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的脸色一变,这回他听清楚了,确实这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象极了乙支文德,既然对方主帅敢亲自现声,他若是不敢答话,倒是显得露了怯,于是宇文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乙支将军,你我现在各为其主,已经是敌非友,你今天阵前叙旧,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宇文元帅,你是隋朝大将,我也是高句丽的大对卢,咱们本来可以好好地做朋友,可是现在这样刀兵相见,却实在是遗憾得很,只是乙支实在不知,我们高句丽是下邦小国,一向对天朝上国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无礼,却不知为何引来天兵百万,驾临我国呢?”
宇文述冷笑道:“乙支将军,你身为大对卢,还不知道这军国之事吗?你嘴上说得轻松,可是实际上,你高句丽一向不服王化,从来不肯真正地以天朝上国来对待我大隋,辽河沿线筑起千里长寨,这是下国对待上国的态度吗?穷兵黩武,集结几十万军队,攻击我大隋的属国百济与新罗,甚至对我大隋天子的停战诏令也是不管不顾,这是属国对待宗主的态度吗?就连你乙支大人,来我大隋,也是为了打探我大隋的虚实,以对抗天兵,你前脚离开我大隋,后脚就去了突厥,企图唆使突厥反叛我大隋,你们做了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招致天朝的惩罚吗?”
乙支文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宇文元帅,我想这其中有许多的误会,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比如辽河那里筑寨对抗大隋的,并非是我家大王,而是独霸辽东的渊太祚,又如百济与新罗,趁着上次文皇帝出兵我国之时,趁机夺我汉江平原,我国几次申诉天朝,要天朝主持公道,让他们退出汉江平原,可惜天朝并未帮我国说话,所以我国只好自己去取回。”
“至于我乙支文德出使大隋,那真正是代我大王,向大隋天子请罪,渊太祚隔绝我高句丽与大隋的联系,已有十余年,此乃我高句丽家丑,天朝即使是父母,也无颜上告,只能由下臣亲自请罪。至于后来我的家仆犯事,受了我的惩罚,一时恐惧逃亡突厥,那只是一个误会,万万不是下臣要勾结突厥,背叛天朝啊。”
宇文述哈哈一笑:“乙支大人的口才,本帅在东都洛阳时就见识过了,不过没有用,你再舌灿莲花,也不能解释你为何率兵拒战,抗拒天朝王师的事实,难道你现在带着这么多人马,是来投降的吗?”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朗声道:“宇文元帅说对了,我就是来投降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虽万千人我往矣!
宇文述刚才本来只是想嘴上占点便宜罢了,可没想到乙支文德真的说要来投降,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张得大大的,一时合不上,不知道乙支文德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而身后诸将也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后,宇文述高声道:“乙支文德,你说你想要来投降,可是戏言?”
乙支文德的声音在两军之间这一里宽的空旷之地回荡着:“宇文元帅,军中无戏言,你应该很清楚,再说我乙支文德吃饱了撑的,要在这两军数十万将士面前开这种玩笑吗?”
宇文述咬了咬牙,说道:“你既然是来投降,那为何要带这支大军过来?如果你真的有诚意投降,那叫你的人放下兵器,脱掉甲胄,放倒军旗,然后三千人一批地走进我军寨中,由我军来处置。”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宇文元帅,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即使我军要投降,也不是板上鱼肉可以任人宰割,实话告诉你吧,我乙支文德,是奉了我高句丽大王之命,前来向天朝大军谢罪请降的,但这个降,不是无条件,想必宇文元帅也知道,我军侥幸赢了几仗,现在辽东城仍然抵抗未下,我家大王知道惹怒了天朝,劳驾天子亲征,内心惶恐不安,所以希望宇文元帅能接受我们君臣投降的诚意,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以保全我们这小国寡君。”
宇文述的眉头渐渐地松开了,乙支文德的这些话,倒是很合理。看起来高句丽国王高元。是不想失掉自己的王位。于是在这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想寻求一个体面的条件,哪怕割让辽东,也要保住自己的王位,他点了点头,说道:“乙支文德,你如果真的有诚意投降,那就你自己一个人入我军营。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两国的友谊。”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说道:“宇文元帅,你也知道,这回平壤之战,是我指挥,我杀了你们数万隋军,只怕你们那里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了,我乙支文德已是花甲之年,死不足惜,但只怕我这一死。或者是滞留未归,会误了两国大事。我家大王如果看不到我回去,只怕也会绝了出降之念。”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大声道:“乙支大人,我宇文述在此指天发誓,我以我作为大隋左武卫大将军,前军总大将,许国的名义,保证你的安全和自由,最迟明天午时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我军大营,若有违背,管教我宇文家族死无葬身之地,男丁世世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宇文述这个毒誓发得也够狠的,就是为了断绝乙支文德的任何借口,他也需要看看乙支文德是不是真的有胆量孤身入敌营,由此可以判断出高句丽王是真的想降,还是缓兵之计,现在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判断这可能是高句丽军的缓兵之计,也许这十万大军只是先头部队,想要抢占萨水之南的要地,而大军主力正在赶来的路上,是缓兵之计还是真心请降,乙支文德的行动可以作出最准的回答。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宇文元帅,你既然发这样的誓,那我若是再找借口不来,就是我乙支文德的不是了,好,就依你,只是我走之后,我军要退军二十里,以免两军之间产生误会,而我乙支文德前来拜会宇文元帅!”
