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重重地一拍扶手,厉声道:“胡闹!”
看了一眼还是满脸焦急,几乎要再次哭出来的儿子,杨素的心一软,一声叹息:“就我们府上这些家丁,没有战马,没有长兵器,没有甲胄,只拿着短刀短剑,想和武装到牙齿的骁果军对抗,那纯粹是找死,玄纵,你自己也上过几回战场了,难道还不知道骁果的战力吗?”
杨玄纵急得两行清泪再次流了下来:“身为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着看着阿大给昏君这样害死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收了这个诏书,等过一阵子警备松懈后再想办法,大哥不是一直在联络各方的英雄豪杰吗?只要有人起事,我们至少也能再次领命出征,总会有办法的。”
杨素的眼中突然神光暴涨,一下子抓住了杨玄纵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连厅中的烛火都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玄纵,你说老实话,是谁告诉你玄感在联系各方英雄豪杰的,是谁!”
杨玄纵这回心一横,无惧杨素的这种气势,眼睛都不眨一下,朗声道:“阿大,孩儿不傻,大哥从前年为母亲丁忧回来后,就一直很少留在家中,而只要他不在的时候,红拂也会在家中消失,孩儿知道红拂是我们家对外情报的女主管,而大哥无故出外一年多,还是跟着红拂一起走,这绝对不会是游山玩水。”
“自从几年前阿大被先皇疏远后,我们都清楚等到杨广上台,我们家肯定没好果子吃,因为阿大和大哥参与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当年又拒绝联姻。大兴城里的关陇胡将们被防范得严密,可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却是皇家不可能完全管住的,换了是我,也会到地方上结交豪杰,引为外援,一旦有变,天下响应!”
杨素颓然地松开了紧紧抓着杨玄纵的双手,叹道:“玄纵,你心思一向缜密,难为你居然能想到这些,早知道为父应该也早点让你出外历练一下的。”
杨玄纵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大哥一个人做就可以了,毕竟将来是他来接管我们弘农杨氏。孩儿需要做的,就是在家里约束和管教好几位弟弟,不让他们走歪了路,而且阿大身边总需要孩儿伺候的。”
杨素感叹了一句:“若是先皇对孩子们的教育有我们家的一半好,兄弟友爱,何至于这样。”
杨玄纵沉默了一下,道:“阿大,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摆脱这件事吗?实在不行我们干脆举家逃亡异邦,这也是条路啊。”
杨素的双眼中,泪花闪闪:“玄纵啊,爹老了,跑不动了,再说这么一大家子,又是在东都,怎么可能跑得到异邦?就算逃到了异邦,我弘农杨氏的祖坟都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祖先让人家掘坟扬灰吗?此事暂且按兵不动,为父自有计较。”
杨玄纵心中大急,正要开口,却被杨素摆了摆手阻止:“玄纵,不必再劝了,今天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为父权当你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出得这密室,不许再多说半句,对兄弟们那里,也一定要守口如瓶,最多也只说是至尊进一步地架空为父,给为父虚职高爵,而从实际的决策圈中排挤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紧急撤离
杨玄纵垂泪道:“那大哥那里怎么办,以大哥和李密的才华,不可能看不出杨广的这条毒计,您也知道,大哥从小为了练霸王枪法,三岁开始就泡在药酒里,导致肝火极旺,暴怒之下容易失控冲动,这些年虽然极少再犯,但这是牵涉阿大您的大事,他又是在兄弟中最孝顺的一个,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情出来。”
杨素摇了摇头:“玄感这几年进步神速,在外面这几年的历练更是让他越来越有判断力和控制力,玄纵,你不要怪我总偏向玄感,他的嫡长子身份是一方面,但他的才华,天赋也确实是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这点你应该清楚。”
杨玄纵点了点头:“孩儿从没有与大哥争的心思,大哥从小就关照兄弟们,有这样的大哥在,大伙儿都心服的。”
杨素长叹一声:“我相信玄感是不会冲动惹事的,你们这段时间要安心呆在家里,也不要试图出去和玄感联系,他现在是一方刺史,而为父则是朝中重臣,内外勾结向来是君王大忌,更不用说现在,杨广一定遍布耳目盯着我们家,千万不能授人以柄。”
杨素紧紧地盯着杨玄纵的双眼,表情坚毅:“你记住为父一句话:坚定稳住,就有办法!”
