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赐一边为她画眉,一边回答:“我也会易容术的。”
陈秋娘撇撇嘴,嘟囔:“哎呀,真是个不浪漫的家伙呢,回答得这么实在。”
“啊?”张赐愣了愣,随后马上恍然大悟,哈哈一笑。然后压低声音:“丫头。其实,我一直想着将来若是能遇见我命中所定,我一定要为她梳一个漂亮的发髻,为她画眼眉。与她缠缠绵绵。白头到老。所以。我才梳得一手好发髻。我原本想隐藏这种羞涩的心,却不料我的云儿这样蕙质兰心,完全看穿了我。”
陈秋娘已笑得在旁边捶桌。张赐十分严肃地说:“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哎哎哎,你别乱动,眉毛乱了。”
“不信,不信,就是不信呢。”陈秋娘依旧笑得捶桌。
张赐则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恶狠狠地说:“哼哼,不相信我,我就把你吃掉。”
陈秋娘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所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却搂得紧,口中还在念:信不信,信不信?
“信了,信了。二公子饶了小女子吧。”陈秋娘连忙求饶,想从张赐怀里出来,因为她实在怕这样天雷地火,下一刻就失控了。
“这还差不多。”张赐顺势将她放在一旁。
陈秋娘赶忙整理了衣衫,说要为张赐做好吃的,赶忙岔开话题。
“呀,能得豪门盛宴的创始人,首席厨师指导亲自下厨,甚好,甚好。”张赐夸张地说。
“可惜在北地,天寒地冻,许多东西找不到,想要做更多的给你,却是做不到了。不过,好在这种天气也有这种天气的美味。”陈秋娘说。
屋外便想响起江帆的声音:“秋娘还真是识货了。这种时刻,河上封冻欲解未解的,正是捉河鱼的好时机,而山林里还潜藏了不少美味。”
“呀。江公子来了啊。”陈秋娘一边礼貌性地往屏风那边迎出去,一边瞧了张赐一眼,那神色果然有点不好。
江帆依旧是一袭白衣,宽袍博带,因进门有地暖的缘故,他已将大氅挂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我来瞧瞧你。”他毫不理会张赐,径直找了位置坐下。
“你不识趣啊。”张赐开门见山。
“你还真直接呢。”江帆扫了张此遗憾,尔后,伸手将那炉子的火拨了拨,让炉火更旺一些。
“我一向都这样。不喜欢绕圈子,简单粗暴。”张赐在他对面坐下,同时拉了陈秋娘坐在他身边,像是狮子在宣布领地主权似的。
陈秋娘有些尴尬地瞧了瞧江帆,见他毫不介意,反而是开始在炉子上温酒,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九大家族的族长,简单粗暴不适合你呢。”江帆懒懒地说。
张赐不屑地说:“简单粗暴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实力到了至高境界的人才配使用。”
“得了,我懒得跟你争论了。”江帆一手拿了酒杯递给了张赐与陈秋娘,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幅画。
陈秋娘与张赐端着酒杯饮了一小口,便端杯看着他将那幅画徐徐展开。那画上是个汉服装束的女子,却又有异族女子的典型特点。她还在猜测此人身份时,张赐很笃定地说:“萧燕燕。”
“呀,原来你知道啊。”江帆语气里有讶异,但也只是少许,随后,他又说,“也是,你是族长,这些在预言里如此重要的人,你总是要掌控他们的情报的。作为所谓的‘天选者’家族,总是这么便利,也这么麻烦啊。”
张赐没有跟江帆一起伤春悲秋,而是问:“你这次带来了什么消息?”
“我与她是旧识。”江帆缓缓丢下了这一句。
“啊?怎么认识的?难道是你上次?”陈秋娘表示很震惊,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江帆还尚在襁褓就被师父带上山,在山上长大。以至于第一次下山,便无视赵氏定下的可笑规矩,竟然私自出了汴京,跑到沧州府了。
江帆还没回答,张赐便喝了一杯酒,径直说:“九大家族的子弟,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的,每年都会四方游历。即便是身在山中的江公子。”
陈秋娘是聪明人,一听便知道张赐说的是江帆许多年前下山,定然是有去了北地。或者与那时还不是辽国皇后的萧燕燕曾有过相逢。
“秋娘。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江帆忽然就郑重地说。
陈秋娘“啊”了一声,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人正一脸愧疚,紧紧抿着唇。
“云儿不是不懂事之人。”张赐接了话过去。
“这是我与秋娘的事。要你插嘴!”江帆不悦地等了张赐一眼。
张赐也不在意。只对陈秋娘相视一笑。江帆这才说起今早收到的最新情报。里面有萧燕燕的画像。他看到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故人,旧识。尔后。江帆讲起了约莫是八岁那一年,师父师娘有带他出关,了解北地的风土人情,顺带学习契丹文字。有一天,黄昏时分,他骑着小马出去,不料遇见了狼群。
狼群凶狠,纵使江帆剑术超群,但在黄昏时分遇见狼群,也是极度危险。手中仅一把长剑,身上三支箭,一把长弓,没有驱赶野兽的火源,幼小的他分分钟有被狼群撕碎的危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帆听到了稚嫩的女童声音,哼着一支悠闲的歌曲,还有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
江帆用初学的契丹语短促地喊了一声,那女童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一个辽国女孩策马而来,浓眉大眼,五官鲜明。
江帆看到来人是个小女娃,难免有些失望,便用不熟悉的契丹话喊她快走,这里有狼群危险。
女娃骑在马背上没有挪动,江帆又大喊:“快走,这里危险。”
“你是中原人吧?你莫怕。”那女娃开口,说的是标准的中原话。江帆有些发愣,在这月升日落的时分,那女娃从容淡定吹响了哨子,紧接着就有震天的马蹄声如雷席卷而来。女娃招来了手下,把那些狼全部赶走,这才策马奔下山坡,笑嘻嘻地问:“你好,我叫萧燕燕,你在这里作甚?”