宇文述的面沉如水,头也不回地就转向了中军大帐的方向,远处的高句丽军阵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如同一片燃烧着的火海,向后转移,而一道微弱的火光,伴随着马蹄踏声,在整体向后退的火海中,逆势前行,却是显得格外的显眼。
乙支文德骑着一匹通体红色的战马,一身战袍,头戴着平底圆顶的头盔,那张国字方面,渐渐地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值守在门前的宇文成都一挥手,箭楼上的百余名弓箭手放下了弓箭,十余名军士打开了宽大的寨门,一条直通前军大帐的道路,在火把的照耀下,尽显无疑。
路的两侧,站着足有五千名隋军的铁甲军士,左边的按刀柄跨立,左边的持槊肃立,虽不是那种枪门戟阵,但也透出一股子无形的杀气与威严,火光映照着这些雄壮军士们身上的铁甲叶片,闪闪发光,把他们脸上那森冷的表情,映衬得格外明显。
乙支文德神容平静,在寨门前下了马,宇文成都上前迎接,行了个军礼:“乙支将军,我家元帅有请。”
乙支文德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也见过特意被宇文述带在身边的宇文成都,所以也不是陌生人,笑道:“宇文少将军,一年不见,更加英武了啊。”
宇文成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托您的福,元帅有请,请随我来!”
跟在宇文成都的身后,乙支文德面带微笑地走过这些壮如熊罴的军士们组成的长长武道,一直走到了宇文述那大开着帐门的中军大帐之中,二十多员虎贲郎将以上的中高级将领,按剑而立,一个个对着乙支文德吹胡子瞪眼睛,怒目而向。
宇文述正襟危坐在中央的帅案之后,看到乙支文德后,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乙支将军,你既然是来请降,就应该脱去甲胄,自缚双手,肉袒负荆,从我大营的寨门开始,膝行到我帐下才是,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一副骄傲的姿态,不象是请降,倒象是来谈判。”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个词本就是一个意思,说好听点是请降,说难听点,就是谈判,谈条件,宇文元帅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一边的司马德堪高声叫道:“大胆乙文,在我军营之中,军威之下,还敢大言不惭,就不怕我们一拥而上,把你乱刀分尸吗?”
一众隋将都随着这话,把剑抽出了一半,帅帐之中,一时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乙支文德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淡定的微笑:“我相信宇文元帅的承诺。而且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是代表两个国家的将军和元帅,而不是几个低等的武夫。宇文元帅,你的意下如何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受降使者
此言一出,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等诸将直接把刚才还只是出了一半鞘的刀剑全都拔了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盯着乙支文德,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而乙支文德仍然神情自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只是微笑着盯着宇文述。
宇文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众将不甘心地把刀剑都插回了鞘中,行礼而退,帐中除了宇文成都持着凤翅镏金铛立在宇文述身侧外,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两个文书小吏隐藏在角落里。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乙支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因为那个誓言,就不敢杀你了?”
乙支文德笑着摇了摇头:“国家间的盟誓都是随时可以撕毁的,更别说这种口说无凭了,你我都是聪明人,不来这个,我敢来元帅的大营,一来是为了表示我们高句丽的诚意,二来也是有充分的自信, 高句丽的主力大军尚在,也不乏良将,杀了我一个人,无济于事,而宇文元帅唾手可得,兵不血刃的大功,却存了变数,您又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宇文述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乙支将军,你我在洛阳的时候就是故交了,两国交兵,我等军人,服从国家,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再好不过,本帅也希望能和乙支将军以后继续做朋友呢。”他说到这里,一抬手,指向了右侧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胡床,说道:“本来想要摆酒相待的,军中条件简陋。也只有委屈一下乙支将军了。”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走到了那席位上。跪坐于席,摘下了头盔,笑道:“既然现在是谈判,那咱们还是以文职相称吧,元帅来将军去的,难免有些敌意,许国公意下如何?”
