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面具之后他的脸上已经尽是汗水,却又无法去擦,他在陈智深面前盘膝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你应该清楚, 我家主人是想帮萧将军一把的,只是你们实在太莽撞,哪有象你这样直闯军营的?”
陈智深一抬头,脸上的肌肉跳了两跳,也压低了声音:“我有什么办法?!眼看杨谅兵败在即。世子又生死未卜,不用这个办法还怎么见到周罗睺?”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见到了又如何?你以为见到了就能求得我家主人的帮忙吗?要知道杨广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家主人。早已经在他身边遍布耳目了,要是我家主人也给萧将军牵连了进去,还怎么去救你家世子?”
陈智深低下了头,半天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事已至此,现在还能怎么办?”
杨玄感道:“这就要看你在杨广面前怎么说了,还要看萧将军会不会把我家主人也拉下水。”
陈智深的脸色一变:“我家主人怎么可能去害周罗睺呢,他也不可能害到周罗睺的,你要知道,他跟着杨谅起事,说的话没人会信。”
杨玄感摆了摆手:“陈义士,我们现在可是在诚心合作,我想我已经表现出了我家主人的诚意了,你却好象有点不够意思啊。萧将军手里有我家主人第一次的回信,凭这个就足以要了我家主人全家的性命。”
陈智深哈哈一笑:“你们想到这点了呀,真不错,这么说你来我这里就是想要回那个回信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陈义士,你可别误会,我们很清楚那东西不在你手上,萧将军会亲自把这东西保管好的。我家主人说了,不管萧将军这次会不会拉他下水,就冲着在南陈时他救过自己一命的事,我们周家也会全力保下萧世廉!只是有个前提,我家主人自己得没事,不然他怎么去和杨广求情?”
陈智深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套那封信的下落。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不是傻子,没了那信,周罗睺怎么可能会救世子?除非世子保得一命,不然我们是不会把这信交出来的。”
杨玄感终于套到了他想要的话,笑道:“这么说这信的下落果然只有你知道。”
陈智深心里“格登”一下,一颗心迅速地下沉。他意识到自己给对面这个戴鬼面具的家伙套出了话,于是眼珠子一转,争辩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萧将军自有安排,信在他的手上,我现在人在大牢里,根本不知道那信的下落。”
杨玄感沉声道:“你不用骗我了,萧将军把这事全权交给了你来办,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次难逃一死,救儿子的事情当然是全指望你啦!如果你不知道信的下落,又怎么能靠这个东西来逼我家主人就范?”
陈智深咬了咬牙,道:“算了,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啦,没意思。信的下落我确实知道,但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死了或者是你们不去救世子,自然会有人把这信送到杨广的手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样不就结了?大家合作拿出点诚意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和希望对方做的事情都说得明白点。”
陈智深道:“行了,我这里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杨玄感沉声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表示下合作的诚意,想要你说出来罢了。如果想要逼你说,早就对你用刑了,可是我们一直不这样做,就是因为我家主人说了,他是真心想帮萧将军,而不是只图自保。”
陈智深不屑地道:“说的漂亮没用,我现在只看行动。世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也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杨玄感对此早有准备,道:“我家主人已经派人秘密回大兴打听了,现在还在等消息,按常理的话,这次跟随杨谅起兵的将官家属们都已经被下了狱,要等到平定叛乱后统一发落,所以你家世子应该也是和你一样在吃着牢饭,但性命无忧。”
陈智深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一些,道:“没事就好。那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去救世子呢?”
杨玄感胸有成竹地道:“这个嘛,我家主人是打算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保萧世子一条生路。”
陈智深听得一愣,忙道:“就这么简单?”
杨玄感反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陈智深怒道:“你们周家不是忽悠我们吧,这样怎么可能救得出世子?”
杨玄感平静地回道:“那依你说,这样为什么不能救出世子,或者说你如果是我家主人,又会打算怎么做?”
陈智深一下子站起了身,声音急促起来。显然他现在已经怒火万丈了:“当然是找些重臣大将,让他们帮忙一起去找杨广求情啊。周罗睺自己也只是陈朝降将。在朝中毫无根基,光靠他自己去说有啥用?我可有言在先,若是最后救不了世子一命,可别怪我们萧家拉你们周家一起下水。”
杨玄感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陈智深吼完才开口,语调平稳缓和,让人听不清他此时心中的想法:“陈义士,不用这样威胁我,这些我们都清楚,你想听听我们的意见吗?”
