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蹙眉,只觉得这女人戾气太重,心里已经严重扭曲,正待要劝解费小怜不必费心,却听闻费少庄又说:“你可知,那么多宫娥,为何专门斩杀青梅?那是因我知晓青梅定然会护着你。早就告诉了王全斌。至于告诉了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青梅是你害死的。”费小怜忽然站起身来,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对一个残疾的女子比对自己的妹妹好,费小怜,你活该。”费少庄再次狂笑。大约因笑声扯动伤口。又龇牙咧嘴地呼呼了几声。
“少庄。你太不懂事了。”费小怜的生气也仅止于此,陈秋娘不由得摇摇头,推门而入。喊了一声“母亲”。费小怜转过来,眼泪潸然而下,扁着嘴喊了一声“秋娘”。
“哈哈,秋娘这个青楼性质的名字亦是我去找陈柳氏取的。陈柳氏没认出是我。”费少庄笑道。
陈秋娘扫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说:“上天让你有腿疾,让你一生得不到爱,做得真是漂亮,简直大快人心。”
“你这个杀千刀的,青楼妓者。”费少庄辱骂起来。
陈秋娘上前就是“啪啪啪”三巴掌,说:“我母亲良善,念了姐妹情,才对你一再宽容,但你胆敢侵犯我一句,必得让你加倍偿还。”
“我早就活在阿鼻地狱。何惧你那小小手段。”费少庄睁着大眼睛愤恨地瞧着陈秋娘。
“你出身大富人家,虽被禁足,但衣食无忧,国破之后,你被赵氏接入宫中,为他做事,锦衣玉食也不缺。你还真不知什么叫阿鼻地狱。”陈秋娘说。
费小怜则是将陈秋娘一拉,说:“少庄不懂事。秋娘莫与她一般见识。”
陈秋娘看费小怜乞求的眼神,心中怒火也是忍了下去,只对宫娥说:“陛下在西院住着,她这般闹,怕会惊扰陛下,你们且将她的嘴堵上,切莫惊扰陛下啊。”
那几个服侍的宫娥一听陛下就在附近,立马吓得手忙脚乱,连忙拿了布条将费少庄的嘴堵上,又将她双手捆起来。处理好费少庄之事,陈秋娘这才牵了费小怜一并走到院子里赏月说话。
费小怜并不知方才陈秋娘与赵匡胤出去作甚,只好笼统地问:“事情可办好了?”
“母亲无需担心,只需在这湖心小筑保护好自己,待几日后,处理好眼下的事,退了敌兵,我自然会向陛下说起你的去留。”陈秋娘安慰。
“我的去留?我还能去何处?”费小怜颇为惊讶。
“自是看你愿意去何处。”陈秋娘笑着轻拍她的手。
“我从不知还有走出这宫墙的一日。”费小怜看着天空感叹。
“母亲,不要以今日之绝境来判定来日之处境。人生不可捉摸,时移世易,要处处都充满希望。”陈秋娘安慰她,同时也算作在安慰自己张赐定然没事,这几日看来汴京的情势并不那么糟糕,毕竟人总是**的动物,几方利益之下,所谓的合作关系是很脆弱的。
只是张赐真的没有遭遇什么不测么?若真没有,为何她来到了汴京,他却始终不出现。即便是她在十分危险的时刻。
陈秋娘想到张赐的安危,一颗心就悬了起来,连费小怜在一旁说什么,她亦听不进去。直到后来,费小怜摇了摇她,她才回过神来问费小怜说了什么。
费小怜轻笑,说她这样子定是在担心张赐。陈秋娘也不矜持,大方承认。费小怜说:“我虽只见过他一面,但他那谋略与心性,定不会有什么不测的,他至今不出现,必然有他的深意。”
“母亲,我知晓,你却不必担心我。”她说。
“如何不担心。你比母亲幸运,遇见的人比你爹长情,我如何不担心。”费小怜叹息。
“母亲真不必担心,我不是弱者,而且心胸狭窄,十分记仇。如果谁要让我过得不好,我必定让他全家都过得不好。”陈秋娘缓缓地说,间接告诉母亲“即便是张赐遭遇不测,她亦不会殉情,因为她要手刃仇人”。
“女儿。”费小怜喊了一声。