宇文述微微一笑:“很好,老夫亦有此意。乙支大人。”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瞒许国公,你刚才列出了不少我家大王的罪名,多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有意陷害,刚才在阵前,老夫已经解释过了,希望许国公能向大隋天子反映这些冤情,我家大王自会再派使节,到大隋向天子请罪的。”
宇文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引发战争的理由。或者说是误会,已是无用。怪只怪你高句丽经年累月地不服王化,自汉以来不停地蚕食我汉家故土,积怨三百年,当有此报,我家至尊,偏偏又是个有大抱负,想要青史留名的大有为之君,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个开战的借口而已。乙支大人若是真的想结束这场战争,应该是劝你家的大王,停止抵抗,衔璧而降,而不是一味地集结兵力,负隅顽抗。”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我高句丽虽然地处偏远,与大隋相比只是一个小国弱国,但也是民风刚烈,武风强盛,想必许国公这一路行来,也有体会吧。”
宇文述的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我大隋带甲百万,国力十倍于你,就算你们顽强抵抗,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你们可能赢得一次两次的战斗,可是赢不了整个战争,我大隋有的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将军,有的是想要富贵险中救的军士,现在的一点伤亡,对我大隋根本不算什么,而你们高句丽嘛。。。。”
说到这里,宇文述冷笑一声:“整个战争都在你们的国土上打,我们隋军的铁蹄,早已经踏遍了你们半个河山,辽东且不必说,你这鸭绿水以南的本土,也即将全面陷入我大军的攻击之中,我知道辽东姓渊的一直不听你们大王的指挥,可是这里是你们本土,也想看着打烂吗?”
乙支文德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神色先是微微一变,转而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这正是我孤身来此的原因,再打下去,许国公也要损失惨重,我高句丽虽然损失更大,但为了生存,也不惜一战,所以,我想来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以一个让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结束战争。”
宇文述哈哈一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你们所有的军队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你们的大王,和包括你在内的所有文臣武将,要全部来我大隋天子面前谢罪,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乙支文德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这个条件好像跟来护儿大将军开出的条件比,要苛刻许多啊,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答应谁了。”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来护儿也给你们开投降条件了?”
乙支文德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许国公不知道此事?”
宇文述的那张老脸变得更红了,他的眉头一挑,摇了摇头:“来护儿只是偏师的主将,他是没有资格去接受你们高句丽国王的投降的,陛下更没有给他什么商议投降的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这就怪了,你们大隋这回不是每路大军,都会设一个受降使者,专门负责谈判接洽投降之事吗?”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帐外响起:“不错,正是如此,但能接受你们高句丽国王投降的,只有本官,其他的受降使,都没这个权限!”
一个五十多岁,清瘦古板的老者,穿着一身明显大了一号,看起来很别扭的军装,信步入帐,宇文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因为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杨广特意安插在军中的受降使者,尚书右丞刘士龙!
上回就是这个刘士龙,在攻击辽东城的时候,执意要接受城中渊太祚的投降,坚决阻止宇文述的趁城墙裂开时的大好战机全力攻城,本来宇文述这回特意把他安排在了卫玄的后军,可不知道这家伙又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个刻板教条的家伙,实在是让宇文述无可奈何。
刘士龙也不看宇文述一眼,对着乙支文德沉声道:“乙支大人,请问来护儿军中,何人与你接洽出降议和之事?”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虎贲郎将,刑部侍郎王世充啊,怎么,你们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讨价还价
刘士龙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了宇文述:“宇文元帅,你可知道陛下给王将军这个授降使者的权限了?”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身为大将,本来是没有私自议和或者是受降的权限的,尤其是在这个正牌受降使刘士龙不在场的情况下,与敌议和,往大里说更是可以大作文章的通敌行为,但看起来刘士龙现在对王世充更感兴趣,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这个,本帅没有听说过王世充有议和受降的权限,他只是奉命押运军粮到齐郡救济灾民,然后选其精壮渡海以为来护儿大军的后援,可从没听说过他成了受降使。”
刘士龙点了点头,沉声道:“即使他真有受降之权,以来护儿的军队,也不可能直接接受高句丽国王的投降,乙支大人,只怕你是给人骗了吧。”
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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