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果朕记得不错的话,尊使应该是叫安遂家是吧。有人告诉我,你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本部里负责集市交易的一个商人,是吗?”
安遂家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大皇帝陛下,您的眼睛就象天空中的雄鹰一样犀利,您的耳朵就是草原上的苍狼一样灵敏,连我这个小人物的来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啊。”
杨坚笑着摆了摆手:“朕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朕还知道,你原来只是草原上一个一千余帐小部落的首领之子,因为没有继承到自己的部落,只被分了一千头牛,三千头羊,就让你跟着自己的生母自谋出路了。
后来你在突厥可汗本部里得到了大义公主,也就是你们突厥的可敦赏识,提拔你当了吐屯发,专门负责可汗本部的所有集市贸易。而你这次能当上使者,出使我朝,也是大义公主的全力举荐,是这样的吧。”
安遂家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几颗汗珠,他没想到隋朝皇帝的情报如此厉害,不仅对他的来历一清二楚,连他这次出使时的后台都了如指掌,本来大义公主还让他借着这次出使摸清隋朝的内情,可看这架式,突厥的情况早就被隋朝摸了个底朝天了。
但安遂家毕竟从一个小贩子混成了突厥的大使,机变能力还是非常强的,他的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大皇帝陛下,我们的大可汗都蓝,还有我们尊贵的可敦大义公主,都特地吩咐本使,让我一定要借这次机会表达对您的敬意。
我出发时,您攻灭陈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草原,可汗和可敦都打心眼里高兴,一定要本使向您转达我们突厥最真诚的祝贺呢。”
杨坚微微一笑:“这次正好消灭了南陈,来,尊使,我来为你引见一下消灭南陈的大将。”
杨坚边说边走下了主座的台阶,那安遂家连忙起身,贺若弼和韩擒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眼神中闪出一丝热切和渴望。
杨坚牵着安遂家的手,走到了两步,他的眼神扫过了贺若弼,但人却走向了韩擒虎。
伴随着贺若弼眼中的无限失望,韩擒虎长身而起,威风凛凛地站在安遂家的面前,须发皆张,有如地府阎王,他本就长相凶悍,异于常人,这一下气势迸发,横眉瞪眼,配合着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吓得安遂家冷汗直冒,说不出话来。
杨坚很满意韩擒虎的这种气势,指着韩擒虎道:“这位韩将军,就是他亲自带了五百精兵,进入建康,生擒陈叔宝。陈国的十几万大军,都挡不住我们的韩将军啊。”
韩擒虎傲然道:“陛下过谦了,不过南朝人文弱,没了长江天险,实在不堪一击,这一仗委实打得不够过瘾,还没有微臣十三岁时亲手格杀猛虎时来得刺激,若是四方蛮夷还有哪个不够恭顺的,陛下,到时候可一定不要忘了微臣。”
杨坚哈哈一笑:“韩将军多虑了,南陈已灭,四方邻国无不对我大隋奉若上邦,就连强大的突厥,也是我们大隋的女婿,亲家,你看,朕一灭南陈,突厥可汗和可敦就派了使者前来朝贺,突厥尚且如此,还有哪个邻邦敢犯我大隋天威呢?韩将军,以后就在大兴多跑跑马,打打猎吧,征战沙场,怕是与你无缘了。”
韩擒虎狠狠地瞪了安遂家一眼,吓得他又是一阵心悸,而韩擒虎炸雷一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陛下,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虎豹们敢上门,哼哼,韩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叫叫的。”
安遂家早就听说过韩擒虎的凶悍,对于他十三岁就少年擒虎的英雄事迹更是耳熟能详,南陈这样的大国,他居然只用了五百兵就破国擒君,杨坚在这种场合不可能吹牛,只能说明这韩擒虎实在是神将了。
安遂家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一抬头却对上韩擒虎那杀气逼人的眼神,舌头就象是打了结,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坚在一边看着安遂家这个样子,心中暗喜,心道这突厥使者果然不过是个小商人出身,缺乏胆色,也不知道那大义公主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派了这种人上门,但他这时却脸色一沉,对着韩擒虎说道:“韩将军,突厥是我们的亲密友邦,不可无礼!”
