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德勘笑了笑:“王都督,你的弟弟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堂上向韩总管复命呢。”
王华强闻言浑身一震:“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让他到牛首山会合的吗?”
司马德勘哈哈一笑:“听说他和别人押送俘虏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敌军,那些俘虏一下子全跑向了敌军,他们人少,没法守住,于是就趁着混乱逃了回来,只跑回来了两个骑马的,一个是你弟弟,还有个好象是个山贼头子。
那山贼头子就是这一带附近的,跟你弟弟跑回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战场时,知道有过战斗,于是就沿小路向着这历阳跑,正好看到此城被我军夺取,就进来啦。”
王华强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咬了两口大饼,只要知道弟弟是安全的,他就没什么顾虑了,大哥的死让他心如刀绞,把弟弟安全地带回家,已经超过了此战中积功求官,成为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王华伟那粗浑的声音由远而近:“二哥,二哥在哪里?”
王华强站起了身,只见王华伟正在城门一带见人就拉着询问自己,心中一热,喊道:“华伟,华伟,我在这里!”
王华伟一下子看向了王华强所在的位置,热泪盈满了眼眶,八尺高的汉子飞身扑进了王华强的怀里,兄弟两人抱头痛哭,王华强想到大哥的死,也心中一阵悲伤,轻抚着王华伟的后背,默默流泪。
城墙下这些劫后余生的汉子们亲自经历了昨夜的连番恶战,大家在一夜之间都或多或少地失去了亲朋好友,这一下感同身受,也一个个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良久,王华伟才抬起了头,对着王华强说道:“大哥的尸体这回我带了回来,韩总管特地下令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将大哥收敛。”
王华强微微一愣,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你是怎么带回大哥尸体的?”
王华伟道:“我和马老三押按你的命令向新亭垒押运俘虏,走了没半个时辰,就迎头撞上了陈军的主力,他们光先头部队看起来就有五六千人,那些俘虏一看这情况,那个萧文强领头发了声喊,全都跑过去了,我们根本没办法控制,想着要向你报信,就和马三爷一起骑马向回跑,马三爷的那些手下们也都跑散了。
到了江岸那里的时候,追兵还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仿佛听到大哥在叫我,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大哥的尸体还站在那里,当时整个战场尸横遍野,只有大哥一个人是被矛槊穿过,站在原地的,我马上就下马把大哥的尸体抬上了马,这才一路奔回。二哥,这一定是大哥的在天之灵指引小弟的。”
王华强激动地点了点头:“是的,一定是的,老天也不忍让我们兄弟分离,所以才指引你找到了大哥,把他带了回来,三弟,这真的是天意啊!”
王华伟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二哥,我们在江边耽搁了一些时间,把大哥放上马鞍时,南人的追兵已经近了,我和马三爷一路狂奔,因为我们骑着马,加上马三爷对地形很熟,这才甩掉了他们。
本来我们是一路奔向牛首山的,但是当我们沿着小路跑了一阵以后,碰到一个陈军的溃兵,抓住他询问后才知道,大哥你们和这帮陈军打了一仗,后来援军赶到,大败陈军,连陈军的主将都逃了,而他们这些小兵也一哄而散。
于是我们就放了那个小兵,马三爷料想你们会去采石,结果我们奔到那里的时候,虽然发现采石已经被我军控制,但没见到你,听守军说韩总管来当涂了,我们就到了这里,苍天有眼,总算让我们兄弟在这里重逢。”
王华强笑了起来,拍着王华伟的肩头:“是的,苍天有眼,三弟,我现在去见韩总管,你陪陪兄弟们,这仗大家都辛苦,相比他们,我们算是够幸运了。别亏待了大家。”
说完,王华强站起身,对司马德勘说道:“劳驾,现在请带我去见韩总管。”
第四十五章 擒虎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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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并不大,一个城墙周长不过两千多步的小县城而已,城墙高也不过两丈多,居民只有几百户。
其实这里本不是最早的当涂县所在,当涂故地乃是在江北的九江郡一带。当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时候,江北的居民纷纷渡江南迁,当年的东晋政府就把从当涂过江投奔的移民迁在这里集中居住,重新设了一个名叫当涂的侨置县。