她一口标准的中原话让江帆愣了愣,才回答:“我叫云祺,跟随父母来做皮货生意,想出来看看异域风光,没想到遇见了狼群。
“这里不比中原繁华山水城郭,危险很多。须得白日行走,结伴而行,聚族而居。你可不要大意了。”女娃一双眸子晶亮亮的,声音也脆脆的。
“嗯,云祺多谢萧姑娘。”小小的江帆拱手行礼。
小女娃捂着嘴笑,然后吩咐了自己的老师带人把江帆送回了住处。当晚,江帆被师父师娘罚跪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还站在院里做晨课时,那小女娃便来找他了,说她很向往中原文化,也喜欢中原的山水,所以,她才找了中原老师,可是韩老师在辽国呆了很久了,许多的事似乎都模糊不清了,而且翻来覆去只讲了那么一些,她耳朵都听得起老茧了。所以,她希望江帆能为她讲一讲中原的风土人情。
就这样,江帆在这里住的日子,小女娃每天都在黏着江帆讲中原的风土人情。
“云祺哥哥,我好喜欢杏花春雨的江南,也喜欢那些安闲的海滨小镇。以后,等我长大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去看看?”小女娃可怜兮兮地央求。
江帆明知道再也不会相见,却无法直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便笑着点头,说:“等你长大,我带你去烟雨江南,海滨小镇。”
“太好了。”小女娃拍着手,解下了脖颈上的骨雕项链执意送给了江帆。
江帆缓缓地讲述了这一段过往,然后端了一杯酒,说:“我们只知道辽国皇后叫萧绰,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叫萧燕燕。之前,秋娘说起萧燕燕是辽国皇后,我才有所怀疑,派了人调查,便真的证实当日我所遇见的那个小女娃就是当今辽国皇后。”
“你刻意来告诉我这段往事,意欲何为?这不过是你自己的私事了。”张赐漫不经心地问。
江帆没回答,只瞧着陈秋娘。他眼神灼灼,陈秋娘看到他眼里的不舍与痛楚,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收回眸光,说:“我没事。”然后,他看着张赐,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想着北地,就交给我吧。”(未完待续。。)
第300章 权力游戏
江帆的这句话说得很平静,语速也缓慢,但就是这样一句似乎闲话家常的碎语,却让陈秋娘与张赐同时抬头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赐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我知道。”江帆施施然站起身,手中还捏着一只白瓷杯。
“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这条路的艰难。”张赐黑了一张脸,宽袖拂过,将半掩的窗全然扫开,说,“你该清醒清醒了。”紧接着,一股寒气扑进窗来,让习惯了地暖的陈秋娘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宽袍博带的江帆施施然拢了拢衣袖,将手中茶杯放下,似笑非笑的神情瞧着张赐,问:“北地是重要的棋子,你还有别的人选么?”
“我自有考量。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参与。”张赐很申请严肃。
江帆忽然俯身过去,像是登徒子似的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张赐,哈哈一笑:“你是怕欠了我情分么?”
张赐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本公子何曾惧过什么?你江家是九大家族北地大族,镇守北地,就算是你去了那个位置,也是职责所在,何来欠情分一说呢。”
“从前不会有,但如今,你有了她。”江帆抬眸看向陈秋娘。
陈秋娘起先在江帆说出“我想这北地,就交给我吧”时,还略有混沌,但接下来听张赐与江帆来来去去的对话,再结合之前江帆讲述他与萧燕燕的相识。还有最近对韩德让的部署,她已经知道江帆所指的是丢去江帆这个名号,使用韩德让这个头衔活下去,将辽国掌控在他手中。至于辽景宗是否要继续存在,完全取决于江帆。而萧燕燕对他的情分与依赖,足可以演绎成陈秋娘所熟知的韩德让与萧燕燕的爱情绝唱版本。
而今,两人所谓的情分,聪颖的陈秋娘已猜测出江帆大约是因为她能过得好,才选用这种方式来守护她的。如今,江帆微笑着看着她。陈秋娘亦望着他。问:“你要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去活着?”
