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仙茅见铁蛋脱了外套之后,里面衣服很单薄,便赶紧回自己卧室,将包裹打开取出最后一件丝棉长袍出来,递给铁蛋说道:“穿我的吧!”
铁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杨仙茅身穿的是丝绵长袍,而且他父亲也穿着一件,想必是杨仙茅从京城带回来的,现在杨仙茅跟他一件,当然很是高兴,赶紧接过来,也不客气便穿在身上。觉得顿时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很是高兴说:“我说仙茅,你还真厉害,在京城赚了大把的钱吧?都能买得起这么好的丝棉衣。”
杨仙茅对铁蛋说:“走,到屋子去,我们聊聊天,这么久没见了。”
两人来到杨仙茅以前住的房里,关上门说话。
杨仙茅问铁蛋一些儿时伙伴的如今的所在,铁蛋也问了他些太医院的生活,聊了一会儿,杨仙茅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别跟你师父说。”
“行,什么事?”
“你做衙门仵作,平常收殓的无主尸体多不多?”
铁蛋还以为杨仙茅关心他的生活,笑了笑说:“我坐衙门仵作虽然比不得你赚钱多,可是还凑活。干我们这一行,收尸多的话钱当然就多。无主尸体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大多是逃荒要饭病死冻死没人收尸的,也有官兵抓到的强贼,砍了头没人收尸的。这种事有时候多,一天几十具都有,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一具。”
“那你们收殓的无主尸首怎么处理?”
“按照衙门要求,是拖到城外乱坟岗烧了,柴火费衙门出,不过一般都挖坑埋了,这样仵作可以赚这笔柴火费。”
“那我问你,这些没有人认领的尸体,埋葬之前能不能先给我?我要对尸体开膛破肚,了解里面的结构,以便提高我的医术。你看行不行?”
杨仙茅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神医华佗的《青囊经》开篇之初,讲的就是人体结构,而且要求学习他的医术的人,必须亲手解剖至少十具尸体上,否则难以领会他医术的高明之处。
的确,从现代医学角度来看,外科手术就是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的,如果对人体解剖结构不熟悉,没有牢固掌握的话,是当不好一个外科医生的。所以华佗的要求完全符合规律。
杨仙茅脑袋里一直琢磨这件事,想尽快找尸体来解剖,尽快掌握人体结构。
古代疮疡科只限于身体肌表组织的痈疽疖疔以及皮肤病等,所实施的也都是些清创排脓之类的小手术,还从来没有开颅及开胸腹的大手术。主要是古人不掌握这种手术最关键的两种药,即麻醉药和抗菌消炎药。所以即使进行了这种手术,病人要么死于疼痛性休克,要么死于术后感染,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而神医华佗攻克了这两个技术难关,能够施展开颅以及开膛破肚的大型外科手术,他曾经准备给曹操实施开颅手术,可惜曹操多疑,将他处死了,这两项神技就失传了。而此刻杨仙茅无意中得到了神医华佗的《青囊经》,里面就记载了这两项外科手术必备的药物——麻醉用的麻沸散和抗菌消毒的拔毒散、消毒生肌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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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喜悲治怪病
杨仙茅在继承华佗失传的外科审计之后,现在欠缺的就是实践,但是,在真正上手术之前,他必须熟悉人体解剖结构。这就是他听说自己幼时伙伴铁蛋是衙门仵作之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
听了杨仙茅问话之后,铁蛋很奇怪,说:“你为什么要把尸体开膛破肚?”
“我在太医院学会了一种医术,可以给人开膛破肚做手术,也就是病人内脏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我可以剖开之后进行对内脏进行治疗修补,然后再缝上,让病人吃药,这样病人的病就好了,但是,要施展这种医术,必须了解人的脏腑,包括脑袋里面究竟是怎么长的,我得看个明白,然后才能做手术。”
铁蛋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说道:“你能够开膛破肚给人治病?有这么神奇吗?我咋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医术呢!”
