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盖停下了脚步,看着几百步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千余名丁壮,正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里拿着木棍和草叉,在几个全副武装,穿着连环锁子甲的头目的带领下,一板一眼地练着套路,颇有些正规军结成长槊阵,喊着号子徐徐如林般推进的味道。
徐盖微微一笑,指着这队壮丁,说道:“王寨主(以前他一直叫王薄小王,但自从王薄屡败官军之后,他就改口称他为王寨主了),这些兄弟是多久前过来的?都是哪里的人氏?”
王薄说道:“哦,他们啊,才进寨子不过一个月,都是些莱州附近的百姓,说是在那里修船实在不是人干的事情,就趁着运尸体的机会偷偷跑出来了,来我们这里也是跑了四五百里地,老不容易了,他们的家人只怕都遭了隋狗的毒手,也不可能回得去了,个个要跟隋狗死拼报仇呢。”
徐盖点了点头:“看他们的这股子热情,是有一股子杀气和狠劲,要利用好这些来投靠的人,分出哪些人是来混饭吃的,哪些人是真正要拼命的,前者就在打仗的时候当肉盾和消耗品,而后者则训练成精锐,尽量保留,以后会用得着。”
王薄得意地说道:“主公,现在寨子里已经有三万精兵了,没什么人是来混饭的,隋狗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打,我看就是那齐郡的鹰扬郎将唐小方,也不过如此,现在他的脑袋还悬在我们山寨的门口呢,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山,把历城攻下来,这样齐鲁一定会震动,会有更多的百姓加入我们呢。”
徐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扭头看了王薄一眼,王薄在徐盖身边跟班多年,即使现在成了一寨之主,仍然对徐盖在心理上颇多敬畏,给这样一瞪,就说不出话了。
徐盖叹了口气:“王寨主啊,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隋狗还是很强大的,你绝不能拿这齐郡的乌合之众来代替整个隋朝的实力,由于这里是北齐故地,隋狗怕这里的百姓造反,所以从来不设府兵,也不加强军备,这才是我们现在能占一点便宜的原因,若是隋朝的关中主力前来围剿,咱们这个寨子,是肯定保不住的。”
徐盖看着王薄虽然低头不语,但神色间却颇不以为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杨广正在征调全国各地的精锐,云集涿郡,准备大举进攻高句丽,我们现在要是动作闹得太大,引起杨广的注意,让他派一支主力部队前来,那对我们绝不是什么好事。”
“齐郡乃是要地,向东可以威胁杨广征高句丽的水军部队,向北可以联合河北同道,攻取杨广的总后方基地涿郡,所以我们现在还不是下山的好时机,等到杨广的大军陷在高句丽,内地无兵时,才是我们猛虎下山,攻取涿郡的时候!”
王薄听不懂这些军国大事,抓了抓脑袋:“可是我们已经击毙了齐郡的隋军鹰扬郎将了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齐郡的官员能瞒得住?那个唐小方官居五品,可不是什么只能带千余人的彭校尉!”
徐世绩那还没有完全变成男人粗浑低吼嗓音,还有些青涩稚嫩的声音响起:“王寨主,杨广即位以来,诛杀贤能,隔绝言路,这里山高皇帝远,杨广又不感兴趣,我敢跟你打赌,那个齐郡郡守元文都,绝对不敢把此事上报,更不敢向朝廷要军队来围剿,他只想缩在历城,混一天是一天。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广积粮,积累实力,以待时局之变!”(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二章 突袭
三人正说话间,突然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王薄的脸色猛地一变,破口大骂道:“乱搞什么!”
话音未落,左侧野兔岭上一片茂密的树林里,突然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徐盖的青铜面具后的脸色一下子大变,那是成百上千个火石同时点起引火之物时才会出现的景象,他开口吼道:“不好,敌袭!”
王薄的表情一下子定格在了他的大脸上,他吃惊地看向了左侧的树林,只见这片密林里腾起了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般的弓箭,箭头和箭身上都带着火,如同千百只火流星,划过了天际,带着优美的弧线和弥漫的硝石味,准确地击中了林间空地里的那些军营的帷幕。
已至冬日,这几天却没有下雪,这林中的气候异常地干燥,这些火箭上都涂满了火油硝石等厉害的引火之物,遇物即燃,而这片连营,全是树木所搭设,没有起码的防火措施,很快,营地里就成了一片火海,几百步外,刚才正在操练的军士们,也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热腾腾的,一片灼热的空气里,不停地传着凄惨的叫声,而一股难闻的烧烤人体的味道,也顺着火势在整块营地中传递起来。
王薄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冒,喃喃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盖一把抓住了王薄的胸前衣襟,厉声道:“王薄,这是隋军来袭。你赶快组织人马抵抗。一边灭火。一边迎敌!”
王薄如梦初醒,咬了咬牙,转身向着后方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隋军杀来了,所有人都出来拼命,快啊!”
