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本帅暂代军令官一职。”他说到这里,把那面郑善果留在帅案上的令旗拿过,重重地一挥,双目如电,扫视了一眼帐内的众位军官,大家都被刺得心中一阵发毛,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杨素沉声下令道:“帐外刀斧手听令,现有开府鱼俱罗所部后军逃兵,名唤李三宁者二百一十七人,因在夜间炸营,伺机逃跑,根据我大隋军令,逃兵必斩,现特命尔等将这二百一十七人就地正法,斩于帅帐之外,传首众军,以儆效尤!”
一名身穿红衣,红巾包头,左襟半敞,裸着左半个胸脯的壮汉昂首进帐,杨素面沉如水,把帅案上的一枚令箭掷下,那壮汉跪地接令,高高地举在手上,走了出去。
那壮汉出帐后,一挥手,帐下十余名凶神恶煞,同样左袒胸部的刽子手奔了过来,皆穿红衣,人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
壮汉高声道:“现有后军步军队队主李三宁等二百一十七人,因犯懈军、乱军之罪,大帅有令,斩于帐前,传首全军。刀斧手接令。”
一名为首的大胡子红衣刽子手上前两步,跪地接令,站起来后高举那令箭,环视全场,让包括在地上跪着待斩之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王世充站的位置接近帐门口,听到守门的两个小兵在小声议论。
“真要杀啊?”
“唉,兄弟你不知道,大帅可是令出如山的。”
“俺前天才从李三哥那队调过来的,李三哥可是个好人啊,待咱跟亲兄弟一样,夜里还给俺盖被子。这样的好人就犯了这点小事,居然也……”
“兄弟噤声,大帅这怕是要杀人立威,咱们这些都是新征发的府兵,一大半人没上过战场,你看这几天行军时走的那个歪歪扭扭,这样打不了仗。”
王华强听得心中一动,杀人立威是古往今来不少名将所用的常规手段,春秋时就有孙武斩吴王二宠妃练宫女的典故了。刚才自己竟然忘了这层。
只听那个看起来稍年幼的新兵又嘀咕道:“为啥这些刀斧手还要把大令给所有人看一眼?”
“给待斩之人看一眼是叫他们做了鬼后别找刀斧手寻仇,杀他们的是军令,不是个人恩怨。”
十余名军士推着同样数量的死囚们跪到了帐前,刽子手们高高举起大刀,一下子挥了下去,十余颗脑袋如同西瓜一样滚落到了地上,脖颈处的鲜血象喷泉一样喷出,身子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马上就有几十名军士从旁跑出,一些人把首级捡起退下,而其他的人则把尸体拖走。
王华强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刚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瞬便消逝在这血泊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未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批的十余人也被带到,刽子手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举动,又是十余颗人头落地。
王华强看了一些大帐之中,只见杨素依然正襟危坐,正向分立两边的将领们一个个下着令,而那些将军们也一个个面色凝重。
随着杀的人到了第**批,鬼头大刀开始变得有点钝了,这一批里有一个人的头没有被一下子斩断,还带了一层皮连在脖子上。而这几批处决的人也开始因为不能速死而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华强的瞳孔在迅速地收缩,而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吐出来。这种杀起自己人来象切西瓜一样的场面,太暴力,太血腥了,让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王华强也不忍卒睹。
杨素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帐外何故喧嚣?”
那名红衣刀斧手奔进了帐,道:“禀大帅,每名刀斧手连杀**人,刀口磨损,行刑时不够利索,导致犯人临死前哀号。”
“传令下去,换刀再杀。”
“是。”
王华强看到那帐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汩汩的鲜血流得帐前满地都是,王华强甚至看到了血开始慢慢流进了帐中。
帐中诸将虽然还在跟杨素商量着军机,但有些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扭头看着那流过来的血。而王华强的鼻子里钻进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杨素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王华强说道:“王参军,你没杀过人么?”
王华强一下子醒过了神,脸上的恻隐之情一闪而没,出列拱手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回大帅的话,末将曾在战场上杀过人。”
杨素点了点头:“既然杀过人,为何对帐外的处刑有些于心不忍呢?这里都应该是刀头舔血的军人,不至于看杀个人都害怕吧。王参军,虽然你是高仆射介绍过来的,但如果怕见血,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王华强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帐门口,他突然感觉脚下有点湿漉漉,低头一看,却是外面杀人时流出的血已经淹到了自己的脚面,这个帅帐所在位置是一块洼地,没有外面的地势高,一百多人的鲜流成了一个小血河,这会儿正漫过王华强的脚面,继续向里面流呢。
王华强咬了咬牙,朗声道:“末将没有于心不忍,战阵之上,杀人盈野,末将亲手杀过几十个人,这些军士们企图趁夜逃走,其罪当诛,末将只是觉得这些人的血流到帅帐内,似有不祥,故而皱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帐中献策
杨素的脸色舒缓了一下,说道:“王参军,大军出征前,都要杀人祭旗,如果是换作了北方的突厥人,更是要把这些血涂到自己的脸上,见了血的战士才是无所畏惧,今天血入帅帐,并没有什么不祥的,等我大军过江后,本帅一定会让江南叛贼的鲜血盈满整个江南!”