韩擒虎也清楚,杨坚用自己当道具吓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拱手道:“陛下,臣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出言无状,还请陛下责罚。”
杨坚摆了摆手:“今天是庆功宴,普天同庆,就求个高兴,韩将军破国有功,喝多了说几句话,朕赦你无罪。”杨坚说完后,笑着拉上安遂家,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安遂家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连喝了两杯酒,感觉才好了些,刚才站在韩擒虎面前时,是他这辈子最恐怖的一件事,这人活象个来自地府的凶神恶煞,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杨坚看了一眼安遂家,问道:“不知我的女儿大义公主,最近两年在突厥可好?”当年沙钵略可汗降服的时候,杨坚曾派使者去突厥,册封当时的千金公主为自己的义女,改名大义公主,所以名义上这大义公主也是杨坚的女儿。
安遂家一听到这个,就来了劲,喝了一杯酒,又变得脸色红润起来:“大皇帝陛下,可敦在我们草原上,可是深得人心哪,每年大隋送给她的梳妆钱,足够几十个部落吃穿用度了,而可敦本人也是常年巡视各个部落,在我们草原人的心中,她就是上天派来的女神。”安遂家说到这里时,两眼都开始放光。
杨坚微微皱了皱眉,本来他只是出于客套,恭维两句罢了,没想到这安遂家就势向上爬,这个大义公主终归对自己满怀家国之恨,即使当了自己的义女也是兵败时的逼不得已之举,一有机会还是会挑唆突厥可汗再次兴兵犯境的。
杨坚不想听安遂家继续满怀深情地赞美这个仇人,岔开了话题:“塞外苦寒,朕记得公主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大象二年的事情,离现在也有十年了,现在她在那里过得还算习惯吧。”
安遂家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大皇帝陛下啊,公主出身中原的花花世界,本使这次来中原前,根本想象不到中原这么繁华,跟神话中的仙境一样,我们草原的情况您也知道,风吹草低见牛羊啊,条件比这里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公主虽然贵为可敦,可也经常思念故乡,叹息不已啊。”
杨坚一听这话,哈哈一笑,说道:“想必是我们每年送的梳妆钱里,少了些家乡的东西,是朕以往疏忽了,这次灭南陈时,我们得到了一件陈国皇帝华丽的屏风,纯金制成的,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翡翠,夜里放在室内,能照得一片亮堂,朕这次就送给大义公主,以感谢她多年在塞外为国家作的贡献。”
王华强远远地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杨坚此举极具深意,一来陈叔宝的那些奢侈华美之物,如果自己留用,那么以往俭朴的风气将不存,上行下效,全国的官员要是都开始追求生活档次,国力很快就会衰落下去。
二来用陈叔宝的屏风送给大义公主,也是对她的一种警告,如果她起了歪心思,挑唆突厥可汗再次起兵犯隋,那陈国的结局就是突厥的下场,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有陈叔宝的好运气,再次得到赦免。
第九十五章 宴上争功
至于这第三,则是最有深意的一招,突厥内部各部落林立,大小部落都只是名义上尊奉可汗本部阿史那部为首领,草原上餐风露宿,居无定所,生活艰苦,如果可汗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质量远远高于其他部落的首领,时间长了一定会上下离心,引发内乱,用陈叔宝的东西腐化和引诱突厥上层,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招。
王华强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阴招一定是长孙晟想出来的,杀人不见血,当年春秋时期的秦国分化瓦解西边的戎狄蛮部时,也是用这招送宝贝送美女的招数,使得强大的蛮子部落上下离心,老酋长成天醉心财宝美女,根本无心治理部落,结果没几年秦国大军打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没人肯再为他卖命了。
与千年前的秦国人相比,杨坚这招只会更隐秘,突厥毕竟也是整个北方草原的霸主,这些史上故事多少也了解一些,直接送这东西给都蓝可汗,太明显,而且一个可汗对着这块金屏风也未必会多看上眼,但要是送给大义公主这个女人,却几乎不可能被拒绝,也显得自然很多。
王华强正在思考着,突然只听到贺若弼的大嗓门响了起来:“皇上,臣有些话今天想说。”
杨坚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贺若弼会有如此举动,刚才自己跟韩擒虎其实只是演戏,目的只是威吓突厥使唤者,却没料到贺若弼却真的动了怒,他笑了笑,说道:“贺爱卿,你喝多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朝会再说。”
贺若弼满脸通红,鼻翼间的法令纹不停地跳动着,一下子站起身来,满身的甲叶子一阵作响,他沉声说道:“不,皇上,今天群臣和外邦使者都在这里,有的事情如果不澄清的话,以后上了史书,就永远也改不过来啦。”
杨坚心中不快,但当着安遂家也不好当众发作,于是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道:“贺爱卿,有什么事情需要澄清呀?今天是宴席,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吧,朕看还是明天的朝会之上说比较好。”
贺若弼激动地摆了摆手,说道:“不,陛下,今天是庆功宴,如果今天这宴会上您金口玉言定了调子,那是要上史书的,以后也不可能改过来了,所以微臣斗胆,一定要说出微臣心中的话。”
杨坚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既然贺爱卿想说,那就说吧。”
