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启程之前。她想过如果他保守他就会拒绝。如果他够大胆,他会动柴瑜。当时,她亦想过,他多半会拒绝,不希望自己的部署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可是,他表面上叫人把她叉出来,让人觉得像是依旧跟她撇清关系,楚河汉界,可私下里又策划了救救柴瑜的行动。而叶宣来天香楼也必定是他的授意,而选择叶宣则是因为叶家与张家表面上是世仇。
她不过初见他时,心不甘情不愿,衡量再三,为他送了一封信到张府去,算是对他有了救命之恩。尔后,又是几番的算计。而他先是怕自己的事给她惹了麻烦,派江帆暗中保护,之后竹溪山之事,他有将从来只在台面之下的火器彻底亮了出来;现在她遭遇朱文康的危急,他又在这敏感之时出手帮她。
此番恩情,即便到此,亦是大得很了。这一刻,陈秋娘内心起伏,鼻子泛酸,眼里止不住地流出泪水来。
“师父,你且来看看,陈姑娘又流泪了。”玉禾“咦”了一声。
“呀,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叶宣急忙询问。
“你怎么样了?”张赐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她听到他的声音,泪水流得更厉害。景凉似乎就在边上,看了一眼,说:“玉禾,继续施针,从三分力改为五分。”
玉禾应声,陈秋娘顿时感觉到玉禾的针在脚部穴位上游走的刺痛,她不由得“嘶”了一声,一直吐不出去郁积的气瞬间吐了出去,整个人顿时感觉好多了。
“你怎么样了?”张赐又问。
“二爷,你放手,不要打扰我施针啊。”玉禾连忙叫起来。
张赐放了手,陈秋娘却不想答话。她想让他们以为她昏迷着,什么都听不到。她要听一听他们可能的打算,以及这些家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佑祺,你看你。今夜,景荣一告诉你她中我解不了的毒,你来得如此之快,你已经乱了步调,九大家族还能放在你手中么?”景凉缓缓地说。
张赐没有回答,周围也没有人来参与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周遭又是一片沉静。陈秋娘躺在那里,仔仔细细咀嚼他们的对话,似乎并不止张家一家,而是九大家族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与利益,而掌权这九大家族的目前是张赐。
咦!张赐不是才十五六岁么。掌管张家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竟然还掌握着九大家族?陈秋娘感觉十分意外。虽然在竹溪山,这人表现出算无遗策的一面。但她始终觉得一个人再厉害,社会阅历这个东西是没法超越。还是要靠年龄去积累的。年轻人做事,难免不够稳重的。
她正兀自想着,忽然就感到有冰凉的指头拂过她的脸颊,继而是张赐自嘲轻笑,说:“若你景家想要挑这个大梁,我可以想办法交给你。”
“佑祺,你这样很让人寒心啊。”景凉呵呵笑。
“你,千万不要动她。”张赐这么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要取决于你。如今,你动手帮了柴瑜,赵匡胤肯定借查柴瑜之名,拖我们下水,总之要给我们找事。他们是巴不得张家卷入是非里。”景凉叹息一声。
“不会,我做得很干净。”张赐回答。
“那么,这个丫头过几日要嫁给朱文康,你可以不出手么?”景凉问出这一句话。
周遭又是一片寂静,张赐亦没说话。
陈秋娘知道景凉是站在家族利益上逼迫张赐不要再管她的事了。于情于理,景凉做的无可厚非。但她就是莫名地讨厌起这个人来。
或者是因为他永远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居高临下的姿态。又或者是他逼迫张赐,更或者是他作为医者,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对于一个中了催情香的九岁女娃袖手旁观,任由女娃忍受这种淫邪药物的侵蚀。
总之,她就是莫名地讨厌景凉。
而对于景凉方才询问张赐的话,她很想对张赐说不需要他再出手了,只要他帮她救出了柴瑜,这后面的事,她就可以自己去办了。退路,办法,她早就想到了。而今还有地下城这样的便利存在。
“你不可能不出手吧?”景凉见张赐良久没回答,便冷笑道。
“你无需过问。”张赐的语气终于冷了起来。
“哎。你们——,不要说这些了吧。”那景荣似乎终于发现不对劲儿。立刻就想说话来缓和气氛,却又说得不到点子上。
陈秋娘暗自为这位的智商捉急叹息了一下,便听到景凉没理会那景荣的话,径直说:“如果你还要一意孤行,那么,她不能留,除非——”
“除非什么?”王景荣问出了陈秋娘心中的疑问。
景凉没有回答,而是说:“老祖宗积累的东西,不能毁于我之手。我们上一辈已经输得很惨了。佑祺,你应该知道你的责任。”
“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在我选择承担责任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该承受的命运,该付出的代价。但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不能动。”张赐缓缓地说。
良久,景凉才说:“她在你心中已太重,我还那句话,不能留。若是一定要留,你自己知道。”
“不,祖训不可违。”张赐说得斩钉截铁。
“世易时移,佑祺,你好好考虑吧。我暂不会动她。”景凉说道。
“你敢。”张赐厉声喝道。
“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脾气与能力的。”景凉回答,尔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我敢。”
张赐不再说话,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有别的打算。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玉禾的针在她各大穴位游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景荣说他肚子饿了,问景凉要吃的。
景凉回答隔壁有糕点,景荣笑着说去拿来给大家分吃当宵夜,这会儿怕都三更了。其余人也没应答,只有景凉走了过来,询问玉禾施针情况。
玉禾回答已经结束,之前已经内服过丹药,此刻只需要闻一闻解药即可。景凉“嗯”了一声,忽然陈秋娘就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清甜扑来,在鼻子里弥散,继而往肺部而去,整个身体的灼热感像是瞬间被浇灭了,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好了。说正事,今晚的事总是要有个处理吧?”叶宣这会儿才插上了话。
张赐与景凉也没回答,片刻后,叶宣便叫了起来,说:“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啥意思?”
