风中晃动。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站在绿竹前的人转过身来,对着来人露出了一贯温和的笑容,“迟蓉师姐,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迟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她与他相识数年,她对他心仪数年,若问她迟蓉希望此生谁人嫁她为夫相伴到老,答案只有一个。
郁临川。
少时初心萌动,多年的相交相知,她喜欢他,想要娶他。
与身份无关,与利益无关,只因他是郁临川。
当天晚上,宁霜正坐在烛台边看书,任冲敲门进来,说迟蓉约她去喝醉。宁霜迟疑片刻,放下书本去赴约。
惊鸿派最高的屋脊之上,迟蓉静坐着,乳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笼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宁霜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迟蓉看到她,露出个笑容来,一壶酒抛了过去,宁霜伸手接住,开封,仰头喝了一口。迟蓉也抱着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大口。
两人就这么不做声地喝了半壶后,迟蓉忽然开口,“我喜欢他很久了。”
她没有说“他”是谁,宁霜也没问,更没插话。
“你说明明天底下那么多好男儿,我为何就单单喜欢他呢?而且……还感觉……非他不可。”迟蓉仰头望着星空,漫天的星辰落在她迷离的眼眸中。
宁霜仰脖子又喝了一口。
“我想娶他,和他过一辈子,我知道这江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他,我若是上门提亲,他父母应是不会拒绝的。但……”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希望他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我希望他也同样喜欢我。”
“他拒绝我了。”
“他说,在他心里,一直都当我是个值得信赖的师姐,不会有其他。”
迟蓉微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我有哪里不好,他不喜欢我?”
宁霜将酒壶放在了一边,她没有转头看迟蓉,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迟蓉,你是故意的吗?”
迟蓉闻言一愣,随即低眉苦笑,“是,我是故意的。”
明知道你也同样对他生有好感,还找你来看我舔舐伤口。
宁霜继续道,“如果他接受了我,那你……”
“我祝你们幸福。”迟蓉转眼看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如果他接受了你,那我真心祝你们幸福。”
宁霜忽地展眉一笑。
迟蓉垂下了睫毛,宁霜,我宁可他选择的人是你,也不愿承认,我其实是输给了……
那未免太可笑了。
江鸢一大早就下山买早点,她照例在一家包子铺买了热腾腾的肉馅包子,又买了几样小菜,便打道回府。刚回到惊鸿派,江鸢遇到了钱素华,习惯性地奉上几个肉包,她嘿嘿一笑,“大师姐早啊。”
钱素华接过包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第二眼。
江鸢眨眨眼,茫然地盯着钱素华,怎么了?
钱素华似是确认了什么,“小师妹,你下山了一趟,没有听到传言吗?”
传言?江鸢更茫然了,“什么传言?”
“就是现在不知道什么人散播出去的谣言,说郁师弟跟寒月阁那阁主互相倾慕,寒月阁要跟我们吹雪山庄结亲的谣言啊!”钱素华一口气说完,看到小师妹瞬间变了脸色,她咬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试探性地问,“你真没听人说?”
江鸢脸色发白地把买的东西都塞给钱素华,转身就朝山下跑去。
钱素华神色复杂地看着江鸢的身影倏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睫毛颤了颤,终是不忍地合上了眼睑。
对不起,小师妹。
江鸢又下了一趟山,在城里转悠了半个时辰,什么谣言都听说了,其中就包括钱素华说的那个。说是吹雪山庄的少庄主郁临川,与寒月阁阁主宁霜,二人一黑一白两道的人,原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敌人,却因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更在朝夕相处中互生了情意,但终是碍于彼此身份不能在一起。可有什么能阻止真爱呢?两人早就非卿不嫁非君不娶了,宁阁主是无论如何也要娶郁少庄主的,她已决定同郁欣摊牌,正式向吹雪山庄提亲。
然而对江鸢而言,这并不是最刺激她的。
真正刺激到她的,是夸赞二人相配的言词。
是啊,他们很相配,江鸢心想,作者大人亲定的官配,又如何不相配呢?
听说,郁少庄主为救小师妹落下悬崖时,是宁阁主救了他;
听说,郁少庄主与宁阁主音律相和心有灵犀;
听说,郁少庄主曾不顾自己性命拼死相救宁阁主;
听说……
真是相爱又相配的两个人啊,虽说彼此身份截然相反,但真挚的爱情是没错的,勇于追求真挚的爱情更是值得被鼓励的,总不能逼得他们双双化蝶了才知道后悔吧?
江鸢一步一步走上回去的路,她想,江鸢,你真是贱啊。
明知道自己听了会很不舒服,还偏偏要跑来听。
……师兄呢?
师兄他听到这些传言了吗?
他若是听了,又是怎么想的呢?
师兄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宁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七更)
诸多复杂的情绪郁结于心,江鸢向来又是个单纯的姑娘,自是更加不舒服得很,她想要找人说一说,想来想去却不知道找谁好。若说谁与她最亲近,那自家师兄郁临川当仁不让,可她能去找他谈这些事吗?钱大师姐平日里虽说算得上是疼顾她的,可钱素华那性子,非损她一顿不可。肖枫?他俩关系再好也是好不过他大师姐迟蓉去。
真正与她交好的莫过于她引魂师组织的那几个伙伴,若她是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了诸如此类的感情问题,拿去咨询安晓笙等人,分分钟好几个处理办法砸过来啊。只可惜现在他们都不在这里,江鸢想找人聊聊天谈谈心都找不到适合的对象。
江鸢默默地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失败呀。
可不是?
