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铁杖一见有钱赚,欣然接了这个任务,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把回函带到,这才让陈宣帝和众臣见识到了他的飞毛腿功夫,也相信了那些案子是他做的。
出于爱才之心,陈宣帝没有杀他,但仍然将其重重责罚一罚后,让他回归故里,重新当了百姓。
而麦铁杖回乡之后,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留下的遗书,知道了父亲与陈氏的恩怨。
想到父亲被陈氏害得穷困潦倒,自己又是永无出头之日,麦铁杖一下子变得苦大仇深,主动地串联起不少在父亲遗书里提到的老战友,几年功夫下来,居然被他串联了一百多王僧辩的旧部。
这些人原来在王僧辩手下有多风光,现在就过得有多凄惨,不少人的子侄啸聚山林,混得最好的也只能在家里种田,可谓苦大仇深。因此他们跟麦铁杖是一拍即合,纷纷表态,只要王公子站在江南大地上,一定举家投奔。
这一两年来,麦铁杖几次偷渡隋境,往来于王颁家与江南,王颁也几次解囊相助,给他不少钱去接济这些江南故人。
在裴蕴和羊翔主动向隋朝上书,约为内应后,麦铁杖还成为他们两人和王颁之间传递消息的信使,光是这个月,王华强就看到他三次来往于大江两岸,从未出过纰漏。
王华强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麦铁杖的那对不成比例的大长腿,还有那张须如乱草的大黑脸,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但这话他从没有和王颁提过,听到王颁说起麦铁杖的光辉往事,他收住了嘴,但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
王颁看了一眼王华强,低声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分头行事,我先去找麦铁杖,让他联系我们王家旧部,你去管理一下后勤,两手准备。要是起雾的话我们就全部过去,要是不起雾,我就带先头的人夜渡长江,和我们的人接上头,再去联络羊翔和裴蕴。”
王华强点了点头:“景彦兄珍重,一定要记得多留个心眼。”
王颁笑道:“这个自然,没了命还怎么给先考报仇呢。对了,帮我们多准备些烈酒和小块砒霜,快要腊月了,夜里游这长江会给冻死,不靠这东西暖身根本过不去。”
“砒霜?”王华强一脸的茫然。
“对,小块砒霜含在嘴里可以驱寒,但数量一定要严格控制,这个到时候我来操作,你备好一斤左右的就可以,再弄些动物油脂,到时候要抹在身上御寒,要不然在冬天的江水里会给冻死。”
王华强点了点头:“一定听景彦兄安排。”
与王颁分手后,王华强回到了营地,一看到他,王华师和王华伟就迎了上来:“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华强看了一眼营地,大家都在忙着做出征的准备,磨刀的磨刀,整备的整备,一个个都低头做事,还有些人光着膀子,往身上涂着油脂,锻炼自己耐寒的能力,这些天天气寒冷,想要练游泳的人不涂了厚厚的油脂根本无法下水。
王华强看了两个兄弟一眼,使个眼色,向着自己的营帐内走去,两人心领神会,也跟着进帐,走在最后的王华伟进帐后顺手放下了幕幔。
王华强盘膝而坐,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地上只铺着一层毛毯,因为自己家有钱,还铺得起毛毯,其他一些营帐里的穷哈哈们只能盖着层粗布,甚至连布都没有,直接睡在冻土地上。
天寒地冻,帐内又严禁生火,这几天夜里常有给冻醒的士卒们跑出来在外面烤火取暖。
还是王华师看了于心不忍,出钱给每个没钱买粗布的帐都配了两层粗布,这样才让夜里没人再跑出来烤火了。
王华师也跟着王华强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怎么样,江防有漏洞吗?”
第十七章 抢功
王华强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不行,现在江上没雾,江面上一直有金翅战舰在巡防,根本不可能偷渡。”
王华伟还是不死心:“那晚上呢?晚上我们总有机会吧。”
王华强还是摇着脑袋:“敌舰晚上都打火把,而且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晚上也增派小船巡逻,我们的人太多,几十条船想过去,肯定没机会。”
王华师恨恨地一拳击到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瞪眼吧,二弟,阿大给的那三十万钱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的那些干粮只够再吃一个月,接下来就得靠贺若弼的军粮了。”
王华伟插嘴道:“贺若弼给的那些军粮根本没法吃,一小半都掺了沙子,剩下的一半也都是至少放了三年的陈粮,里面都发霉生虫子了,他给自己营里发的可是有酒有肉,可就是不待见咱们。”
王华强眉头深锁,想起了今天和贺若弼的营中对话,说道:“贺将军是要用这种办法催我们过江,上游的杨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了,他今天把我和景彦兄叫去,下军令,要我们十天之内必须过江。”
王华师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什么,十天?”