“你不在这行当然不知道,就像我不懂仵作,不知道你们的行情行规一样呀。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无主尸体下葬之前,能不能给我做一下解剖用?”
“我觉得没问题,不过我得跟我师父商量一下,我师父答应才行,因为无主尸体的处理都是我师父负责的,我只是帮忙打下手。我师父说了才行,我说不算数的。”
杨仙茅想了想,又小心的问出了他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如果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我解剖了,有没有触犯王法?衙门知道会不会拿我治罪?”
“不会的,尸体没人认领,是要烧掉的,都能烧掉,开膛破肚又有什么,再说了,你是为了练医术,又不是故意出于别的目的毁损尸体。不过必须师父同意,只要师父说可以就没问题,因为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是他的处理的。”
宋朝的时候非常重视医学研究,不仅允许郎中对尸体进行医学解剖,甚至朝廷衙门还主持官方的尸体解剖活动。大型尸体解剖并形成医学成果的先后有两次:一次是宋仁宗庆历年间,广西地方官府处死欧希范等五十六名反叛者,并解剖尸体。宜州推官吴简与医生和画工仔细观察尸体内脏器官,由画工宋景描绘成图,这便是古代的人体解剖图《欧项范五脏图》。另一次是在宋徽宗崇宁年间,由医家杨介和画工,根据他们所观察到的被朝廷处决的反叛者的胸腹内脏绘制成了一部解剖图谱,可惜后来失传了。
这还是正史记载的两次大规模解剖行动,而其他零散的的郎中自己进行的解剖则无法统计。这些证明,在宋朝,郎中出于医学研究的墓地对尸体进行解剖是朝廷所容许的。
同一时期的欧洲,还没有开始人体解剖的实践,也就是说,在宋朝的时候,人体解剖学方面的成就,中国远远领先于西方国家。
杨仙茅听到铁蛋这么说了之后,心中大定,对铁蛋说:“麻烦你跟你师父说一下,让他帮我个忙,遇到无人领取的尸体先通知我,我做了解剖之后你们再烧掉,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回头我就跟师父说。对了,你现在跟他浑家治病,如果真的能治好,那这件事就更没问题了,因为我师父别看他刚才说话打趣我师娘,其实,他很心疼师娘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她满城到处去求医问药了。”
杨仙茅笑了说:“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你师娘的病一定能治好,这是我回春堂的偏方。”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铁蛋却信以为真,说道:“我印象中,你老爹有好多土方,花钱不多却能治大病,小时候我娘就跟我说过的,说你爹的医术了不得的,只不过后来又来了一个比你爹医术更高的神医,有些病你爹治不好,韩神医治好了,所以好多人都跑去他的药铺去了。”
刚说到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康仵作的声音:“小郎中,药引子我给你带来了。”
杨仙茅和铁蛋赶紧从屋里出来。铁蛋想伸手过去接东西,却见他师父两手空空手里什么都没有,不觉有些意外。忙问道:“师父,药引子呢?”
康仵作没有理睬他,弯着腰陪着笑对吐着舌头,舌头上涂满药膏的妻子说:“孩他娘,我给你带药引子来了,就在门外。” 随后高声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从外面引进来了一个全身毛茸茸的雪人,全身落满了雪花,蹦蹦跳跳的,雪花不停地簌簌地往下落,然后她把脸上雪花一抹,露出了画成了花猫的脸,笑嘻嘻扮着鬼脸,瞧着凳子上坐着的康仵作的娘子。
康家娘子看见进来的全身雪花的这人蹦蹦跳跳十分滑稽可笑,仔细辨认后认出却是自己的女儿,不由得更是好笑。却没成想,没等她笑出来,她女儿却哎呀叫了一声往前扑倒,重重地摔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康家娘子大吃了一惊,啊地叫了出来,伸手要去搀扶,却见女儿抬起脸,脸上、手上全都是血淋淋的,十分吓人。康家娘子吓得尖叫了一声,放开了手往后退,随即又想起摔得满脸鲜血的是自己女儿,不由又是焦急又是心痛,赶紧又上前搀扶住女儿,说:“我的儿,你这是什么啦?——杨郎中,我女儿摔破头出血了,赶紧给我女儿止血啊!”