陈智深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两眼还一直盯着杨玄感,似乎要喷出火来。
杨玄感道:“陈义士,你可曾想过,现在这种时候,越是拉人说情,你家世子死得越快。”
陈智深摇了摇头,连话也懒得说,显然他根本不信这个论断。
杨玄感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杨广这次被自己的亲兄弟造反,并州将官十有**都跟了杨谅一起造反,作为皇帝,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陈智深道:“自然是怕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可靠喽。”
杨玄感道:“不错,这次镇压并州,下次若是别的地方的人同样有不臣之心,怎么办?我家主人是统兵在外的大将,如果和朝中重臣一起为萧将军求情,你若是杨广,会怎么想?”
陈智深以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乍听不由得一愣,稍后才道:“如果我是杨广,自然会很害怕。”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杨广还会想,为什么武将会和朝臣一起为一个叛贼的儿子求情,会不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这样一来,不但你家世子必死无疑,还会把一大批人拖下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陈智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那依你说,不找别人帮忙,全靠周将军一个人去求情,杨广就会放人了?”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知道陈智深开始上钩了:“如果只是我家主人一个人去求情,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求情,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让杨广看到他的孤立无援,没有人帮他说话,这样的人是可以放心的。”
“另一方面我家主人又能表现得很仗义,杨谅的叛乱平定后,这些受牵连的叛将家属是生是死,杨广其实并不会太在意,心情好的话也许就能免去一死。”
陈智深摇了摇头:“你说了半天只是说也许,还是打不了保票,有没有别的办法?”
杨玄感心中“腾”地一下冒起了火,他没想到解释了这么久,这陈智深还是不肯就范。
杨玄感略微地提高了一些说话的调门,语气里也带了几丝愠意:“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周家已经仁致义尽了,决定你家世子生死的不是我们周家,而是现在的皇帝杨广,难道要我家主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人吗?”
“陈智深,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家主人是出于跟萧将军多年的同僚之谊,尤其是上次萧将军用全家性命保过他一次,这才会冒着风险两次见你的。你倒好。反而把这个当成把柄想要威胁人。你这是在威胁谁?”
“如果你想要把这个回信上交。尽管交就是。搞清楚,是你家萧将军主动来找我们家主人,可不是我家主人去找萧将军,不要弄反了因果。大不了我家老爷给治个知情不报之罪丢官回家,到时候你们就准备好给你家的那个世子上坟吧。”
杨玄感骂完一通后,起身转身欲走,却被陈智深一把拉住。
杨玄感猛地一回头,双眼中精光四射。低声吼道:“姓陈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既然话不投机,就到此为止好了。”
陈智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兄弟,别急,刚才是在下一时失言,冒犯了阁下,还请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杨玄感冷冷地道:“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然信不过我们周家,觉得我们是出工不出力。那就尽管举报我们好了。甚至你有可能会被杨广亲自审问,到时候你也可以尽管向我家主人身上泼脏水。反正你不就是想要我们家给萧世廉陪葬吗?”
陈智深连连拱手作歉,说道:“兄弟别这样,坐下来好好说吧,周将军的诚意我信还不行吗?”
杨玄感心中窃喜,但语气中仍装着带了几分恼怒,一边转身坐下,一边道:“俗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我家只能去尽人事,谁敢打保票一定能成功?萧将军当年以身家性命担保我家主人不会起异心的时候,可敢说一定就能救下我家主人?”
陈智深也跟着坐了下来,道:“我已经知道周将军的心了,你们的恩情,我和我家萧将军一定会记得的,接下来要在下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不瞒兄弟,萧将军曾在在下出来前交代过,只要你们真的尽了全力,就算最后还是没保住世子,也不会拿那个回信去为难你们。”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我家主人不是为了那个回信才帮你们的,再要这样说我可翻脸了啊。”
陈智深脸上赔着笑,道:“好好好,不说这个,兄弟如何称呼啊?以后就是由你一直跟陈某联系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直联系?你想得倒挺美,若不是杨素大军前出去迎击杨谅的部队,今天我哪可能混得进来?至于仗要是打完以后,你就会给押解进大兴,没准杨广还会见你,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怎么可能来和你接头?所以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周家的人就行。”
陈智深的脸上闪过一阵失望:“那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告诉我你们的这个计划,让我安心是吗?”
杨玄感笑了笑:“不是这么简单的,陈义士,我刚才一直在说,你可能会被带到杨广面前问话,或者还会有别的朝廷重臣来审问你,到时候你准备怎么说,现在想好了吗?”