陈秋娘轻笑,说:“今晚月色甚好。你我难得团聚。莫说这些了。”
费小怜点头,却又说起名字一事,觉得十分歉意。她说她记得当初是赐名为“颖”字,叫陈颖,若是恢复了姓,则叫孟颖。
陈秋娘摇摇头,说:“母亲,这个你不用纠结。我早就不叫陈秋娘了。我乃江氏丹枫。”
“丹枫,丹枫,这个名字好。”费小怜喃喃地念,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时夜,陈秋娘与费小怜同睡一床。母女俩秉烛夜谈,聊小时候的事,聊孟昶,聊红色栀子花,最后聊了蜀王宫里的吃食,各种菜谱。没想到母女俩都是吃货,说到吃时,两人来了精神一拍即合,聊得十分兴奋,直到东方发白方才睡去。(未完待续。。)
第331章 惊天一问
第二日中午,陈秋娘方才起身,赵匡胤派人通知母女俩去正厅用膳,而一同用膳之人,还有辽人新晋将领韩德让。陈秋娘仔细想了想,韩德让似乎比历史上记载的早出头几年。
韩德让坐在次席,与陈秋娘相对。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时,她看到他的眼,确认那的确就是江帆。江帆亦不曾与她相认,只客套地说:“早听闻张氏大名,今日若能与张氏合作,大辽自会退兵。”
“韩将军说话可有分量?”赵匡胤问。
“陛下多虑。此次领兵者虽为耶律休哥,但韩某乃钦差大臣。”江帆说,眼神却是看了过来。
他眸光里有太多陈秋娘不忍深究的东西,她便避开他的视线,瞧着他衣服上繁复的花纹,说:“张氏能给予两位的东西,想必两位皆知其中价值,我亦不多说。”
“自然。”江帆不疾不徐地说。
赵匡胤则是笑道:“张氏望族,镇守天下。能得张氏辅佐,朕如虎添翼,求之不得。”
陈秋娘轻笑,说:“那我明人不说暗话,今次,因陛下调走张氏大军,有人设局暗害张氏子弟,诱我夫入局。两位可有良策?”
“张夫人,恕韩某直言,能算计张氏族长之人,怕还没出生吧?”江帆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说。
陈秋娘颇为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反问:“韩将军此话什么意思?”
江帆看她似要发怒,连忙说:“我也随口一说。只想你放宽了心,你家夫君人中豪杰,胸中有丘壑,定有自己的判断。”
陈秋娘端坐在案几前,敛了眸光,不作声,只管吃酒。赵匡胤端坐在主位,见气氛尴尬,也是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朕已下令让张永德将军带了大军回京。明面上是驱除辽兵。实际上则是驰援张赐。”
“陛下所派之人可靠实?”陈秋娘连忙问。
“写了五份圣旨。三批人前去。都是靠实之人。”赵匡胤回答。
“还有两份圣旨是我的人送去的,你这下可是放心了?”江帆斜倚在软榻上,懒懒地问。
陈秋娘看向他,很郑重地说了一声“多谢”。江帆端酒杯的手一凝。说:“你我之间。何至于生分至此?”
“韩将军真会说笑。”陈秋娘淡淡地笑,此时此刻,张赐没有真正脱离危险。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是敌人,都可以是仇人。
江帆听她这话,只轻叹一声,说:“明日必定是好戏连台,风云突变。今晚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才是。时候也不早了。”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抬手向赵匡胤与陈秋娘告辞,继而大步出了厅堂,朗声问宫娥他的住所在何处。
待江帆走远,赵匡胤才问:“看起来,你与这韩德让像是旧识?”
