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天的夜里,王华强暗中通知安遂家,把藏在放置那面屏风大车上的铁矿石样品搬走,今天的任务只是带着屏风去和大义公主见面,而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反复地演练了无数次今天的说辞。
王华强今天穿着全身的明光大铠,甲胄这两天擦得锃亮,胸前的整块护心镜直接能当姑娘家的梳妆镜使,端地是盔明甲亮,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而跟他一起的麦铁杖,也是人靠衣装,换上了骁果军的标准甲胄,显得威风凛凛,甚至配上他的那张黑脸和大胡子,多少有点将军的范儿了。
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两名卫士,四个人一起抬着一顶一人多高,一丈见方的红木大柜子,那面国宝屏风正是放置其中。
长孙晟按照计划,和都蓝可汗继续骑马射猎去了,而这次带着二人去向大义公主献屏风的,则是持着使节,一身朝服正装,戴着进贤冠的副使裴世矩。
安遂家今天穿了一身苍色的突厥官服,站在一个气派而豪华,白银饰顶的大型帐蓬外,两只狐狸尾巴做成的头饰从他的两耳边垂下,他远远地看到裴世矩一行,上前拱手行礼道:“贵使请进,可敦已经恭候多时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有劳安吐屯发费心在此相迎。”他转过头对着王华强沉声道:“杨钦,麦铁杖,由你二人把屏风抬进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义公主(一)
成绩惨淡,心情不佳,这周又是裸奔,暂时恢复到一周二更,分在中午十二点与晚上七点。希望各位书友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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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位穿着上等丝绸长袍,秀发如云,戴着青色幂罗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张胡床上,她的身形娇小,头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髻,一头秀发梳得如同锦锻似的,铺在肩头,不象一般的突厥女子那样梳着辫发,而透过幂罗的一双眼波依然明睐善睐,清澈动人。
可是不知为何,王华强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就是突厥可敦,大义公主。
裴世矩一进帐内,就站定身子,持着使节,向大义公主行了个礼,朗声道:“大隋出使突厥使团副使,内史舍人裴世矩,见过大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大义公主看都没看进来的四个人,也不动身子,甚至脸都没有转过来,直接侧着身子说道:“父皇这回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安遂家恭声说道:“可敦,这回大皇帝陛下特地命人送来了一面陈国皇宫的华丽屏风,是陈叔宝用过的那一部。上次奴才回来的时候就跟您说过的。”
大义公主轻轻地“哦”了一声:“陈叔宝用过的?那想必是华丽得很。你上次把这屏风说得天上地下少有,我倒是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裴世矩朗声说道:“公主殿下,皇上有诏命,此乃御赐宝物,还请公主跪下拜接。”
即使隔着一层薄纱,王华强依然能看出大义公主的神色微微一变,显然她并不想向着隋朝的来使跪拜,即使现在摆出的这个爱理不理的态度,也是有意为之,她就是要用这样的行径来表达对杨坚的不满与反抗。
可是王华强很清楚,现在大义公主绝不敢和杨坚起正面冲突,她一定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为了那个北周的复国梦,当初连改杨姓都忍了,现在这个跪拜礼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大义公主的眼神中那股屈辱和幽怨一闪而过,她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整了整自己这身华美的绣花丝绸长袍,恭敬地伏拜于地,双手左右分开,置于地上,而额头则紧紧地贴着地上,这是最正式的稽首礼,而她那银铃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儿臣恭迎父皇圣旨,祝父皇身体安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世矩的脸色依然严肃,一晃使节,沉声道:“公主殿下,跪拜皇上的时候不能戴幂罗的,请你除去幂罗。”
大义公主的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没有抬头,抗声道:“天使请明鉴,妇人戴幂罗是突厥的风俗,无论贵贱都是如此,儿臣自嫁入突厥,自当入乡随俗,还请天使尊重我突厥的习俗。”
一旁的安遂家也赔着笑脸,说道:“天使啊,可敦所言属实,我突厥确实妇人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请尊重。”
裴世矩面不改色,朗声道:“安吐屯发,突厥的风俗和规矩适用于你们突厥内部的事情,现在是我大隋皇帝要向自己的女儿宣诏赠物,自然是按大隋的规矩办。
在我大隋,也是女儿出阁后不能轻易见外人,但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前来,那还是要见面的,现在我手上持着皇上的使节,代表皇上本人,难道公主殿下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吗?”