一旁的康仵作听到她开口说话了,声音还很清楚,不由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的畅快。冷不丁却挨了他娘子一脚。听得他娘子骂道:“女儿都摔成这样你还笑?”
地上康仵作的女儿一听母亲能说话,而且声音很清楚,仔细一看,原来耷拉在嘴巴外面的舌头已经缩回去了,不由大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笑着说道:“娘,你的舌头缩回去了,太好了!——我这血是假的,我没摔伤,是我爹说的,让我手里握着一个小牛皮袋子装的鸡血,摔在地上之后,把血拍在地上并抹在脸上,这些都是鸡血而已。咯咯咯咯”
她老娘很是惊愕,伸手过去用袖子擦掉了她脸上的血,果然没见到有什么伤口,这才舒了口气,瞪眼道:“好端端的干嘛胡闹?”
“我没胡闹,这都是我爹教的,说这是给你治病的法子,是回春堂里的小郎中教的。”
康仵作在一旁做了解释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杨仙茅将康仵作叫到药柜里面给他嘀咕的话,就是让他回去把女儿叫上,想办法把他娘子逗笑,然后用小牛皮袋子装一些鸡血猪血什么的,握在手心里,摔倒的时候倒在地上抹在脸上装受伤,这样让他娘子先是开怀大笑,活动舌头,随后见到女儿突然受伤,惊慌心痛之下,舌头就能缩回去了。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杨仙茅给她舌头上涂了针对他病情的生蒲黄散药膏,已经纠正了她体内脏腑功能的失调,再加上大喜大悲之下,这才一举治好了她舌头缩不回去的怪病。
康仵作的娘子把身上披的铁蛋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他,说道:“你把人家小郎中的丝绵长袍还给他,那东西贵着呢,你可不能贪人家便宜。”
“没有啊,我哪会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刚才只是穿着保暖而已。” 铁蛋笑呵呵给师娘解释,赶紧脱下了身上的丝绵长袍放在桌上,然后把自己的夹袄穿上。
杨仙茅倒也没有大方把这件衣服送给幼时伙伴,现在他已经了解家里最缺的就是钱,而一件丝绵长袍值二两银子呢。
杨明德知道自己孩子居然用了这样一个奇特的办法治好了这个怪病,惊讶之余,不由老怀大畅,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且不说医术如何,孩子这种随机应变的头脑,就足以让他欣慰的了。要当一个好的郎中,开阔的思路是很关键的。
治好了怪病,康仵作一家都很高兴,康仵作付了诊金和药钱,带着一家人准备离开,铁蛋笑呵呵对康仵作说:“师父,杨仙茅有件事情……”
杨仙茅赶紧从后面扯了他一把,微微摇头,笑呵呵掩饰说道:“我就想给铁蛋请个假,好久不见,请他抽空出来聊聊。”
铁蛋一时没回过神来,不过他猜想杨仙茅肯定是不想让他现在说这件事,便顺着他的话对师父康仵作说:“是啊,就是想一起聊聊天。”
“行啊,随时都可以去,只要不忙的时候。”康仵作笑呵呵道。
杨仙茅借故送铁蛋他们到了门口,趁康仵作转身跟杨明德等人拱手表示感谢道别之时,凑到铁蛋耳边低声说:“等会儿你回去之后单独跟你师父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不能让我爹他们知道,免得反对。”
铁蛋这才明白,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师父一家人冒着大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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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沽一葫芦酒
杨仙茅回到药铺,杨明德招手叫他坐下,问道:“这方子是你从太医院学来的?”