“九大家族千年来以天选者自居,要维持所谓的上天预示。宋祖以为只将中原之地握于掌中即可?”陈秋娘反问。
赵匡胤没说话,但荧荧烛火之下,神情更加沮丧。他愣在原地片刻,终于叹息一声,来回踱步了十来次之后,终于弯腰很严肃地问:“你言下之意是说,不管北汉抑或蜀国,还是辽人、吴越皆为九大家族所控?”
陈秋娘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赵匡胤神情如同花朵迅速颓败,眉头皱成一张纸,整个人愣在原地。
陈秋娘很明白他的心情,如同当初她想到冥冥中有命运这回事时的沮丧悲观是一样。当然,赵匡胤的沮丧与失望或许会更深浓,他到底是个骄傲的君王。
“你不必失望,若非你是天选之人,九大家族又如何会辅佐你?”陈秋娘安慰他。
赵匡胤摇摇头,说:“你不会明白。”
陈秋娘亦不辩解,只静静地喝着醇香的米酒。赵匡胤缓缓地说:“如同一个最美的梦,我用了所有的智慧与勇气,甚至拿了命去赌,眼看马上就要实现了。可,忽然有人将你摇醒,告诉你:你不过是在做梦而已。不可笑么?”
陈秋娘蓦然,又喝了一口米酒,才施施然站起身说:“宋祖雄才大略,生于乱世,却能安平成人,护得全家周全,不愿接施舍,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做起,凭胆识、智谋与勇气屡立战功,成为军中第一人。尔后,掌控天下,震慑蛮夷,征战四方,消除藩镇兵祸,如今还为统一天下,给百姓带来安宁,御驾亲征。此番话,实在不该是宋祖该说的。”
“你谬赞了。我这一次,从小就没有大志向,只想着男儿总该有所作为罢了。到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上,肩负天下,却心常戚戚,怕一个不小心,就辜负了天下苍生,辜负了臣子百姓,因此事必躬身罢了。然如今才知,一切努力不过是别人弈棋之子——”他说到这里,便只是摇头,说不下了。
“但如今这天下,最适合之人,恰是宋祖。”陈秋娘站起身来。
“也许你夫君坐了这位置,会比我更好。”赵匡胤已不再用“朕”来自称了。
陈秋娘轻轻摇头,说:“我夫君说过,那是全天下最辛苦最孤寂的位置。他懒惰又贪恋美色,若在这个位置,怕会成为千古昏君。”
赵匡胤听闻此语,倒是呵呵一笑,说:“想不到他竟会这样说。”
“你们忌惮他,不过是不了解他罢了。他要的,在你们看来,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而已。”她说,想起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很清楚。这个算无遗策的少年,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家庭生活,执起最心爱的人的手,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世人不了解他,总要做鸱枭之流,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站在那个位置,又太惊才卓卓。昔年,我还是将军,见过年幼的他,他虽不言语,安静地站在那里,竟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许多年来,每次见到他。我就会感觉很压迫。后来。我是一代君王,又得知张氏一族有秘密的火器——”赵匡胤说到此也是停住,瞧着陈秋娘问,“若是你。你当如何?”
“易位而处。恐如此。”陈秋娘回答。
赵匡胤转过来怔怔地看看她。问:“于理如此。然于情,我灭了蜀,你父亲因我而亡。你不恨我。找我报仇么?如今你是张氏主母,张氏子弟遍布各处,火器在手,你也身怀绝技,要报仇简直易如反掌。”
“于情自是恨你。也曾想过找你报仇,也在你逼得我走投无路时,想过竭尽所能换了这天下大旗。”陈秋娘说。
“却为何不曾来找我报仇?”赵匡胤问。
陈秋娘摇摇头,说:“成王败寇的事,又有什么好恨的?是我父亲守不住锦绣蜀地,他只能选了投降,保护蜀地子民。而后到了汴京,即便陛下想留了他的命,怕也留不住。何况,孟氏宝藏的传说,对于一个缺少军费的帝王来说,是何等诱惑啊。而他始终是骄傲的,与其说是你们给他下毒,还不如说是他自己给自己下毒。”
赵匡胤脸色骤变,很惊慌地问:“你知我攻打蜀地之意?你竟还知晓你父亲是自己服毒?”