大义公主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天使如此说了,自当从命。”她直起身子,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幂罗。
这是一张美丽的脸,秋水为神,肤如凝脂,琼鼻瑶口,柳眉凤目,可是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她的左右脸颊上,各有两道深深的刀痕。
王华强惊得张大了嘴,差点没把手上端着的屏风柜子掉下来。从大义公主清澈明亮的眼神,他已经能猜到这是一位绝色美女,可是却没想到这位美女居然破了相。
裴世矩也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愣在了当场。
一旁安遂家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惋惜与遗憾:“按我们突厥的风俗,大汗死后,他的可敦和家人都要停尸在金帐之中,然后绕帐七圈,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血泪俱下。然后再把大汗的尸体置于他生前的爱马之上,在大葬之时一并焚烧,取骨灰而葬。
裴副使,你是第一次来我们突厥,并不知道这个习俗,上次长孙大使跟着虞大使来册封莫何可汗的时候,也正好赶上了沙钵略先可汗的葬礼,可敦就是在那场葬礼上按我们的风俗行事的,而长孙大使脸上的刀疤,也是他感念于先可汗的忠义,自愿在那葬礼上划的。
后来莫何可汗战死,可敦又经历了一次葬礼,所以就成了这样。”
王华强这下明白了过来,想起在《北史》和《史记》里的匈奴列传里看到过这么一出,只是可惜了大义公主的大好容颜,就这样给毁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取大义公主的性命,但是这样一看,还是心中深感惋惜,毕竟把美好的东西这样毁掉,实在是一种悲剧。
大义公主的表情平静,说道:“儿臣既然嫁入突厥,自然要按突厥的礼仪和风俗行事,还望天使将儿臣的情状转达父皇,现在幂罗已除,儿臣恭迎父皇的赠礼。”她说完后,继续伏拜于地,保持着稽首礼。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说道:“圣上口谕,我女大义公主,远嫁突厥,结好两国,劳苦功高,朕深念之,特赐陈国皇宫内院屏风一具,望大义公主见屏风如见父母,一解思乡之愁。”
裴世矩说完后,转头对着王华强和麦铁杖说道:“还不快将屏风取出。”
王华强和麦铁杖连忙放下柜子,拿出怀中钥匙,打开了红木柜子上的锁。
即使是白天,整个帐蓬内一下子也亮堂了许多,珠光宝气四溢而出,开柜子的那一瞬间,王华强差点给闪瞎了自己的一对招子。
只见一面纯金制作的屏风,上面用翡翠和玛瑙镶嵌出江南的山水景色图,一颗颗硕大的珍珠点缀其上,流光溢彩,让人叹为观止。
即使是王华强走过不少商路,见识过许多稀世的珍宝,看到这面华丽的黄金屏风,也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而麦铁杖更是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扶着柜门,眼睛都快看直了。
王华强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大义公主的帐内,此行还有重要使命,用脚稍稍踢了一下麦铁杖,这才让他反应过来,两人小心地搭起这面屏风,抬出柜子,放到华贵的地毯上,珠光宝气一下子映得大义公主的脸上五颜六色起来,连本来极不和谐的四道刀疤,也变得宛如活物。
裴世矩咽了一泡口水,说道:“公主殿下,这就是陈国的稀世国宝,皇上说了,希望你能睹物思人。”
大义公主的脸上表情平静,毕竟当过十年的突厥可敦,也见识过不少稀世的珍宝,见识在王华强等人之上,没有那么吃惊。她的眼神中突然现过一丝淡淡的忧愁,转头对着安遂家道:“安吐屯发,请取一枝朱笔来,我想提首诗。”
安遂家早有准备,从桌上端过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公主纤细的素手提起朱砂笔,笔下如走龙蛇,很快就在屏风上留下了一套娟丽秀气的女体字:“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义公主(二)
大义公主一开始书写时,还能保持平静,写着写着,心中的激动与愤怒之情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呼吸变得急促,双眼中也是泪光闪闪,那留在黄金屏风上的八十个朱红色的楷书,就象是大义公主的斑斑血泪,在控诉着自己一生的委屈与苦命。
王华强看得也一阵心酸,尤其是那句“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大义公主先后成为三个草原猛男的泄欲道具,一辈子没有尝到过真爱,要不然也不可能和那安遂家好上,加上国仇家恨,这十个字道尽了大义公主无尽的心酸与哀愁。
突然,一个想法如电流一样地闪过王华强的脑子:皇家子,入虏廷,这是在说自己是隋朝的公主,流落到突厥吗?恐怕不一定吧,她更可能是悲叹自己是北周的公主,被迫进了隋朝这个虏廷,与杀了她全家的杨坚相比,突厥人好象还没有那么凶恶呢。
而诗的下一句,一朝睹成败,更是能映证了这个说法。作为女儿,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宇文招最后那次暗杀杨坚未果,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而她在远方的突厥却是无能为力,挑动沙钵略可汗的南侵也是适得其反,非但未报父仇,还害得突厥差点灭亡,其中的辛酸与愁苦,才是她写下这首诗的原动力吧。
王华强偷偷地看了裴世矩一眼,只见他也是盯着那两句,眉头深锁,沉吟不语,显然也是在想这首诗的深意。只怕和自己一样,已经看破了大义公主的心思。
大义公主的娇躯在微微地发抖,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整个人也沉浸在那种哀伤的气氛中,安遂家在一边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才让她反应了过来,背过身,抹了抹眼泪,重新戴上幂罗,坐回了胡床。
大义公主缓缓地说道:“刚才我一时激动,有点失态,让天使见笑了。多年没有收到来自中原,可以日夜陪伴我的东西了,这次皇上给了我这样好的东西,我一定会放在这帐内,朝夕相对。”
裴世矩微微一笑:“皇上正是知道公主殿下的思乡之情,才命我等这次特地将此物进献给公主殿下,您要是喜欢,再好不过,本使一定会将您的原话转达给皇上的。公主殿下,本使就要回去了,您还有什么话需要托本使转达的吗?”