帐内众将听到这话,一下子都变得血脉贲张,杨素这些天来从不提过江之事,即使有人问起,也是一句“本帅自有计较”而冷面斥回,今天是这半年来,作为主帅的杨素第一次提到过江二字,他既然这样说,请代表着很快就要大军出征了,让一干将军们看到了建功立业的希望。
可是王华强的心却“格登”一沉,杀人立威,斩首出征是惯例,但自己来之前就和高熲一番长谈,这次平定江南不能靠着铁血杀戮,不然仇恨的种子撒得太多,以后的江南之地也会变得不再有宁日,看杨素这架式,是准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样即使胜利,也会留下无穷后患的。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有象其他众将那样象是看到了首级和军功在向自己招手,一个个喜形于色。
杨素的眼光还没有从王华强的身上移开,他缓缓地说道:“王参军,好象你的兴致不是很高啊,杀自己人你说是不祥,那杀敌人又有什么问题吗?”
王华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过了江后就很难制止了,这与是否要隐忍是两回事,象鱼俱罗这样的凶暴将军,到时候如果让他独领一军去扫荡一处,很可能就会大开杀戒,即使杨素下令也难以制止了。
于是王华强一拱手,正色道:“末将以为,此次南征,当以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即使打过大江,也不该让江南血流成河。”
杨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王参军,江南人忘恩负义,不念皇上的浩荡天恩,反而起兵反叛,残杀我官吏,这些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难道你对这些反贼就没有仇恨吗?”
众将们听到王华强的话后,虽然因为军令的关系不敢随便交头结耳,但一个个看向王华强的眼光也是充满了不屑,只有史万岁和来护儿两人却是仔细地打量着王华强,眼神是似是有所期待。
王华强昂首朗声说道:“大帅明鉴,从这半年多得来的消息看,江南这次的反叛,是那些不愿意失去自己在南朝几百年利益的世家大族,煽动不明真相的庄客佃户起来闹事,他们绑架了这些普通百姓,如果我们杀得多杀得狠,就会在江南遍布仇恨,那么投向这些人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会长久不得安宁。”
杨素的眼中神光一闪,似乎对王华强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平缓:“那依你之见,过江后应该如何?继续象上一次那样抓到人就放吗?”
来护儿站了出来,看了一眼王华强,转身向杨素行礼道:“末将以为,王参军所言不可,南人狡黠,即使见我大军天威,暂时投降,等我大军退去后,肯定还会再次起事,就象岭南那样。所以末将以为,征南之后,不仅要诛凶除暴,以震慑贼人,还要派大军长驻,使其不敢再起反心。”
史万岁也站了出来:“末将也持同样的看法,我等千里而来,不是为了转一圈就回去,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沙场之上,敌军这次要是继续不战而降,那我等岂不是成了被他们耍来耍去的猴子?”
王华强心中一沉,看到这两个家伙是想来这里建功立业的,上次南征一战,这两位各升两级,从上仪同一下子成了上开府,尝到了甜头,都盘算着这次怎么也得升个大将军吧,要真的不让他们收人头,那肯定会恨死自己的,这应该也是帐内多数将军们现在的想法。
王华强暗叹一口气,犯众怒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但也不能真的就放手让这帮人大开杀戒,以隋军制,人头就是军功,到时候什么杀良冒功的事情这帮人都能做得出来,反正杀完后也不会留在江南,烂摊子不用自己处理。
想到这里,王华强还是拱了拱手,说道:“大帅,末将虽然人微言轻,但仍以为江南之战,应该效仿当年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南征之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对于首恶元凶,一定要诛杀,但对于普通百姓构成的士兵,还是应该网开一面。而且刚才来将军说得极有道理,平定之后,也应该留下大将镇守。”
来护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心中暗道:王华强这小子是在将我一将吗?不会是拿了我这话,以后就让我留守江南了吧。
史万岁也暗道:娘的,爷来一趟江南,费心费力的不就是图个军功封赏么,这小子小小参军一个,管军需当然不会有战功,你升不了官还要挡着爷升官的路,回头得想个办法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杨素看着王华强,眼中光芒闪烁:“王参军,那依你所见,又能怎么攻心呢?战场之上,敌军肯定还是会拼命抵抗的,到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王华强回道:“战场上一定要打赢,这个是必须的,如果不借着一场接一场的胜利确立我大隋军威,那原来持观望态度的一些人也会反叛,其实这次江南闹得这么凶,不就是因为一开始我大隋江南的留守部队不足,战场上顾此失彼,让叛贼攻州陷郡,看到了希望么。”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当年平定南陈时,我大军回师,江南只留下了三四万北方士兵,而且基本上集中在建康和苏州两地,其他郡县多数是官员单车上任,没有军队护卫,留用的守军也多数是原来南陈的官军,这次有许多南陈降兵就直接响应了反贼,以王参军的意思,对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王华强抬起头,眼中绿芒一闪:“这些人降而复叛,应该惩罚,但是全部屠杀的话,会在江南遍布仇恨,仅在三吴之地,这些人加一起就有六七万,算上其家属和族人,何止四五十万,要是全杀了,只怕江南会几十年无宁日。
末将以为,对于带其哗变的军官,应该坚决斩杀,而且要灭族,但对于俘虏的普通士兵,没必要这样处置,可以籍没为奴,带上其家人,迁其到北方突厥边境或者是陇右一带,充军实户。”
来护儿冷笑道:“王参军,我看你这办法不太高明啊,这次不少南朝反民就是信了那个我们北人要迁他们江南人到北方为奴的流言,才会起来反叛,你这样不是给了人口实吗?”