王华强连忙以手指撮着嘴唇,示意大哥噤声,拉他坐回了地上,低声说道:“刚才我已经和景彦兄说好了,十天内江上若是不起雾,我们这么多人没法一起过去,到时候就由他带些水性好的人先游过江,跟他父亲的旧部先会合。”
王华强接着把刚才和王颁商量的事情与两个兄弟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王华师听得默不作声,直到王华强说完,才说了一句:“那若是王颁自己带人去偷渡,我们又能做什么,如果不能在此战中立功,我们这么费力花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的水性,根本不可能在这冬天的黑夜里游过长江,要是淹死在江里,又能有什么功劳?
大哥,出来时阿大也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要勉强。而且万一我们在江里撑不住了要呼救,引来敌军,那整个计划都会失败了。”
王华师的眼神逐渐地变得黯淡,表情中透出一丝不甘,不再说话。
王华伟在一边问道:“二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华强说道:“除非这十天里江上起雾,如果大雾满江,那即使敌军的战舰巡逻,也看不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找机会偷渡了。”
王华师先是喜色上脸,紧接着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对啊,二弟,敌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敌军,那万一撞上,还是倒霉啊。”
王华强微微一笑:“这就不怕了,敌军巡逻的时间是固定的,尤其是晚上,巡江的陈军战船,都只不过是应付差事,每天什么时辰,有哪些船会经过江面,这些天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且如果大雾之夜,敌军的战船上一定会打起火把,到时候我们看到火光就知道敌军的战舰位置,根本不会让他们碰到的,所以我和景彦兄约好了,只要起雾,就所有人一起偷渡过去,但若是这十天不起雾,那就由他先游过去了。”
王华师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王华伟,幼弟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撩起门帘向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才向里面点了点头。
王华师压低了声音,对王华强说道:“王世积也来了。”
王华强吃了一惊:“大哥怎么知道?消息确实吗?”
“我和三弟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他那个上次来我们家的护卫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大约就是在你和王颁去找他之前的事。
贺若弼的中军营里有一个兵曾经在我们家的商铺做过事,是他偷偷告诉我们,要我们当心。”王华师的表情异常严肃。
王华强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王世积作为此次灭陈的一路大军统领,却在此时来到几百里外的贺若弼处,显然有事发生。
而且王世积现在肯定也知道自己兄弟三人这次就在这里,贺若弼今天突然对自己和王颁下了军令,只怕也与他的到来有关。
王华强看了一眼王华师的脸色,从哥哥的眼神里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就和自己刚才想的一样。但是王华强一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对:
以王世积的地位,且不说没什么必要在南征的时候跟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置气,真要贺若弼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的话,也不必离开防区,亲自上门,只要随便找一个延误军机,办事不力的理由,都可以让贺若弼今天重罚自己。
可是今天贺若弼的那种愤怒,不象是冲着自己,以自己的判断,更象是被其他大将抢功后的一种情绪发泄。王世积刚走,贺若弼就把王颁叫去,下了军令,如果自己不是今天正好与王颁在一起,只怕贺若弼根本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心头的疑云和阴影渐渐地消散,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大哥勿忧,依小弟所看,王世积这回来我们这里,是为了跟贺若弼抢功,而不是对付咱们兄弟。”
王华师精神一振,连门口的王华伟也大喜过望,向着这里看过来,两人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热切期盼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华强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水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让他的舌头一下子滋润了不少:“今天贺若弼下军令,直接是对着王颁去的,根本没有整我的意思,也没有说要我们兄弟三人必须跟着王颁过江,由此看来,王世积害我们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而且王世积作为一军主将,从蕲州千里而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整我们几个小角色,从贺若弼今天一反常态的急躁和愤怒来看,这王世积恐怕是直接过来想抢军功的。
蕲州的对面是九江,在这次皇上南征的八路大军里,这路只是偏师,王世积的部下不过三万人,主攻方向也不过是九江一地,即使一切顺利发展,也捞不到攻破建康,生擒陈主这样的大功,甚至连杨素那种击破陈军水师,千里下江陵的战功也很难有。
所以这次王世积只怕是过来找贺若弼,希望能自己带一支军队在这里,他大概也打听到了王颁是去做什么的,就想把这跟进接应的事情给抢下来。”
王华师松了一口气:“嗨,要是这样的话,以贺若弼的那个性格,不把他赶走才怪呢。”
王华强的眉头一皱,又喝了一碗水,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后,摇了摇头:“大哥,我不这么认为。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提议。”
王华师本来也高兴地举起碗来喝水,他刚才一直很紧张,连水都没顾上喝,听到王华强的话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贺若弼还用得着给王世积面子?我可是听说这回贺若弼为了独占灭陈大功,已经是六亲不认了,连名义上的主帅晋王杨广,也给他顶到了寿春的行营,离这里几百里哪。”
王华强点了点头:“不错,贺若弼的吃相确实难看,但跟他打同样心思的,可不止他一个,晋王毕竟没上过战场,而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的高熲高仆射,又是虚怀若谷,加上贺若弼又是他亲自举荐的,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可是另一位猛虎,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那就是离这里只有两百里不到,同样有可能直捣建康,破国擒王的韩擒虎韩总管。”
第十八章 王世积上门
王华师失声道:“你是说庐州的韩总管?”