“军队疲惫,还攻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蜀国,不过因蜀国富饶,拿下蜀国,不仅有军费,还能得到沃野千里,为宋提供粮食。至于父亲之死,听闻是你们兄弟下的毒手,实际上,我知晓他断然不可活着。不管有没有这个宝藏,他都不会留给他的仇敌。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他要以死捍卫,将宝藏的秘密带入棺材里。”陈秋娘缓缓地说。
“你,你是说,没人知晓宝藏的秘密?”赵匡胤很惊讶地说。
陈秋娘点头,说:“几年前,我被王全斌困在蜀王宫中,曾有幸翻看典籍,他的诗词手札,明白他是个骄傲而孤寂的君王。他的梦想不比你小,也曾想过为天下带来永太平。然而,任凭怎样的英雄志都会被蜀地的繁华消磨,他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他也曾携带重礼前往张家,想学古人礼贤下士,获得张氏一族的支持。很可惜被张氏拒绝。他空有抱负,却不可实现。这一点,比你更惨。”
赵匡胤“嗯”了一声,说:“他曾与我说过,说他若有贤才猛将在手,未必不如我。”
“虽天下以为他将我父母宠冠天下,但我知,他从不曾将任何女子放在眼里,他的心里与陛下一般,只有天下。他知无法实现抱负,便转而想要守住蜀地。囤积财富,想要招兵买马,甚至派人到中原游说著名将领。不过,他派出的使臣没办成事。而他亦不知九大家族的预言里,他注定是要被灭的。那些所谓的天选守护者又怎会任由他找来强力的帮手呢。”陈秋娘叹息一声,不由得又在心里骂了那张烨一顿。
“你何以知道这些?”赵匡胤很惊讶地问,随后,不等陈秋娘回答,他倒又自己回答,“想必是张氏的记载吧?”
“正是。”陈秋娘回答,随即说,“我父亲不曾信任过任何人。宋祖,可知何意?”
赵匡胤一头雾水地摇头,陈秋娘便将之前与张赐一并研究宝藏的所得全盘托出。那时,他们分析蜀国其实是没有宝藏的。因早年,孟昶就知晓蜀**事太弱,便让人秘密携带大笔金钱四处招兵买马,想要训练一支强大的秘密军队。但那些使臣很不可靠,携带了大量的金钱,却人间蒸发,又加上中原地带兵祸连绵,孟昶亦不好亲自追究,所以派了自己的亲信云启千里追击。对云启亦称说这些人盗取了国家的军事机密以及大量的金钱,是他国间谍,务必击杀之,取回金钱与密信。
云启爱慕孟昶,从不怀疑他的话,开始执行任务。作为第一女剑客,她不如众望地将名单上的人统统击杀。但那些人早就将金钱用来扩充实力,根本无法收回。
“这就是当初,各处新晋军阀头目被一剑封喉的原因?”赵匡胤忽然想起之前出现过的奇事。
“张氏情报上亦这样记载的。因这些人秘密携带大量金钱自理门户,以至于那些年蜀国的国库账目与实际存在不符合。也因此,才让世人怀疑繁华蜀地孟氏一族有秘密藏宝地。而我父亲亦在知晓蜀国难保之时,就将错就错,花费心思布了疑阵,让世人都以为真有宝藏,包括我母亲。当然,这个宝藏可以暂时保住他与我母亲的性命。虽然,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但对于我母亲始终还是怜惜的。”陈秋娘说到此处,赵匡胤眉头紧蹙,又开始来回踱步。
来来回回地走了许久,才停下来问:“真没有宝藏?”
“我认为没有。我父亲作为蜀国帝王时,虽有大志,生活却骄奢,开销颇大。再加上被人携带走的那些财富,蜀国国库真的就不会剩多少了。不管宋祖相信与否,张氏曾根据我所得线索寻找过所谓的宝藏,根本不存在。”陈秋娘很肯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