随着他的奔跑,呼叫。他身后的十几个亲卫护卫也都跟着大声嚷嚷,声音越来越远,而脚步场和甲胄抖动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
徐盖看着王薄的远去,叹道:“唉,王薄实在不是大将之才,这临危之时,正好能看出他作为一个主将的素质,可是此人却全无城府,慌慌张张,不靠金鼓旗号分头稳定各营。组织抵抗,却在这里大呼小叫。也没有具体的命令,看来今天是要败了。”
徐世绩摇了摇头:“父亲,为何你不现在接过王薄的指挥之权,组织反击呢?隋军人数不会太多,如果他们真的有上万人的精兵,不会在进攻前敲锣打鼓,以作声势,尽管他们现在的弓箭袭击很密集,但那是靠了精兵在连续放箭,不代表射箭的人很多,依孩儿判断,他们最多也就三五千人,寨中却有几万战士,只要稳定下来,足可一战的!”
徐盖苦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四周已经成成一团,到处是人四处奔散的景象:“看看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连王薄都不知道用旗号而不是喊叫来集合士卒,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组织反击呢?别说隋军只来了几千,就是来的只有数百,靠着这些火箭袭击,也足以让这寨子崩溃了。”
“再说了,王薄才是这里的一寨之主,这些寨兵们也只认识他,我们这个时候接过指挥,只怕这些人也不会听我们的,生死面前,谁会听一个陌生人的指挥呢?”
徐世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父亲,这时候如果我们接过指挥,只怕自己想要脱身,也不容易了吧。”
徐盖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徐世绩的肩膀,笑道:“我儿果然聪明,你说得对,咱们这就想办法撤离,你看向哪里走比较好?”
徐世绩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南边十里处是虎跳峡,北边这里则是崇山峻岭,攀爬不易。西边的树林里是敌军射箭之处,只有东边的密林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动静,按常理,西边有敌情,南北皆不可大队行走,只有往东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盖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向东逃?”
徐世绩摇了摇头:“不,绝对不可以,东边才是真正的杀机四伏之地,敌军这样有备而来,绝不只是为了放把火烧掉这知世寨,他们是想斩尽杀绝的,所以西边不过是驱赶寨兵的疑兵而已,真正的敌军精锐主力,一定是埋伏在东边的林子里的。”
徐盖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东边的树林,仔细观察了半天,摇了摇头:“可是为父现在看不到任何伏兵的迹象啊,太安静了,连只鸟儿都没有。”
徐世绩正色道:“正是因为连只鸟儿都没有,才说明一定有伏兵,若是林中无人,那鸟兽自可轻松地进入山林,可是这半天下来连叫会叫的鸟都没有,火势腾起,居然这林中没有惊鸟,父亲,你觉得这正常吗?“
徐盖恍然大悟,论军事天赋,作为一个文人的他实在是有所欠缺,而自己的这个儿子,却是自幼喜欢熟读兵法,又有名师授以武艺,可谓军事奇材,至少行军作战这一项,是远远比自己要来得强了。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世绩,那我们怎么走,反过来向西边的林子冲吗?”
徐世绩摇了摇头:“不可,我们这里人太少,除了我们父子之外,也只有后面的这十几个护卫,林中的隋军虽然不会太多,但我们这点人是冲不过去的,只有等他们自己出了山林,才是我们离开的时机。”
徐盖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护卫们说道:“全都扔掉面具,换上寨兵的衣服,躺在地上,身上抹点鲜血,躲在尸体中间装死,等隋军出来之后,再跟我逃离!”
徐世绩的脸色一变:“父亲,这样只怕不行吧,隋军若是过来收割人头,作为战功,那可怎么办?”
徐盖“嘿嘿”一笑:“放心吧,今天他们要收割的人头太多,这寨子里足有几万人,绝大多数会向东边突围,到时候他们对付那些人都来不及,肯定要两面夹击,顾不上打扫战场的,等西边林中的隋军一走,我们就从西边逃回去,我可是有丰富的装死逃生经验,跟着我,没错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三章 困兽犹斗
张须陀手里扶着一杆三股托天叉,背上交错斜插着两柄单手战斧,在十余名剽悍勇武的亲兵护卫们的簇拥下,站在北边的一处高高的山头,看着这林中的大寨里一片火海,而火场中人影绰绰,东奔西突,一个个浑身燃着火焰的人形火炬,在临死前发出的衷号之声,令人发指。
黑面虬髯,二十四五岁的程咬金(即程知节,咬金是他的本名),手持一柄开天双手大斧,正站在张须陀的身边,兴奋地看着下面的战况,西边的林子里不停地倾泻着火箭,已经把这方圆十余里的山寨变成了一片火场,而寨中的贼兵们几次想要组织反击,可是对着西边山头发动的毫无队形,乱哄哄的冲击,却是连三十步都冲不上去,就被密集的弓箭射得东倒西歪,除了留下数百具插满了箭杆的尸体外,一无所获。
程咬金哈哈大笑,指着正在一堆卫兵的簇拥下,卷着一万多败兵,黑压压的一片,正狼狈地向着东边逃蹿的王薄,说道:“张将军,那个就是贼首王薄,号称知世郎,作那无向辽东浪死歌的也是此人,现在只要出动伏兵,一定可以把他斩杀!”