陈智深哈哈一笑,笑声震得杨玄感的耳膜就象胀了气一样难受。笑毕,陈智深道:“弄了半天,这才是你们真正所关心的事啊,不就是怕我在杨广面前出卖你们周家吗?”
杨玄感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一丝冷酷:“陈义士你误会了,从你被带到杨广或者是其他官员面前的那一刻起,两次送信之事都不可能被瞒住,我家主人要我来跟你说,如实地反映情况就行,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
陈智深微微一愣,旋即不解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在大兴见面也要说出来吗?没这个必要吧。”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个绝对有必要,因为我家主人正准备和杨广交代此事,所以跟你一定要对好口径,这就是我今天前来这里的目的。”
陈智深的眼神越发地疑惑,他问道:“恕陈某愚钝,周将军为何要主动交代?第一次送信的事我们家萧将军并没有打算现在就举报,刚才我说了,只要你们真的尽力去救了萧世子,我们自然不会出卖周将军的。”
杨玄感一下子打断了陈智深的话,道:“不是担心你们这里出问题,实际上第一次你来大兴传信时,未必就是没有引人注意,也许杨广早就盯上你了,只不过没吭声而已。”
陈智深仍然是一脸狐疑,他行伍出身,并不是个城府非常深的人,许多应对之策只是在出发前跟萧摩诃和王頍反复商量过而已,但突然碰到杨玄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脑子里渐渐地陷入了混沌的状态。
杨玄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内心的迷茫,知道此人在自己的套子里越陷越深,整个事情离自己的计划成功又近了一步。
于是杨玄感笑道:“当然,这只是万一,但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反正你第二次来送信的事已经暴露,与其等着人家将来可能查出第一次的送信之事,不如主动自己交代,这样还能掌握主动。”(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世充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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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智深突然开口道:“这可使不得,王参军说过,周将军第一次放了小人回去,却并没有把小人扣留下来,这本就是不忠的行为,杨广是不会放过你家周将军的,这也是他吩咐小人要用那个回信来逼你们周家就范的理由。现在我们已经答应不会主动揭发此事了,为何你们反而要主动交代?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陈智深实在是个直肠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看来萧摩诃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有王頍出主意,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以回信要挟的办法。
杨玄感忍着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答道:“此事我们周家已经决定了,你只管配合就是,我家主人既然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向杨广坦白,就是希望用忠诚和义气来感动杨广。”
“陈义士,希望你能通过我家此举明白,我们周家这次可是真的搭上全族性命来救你家世子了,什么见死不救、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以后最好少提。”
陈智深激动地抓住了杨玄感的手,杨玄感能感觉到他兴奋地在发着抖,连声音也开始打起颤来:“周将军大恩,我们萧家永世难忘。嗨,其实我家萧将军一直是坚信周将军一定不会出卖自己的,全是那王頍,说什么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的,坚持要用这个损招来威胁你们,陈某实在是惭愧啊!”
杨玄感终于完全弄明白了萧摩诃和王頍那里的情况。看出周罗睺第一次放人这个严重后果的果然不是萧摩诃这个莽夫。而是王頍这个腹黑大师。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问道:“王頍为什么要掺和这事?萧世廉又不是他的儿子,要这么费力地去救。”
陈智深一下子来了谈兴,眼里也放出了光:“兄弟有所不知啊,这王頍和我家萧将军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为不得志的南朝旧人,又多年来一直在汉王府效力,关系可好着哪 。”
“前几年王頍被发配岭南。是我家萧将军一再地在杨谅面前求情,杨谅才会在王頍服刑期满后,再次把他弄回了晋阳。王頍也因此感激我家萧将军,从此就一直帮萧将军出主意,就连萧将军最后下定决心跟着杨谅起事,也是王頍最后说服了他的结果。”
杨玄感点了点头:“唔,原来如此,王頍的儿子也在大兴吗?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子也跟着下狱,所以想通过这次救萧世廉,顺便救出自己的儿子?”
陈智深摆了摆手。锁着他双手那根姆指粗的精铁链子一阵响动,他说道:“不是这样的。王頍的儿子王奇现在晋阳。因为杨谅开皇十九年那次征高句丽大败,属下包括王頍在内的八十多名将官谋士都被免官,流配岭南。”
“后来杨谅虽然把王頍接了回来,但王頍已被削职为民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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