陈秋娘这会儿浑身舒坦,只觉得有些疲累,偷偷睁开眼,想看一眼,却不料还没睁开眼,身上一刺痛,像是被针扎了穴位,下一刻,她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ps:今天头晕晕的,码字没啥效率。。。所以,这么久才更新。对不起各位等更的了。
第146章 坑货
次日晌午,陈秋娘在一连串急促的拍门声中醒来。
她伸了伸懒腰,昏昏然睁开眼,看着雕花木床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是在陈家,是在自己的床上。此刻,帷幕低垂,屋外的天光从窗户纸里透出明亮,可见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翻身下床,撩起帷幕,听得屋外拍门声更加急促,盼清在喊:“表公子,表公子,你可有在?”
“在呢,有何事?”陈秋娘回答,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声音亦有些沙哑。
“呀,你在就好了。朱家公子带了人把陈家与云来饭店都围了。”盼清朗声说。
陈秋娘一听,不由得皱了皱眉,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朱文康对她这么一个九岁的女娃用那种下三滥的招数,简直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这笔账,她迟早会跟他清算的。
想到昨晚,她便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切,香艳旖旎的梦境,张赐那一张冷漠的脸上特有的柔情,以及他低低的呢喃。虽然,她知道那是梦境,在这白日里想起来,也不免脸上滚烫,觉得太害羞了,自己居然在仔仔细细地回忆这梦境。
她起身拿了衣衫一边套,一边吩咐盼清去告诉来人,她梳洗完毕就出去。盼清应声而去,屋外的声响戛然而止,便隐隐听得巷子里人声喧闹。大约来是朱文康昨晚去而复返,发现她竟然没有在天香楼,而那秀秀定然是对他说了什么,所以朱文康以此为借口,要查陈家与云来饭店。除了查柴瑜,或者还想揪出点别的来。
陈秋娘对着镜子正衣冠,穿的依旧是改良了的直裰。以方巾束发,俨然一个翩翩小公子。她看着镜中陌生的脸,想起昨晚的张赐与景凉的对话。不由得失了神,有些略略疑惑:这样一张脸。即便是倾世的容颜,也不过是未长开的女娃,如同泡茶,茶叶都还没散开,哪里来什么韵味呢。而张赐对自己那种在乎又源于何处呢?
几次相见,她以为她足够狡黠,凭借三十年的智慧以及现世爆棚的资讯,足可以傲笑众人。何况是他这种身在官宦世家的少年孩子,有才学但缺乏对世间百态的了解,缺乏对历史纵横清晰的认识,她的阴谋阳谋,小小计策,都不至于让他看破。可是,后来在竹溪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匡胤会忌惮这么个少年,不因为他手持火器,也不因为什么生辰八字。而是因为他近乎妖邪的智慧,以及那份儿算无遗策。
那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又怎么会为她的小伎俩所折服呢?
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她为自己奋不顾身。陈秋娘略略蹙眉。她是天性多疑的人。谁给她全世界她都会怀疑。
这一刻,在绝对清醒的状态,她便不容易感动。她总会分析各种蛛丝马迹来看张赐的动机。
但她找不出来,在这上午充足的光影之间,对着镜子失神了片刻之后,外面又响起很有礼貌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小青在问:“表公子,你早上要吃些什么呢?”
