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才二十出头,但是医术之高,无人能出其右,至少在我看来是这儿样。当然不仅是我,包括太医院医术最高,号称神医的费神医也都对他推崇备至。也正是费神医的引荐,才找到这位小郎中替我治好了病,所以今日才得以与两位老哥把酒言欢,不然我只有在阴间看着你们喝酒流口水了。哈哈哈。”
富弼和文彦博两人对司马光生病和救治的过程不甚寥寥,虽然来探望过,但当时都还是在救治之中,并没有说的这么细。今日听他如此说来,这才得知原委,不由很是惊骇,忙问这连堂堂宰相都如此推崇的小郎中,究竟是何方神圣?司马光这才具言相告两人。
文彦博说道:“原来竟然是新近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吴王的女婿杨仙茅啊,我也听说过此人。之前私下里听说吴王和润王的两个女儿都喜欢上了这位小郎中,而且这位小郎中都是他们两人的救命恩人,特别是润王的女儿。这位小郎中曾经用一种非常奇特的药治好了她天生羸弱的绝症。谁知道这种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居然被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郎中给治好,这让太医院的王院判等人脸上很无光啊,哈哈,哈哈。”
富弼也笑道:“此人的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润王非常感激这位小郎中,只可惜他有眼无珠,娶了吴王的女儿,而把润王气得够呛。能同时得到两位王爷郡主的垂青,可见这小郎中倒有几分本事。”
司马光摇头说道:“他娶了谁得到谁的赏识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能把我的病治好。要知道,我这病可是王院判亲自医治,包括费神医来都未能有什么效果。偏偏是这位小郎中,先后只是给我开了几剂药方,我现在就已经能跟你们把酒言欢。我告诉你们,当时我昏昏沉沉之下,不知天地,心中当真是已经绝了生的念头,只想着壮志未酬,未能亲眼目睹恶法被废,心中着实不甘。现在这小郎中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还有希望,接着活着,活到见到这王安石这恶法被废除的时候。”
富弼缓缓点头,将举在手里的酒杯缓缓放下,说道:“的确如此,这些年我在各处行走,得知各地对王安石的恶法都深恶痛绝,民怨沸腾,怨声载道,但是这些声音都传不到官家耳中。”
第817章 江山社稷
文彦博摇摇头说:“此言差矣,并非官家不知,官家其实心中有数,也听到了很多这一类的消息。只是官家已经被王安石的谬论蒙蔽了耳目,一心只想用所谓变法来富国强兵,却又哪有这种可能?变法不仅不能达到官家的期望,反倒是国家陷入一片混乱,百姓受苦。朝野上下有谁不知,这个法迟早要把江山社稷颠覆的!”
司马光也重重的在桌上一拍,说道:“正是如此,这一次黄河决堤,将整个京城围困,我想便是王安石变法遭到天谴的结果。难道官家还不足以警醒吗?”
文彦博点头说道:“莫不如你我三人联名写道奏折,禀明皇上,请皇上顺天意,尽早废除王安石的恶法,还天下太平。若是圣旨一下,洪水不退,我三人愿以死谢天下!”
其他人都中郑重点头。当下司马光叫侍从拿来了纸笔,将酒盅从桌上拿下来放在地上,铺好笔墨纸砚。
司马光提笔写了一道奏折,经过文彦博和富弼略作调整修改之后,变成奏折,然后三人署名,再让人送往皇宫。
办完这等大事,三人继续饮酒。司马光心情顿时轻松下来,笑呵呵说:“我已经刚才在说小郎中,说着说着又说道变法上去了,可见咱们三人虽在江湖,这心还牵挂着朝廷啊。来共饮此杯。”
三人哈哈大笑,都举杯一饮而尽。
司马光接着说道:“先前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在说这位小郎中,他的一些传奇经历让我很有兴趣。我与他见过面,觉得此人很对我的脾气。所以我已经邀请他择日到我府上小酌一杯,他已经应允了。正好你们两位也在京城,到时候一起见见面,我觉得这人以后能够成为国家栋梁。你们两个也帮忙瞅瞅看看,我这眼神可还行,是否会眼神不济错看了人。因为我想向皇帝举荐他并不是要他去当医官,而是想要他当职事官,辅佐皇上。”
一听这话,富弼和文彦博都吃了一惊。若是司马光推荐这小郎中杨仙茅作为医官,甚至太医院的太医,两人都没有任何异议,毕竟这位小郎中把司马光这连太医院的首席太医都治不好的暑温给治好了。有如此的能耐,再加上有王爷女婿这个身份,那绝对是妥妥的。可是听司马光的话竟然不是推荐他作为医官,而是当职事官,料理朝政,辅佐皇上,这个可就得重新仔细斟酌了。
今晚的三人都是耆英会的相互推心置腹的好兄弟,但具体到推荐举荐人才,那这三个人都是不会轻易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因此都没有表态,只是眼望着司马光,他们知道司马光肯定会说出一番道理来。
司马光却不着急,端起酒杯自己饮了一杯。似乎在整理心中的思路,这才接着说道:“有一件事,让我对他治国之才和心忧百姓社稷的胸怀有很深的感触。当时我的病情稍好,被家人送去他的医馆就医,随同的有费神医。他对费神医说,京城可能出现新的瘟疫,而且是连他都无法控制的可怕瘟疫。因为他在治疗中,已经感觉到瘟疫正在发生可怕变化。他要求费神医替他向官家上奏,要求官家派人监控京城中所有医馆和药铺,一旦发现不明原因的瘟疫死亡病例立刻隔离集中起来。他要进行检验,看看究竟是否出现了新的瘟疫。”