王华强所说的,正是另一位隋朝名将,现任庐江(今合肥)总管的韩擒虎。
韩擒虎的父亲韩雄,是西魏到北周时代的大将,曾经抛妻弃子地投奔过西魏权臣,北周的创始人宇文泰,累功做到上大将军,勇武之名传遍天下。
韩擒虎继承了老父优秀的武将基因,从小就精于骑射,武艺高强,他本名韩擒豹,十三岁的那年,他亲手打死了一只老虎,从此改名韩擒虎。
宇文泰曾在韩擒虎幼年时见过他一面,当时年幼的韩擒虎就已经身板强出同龄孩子一大截,而容貌也是瑰伟异常,蓄了一把成年人才有的大胡子,于是宇文泰便特地让年幼的韩擒虎进宫,陪太子读书习武。
和一般陪太子读书只是为了陪太子玩耍的贵胄之子不同,韩擒虎利用这机会熟读各种兵书战册,尤其是对孙吴之道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不仅勇力绝伦,还修炼成一位兵法大师。
韩擒虎长大后,长年镇守合州一带,屡次击退陈军趁着北周灭北齐,尉迟迥起兵等一系列变故时的趁火打劫,陈朝大将任忠(小名蛮奴),萧摩诃等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次隋朝兴兵灭陈,庐江总管韩擒虎和贺若弼就是直指建康的两把尖刀。而这两人一向关系平平,韩擒虎在庐江呆的时间比贺若弼还要长,更不可能把这灭国大功拱手相让。
所以这样一来一去,作为友军的韩擒虎,比起对面的陈军,现在还让贺若弼头疼。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正在沉思的兄弟,微微一笑:“所以为了能让同样老资格的王世积出力挡住韩擒虎,让自己独揽破国擒君的大功,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这个请求,让他第一批过江。只怕这会儿王世积已经找到我们这里了。”
王华师正要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了王世积那粗浑威严的声音:“王家兄弟可在此帐?”
王华师和王华伟的脸色同时大变,只有王华强仍然镇定自若,又喝了一碗水,才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出了帐蓬,王华师和王华伟对视一眼,都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王世积带着二十多个盔明甲亮的护卫,站在帐外,铁塔般的身材配合着明光大铠,大红战袍,更是不怒自威。
上次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红脸黑须护卫这回也穿了一身甲胄,站在王世积的身后,这人个头比王世积还要高出一些,壮得如同一只狗熊,须如乱草,一脸的凶悍,可是在王世积的身后,这会儿却乖得象只绵羊,头都不敢抬。
王世积一见王华强,哈哈一笑:“贤弟,别来无羌?”
王华强回了个军礼,淡淡地说道:“王将军好,军营之中,请恕小的不能谈及家事。不知王将军千里来此,有何吩咐?”
王世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转而又是笑容上脸:“你我虽然军职有高下,但现在你并非我的部属,因此不用如此拘谨,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们兄弟叙叙亲情的。”
王世积说完,对着后面的护卫们沉声下令:“都守好了,任何人不许进入五十步内。”
以那壮汉为首的护卫齐声喝了声是,迅速散开,面朝外地树起了一道警卫线。而王世积则直接钻进了帐蓬里。
王华强心中有数,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些应对的手段,低头对王华伟说道:“去请景彦兄来。”
王华伟心领神会,马上匆匆地离去,而王华强则和王华师一起走进了帐蓬,却发现王世积已经盘膝坐地,脱下头盔,拿着王华强刚用过的碗喝着水。
王华强微微一笑:“王将军,这碗我刚才用过,给您换一个吧。”
王世积摆了摆手:“不必,我们都是军人,不用那么讲究,平时我也经常和士卒们一个锅一个碗吃饭的,再说了我们是亲戚,是兄弟嘛。”
王华强点了点头,也在王世积对面坐下,看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今天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知我们兄弟能为您做些什么?”
王世积哈哈一笑:“痛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华强,今天我们不要分军中职务的高下,只说我们王氏一门的亲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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