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正色道:“所以李某今天佯装和萧铣大吵一场,负气离开,当时陈棱的主要心思还在这刘大娘之死上,也没太多注意力放在李某身上,所以李某才会这么轻松地找到了主公的客栈,可那里毕竟人多嘴杂,于是李某才会在那里约主公出城一叙。”
王世充伸出手来,竖起了大姆指:“药师算路深远,心思缜密,王某佩服。不过听你这样一分析,这陈棱似乎也不甘心就在这里给萧铣打打下手,顺便当个监工,而是也有意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李靖笑道:“正是如此,但是他的手上除了定额发放的军饷外,并没有太多的闲置资金。那斛斯政虽然不插手别人的事,但对自己的份内职责却是牢牢地抓紧,钱粮方面都是严格按定制发放,陈棱从没有在斛斯政这里要到过额外的钱粮补助,甚至为了让那些庐江的亲信们来这里安家落户,还花光了他自己的积蓄。”
王世充笑了笑:“这么说来,这陈棱最恨的不应该是萧铣,而是这个斛斯政才是。”
李靖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心里骂遍斛斯政的十八代祖宗。雷世猛和董景珍是萧铣的人,这点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知道自己插手不了萧铣在此地建立的情报网,只能在军中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最缺的就是钱了。”
魏征和王世充对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王世充长叹一声:“玄成啊,今天多亏了药师为我们道出了这其中的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我们给陈棱五百万钱的事情,也要再从长计较才行。”
李靖微微一笑:“其实刚才听二位提及这六百万钱的事,我开始也是暗暗一惊,但仔细想想,二位的处置没有问题,给陈棱五百万也无妨,他发展不起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药师刚才还说陈棱缺钱,这导致他发展不起来,现在又说给他五百万也没事,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我有点明白药师的意思了,他应该是说那陈棱只能掌控这郢州的府兵,而掌管不了这州衙里负责缉盗拿匪的捕快,而只有这些人才成天在街市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能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
“至于归他管的那些府兵,只是平时种田耕作,战时受命征发,他这司马也不可能随便召集和指挥这些人,最多让他的那些庐江过来的亲信们跑腿,所以陈棱有了钱也花不出去,是吧。”
李靖点了点头,道:“魏先生说得不错。雷世猛和董景珍只要在郢州,就不会让这陈棱放手发展自己的情报线,光靠他的那些外来亲兵。没有几年时间是不会在这里混熟地面的。”
“李某在这里这一年就对此体会很深。这郢州人对外地来的人挺排斥。大概是因为此地夹在几个大国间多年易手,让他们觉得外人不可信,只有在一起生活了几百年的乡里乡亲们才是值得依靠的。”
“而且这郢州境内有不少荆奚洞蛮,就是李某上次走访过的那些村子里的蛮夷们。他们不服王化,时不时地会下山来抢劫汉人,因此本地的汉民们也往往结社自卫,对外乡人有种天生的警惕。李某上次走访那大洪山一带,感受颇深。若不是有这官身,加上有十余个得力的护卫相随,只怕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王世充道:“此地人当真如此排外?那照这么说,就是我想以后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也非易事了?”
李靖正色道:“不错,除非主公可以控制住这雷世猛和董景珍,或者是把这二人赶走,让自己信得过的得力人士当这里的捕头。”
魏征的双眼中光芒一闪一闪:“药师,你刚才说了本地人排外,只是这州刺史、长史、司马之类的上官是朝廷派来的。他们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受。可是这捕头之类的流外吏员却都是本土人士担当,难道赶走了雷董二人,就能安排自己人了?恐怕未必吧。”
李靖笑道:“那就是二位要考虑的事情了!李某很快就要跟着表哥一起回京,这里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我相信主公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的,当然前提是先要把雷董二人给踢走。”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道:“这个问题以后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斛斯政当真到了连谋反大案也不闻不问的地步吗?他是明哲保身呢还是自己也心怀异志?”
李靖听到这话,没有马上开口,低头沉思了一阵,才缓缓地开口道:“这个事情确实很难说,因为斛斯政在李某看来,是个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人,很难看清楚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他应该是知道萧铣的事,可从来不去戳破,甚至有一阵子我还认为他有可能是萧铣的人,因为他一直不给陈棱方便。”
“可是后来我盯了萧铣很久,发现他其实和陈棱暗中还是有联系的,可跟斛斯政却是从没有任何往来,应该也能排除斛斯政是萧铣同党的这种可能。至于他是本身有反心,还是纯粹的只是不想揽事上身,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世充笑道:“这件事我们会弄清楚的,药师,你是不是三天后就跟着韩兄一起回大兴?”