“清粥即可。”陈秋娘回答,然后理了理鹅黄色丝线金边的衣袖。阔步而出。
屋外,凉风习习。日光盛大。她在廊檐下站了片刻,听得大门外的喧闹之声似乎小了许多。便慢悠悠地去井台打水洗漱。
等洗漱完毕,小青已端了托盘前来,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一盘泡菜,一碟儿烟熏火腿,这是陈秋娘这些日子常规的早餐。
小青将早饭放在她房内的圆桌上,拉了椅子给她。陈秋娘慢吞吞坐下,拿起馒头咬了一小口,问:“屋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呀,我说公子,你昨晚是几时回的?我们可都不知啊。”小青没回答她,倒是先发问了。
“哦,好像三更天吧。我也记不清了。朱公子做东在天香楼,包了酒席,又请了舞姬跳舞。啧啧,那些舞姬的舞姿真是了不得呢。我在琢磨啥时候,豪门盛宴也该引入了。”陈秋娘胡乱地回答了。说实话,她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应该是夜很深了吧。因为她在天香楼时,就入了夜,尔后中毒,似乎又被折磨了很久,最终她被景凉师徒俩扎针弄昏迷。最后,他们到底是怎么送她回来,又是如何送她回来的。陈秋娘就不得而知了。
“三更天,没有吧。公子知道你跟朱公子去吃饭,心急如焚。亲自去天香楼找了王大家。王大家说朱公子家出了事,很早之前就离开了。至于,她没注意。后来还到处找你,也没找见。表公子,我家公子是真的担心你,一个晚上几乎都没睡,在镇上到处找你,甚至还去了朱公子家询问你的去处。”小青一股脑地吐槽了一堆,神色语气明显不悦。
“哦,是啊。朱公子家死了人。吃饭吃到一半,他家人来报的。我就兀自吃了一会儿,然后遇见了一个故友。就去故友房间喝酒叙旧去了。”陈秋娘气定神闲地说,然后嚼了一块熏肉,才说,“喝酒,聊天,便不知不觉夜深了。我亦不知什么时日,便是兀自回来。当时,大门落了锁,叫门也没人应。我从后院爬墙回来的。”
“啊?爬墙?表公子,你真是大胆,你不知道后院养着乌骓么?你又没见过乌骓,它会当你是贼的。”小青大吃一惊。
“乌骓?”陈秋娘瞧了小青一眼,继续吃饭。
“是啊。盼清的乌骓啊,去年还将小偷的小腿活生生扯下一块呢。”小青说起乌骓,语气里满是骄傲。
陈秋娘心想你们就不知道乌骓暗地里干的勾当呢,那是一只缺乏职业道德的狗,贪财枉法,心眼贼多的。她表面上还是将乌骓赞美了一番,说乌骓看到她就自动去窝里睡着了,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懂得她是家里人。
小青向来很爱这只狗,一听说这只狗有灵性,立马就高兴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从乌骓初入陈家开始说起,大有神话这只职业道德相当缺乏的大狗的趋势。
陈秋娘也不作声,埋头吃早饭,心里却在琢磨昨晚所经历的事。
朱文康这个恶棍对她所做的事,她便不多想了,反正那是太透明的举动,朱文康就是想一锤定音,想事成之后,她不得不嫁给他,即便他不退婚。她此刻琢磨的是朱文康背后的势力会如何对付柴瑜,又会借这件事来做什么样的阴谋?比如,此刻,朱文康找她却为何要将云来饭店围了,这是很不正常的举动。
当然,陈秋娘一直在琢磨的还是昨晚在张赐与景凉的对话之间接收到的信息。她进行了整理提炼,再加上自己的推测,大概明白似乎拥有先进技术的一共是九大家族,而这九大家族从最初拥有先进技术的时候开始,就留下了什么奇怪的祖训,并且推举张家作为显山露水的一家,而其余八家要以张家为首,并且每一届的领导者都要从张家选择。大约选择定了,就开始进行继承人培养。所以,像张赐这种一定是从小就接受了堪比帝王继承人式的教育。
另外,陈秋娘还在张赐与景凉的谈话间,窥伺那所谓祖训。那所谓的祖训应该是让他们不能使用火器去影响当时的科技,从而改变历史进程。从这点可知,制定这个祖训的肯定是一个穿越者。要不然,九大家族凭借手中的火器,早就可以结束五代十国的乱世了。何曾需要柴荣,赵匡胤?
不过,这祖训似乎还应该有别的部分,比如使用火器帮助既定之人拿下江山,守护真龙天子什么的。不然,张家的人为什么世世代代都在军中,而且就守护在帝王身边。如果只是单纯要隐匿,不影响历史的进程,九大家族大可以选择隐遁。而且,就看看景凉、张赐这些人才,这九大家族要隐遁得干干净净也是易如反掌的。
陈秋娘将最后一片烟熏肉干掉,擦了擦嘴,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穿越前辈才会有这么奇葩的思想啊。你大爷既然心血来潮,进行了科技革命,加快了科技进程,给你的后人留下了拉风的技能。可是你老人家又怕改变历史啊,禁止他们使用,还让他们去保护那些垃圾帝王。你大爷的,别人都坑爹坑妈,你老人家是直接坑害子孙。
若是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不想改变历史,当初就应该顺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来玩,顶多在时代允许的基础上进行一点点社会改革。科技什么的玩意儿,必须不能碰啊。就算可以碰,也不能做能影响历史的嘛。
综上所述,这九大家族的祖训制定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
陈秋娘站在廊檐下,看着盛大的日光,开得正繁茂的栀子花,对九大家族的祖训制定者做了坑货这个评论,这一瞬间,她就无比同情张赐、景凉他们了。
“哦,对了,表公子,你遇见什么故人了?”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乌骓琐事的小青收拾了碗筷走了出来,终于想起之前陈秋娘还说了个故人。
(稍后,还会有一更。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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