现在江北的当涂故城早已经废弃,而江南的这个侨置当涂县却是渐渐地兴旺了起来,由于地处长江要冲采石附近,从东晋时代就筑城防守,时间长了,原先的军事要塞也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县治所。
自从南朝一步步地丢掉江北两淮一带的故地后,在江南设的侨置群县也越来越多,如京口就成了南徐州,当涂这一块也成了南豫州,这座姑孰城也跟着升格成了南豫州的治所。
王华强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有关姑孰城的资料,一边跟着司马德勘一路行走,一路之上,城中居民家家关门闭户,街面上看不到行人。
而一些来回巡城的隋军士兵则一边敲锣打鼓地宣读着诸如天兵压境,吊民伐罪,救南朝百姓于水火之类的口号,一边在每家每户的大门上贴着安民告示。只是即使如此,仍然没有一个南朝百姓敢开门相迎的,整个城市犹如一座死城,透着一丝诡异。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位于城中心的南豫州刺史大堂,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跟王华强在新丰的家差不多大小,前面是大堂,后院则是刺史的家。
由于南陈只有天下三分之一的地盘,却把另三分之二的郡县都在本土内建了侨置州郡,因此南陈的州也只有隋朝的县一样的大小,在隋朝连个县都很难算上的当涂也就成了南陈的南豫州,需要一个四品的刺史来管理,只是从这个大堂就可以看出,再怎么变,这里也就只不过是一个县衙。
而现在的这个州衙大堂外,两队骁果壮士持槊扶刀而立,这些传说中的皇家禁卫军,个个都是勇力绝伦的关中壮士,号称臂上走马,拳上站人。
想要加入骁果军,都得先在各地的府军中出类拔萃,才有一年一度的番上选拔大会,从番上的壮士里精选出体格雄壮,弓马超群的勇士,在左臂上还要刺上滴血雄鹰的刺青,加入骁果是每个隋军的梦想,这支部队就是隋朝的特种兵。
这里的每一个骁果军,都是身长八尺以上的壮汉,一个个威风凛凛,二十来个人在两边一站,隐隐的就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让任何陈朝的刺客和散兵,都不敢对大堂之上那些人有任何刺杀的想法。
韩擒虎就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他年约五十,虎目含威,面色黝黑,浓眉如刀,一脸的络腮胡子,两鬓的胡子是向外张扬着的硬髯,而下颌的胡须则是虬髯,卷曲着连在了一起,王华强第一眼见到他,就想到了地府里的阎王,那种可怕的气场和冲天的气势,就是韩擒虎大将军的将威所在。
而大堂之上左右立着两班将官,左边的虽然也穿着军装,但多数看起来是白面书生似的文官,王颁也在此列,而右边则是清一色顶盔贯甲,身着将袍的武将,韩世谔则忝陪末位。
王华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昨天夜里他下令轻装逃命开始,就把自己的甲胄和头盔都扔掉了,这会儿只剩下了里面穿着的黑色布衣,由于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奔跑,浑身冒汗,也不觉得冷,这会儿静了下来,被风一吹,才觉得寒风入骨,尤其是做手术的三个箭伤处,更是又痒又疼。
王华强深呼吸了一下,向堂上走去,一名骁果卫士本想伸手阻挡,一看身边的司马德勘,便明白来人一定是王华强,于是挥手放行。
韩擒虎的声音在大堂上回荡着,不算很高,但透着一股威严:“王开府,你刚才说那陈军大将樊毅,他的家人现在此处?”
王颁的声音在平静中透着一丝兴奋:“是的,末将之前听人说起过此事,来这里后又向以前的老部下福全叔求证,得知樊毅的弟弟樊猛,也是陈朝大将,现在正在建康的秦淮河口那里统领水师战船,他是名义上的南豫州刺史,但现在在军中,就让自己的儿子樊巡代他在这里理事。
今天韩总管攻城的时候,这樊巡组织城中丁壮上城防守,结果没有挡住我天兵半天的攻势,而樊巡则是化妆潜逃未果,被堵在城里,现在回了家,韩总管,这可是一个极好的人质啊,也许可以逼樊猛和樊毅兄弟就范,倒向我军呢。”
站在王颁边上的一名四十多岁,神色阴冷的中年文士说道:“还有陈朝大将鲁广达的两个儿子,鲁世真和鲁世雄,本来驻守采石,被我军击败后率残部退到了这姑孰城,结果我军马不停蹄地攻城,他们两人抵挡不住我军的猛烈攻势,也开城投降了。”
韩擒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摇了摇头:“这些南朝大将的子侄怎么都一个个这么不成器,把老子的脸都丢了个一干二净。看来鲁广达,樊氏兄弟等辈也是徒有虚名,连儿子都管不好,还怎么管军队呢。”
那名中年文士问道:“韩总管,您看现在是不是要把樊巡给抓起来?”
韩擒虎神色平静,突然把眼光投向了站在门外的王华强,沉声道:“堂外站的是王华强王都督吧,你也听到了,王参军说把樊巡抓起来,这些人在姑孰的情报是你提供的,现在你来说说,要不要这么做?”