张须陀面沉如水,枣红面皮上,丹凤眼微微一眯:“现在不行,贼人现在拼死反扑,这一回的突击是最凶猛的,所谓困兽犹斗,就是这意思,我军人数不多,除去西边林中的一千弓弩手,东边的林子里也不过两千精兵,先把王薄这批人放过去。然后斩首拦腰。必可大量杀贼!”
程咬金微微一愣:“啊。将军,您不要杀王薄了吗?”
张须陀摇了摇头:“我这回前来长白山的目的,不是一定要杀了王薄,以这王薄的器量见识,是绝对创作不出无向辽东浪死歌来的,他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可怕的指使者,光杀了一个王薄。那个贼首只会再派一个过来,现在齐郡不稳,四方百姓加入贼军的,日以千计,杀了一个王薄,只会再出来一个,只有大量地消灭贼人,做到歼灭而不是击溃,才能稳定齐郡局势!”
程咬金的眉头皱了皱:“可是,张将军。您可是让秦护卫向郡守大人传了话的,说是要一举捣毁王薄的老巢。消灭王薄的,若是放跑了王薄,只怕。。。。”
说到这里,程咬金收住了嘴,张须陀哈哈一笑,抚着自己的长须,说道:“只怕什么?只怕我在元郡守面前不好交代?程壮士,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学这些为人处事之道了呢?我记得令尊好象不是这样的人啊。”
程咬金的脸色微微一红,说道:“这个,这个只是晚辈的个人揣度,让张将军见笑啦。不过,元郡守肯定是希望张将军能把王薄的贼首拿下的!”
张须陀摇了摇头,叹道:“来齐郡之前就听说过贼势猖獗,可没有想到情况恶化到了这种地步,我原以为贼兵不过万余,凭我三千精锐,足以犁庭扫穴,可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多人,而且裹胁了这么多百姓家属,长白山的知世寨如此,只怕那豆子坑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这是一场需要和贼人争夺人心的战斗,不可妄开杀戒,除非冥顽不灵,死硬到底的贼首,对于那些被裹胁,蒙骗而来的百姓,还是俘虏后加以教育,放归乡里的好。不然以后的贼军只会越打越多。”
“再者,我的兵力不多,即使加上大军,也才不过万余,想要扑灭这齐郡之地的各路盗匪,是远远不够的,今天若是强行出击,消灭这数万贼匪,并非不可,但自己也至少要损失千人以上,来日方长,所以我不想选择斩尽杀绝的硬拼作战。程壮士,你可明白?”
程咬金点了点头:“今天听张将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晚辈明白!”
张须陀微微一笑:“程壮士,你是齐郡本地人,一会儿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薄带着几千名悍匪,冲在了这两万多叛匪的最前面,这些人也是他手下的那些起家老弟兄,武艺最高,身体也最棒,所以很快就跟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东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再翻两座山岭,就可以到胶东滨海区,那里是自己的另一块根据地,有大量的存粮,四周也是荒山,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总算可以安全了。
王薄咬牙切齿地一边在跑,一边在计算着今天的损失,刚才火起之时,寨中不少新附的老弱妇孺,就开始在各营中乱跑乱叫,那成千上万的女人的尖叫声和呼喊声,远远地盖过了自己的呼喝声,到后来让自己连军令也无法下达,只能带着身边的亲兵护卫逃跑了,也是因为自己的目标太大,太显著,这才让不少无所适从的人跟在后面一起逃,跑出五六里地,离开火场后,倒是给自己整出了两万多余党呢。
王薄停了下来,看着远处已经火势渐熄的知世寨,至少一万多具尸体已经倒在了火场中,烧得跟焦炭似的,而火场中陆续还有不断的人逃出,向着南边和北边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奔跑,只有自己这里还有两万多精壮向东突围,他摇了摇头,咬了咬牙:“这些隋狗,老子一定会连本带利地向你们讨还血债!”
身边的一个头目凑了过来,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整一下队,再杀回去?我看隋军好像也没进我们的寨子,可能他们的人不算多!”
王薄反手一巴掌就扇在了这个头目的脸上,打得他捂着半边脸不敢再说半个字,只听王薄破口大骂道:“杀你奶奶个熊啊,刚才又不是没冲过,全给隋军的强弓硬弩射回来了,现在那寨子里一片火海,抢回来也没个蛋用,有这闲功夫不如转移,等以后再寻新的寨子!”(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四章 痛歼悍匪
王薄的话音未落,突然空中响起一片破空之声,他脸色一变,一下子拉过那个头目,一个大旋身,就闪到了那个头目的身后,就在他身子刚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只见这头目的后背突然现出一截槊尖,鲜血正顺着槊头的三棱血槽,叭嗒叭嗒地向下流淌呢!
那名头目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