与此同时,宋州城内的刺史府中,后院里的一间地下密室中,杨玄感、李密和红拂三人分别坐在椅子里,相对无言,连一向足智多谋的李密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而杨玄感更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还是红拂打开了话闸子。说道:“少主,刚才既然李公子提到了,这妖星停留之地,分野会有大丧,这就是说皇家会有祸事,我们要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刚才回来后他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心惊。杨广现在是春秋鼎盛,活力无限呢,倒是胖子已经重病多时,就算真的皇家有人要归天,那也更可能是杨昭而不是杨广。
再想到胖子的那个不良弟弟杨暕,万一真的让皇位落到这种人手里,那更是全天下人的灾难了,因为与杨广相比,他还少了份帝王的雄心与能力,而残暴和好色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密缓缓地开了口:“我们现在能想到的。只怕杨广也能想到,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为自己家挡过这场祸事的。大哥,我们必须早作准备,首先做的,就是尽快打听清楚东都现在的动向。”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着红拂沉声道:“红拂,这次要辛苦你一趟了,回大兴后,与父亲好好合计一下,除了最近情报网顺利建立和运转的事情以外,更要请示他老人家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虽然这妖星停留在隋州而不是我们宋州,但距离还是太近,我们必须早作准备才行。秀宁已经回长安找唐国公商量对策了,我们这里也得抓紧才是。”
红拂微微一笑:“少主,还是你想得到位,就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她说完这话后,站起身行了个礼,纤腰一扭,潇洒地转身而去,李密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杨玄感回到自己和座位坐下,对着李密问道:“密弟,从你第一眼见到这妖星时,就心神不宁,这不正常,跟平日的你也是判若两人,我总感觉你有什么话藏在肚子里没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直说了吧。”
杨玄感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妖星现世必有灾异的说法,毕竟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远不象普通百姓那样相信星相之说。
李密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除了胖子以外,还有星相书里说过移祸之法。史书上对付这种事情,往往会找一个替罪羊,封他这个灾异之地的王公之职,而往往被封的这个人,不死也得死,这才能帮主君挡了这个祸事。大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担心什么了吧。”
杨玄感本来端起茶杯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后,惊得直接手一抖,茶杯落地,“叭”地一声,摔成了碎片。
而杨玄感的人也直接站了起来,前趋两步,直接拉起李密,扶着他的肩膀,直视李密的双眼:“密弟,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杨广有可能会让我阿大去帮他顶这个祸?”
李密双眼通红,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觉得脑子“轰”地一下作响,头疼得象要炸开,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抓着李密的胳膊,厉声道:“不会的,不可能,密弟,你骗我,你骗我!”
李密长叹一声,说道:“我也不愿意把事情往这方面去想,可是我既然能知道的事情,杨广一定也会知道,即使他不知道,他身边的小人也会告诉他,现在他和越国公是这样的关系,有这么一个移祸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杨玄感的脸涨得通红,来到世上二十多年了,杨素的父爱早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他无法想象没有了这个外表严厉,内心温情的父亲会是怎么样,许久没有的那股热气开始在他的胸腔沸腾起来,让他难以呼吸,恨不得一手掐死杨广,又恨不得变成一颗大号的火箭,直接把那该死的慧星给打掉。
但是杨玄感终究经过多年的修炼,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也比以前强了许多,他强行打坐在地,行起导气之术,一遍遍地把丹田之气经过全身,压抑着胸间的那股热气,而脑子里则飞快地旋转,想要找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在宋州起兵是不可能的,这里还远谈不上控制,。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起事。无论是薛举、梁师都。甚至是王世充,都不可能和自己合作,甚至会主动地帮着杨广剿灭自己,以实现自保。
而现在自己回东都,也是同样不可能的事,出任刺史,原则上在朝廷的任期届满前,除非应征作战或者是至亲去世。都是不能离开州境一步的。
杨玄感想来想去,却是无一良策,额头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渗出了大量的汗珠,被刚才红拂出门时带进这地下室的夜风一吹,感觉一阵头晕脑重。
突然,杨玄感脑子里闪出了王世充那张阴骛的脸,这种时候,他能帮上忙吗?