随着韩擒虎的话,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门外的王华强,王华强走上堂去,先是向韩擒虎行了个军礼:“小的王华强,见过韩总管。”
韩擒虎点了点头,抚须说道:“王华强,你虽然官职不高,但昨天一战中你立了大功,即使本帅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这件事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华强看了一眼那个叫王参军的中年文士,此人瘦高个子,三角眼,吊角眉,嘴角微微向上撇,高颧骨,模样和王颁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阴郁,给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一定是那王颁的兄弟,现任韩擒虎幕府参军的王頍。
王华强从王頍那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敌意,但他还是开口说道:“韩总管,依我看来,对樊巡需要以礼相待,不仅不能抓,还要保护好他的家人,至于鲁氏兄弟,最好仍让他们统领自己的部下,负责这城内的巡防和治安。”
韩擒虎“哦”了一声,脸上仍然看不出端倪:“说说理由。”
王华强清了清嗓子,说道:“樊巡和鲁氏兄弟都是南陈大将之子,现在他们的父亲都是陈朝重臣,手握重兵,但还不至于因为儿子被俘就投降我军,卖主求荣。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忠义,而是因为他们手下并不是完全忠于他们个人的私兵,这些兵都是陈朝征调的各郡县丁壮,即使他们想反,这些人也不会听们的。
但是我们善待安抚这几个人,可以让陈朝皇帝心生猜忌,鲁广达和樊氏兄弟毕竟是多年宿将,在军中也有威望,在这个我大军过江,建康内外人心惶惶的时候,如果陈叔宝不用这几个老将,那我们打败陈军,攻破建康的把握就会大许多。”
第四十六章 攻心为上
王华强发现韩擒虎开始托着下巴沉吟起来,便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就是我军刚渡江,南陈百姓都不知我军底细和皇上的旨意,现在家家关门闭户,不敢相迎。如果我们通过优待这些人作出榜样,甚至让鲁家兄弟带旧部巡城,恐怕比我们自己的士兵费力一家家贴安民告示的效果要好得多。”
王頍那有点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王都督好一张伶牙俐齿。只是我想问问王都督,你既然这么想掌握南朝的人心,为什么又会下令在江边屠杀了两百多名南陈战俘呢?难道你不知道吾皇下过令,对于放下武器,不再抵挡的南朝军民,一概不许伤他们性命吗?”
王华强冷冷地看着王頍,说道:“那些人是被阵斩的,我不知道王参军的这个消息从何而来?而且这件事上,司马都督可以为我作证。”
站在堂下的司马德勘脸色也是一变,他没想到王頍居然会提此事,不待韩擒虎让他上堂,就忙不迭地叫道:“大帅,小的没有杀俘虏,那些确实是阵斩的敌军。”
王頍冷笑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王华强:“王都督,请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这里是韩将军的帅帐所在,军中无戏言,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司马德勘被这句话噎得不敢再开口,转而看向了王华强。
王华强微微一笑:“王参军说的好,军中无戏言,你刚才说我王华强屠杀战俘,你敢对你这句话负责吗?要不咱们现在写下军令状,让韩总管调查此事,如果谁说了谎,就治谁的罪,怎么样?”
王頍阴沉着脸,没有接话。王颁一看两人要闹僵,连忙出来打圆场:“二位,现在军情紧急,以大局为重,一些小事不必这样较真。王参军,韩总管正在问王都督话呢,有什么疑问咱们私下再交流吧。”
王頍本来只想呛王华强一两句,出一出被他抢了风头之后的不满,看这架式,韩擒虎刚才一言不发,却一直盯着自己看,显然是对自己的行为有所不满,再顶下去自己未必有好处,有哥哥出来打圆场,他也找了个台阶下,干笑两声后就退回了左边的行列。
韩擒虎沉声道:“此事本总管事后会派人彻查,王都督,现在请你继续说下去,如果依你所言,将我军苦战得来的地方交给已经投降的陈军,你能确保他们不会再度反叛吗?”
王华强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南陈人的心理倚仗,不过是长江天堑罢了,以前胡人南侵,他们还有一股子保汉人江山的气在,加上君臣一心,军民团结,才能几次化解危机。可是现在南陈奸臣当道,文武离心,连任忠这样的大将,都被施文庆等人寻衅夺去部曲,这些大将不会为陈叔宝尽死力的。
韩将军请仔细想想,我北人不习水战,要不是鲁氏兄弟早已经无心恋战,又怎么会这么快就丢掉采石,让我军偷渡成功呢?而这姑孰城又是南豫州的郡治所在,若不是樊巡心猿意马,又怎么可能连半天都守不住?他们这种武将世家的子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的陈人了。”
韩擒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如果照你所说,南人应该大开门户,以迎我军,现在又为何家家关门闭户,连我军去贴安民告示,都不敢出来呢?”
王华强看了一眼王頍,回道:“依小的愚见,此举适得其反。现在长江天险虽然被我军突破,但大军尚未过江,南陈人应该也发现了韩总管过来的部队只有数千人,不是那种连营数十里的大军压境,可能他们也以为这是一支先头部队的侦察行动,所以现在还不敢过早地迎接我军。
另外,南朝官府一向恐吓民众,说我们大隋都是野蛮的胡人,不仅杀人,甚至还会吃人,现在离匈奴人候景祸害江南的时间才过去三十多年,不少普通的百姓都对此记忆犹新,虽然早已经对南陈朝廷失去了希望,但也怕我们真的象官府宣传的那样无恶不做,所以现在他们选择了观望。
韩总管,依小的愚见,现在让大军撤出城,和后续过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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