她自初初来到这里时便对郁临川动了心,且退一万步讲,她本就是为了郁临川才会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的一腔热血都倾注在郁临川身上,努力练功是为了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尽心关注是希望他能过得开心,她从不曾思考过值得与否,不管是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是为了与安晓笙的赌约,她心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郁临川的事,时至今日她才惊觉她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
她的伙伴们知道了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的。
不对,不对!江鸢猛地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秀眉蹙起,目光定定地落在一处,没有聚光的瞳仁显示出主人思绪已飞。
江鸢低低地叹了口气,不……不如,还是去找师兄吧?与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去找师兄问一问的好。兴许……兴许,剧情没有按照原著走呢?不亲自去问师兄,怎么能知道师兄心里是怎么想的?
说去问就去问。
江鸢握了握拳头,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当即施展轻功,朝惊鸿派而去。
一路上分枝拂叶,江鸢很快就到了惊鸿派,她没从山门进,直接腾身跃过高墙,直奔客院而去。
“叩叩叩”,江鸢抬手轻叩郁临川的房门,敲了一会儿,门里仍是没有传出她一贯熟悉的声音。江鸢皱皱眉,垂首嘀咕道,“师兄怎么没在房里?”她既下定了决心要找郁临川问上一问,此番若不趁早问了,只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没了。江鸢想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找。
她回想着郁临川在惊鸿派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寻了一遍,路上每每碰上人,也都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家师兄在哪儿。可惜她差不多绕着惊鸿派跑上了大半圈,还是没有找见人。
江鸢不免有些着急,师兄他到底去了哪儿?
她郁郁地踩着凌乱的步子朝前走着,正走过一座假山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江鸢眼前一亮,是师兄的声音!她刚准备走过去,就听郁临川说了一句“在下只是没想到,阁主你会……倾慕在下……”
“……”江鸢猛地停下了脚步,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假山。
此处是在惊鸿派的花园里,一条蜿蜒而过的小路边有一个荷花池,池边几座假山错落有致。江鸢站在最大的一座假山后面,前边的人自是瞧不见她,她听到了郁临川说的那句话,也不会再不知趣地跑出去打扰。
少女的十指慢慢地缩紧,紧扣住手心,握成了拳头。
师兄……
如她所料,宁霜的声音随后传来,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少有的柔情,“现在你知道了,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江鸢脚步轻移,慢慢地移到了假山的边缘,透过假山上的一个洞朝外看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她本就是轻功高手,要让那两人不听到半点动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荷花池边,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立。
白衣的少年眉目如画,眸灿似星,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身着一袭紫衣的年轻女子明艳绝伦,出尘如仙,素来清冷的眼眸中眸光温柔如水。两人相互凝视着对方,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彼此。
清风从荷花池的方向吹过来,吹拂着他们的黑色长发,吹拂着他们的衣衫。
宁霜注视着郁临川,眸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面容。
这是她宁霜看中的人,是她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月,那些相处的日子却让她觉得格外值得珍惜。
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众人议事之时她也总要得知他的想法,每每与他单独相处她就会觉得紧张。
放眼整个江湖,她也找不到能比他更适合站在她身边的男子。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你的,等我察觉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割舍了。郁临川,我宁霜喜欢你,想要娶你,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以后,我们的阵营不同,可哪怕所有江湖中人都反对,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
年轻女子眸光温柔地望着郁临川,清冷的声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柔情,那是她说给他的全部心意。
“我发誓,我宁霜这一生只爱你一人,只娶你一人,一辈子敬你疼你,让你永远幸福安宁,绝不让你受半点伤害。”
那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寒月阁阁主许给她心爱之人的满腔情意。
郁临川注视着她的眼睛,只觉险些溺毙其中。
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有被立刻拒绝,宁霜缓缓伸出手去,轻握住郁临川的右手。
少年没有甩开。
她的手慢慢上移,握住了对方的肩膀,仍是没有被推开。
饶是一贯稳重的宁霜眼中也露出了欣喜,她伸出手臂,绕过郁临川的腰,搭在他的腰背上,收紧,搂住。
江鸢的唇瓣轻颤,她看着宁霜将头靠在了郁临川的胸膛,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了,也顾不上会被发现,飞快地施展轻功逃离此地。
师兄……
师兄……
师兄……
“啊——”江鸢一时不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向地面。
她双手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坐起身来。
好疼。
江鸢愣愣地看着膝盖位置,只觉得一阵疼痛,手掌上也是火辣辣的。
好疼啊。
江鸢轻咬住唇瓣,双手抱住了膝盖,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双眼无力地合上,轻声抽泣起来。
她一直都明白,不是她喜欢谁,那个人就一定要喜欢她;不是她为对方付出了,对方就一定要为此动容。可心底里,真的真的很不甘心。
她不甘心。
虽说她对这一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江鸢死死地咬住下唇,郁临川选择了宁霜,那么,她与安晓笙的赌约便是她输了,她也就没有再留在这个世界的必要了。
原著中的钟芜能够在郁临川与宁霜携手退隐江湖后,接替他的责任,替他接手了吹雪山庄。可她江鸢不行,她没有钟芜那么伟大,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了地上。
彼时尚且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女,在这一日,真正地体会到了为情所伤是什么样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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