李靖摆了摆手:“不,我们回洛阳,就在你们出洛阳的时候,杨广也正式迁都了,诏命我们回去复命时直接到东都。”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么快?”
李靖点了点头,道:“越国公这回把整个洛阳城向东移了十几里,可以说是另建了一座新城,完全不同于汉魏时的旧洛阳,但是他毕竟有数十万役夫一起干。”
“而且洛阳临着洛水,漕运方便,建城的木料可以顺水漂来,而石料在北边的硭山中到处都是,修起来也不慢。在你们动身前,整个工程已经完成了大半,而那显仁宫正是已经修筑完成,可供杨广入住了。”
“再加上杨广对他以前呆过的扬州江都一直念念不忘,巴不得早一点从洛阳出发,以便旧地重游。所以杨广一听到洛阳那边的宫殿完工,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过来,顺便让文武百官和王公贵胄们也跟着他一起搬家。”
魏征笑了笑,道:“药师说得没错,杨广迁都洛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他更好地去江都玩。听说在修建显仁宫的同时,还让著名的能工巧匠,前国子监祭酒何妥的侄子,现任太府卿何稠,为他营造下江都时所乘的龙舟。”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道:“何妥?就是那个在开皇年间上书先皇,说是苏威结党营私,害得先皇在朝堂之上当众让苏威看谢晦传,然后将其免官的老学究?”
魏征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何妥是著名的学者,他的儿子何稠,则是有名的能工巧匠,开皇年间曾经出征岭南,说动岭南蛮夷宁猛力来降,何稠那次因功被加了开府,成了四品官员,后来还和宇文恺一起负责了文献皇后和先皇陵墓的建造,先皇生前对文献皇后和自己的陵墓非常满意,最后在弥留的时候,还当着杨广的面说,多亏了何稠,自己才能和文献皇后魂游地下,要杨广以后要重用何稠呢。”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这何稠听起来和那将作大监宇文恺一样,只是个专业型的技术人才,先皇生性节俭,不喜欢精美奢侈的东西,更不喜欢大兴土木。所以何稠在先皇一朝英雄无用武之地,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皇要给他一个平叛的差事,让他立点军功以升官,也算是为了弥补对他的歉意吧。”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所言极是,按我朝律法,非有战功者或者政绩突出,考核优等者,不得晋升。因为先皇不好奢华,何稠这样的巧手大师多年来一直无事可做,自然也没法升官,所以先皇才会派他去打一个没有难度的仗,积点军功好升官。”
王世充哈哈一笑,在马上摆了摆手,道:“药师,玄成,虽然这何稠在先皇一朝无事可做,可是现在新皇登基,只怕很快他就有的忙了。”
王世充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不对啊,杨广这回大兴土木地去营造东都洛阳,指定由越国公监工,宇文恺和封伦都是领衔主修,为何却偏偏少了这何稠?”
李靖笑了笑,道:“因为这何稠被派去做另一件事了,就是修龙舟。”
王世充刚才就听到过此事,现在给李靖一提醒马上想起来了,他笑道:“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那龙舟不就是端午节时用来竞速的那种船嘛,有必要要何稠这样的大师去建造?再说了,皇上是要和人比划船的速度吗?不坐大船而要坐龙舟?”
李靖摇了摇头:“主公误会了,何稠所建的龙舟不是端午比赛的那种东西,而是供杨广下江都时乘坐的豪华大船。李某只是略有耳闻,但听到的情况也让李某吃惊不已,这点魏先生应该最清楚,还是由他来说吧。”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那龙舟魏某亲眼见过,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面足足有四层建筑。最上层是正殿和内殿,正殿足可以接见上百名朝臣,内殿也可以接见二十余人。此外还有东西朝堂,供官员们休息。”
“中间的两层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个房间,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打造,内部镶金嵌玉。最下面一层也有数十个房间,都是供宫女和内侍们居住的地方。这是杨广自己乘坐的大龙舟。”
“而萧皇后所乘坐的叫翔螭舟,除了规格上比杨广的龙舟小了一点以外,一切都是按造那条龙舟的标准打造的,也是四层建筑。此外还有九艘浮景船,都是三层建筑的水上宫殿。”
“我去东都洛口处的造船地时,这些巨型龙舟已经打造完成了,其他还有根据大小和规模不同的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蔑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都已经建好了大半。”
“除此之外,还打造了大小几千艘战船,供随行护驾的军士们乘坐。主公,你是没见过,那洛口处的水面,已经被这上万条船塞得满满当当了,而那十余条三四层建筑的大龙舟,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王世充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听魏征一口气说完,好久才反应了过来,长叹一声:“我的天啊,这是要出巡江都吗?只怕是当年大隋灭南陈也没这么多船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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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杨广去年在营建东都洛阳的诏书里说什么修建宫殿,实用为主,务求节俭。可是自己真的做起来却是如此的穷奢极侈,可见其人本质。他刚登基就如此,以后大隋的百姓,可是要吃大苦、遭大罪了。”
魏征继续道:“这些龙船不是战船,没有风帆,无法自己在江河中行驶,要靠人拉纤才行。以这个大船队的规模,估计除去可以自己行驶的战船外,至少两岸要有七八万人拉纤才能拖动整个龙舟船队,加上二十余万护卫的战船军士,还有在两侧河岸上护卫的军队,估计杨广去江都,最少也要个四五十万人陪着。”
王世充默然无语,叹了口气:“唉,看来先皇不升这何稠的官还真是应该,要是何稠有事做了,天下的百姓就得受苦啦。”
魏征和李靖听到以后,都开怀大笑,今天三人话语投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日头西垂,大半个白天居然就这样渡过了。
王世充看了看天色,对李靖道:“天色已晚,我们也应该回去了。明天我们还要到州衙去办交接大印之事,而药师和韩兄也要整理行装,后天还得上路。今天既然已经议定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李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之间,以后如何联系?”