王华强微微一笑:“来将军,请注意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只是针对那些降而复叛的南陈士兵而已,也只不过几万人,而对于几十万起来闹事的南朝百姓,不能用这招,相反,还要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分到那些被杀掉的南陈士族们的田地。”
此话一出,帐内众将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这些人多数是纯粹的军人,从没有向这里想过,而王华强的提议今天算是让他们开了眼。
来护儿转过身子,怒目而视:“王参军,今天是我军要誓师出征的时候,本就应该一鼓作气,杀气冲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胡说八道,是想败坏我军的士气吗?”
他转身向着杨素一拱手:“大帅,还请按扰乱军心将此人治罪,别再让他影响军心了。”
杨素面沉如水,对着王华强说道:“王参军,你还有什么话,继续说,本帅听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南生产建设兵团
来护儿脸色一变,拱手急道:“大帅,这……”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来护儿继续说下去:“来将军,这是军议,大家都有说话的权利,听王参军把话说完。”
来护儿悻悻地拱手退下:“是。”
王华强心中暗喜,杨素的表态明显是有利于自己的,但接下来得说得杨素也满意,不然他一翻脸,象来护儿说的那样治自己一个扰乱军心之罪,直接把自己砍了也说不定。
于是王华强心里仔细又把说词过了一遍,才拱手说道:“大帅,这次的南方之乱,说白了就是那些在南朝拥有大量土地和庄客佃户的大中士族们不愿意失掉自己的既得利益,煽动民众起来闹事罢了。
所以借着这次的南方之乱,把这些带头闹事的南方士族杀掉一批,一方面可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另一方面这些人死后,田地归了国家,也有大量可以分配的土地了。
自东晋建国,离今天已有三百多年,南北的隔绝非一日可以弥合,这也需要北方大量向南方移民,跟南方人融为一体才行,当年东晋司马氏南渡长江时,也有大批北方移民进入。
当时东晋朝廷采取的政策不是夺南人土地强行给北方人,而是进行了某种妥协,划出一部分南方大族的领地,作为北方移民的侨置郡县,比如京口被称为南徐州,姑孰那里被称为南豫州,就是这样来的。
最近末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想彻底解决南方之乱,关键还是要加强南北的交流,北人去南方水土不服,若非重利刺激,很难留下。这也是每次大军平南后必须北返的原因,因为军士们不愿意在这里扎根,朝廷也没有足够的政策吸引他们。
所以末将以为,这次诛除了元凶首恶后,会有大批无主的良田,可以按我朝皇上登基之初的均田法来在江南实行,应该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比如每丁一百到一百二十亩地,桑麻田三十亩,不信没人留。”
杨坚的均田法是在隋朝开国时与高熲共同制订的,在北朝故地给每丁(成年男子,二十一岁成年,五十岁后则停止)是八十亩地,称为露田,死后归国家,民众无产权,永业田二十亩,可以传给子孙。作为对国家的回报,每丁每年要为国家服一个月的徭役(后改为二十天),为国家筑城开河,或者充任大军民夫等。
当时北方的人口达到四百多万户,近两千万人,为了给民众腾出这么多地,杨坚从贵族与官僚阶层开刀,一品亲王的永业田也只是降到一百顷,一品京官的永业田只不过有五顷,每一品则差五十亩,上次王华强和弟弟的那两个九品官分到的永业田不过加起来二顷而已。
相比之下,南朝的法令对这些地方士族与豪强极为宽松,大户人家占的田地动辄千顷万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