江帆一听。哈哈笑,而后宽袖轻拂,朗声说:“我与张佑祺都不曾说明了的事,秋娘竟已洞察了全部。果然不愧是我江帆看重的女人。聪颖得让世间男子黯然失色。”
陈秋娘被江帆夸得不好意思。便抿了唇。说:“你们说得很清楚了,好不?”
“你也扭捏了?你值得这么夸,别人夸你。你就坦然受着了。再说了,我张赐的女人,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好。”张赐打趣,随手执起她的手,在他掌中揉搓,将他掌中的暖意都传给她,嘴上却还轻言细语地说,“瞧你这么就这样凉了,来,坐到这边来。”
他说着,也不顾江帆在场,轻轻牵着她走到了火炉边坐下来。
“张佑祺,我觉得北地非我不可。”江帆看自己被无视了,立刻又重申了自己的观点。
张赐抬眸扫他一眼,说:“这件事,我不希望是你。”
“但必须是我,九大家族的情况,我清楚得很。你与长老会对立,谋算了他们,如今,你没有太多信任的人。你的心腹,却没有几个能担此重任的,我知道,你现在为此苦恼——”江帆神情笃定,一脸洞察世事的笑。
张赐则是不语,只施施然起身,斜倚在窗边,映了窗外的落雪红梅,端了一杯温热的酒,兀自喝着。
“不要忘记,我也是江氏一族族长人选之一。”江帆又说。
“可你生来随性,喜欢仗剑江湖,这种权力的斗争,我在其中,知道多么讨厌。”张赐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说。
“可我要的,你也给不了,对吧?”江帆呵呵笑,而后又语气落寞地说,“如果想要的得不到,那么锁在牢笼,或者仗剑江湖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身在其中,亦应该理解我的心思。所以,不要阻止我,北地我志在必得。而且——,我忽然想要玩一玩人间权术。而今,我并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尊重你这个族长,告诉你一声我的决定罢了。”
江帆一说完,便将手中杯子一抛,那杯子轻轻跌落在一旁的软垫上,他将身上衣衫拢了拢,挥挥手,道:“这梅园风景不错,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陈秋娘是极其聪敏的人,但此时此刻,面对江帆的言语,她也只有默然。无论多么厉害的人,在面对别人给予的深情却又不能回应时,便也只能这样无言以对。看着江帆施施然离去,在满园红梅与白雪的映衬下,那一举一动都是一个不羁的公子模样。这让陈秋娘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师父也是九大家族的人,但师父却以一种超然的方式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而眼前这个少年从内里来说,一定是厌倦了这些权力游戏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又要亲自接过这样的担子。陈秋娘知道,这其中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她,而且他这一次选择站在张赐身边,也有一大部分的意思是要保护她。
面对这样的对待,她甚至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就在这时,张赐忽然转过来瞧着她,说:“云儿,我与他都是九大家族的一份子,我们的决定都跟你没关系,即便没有你,面对失控的北地,以及懦弱得不足以撑起整个北地未来的韩德让,我们也会采取这样的方式的。”
“我——”陈秋娘张了张嘴想要以什么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但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男子幽深的眸子,想到他的谋算可以严密到让自己叹为观止,自己又能说什么来让他相信呢?她现在严重怀疑,即便他相信了她穿越而来,也不曾相信她能自由穿梭于两个时空的。
“云儿,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这世间的太平由我来缔造就可以。而你,做你自己。风姿卓越也好,猖獗跋扈也好,你喜欢就行。”他语气温和,眼角眉梢都会有温柔的笑,让陈秋娘感觉如沐春风。
这男子曾经是冷酷到底的张氏族长,是九大家族的领袖,整个人有从骨子里渗出的高在云端的冷漠。但如今,他面对她时,眼角眉梢都是温暖,一字一句都是极尽的温柔。不仅如此,他将所有的雨箭风刀都挡在她之外。
此生此世,得夫如此,还有什么苛求?
这一刻,陈秋娘面对着张赐,笑得很是妖娆,她用京剧唱腔低声回答:“那云儿就谨遵公子命令。”
“嗯,这是命令。”张赐站起身点点头,将她拥在怀里,又在她耳边说,“这也是我的希望。我希望我的女人能活得轻松恣肆。”
“好。”她主动抱紧了他。(未完待续。。)
第301章 北方初定(一)
沧州,初春,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梅园的红梅却开得格外恣肆。
张赐与江帆两个少年英雄,以一种大气磅礴的姿势对话,最终将北地江山定格。陈秋娘好几次想要跟江帆说一句谢谢,但江帆却总是笑意阑珊,挥手笑嘻嘻地说他其实有点想念萧燕燕了,还说那萧燕燕其实还真是个挺可爱的美女,只是不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于是,在每一次想要向江帆道谢的时候,他都成功地歪楼转移了话题。如是再三,陈秋娘就不在提这个话题了。
至于张赐,亦没有急着离开沧州,即使蜀中来了几次急信,是景凉说长老会那边还有残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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