文彦博和富弼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之色,现在的暑温已经很可怕,要是再出现比这还可怕的瘟疫,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司马光接着说道:“他说,瘟疫这种可怕的疾病必须未雨绸缪,从源头上切断它传播的。否则一旦扩散将无法控制,势必危及整个京城上下安危。我知道他当着我的面说这番话,实际上是想让我把这话禀报上去。因此,我主动承担了,并写了奏折上报官家。官家听了之后非常重视,马上下旨,按照杨仙茅的话做了安排。而这几日发生的事,与杨仙茅所说的竟然完全吻合。”
文彦博和富弼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司马光道:“据我得知,昨日太医书院派出太医和学生前往北城给抗洪排涝的御林军士兵们诊治,结果发现多例新的可怕瘟疫病例,三日发病,随即死亡。太医院立刻向城里的其他的医馆和药铺进行查证,又发现了不少类似病案,发病非常急,三日内发病多人,几乎都已经病死。而且目前为止,还找不到有效的医方加以抑制,可以说得这种瘟疫的病人必死无疑。包括杨仙茅的医馆,救治这种新的瘟疫都没有治好痊愈者。这情况已经紧急报送给了皇上。皇上会如何处置目前还不得而知。”
一听这话,富弼和文彦博两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文彦傅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你生病在家,没有空闲管外面的事情。病好了就整天想着怎么晒你那些被洪水泡坏了的书呢,想不到你人在家中,却也知外界的事情。”
司马光说:“京城出现的这种可怕的新瘟疫,比之先前的暑温要严重得多,毕竟暑温大多还能治,死的人也很少。但是这种新的瘟疫,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能够治好的。凡是确诊患上了这种病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文彦博说道:“这小郎中发现新的瘟疫并提醒官家引起重视,这的确是有先见之明,展现出他的才能,可是我有些不明白,这个与你推荐他担任职事官辅佐皇上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富弼也接着说道:“是啊,我也没看出来,这件事与你说的有什么必然联系。难道从中你看到了他具有的什么才能,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吗?”
司马光郑重道:“范文正公有一句名言,想必两位都知道。”
文彦博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一听到这句话,富弼便也知道,司马光为什么会有此一说了。当下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小郎中也有范文正公的胸怀,心系天下?”
司马光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试问两位,你我出生之时,是否脑袋上就写着将来要当宰相?”
文彦博和富弼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知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这样的胸怀,如果好生栽培,将来未必不如你我成就?”
司马光一拍大腿,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就具备了成为一个好官的最基本的条件。至于治理天下为官一方,你不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这种才能?我问两位你们当初做官之时,是否有信心能当上宰相,也能治理天下?”
两人又是尴尬的笑了笑说:“那到没有。想当初我当官的时候,只要能够将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的地位,那都是靠着官家的赏识。”
司马光说道:“正是如此,既然你们为官之初都没有相当将来能当宰相。又怎么知道小郎中将来不能够胜任辅佐君王呢?”
富弼和文彦博相互看了一眼,都缓缓点头说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也未尝不可。不过,只怕还要先把他放在一个适合他目前发挥作用的职位上,先看看他能不能胜任。然后再根据他的表现慢慢提拔,总不能一下便把他放在辅佐君王的地位上去吧。”
富弼跟着点头,正待要说话却被司马光打断了:“你我三人都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没几天好活了。至少我觉得我已经风烛残年,活不了多久了。我一直在物色一个能让我放心的人,这个人我觉得就是这个小郎中。有一件事我告诉你们,你们或许就会表示赞同。”
文彦博和富弼忙侧耳倾听,想听听司马光要说出什么样的道理来。
司马光吞了口唾沫才说道:“当时我见他胸怀天下,觉得此人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便想问问他对新法是如何看的。因为当时病人等着他看病,说的很简单。但是仅仅就那寥寥数语,已经让我断定此人可堪为国家栋梁。”
“哦?他说什么?”富弼问道。
司马光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个人,缓缓说道:“他说王安石变法不是在为民造福,而是祸国殃民。比如如青苗法的摊派,随意增加利率催逼勒索。免役法增加钱数,以多收为功,苛取为能等等。凡此种种弊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江山社稷将就此断送。”
这几句话一出,富弼和文彦博都倒吸口凉气。又相互看了一眼,都一起问他:“他当真这么说?”