贺若弼欠身行了个礼,直视着对面的韩擒虎,说道:“刚才陛下说,韩将军只率了五百精兵,就打败了十几万陈朝大军,擒住了陈国皇帝,恕臣斗胆,陛下此言与事实不符。
当时陈军十几万云集建康城内外,而其精兵锐卒则尽数出城东北,在蒋山与微臣所部大战,托陛下的鸿福,将士用命,我经过苦战终于打垮了陈军的主力,而韩将军也是趁着这个时候,带了五百人,偷入建康,擒得陈叔宝,微臣以为,破灭陈国之功,微臣当居第一。”
韩擒虎也忍不住了,重重地把酒杯向桌上一顿,也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陛下,贺将军只言其一,不言其二,当时微臣与贺将军约期并进,晋王殿下还特地下令,命我二人不得擅自出战,一定要联手行事,可是贺将军不听军令,故意带少量兵力出现在蒋山,诱南陈主力出城决战,想独占灭陈大功。
此战中,贺将军过于托大,开始的部队带得太少,主力都拖在后面,导致将士死伤甚多,虽然侥幸获胜,但也并未全歼灭陈军,当时微臣入城时,陈军建康的可战之兵仍不下十万。
但臣恐怕陈军败兵退回城后,据城死守,战事会旷日持久,这才亲身犯险,带兵直取建康,拿住陈叔宝,让他写下命令各地陈军停止抵抗,归顺我大隋的诏书,当时陈军鲁广达所部仍然还在和贺将军苦战,还是我把这诏书给了贺将军后,他才使那鲁广达解甲投降,而贺将军所部也是我放进城里的。
陛下圣明,此战的经过,微臣早已经上报,晋王殿下和高仆射也有公论,要不然也不会把贺将军槛送京师了,这消灭南陈,破国擒君的首功,微臣居之,问心无愧。”
韩擒虎说话的时候,一直狠狠地瞪着贺若弼,两人的四只眼睛就象要喷出火来,毫不退让地直视着,连那安遂家也看得目瞪口呆。
杨坚心中恼怒,深恨这两个家伙不知深浅,在这突厥使者面前争功,白白让外人看笑话,前面和韩擒虎合演的那出好戏看来也白费了。但他突然灵机一动,哈哈一笑:“二位将军所说,朕早已经知晓,破陈之功,二位各逞其能,各擅胜场,并为首功。独孤公,这次灭陈,你也多方谋划,运筹帷幄,你来说说呢?”
杨坚的眼光投向了高熲,高熲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个长揖及腰,字正腔圆地说道:“启奏皇上,贺将军在灭陈之前,就先献上了平南之策,而韩将军也一直镇守庐州,早早地在陈朝内部发展了心向我朝的重量级人物。
过江后,二位将军也是各建其功,贺将军破敌主力,韩将军直捣黄龙,真要说灭陈大功,这二位应该是居功至伟。
至于我高熲,只不过按照皇上的旨意,做了些份内之事罢了,文吏一个,哪能和两位将军相比呢?”
王世充心中暗赞,高熲果然是宰相气度,见解和能力超人,三言两语就把这尴尬的气氛消化于无形,推功的同时也警告贺韩二将,灭陈的首要功劳在于杨坚的英明指挥,作为前线的将领,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整个战争中作为第一功臣的。
果然,贺若弼和韩擒虎给高熲这一说,酒也醒了七八分,他们都是极为聪明的人精,只是今天喝多了些,又在这几个月内一直互不服气,这才会在今天这庆功宴上公然斗气,一听到高熲的话外之间,几乎同时明白了过来,满脸通红地退回座位。
杨坚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让突厥人看到大隋内部将帅失和,文武离心,生出进犯之心,现在南陈刚灭,无论是平定安抚南方,还是弥补这次南征的巨大人力物力消耗,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此时万不可与突厥全面开战。从这一点上看,高熲今天的举动可谓力挽狂澜。
安遂家哈哈一笑,站起身,高高地举着酒爵,向杨坚说道:“大皇帝陛下,您手下有这么威武能战的将军,有这么胸怀宽广的大臣,大隋的强盛真的让本使叹服不已,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我们的可汗,可敦,还有所有的突厥人转告今天我看到听到的一切。”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举起了面前的酒爵:“今天大家不醉无归!为了贺将军和韩将军,众位请满饮此杯。”
整个大殿再次洋溢在一片欢乐的气氛当中,宾主间觥筹交错,谈笑风声,那种勾心斗角,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外交手段也不再见到,王华强心中暗叹:终于可以安心地喝酒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去突厥的做生意计划,心中暗想,韩擒虎这次给赏了八千段绢帛,高熲也分到了九千段,若是拿到了高熲的许可,把这近两万段绢帛拿到突厥去交易,换回几千匹上好的战马,也算是为国为家两不误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嘴角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抬起头,却正好对上远处王世积那冷冷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猛地向下一沉。
第九十六章 初逢长孙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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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华强的脸上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微笑,他举起面前的酒杯,远远地向着王世积敬酒示意,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王世积依然面沉如水,没有看王华强,转而和边上的刘仁恩开始谈笑风生。
王华强低头吃菜,柳林酒强烈的辣味没有影响他大脑的正常思考,王世积显然已经明白自己看出了当天他的诡计了,这么多天来,由于自己一直和高熲在一起,王世积无法对自己下手,而韩擒虎也肯定或明或暗地警告过他,有了这双重保险,自己暂时不用担心被这恶贼所害,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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