大义公主淡淡地说道:“除了祝宫中二圣的身体安康外,希望天使也能代我问候一下我的几位皇兄,尤其是太子杨勇,听说他现在深居东宫不出,日夜酗酒,纵情声色,这对身体不好,他是将来要坐上皇位的人,应该有储君之姿,以前我还没来突厥时,杨勇哥哥是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我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王华强心中一动,暗道这大义公主真厉害,在这个时候对着来使说这话,传到杨坚的耳朵里,只会对杨勇更加猜忌,甚至怀疑她会跟杨勇有什么私下往来,一旦隋朝皇家父子失和,相互猜忌,那北周余孽自然就有了死灰复燃的机会。
裴世矩显然也看清楚了这一点,神色平静如常,点了点头,恭声道:“公主殿下的话,本使已经记住了,如果公主殿下没有别的吩咐,本使这就告辞了。公主殿下金安。”
大义公主看了一眼站在屏风边上,垂手恭立的王华强,不经意地说道:“裴副使,我很喜欢这屏风,想要在这帐内好好地摆放一下位置。
我这里的侍女都是女子,力气不够,若是换了我们突厥的侍卫,他们虽然有力,但粗手大脚的,怕是把这屏风给弄坏。我看刚才这二位护卫既有力气,又很小心,能不能烦劳这二位帮忙在这帐内摆放一下呢?”
裴世矩笑了笑:“但凭公主殿下吩咐。”他转向王华强,沉声道:“公主殿下看上你们让你们做这事,是你们的福份。你二人要好好听公主殿下的话,摆到她满意为止,若是损坏了屏风,你们知道后果的。”
王华强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行礼道:“是。”
安遂家对着裴世矩笑道:“裴副使,今天长孙大使和大汗射猎去了,突利可汗,也就是前任莫何可汗之子染干,今天早晨刚从漠北赶到,小人现在就引裴副使去见见突利可汗,您看如何?”
裴世矩笑道:“求之不得。那我的这两名使团护卫,就有劳安吐屯发费心了,他们对这里不熟,还要劳烦您派人送回营地。”
安遂家哈哈一笑:“这个一定,我来安排。”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帐内,王华强和麦铁杖则留在原地。
今天大义公主没有留任何侍女和护卫在帐内,这一下只剩下了三人在场,王华强转头向麦铁杖使了个眼色,麦铁杖心领神会,走出帐外,在门口处站起岗来。
大义公主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犹如一汪碧水,投向了王华强,上下打量了两眼后,说道:“你就是尉迟崇之子尉迟钦?果然看起来有几分象是草原男儿。”
王华强摘下了头盔,盯着大义公主,平静地用突厥语说道:“公主殿下,希望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你能去掉脸上的幂罗。”
大义公主的身躯微微一振,声音中透出一丝愠意:“放肆,你明知我为什么戴上幂罗,还要跟我提这种无礼要求,尉迟钦,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华强的声音在平静中透出一丝坚定:“公主殿下请不要误会,在下无意羞辱你,只不过现在是谈我们两边合作的事情,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诚意来,这次刘大哥和我偷运出三十万斤铁矿石,又由我亲自冒险深入突厥,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跟你面对面的机会,恕我直言,我不想跟着一个隐藏自己脸的人对话。”
大义公主似乎没有料到王华强会如此强硬,先是一愣,转而怒火中伤:“大胆,尉迟钦,我是突厥可敦,北周公主,别说是你,就是刘居士在我面前也不敢提这个无礼要求。”
王华强冷冷地说道:“现在在这个帐内,没有什么公主,可敦,或者是骁果军殿内将军,只有两个一心想灭掉隋朝,恢复北周的忠臣,公主殿下,我们的合作是平等的。
老贼登基十年,根基已深,隋朝比当年的北周都强大许多,这些年来无论是突厥还是南陈,都是败的败,亡的亡,随着一批北周老臣的渐渐老去,以后我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所以刘大哥和我,还有跟我们志同道合的兄弟们才会放手一搏。
你即使复不了国,也是突厥可敦,但要是我们这里出了岔子,那就是灭族之祸,我们冒的风险可是比你还大,目的相同,地位平等,如果公主殿下不肯取下幂罗,那我只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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