两人之所以如此惊诧,是因为尽管他们几个都是变法的坚决反对者,可是也从来没有敢把变法的弊端上升到断送江山社稷这个高度上去,只说变法有种种弊端,应当废除。
如果说要把变法上升到断送江山社稷上去,那就足以认定王安石意于谋反,那可就不是简单的变法辩论了。所以他们即便有这种心理的担忧,却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如此说,也从来没有人将变法往国将不国,断送江山社稷这么严重的地步上去想,更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第818章 司马光的想法
可是这个小郎中却当着司马光这位前宰相的面,直截了当说出了这番话。而司马光与王安石关于变法之争,只有在朝堂之上的人才会了解,当时并没有公开,很多人不知道司马光是坚决反对变法的。
因为王安石的变法当时是主流,是皇帝主导推行的国家的新政,宣扬在外当然是上下一片叫好之声。对于那些杂音,不会让普通百姓知道,所以小郎中不大可能了解到司马光是坚决反对新法的,并用此来拍司马光的马屁。
更何况司马光这时候已经辞去官职,退隐在洛阳,专心做学问了。而杨仙茅却贵为吴王的女婿,犯不着来拍一个已经不当官的前宰相的马屁。由此可以断定,这番话应该是这小郎中真心对变法的评判。
这种评判,特别是对新法中的种种弊端精辟而又简洁的总结,顿时让他们三人心中都涌起了相遇知音的感觉。这些弊端也是他们屡次上书皇上,反对变法主要列举的罪状。
当然,他们没有如此精辟的概括。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把他们听到的和看见的一些不妥反应给皇上。而小郎中却精辟的概括了他们心中主要列举变法的弊端。概括之精辟,简直是挠在了他们心头最痒处。
司马光见两人愕然的表情和惊喜的神色,不由嘴角露出了微笑,捋着胡须说道:“我当时听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神情跟你们一样。我这些天就在想,他小小年纪就对国家大事已经有了如此清晰的看法。对王安石的所谓新法有如此准确的判断,甚至看到了他祸国殃民,断送国家涉江山社稷的可怕后果。你们觉得像这样的人,还不足以担当国家栋梁,辅佐皇上吗?”
听到这里文彦傅和富弼都赞同的缓缓点头,可是富弼却低声说道:“只不过官家一意孤行,一直在强推王安石的变法。虽然这两年有所缓解,但是他变法之心却从未动摇过。你若把小郎中保荐给皇上,皇上听到他这番话,只怕会立刻把他撵出朝廷,更不要说重用于他了。”
司马光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这一点老朽如何不知?不过咱们三人私下里说,我大宋与西夏作战,永乐城大败之后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与西夏争雄了,现在朝廷不得已只能继续向他们捐贡来维持边境和平。这件事让皇上十分的窝火和难过,在宫中哭了数日没有上朝。他日理万机身体一向不好,经过这次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各种病患缠身,隔三差五的便招太医前去诊治。”
说到这,司马光压低了声音,道:“老朽曾经问过费神医,他给我说了实情,说皇上的病实际上已经非常沉重,不是汤药所能解决的。如果没有什么奇迹的话,只怕熬不了多久。再加上这一次黄河决堤和黄河水围困京城,淹没无数州县,百姓流离失所,皇上更是揪心。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飞。”
富弼和文彦傅缓缓点头,他们身为朝廷以前的重臣,虽然已经不在朝廷做官,但是朝廷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官家的情况,他们还是可以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的,也知道皇上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病魔缠身,经常要靠药来维持身体。大臣中已经有人上奏,要求皇上立太子了,而官家这时候才三十七岁。这个年纪就要立太子,这证明皇帝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文彦博说道:“你是如何打算的,不妨直说,我们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司马光举起酒杯饮了一口,然后说道:“现在皇上病情危重,我想保荐这小郎中作为御医去给皇帝治病。我会叮嘱他对新法不可说一个字的不好,在皇帝问的时候。当然平时也尽可能不要涉及这个话题里去,以免惹得高太后等人心中不快,为他将来的发展造成障碍。若是老天无眼,皇上归天,新的皇上登基。从现在来看,能够承继大统的都还只是孩子。到时候必然由高太后垂帘听政,而高太后又是坚决反对新法的。那时候老朽便可向高太后力荐杨仙茅,让他担纲大任,废除新法,重整祖宗之法,整顿朝野。当然不一定要把他直接推到非常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