李密看杨玄感久久无语,却是在凝神思考着。忍不住插嘴道:“大哥,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起兵是不可能的。但总不能看着阿大就这么倒霉,密弟,你看王世充现在正在郢州,此人一肚子的坏水毒计,也许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帮阿大避过这一劫,毕竟阿大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要是阿大倒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李密叹了口气:“大哥,王世充现在的处境并不比你家更好,杨广对他的猜忌和防范之心,比起对越国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现在也是远在郢州,以他现在的官职,根本接触不到朝廷的核心,也参与不了这种决策之事。”
杨玄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密的眼中神光一闪:“大哥,现在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越国公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个时候做傻事,还是等红拂回去和越国公取得了联系后再说吧。”
杨玄感睁开了眼睛,表情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好,那就在这里静观其变,无论如何,我自己这时候不能乱了分寸。”
三天之后,郢州城中的湖心小筑里,王世充和魏征相对而坐,张金称和单雄信都正守在湖心小筑外面,而小筑内的两人,却都是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王世充微微地眯着眼睛,左手的指缝中捏着一张字条,右手中指的指节,则轻轻地在身边一张小桌上叩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固定动作,榆木小桌之上,一颗白色的蜡丸已经被捏得粉碎,而这张字条,正是从那蜡丸中得来。
王世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坐在下首,仍然抚须沉吟着的魏征:“玄成,弘大从东都传来密信,说是这个妖星处于隋州的分野,暗示皇室会有大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杨广为求自免,已经有意施以移祸之法,让杨素接受楚国公的头衔,然后将其害死,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魏征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事对主公看起来是大大不利,越国公可谓现在主公在朝内的最大靠山了,您这回来此郢州当刺史,也是受他的举荐,若是他倒了,只怕您也会受到牵连,荆郢之地乃是可以割据天下的王霸之基,这郢州之地更是可以南攻江陵,北扼襄阳的要害,如果我们能在这里长期经营,一旦遭遇乱世,便可在这里起事,以主公之能,控制荆州当不在话下,如此,进可图中原以成霸业,退也可东下江南,西取巴蜀,南取岭南,攻取半壁江山,但若是越国公这回倒了,我只怕主公在此地的经营,也要中途而止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难道杨素倒了,我就一定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吗?”
魏征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公,老实说,虽然我们以前一早就认定了杨广登基后一定会对越国公下手,但我并没有料到此事会来得如此之快,越国公毕竟把持朝政多年,门生故将遍及天下,想要动他,也非易事,只是杨广的做法,还是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他先是迁都东都,疏远了关陇军功贵族集团,又任用以江南士人为主的文人集团,将以前先皇所倚重的山东世家大族排除在决策层外,按理说,他同时得罪了文武两大柱国集团,只能更加依赖于杨素这样的重臣才是,但杨素在夺位之事,尤其是仁寿宫事件上牵涉了太多见不得人的阴谋,这让杨广容他不得。”
“以前杨广可能还会徐图杨素,把象主公这样的杨素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渐渐地外放或者是免官,以削弱杨素在朝中的势力。但这回妖星出现。让杨广一下子举起了屠刀。授杨素楚国公之位,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要么杨素自杀,以保全家族,要么杨广就会罗织罪名,以谋反之罪将杨素全家斩尽杀绝。”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以我对杨素的了解,他是不会贸然冲动地起兵反抗的。现在杨素的几个儿子里,只有杨玄感出任宋州刺史,也不是边关重镇,手下并无兵马,如果反抗,那是死路一条。玄成,你是说杨素会甘心赴死?”
魏征叹了口气:“本来讨伐杨谅的时候,杨素手中有兵,那时候若是肯拼一下,跟主公联手起事。还是有一线生机,可惜杨素还是看错了杨广这个人。他的忠诚并没有换来好的结果,现在已经是命在人手,主公,杨素若死,杨广一定会把杨玄感和您给召回东都,委以闲职,这郢州之地,是不会再让你呆下去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可惜了我们在这里的一番经营,玄成,你看我们如果离开这郢州之后,是否还可以继续留人在此地经营呢?”
魏征摆了摆手:“不可,主公,我们之所以在此地可以经营,完全是靠了你在这里当刺史的关系,如果你不在这里了,那萧铣,陈棱和贺若弼这三家,无论哪一家在这里的底蕴,都是我们不好比的,就是那最不成器的陈棱,也至少能留在这里,有个近水楼台之利,与其在这里跟他们强抢而不得,不如把这里拱手送给以后能成事的人,主公意下如何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依你所见,如果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郢州,那这郢州,乃至荆州,送给谁比较好呢?”
魏征微微一笑:“依我所见,萧铣是断不能给的,这个人的野心太大,在这荆州的势力也是最强,即使我们不助他,他也一定能在这里成事,未必会感激我们的恩情,反而会以为是我们怕了他,才要离开这里,所以这荆郢这地,绝不可以给他。”
王世充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说道:“玄成请继续说。”
魏征眉毛一扬:“至于这陈棱,为人粗鄙贪婪,目光短浅,眼睛也只盯着这郢州一地,若是我们撤离此地,就算他有我们的五百万钱,也不可能在这里称王称霸,多半还是要给萧铣和贺若弼给挤走。不过其人不思进取,实力不足,对我们的依赖性也最强,如果我们要选择伙伴的话,这应该是最优先考虑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贺若弼呢,玄成有何看法?”
魏征正色道:“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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