“是呀,我在太医院藏书阁当书童的时候看了很多医书,其中就有这方子。不过,后面让她女儿故意逗她笑,又故意让她惊慌心伤,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招数。因为舌头五志属喜,大笑有助于她的舌头,而惊慌时人的舌头会收缩,这样能帮助舌头缩回去的。当然,不用这些招数,光药物也能其效果,但可能需要一晚上时间才能起作用,还用了这招数之后,可能会加快病情好转,试了之后,果然有效,”
“你能活学活用,不错。” 杨明德赞许地点了点头。
张氏从厨房出来说:“饭差不多好了,准备吃饭吧!”
杨仙茅看看外面,天空昏暗,飘着大雪,从天色来看差不多也将近黄昏了。
杨明德点了点头,拉开了抽屉拿出十几文铜钱放在桌上,推给杨仙茅说道:“去沽半葫芦酒来,今儿个你从京城回来,见到你学了些本事爹心里高兴,加上这天寒地冻的,咱爷俩喝点酒暖暖身子。”
杨仙茅高兴的点点头,拿了铜钱跑到厨房,从墙上取了一个酒葫芦拎在手里,快步出门。小时候的记忆,他们家药铺斜对面百十步远就有一家酒肆,名叫小聚酒肆。先前回来时,一路上他注意观察街边的变化,发现那酒肆还在老地方,所以也不需要父亲指点,径直朝那里快步走去。
他来酒肆,见里面几个人在大声说着话喝着酒,想必酒已经喝得有些大了,旁边还有两个陪酒的歌姬,穿得的甚是暴露,咯咯笑着不停给他们斟酒。这屋子挂着厚厚的挡风门帘,很暖和,比起他们冷如冰窟一般的药铺来说,当真是春天提前来到了。
一个伙计赶紧赔笑迎上来,见他穿着丝绵长袍,应该是个小康人家的少爷,赶紧赔笑说道:“这位公子是来喝酒的吧!你几位?”
杨仙茅扬了扬手里的葫芦说道:“我就是斜对面回春堂的,我来沽酒。——对了,你们掌柜还是不是包大叔?”
伙计赶紧点头说:“是啊,我们掌柜是姓包,公子你认识?”
“当然,他夫人是包大娘,她在吧?”
“在呢,在后屋一家人吃饭。”
小时候家里家境还不错,杨仙茅的爹爹喜欢晚上喝两盅,经常叫他拎个小葫芦跑到这来打酒。这家酒肆的老板掌柜姓包,他的娘子特别喜欢杨仙茅,说他长得很可爱,因此每次他来沽酒,老板娘总要给他块麦芽糖什么的。
这店伙计显然是新雇的,所以并不认识杨仙茅,听他说起掌柜的夫妇,忙说道:“小官人要见我们掌柜的吗?要不要叫小的去叫他?”
“不用了,以后反正经常见面,我打酒就走。——酒怎么卖的?”
“那要看你买什么酒了。”
杨仙茅小时候给父亲打的什么酒他忘了,时间太长。抬眼望去,见酒柜上摆了好几坛酒,酒瓮品质不一样,就预示着里面装的酒肯定有高低之分。
现在家里清贫如斯,父亲肯定舍不得钱买好酒,而且就十来文钱,只怕也买不到什么好酒。忽想起刚才父亲所说的沽半葫芦白酒,便随口问:“白酒多少钱?”
宋朝的白酒类似于水酒,度数很低,简直跟白开水似的,所以才叫做白酒,当然价格也就最便宜。店小二有点不敢相信杨仙茅穿着丝绵长袍有钱人居然问最便宜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或许不是拿去喝的,也不敢多问,陪着笑道:“白酒十文钱一角。”
杨仙茅将十来文钱全都拍在了桌上,说道:“那你就打吧,打这么多钱的。”
店小二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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