王世充想了想。道:“这样吧。以后我们之间的书信以密语书写。非紧急情况就暂时不通消息,药师在洛阳或者是以后任职的地方帮忙结交一些可靠的人,以后可以一起图谋大事,至于结交谁,完全由你来定,我相信药师的眼光。”
李靖笑了笑:“密语?主公指的是以约定的每句话开头一字的笔划数,来查找某本密语书里实际字所在的位置吗?那我们还得约定一本密语书才行。”
王世充道:“明天吧,我回去后想一想。到时候你我手中的这密语书需要完全一样,不能有半点差错才行。”
王世充与李靖既然约定了密信之事,再无可说的,便一起打马回城,等三人到了城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月当空,星光满天,郢州城内也是万家灯火,沿街的商铺纷纷打起了灯笼挂在店外,以期招揽生意。
王世充和魏征与李靖就此道别。各归其所。
今天王世充得以把李靖收归手下,心情非常好。一直到进城之后,才感觉到腹中饥饿,肚子开始咕咕叫,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中饭晚饭两顿没吃了。
韩世谔的接风宴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扰,王世充和魏征除了喝了两口酒外,基本上没吃到东西,难怪五脏庙开始不停地抗议。
郢州城不算太大,没骑多久王世充和魏征便到了白云客栈,二人下了马,早有几个昨天还一脸冷漠,对人爱理不理的伙计守在门口,一见二人,马上欢快地围了上来,一边牵马,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王世充吃过没有。
王世充被几个伙计簇拥着走进了白云客栈,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单雄信和王仁则正坐在厅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那张八仙桌满满地摆着七八盘菜,看起来都很能挑战人的食欲和胃口。
而最中间的一盘烤羊腿发出的膻香四溢,从王世充的鼻子里钻进去,沿着食道一路向下,最后飘到了王世充的肚子里,勾引着那里的馋虫。
二人本来在王世充进来前正有说有笑地窃窃私语着,一看到王世充走进客栈的大门,马上都站了起来,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微笑,异口同声地道:“叔父(主公)回来了啊。”
戴着步摇帽的掌柜正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哩啪啦直响,另一只手则提笔做账。
掌柜一看到王世充,马上把笔一扔,脸上瞬间堆起了标志性的谄笑,嬉皮笑脸地道:“哎哟,王刺史,您可终于回来啦,今天中午您走后,小的就吩咐伙计们把这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全给清退啦,一个下午左等右等您不回来,小的这个急啊!”
王世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午的好心情给搅得飞掉了一大半,他转头看着那掌柜,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谁让你把客人全赶走的?”
掌柜先是微微一愣,开口道:“王刺史您可是金贵之身啊,怎么能和普通的行商游客们住在一起?再说傍晚的时候,州衙里的陈将军也来过这里,要小的一定要保护好王刺史您的安全,不能让闲杂人等接近大人一行,小的这也是奉命行事啊!”
王世充一听到陈棱,心中就带了几分恼火,他原本以为陈棱肯庇护萧铣父子,也算个忠义之士,但自从在李靖处得知了此人也有自己的野心,想在这里经营自己的势力后,对此人的印象一落千丈,甚至比起那个阴险残忍的萧铣,也分不清哪个自己更讨厌一些。
于是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现在还没有上任,本想借着这机会亲近一下郢州的父老乡亲,听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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