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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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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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亮悠远的钟声中,紧闭了两日的宫门,终于再度开启。

    百官进宫,前往太极殿外叩拜大行皇帝。

    鼓乐震耳,宫人遍地哀哭,白幡飘扬,万人素缟。

    韦皇后带着温王立于殿前高高台阶之上,俯视下方。上官婉儿手捧遗诏而至,命礼官于百官面前宣读遗诏。

    丹菲站在女官之列中,目光极其容易地就在下方人群中捕捉到了崔景钰的身影。

    百官皆身穿麻白孝服,看上去就像摆了满地的米口袋似的。唯独崔景钰白皙而英俊的面孔被那衣服一衬,愈发显得眉眼似墨,面如冠玉。

    丹菲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又酸又热,又甜甜的,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丹菲的视线,伏跪听旨的崔景钰微微抬起头,朝这边望来。隔得太远,又背光,他其实看不真切,却是直觉知道丹菲在望着他。他亦温柔地一笑,又低下头去。

    百官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中,年方十六岁的温王李重茂被封为太子,皇后临朝摄政,大赦天下改元唐陇。

    少年太子面色苍白,虽然极力掩饰,可眼中依旧流露出一股怯懦惶恐、迷茫无措之色。

    “叩首——”礼官唱道。

    群臣面面相觑,各种激愤的、不甘的、漠然的、得意的心绪,最后都化为沉默。他们磨磨蹭蹭地安静了下来,朝那神情游离的少年新君跪下。

    “子幼母强呀。”臣子们窃窃私语,忧心忡忡。

    同时,相王进为太尉,雍王守礼为豳王,寿春王成器为宋王。韦皇后从兄上洛王韦温总知内外守捉兵马事。

    相王几个兄弟父子们循规蹈矩地磕头谢恩便罢了。韦氏子弟如今都进官加赏,大权在握,各个意气风发,嘴脸十分张狂。

    朝臣百官多半都看不下去,只等遗诏宣读完毕,便纷纷告退离宫。

    隔着遥遥的距离,丹菲见崔景钰起身,朝她这边直直望过来,而后一笑。

    这个笑容温柔而英俊,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情意。

    一时间,酷热骄阳、宫廷楼阁、人山人海,全都纷纷消退而去。偌大的殿前广场,只有丹菲和崔景钰两人四目相接,遥遥对望。

    崔景钰轻启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稳健,背影笔挺如松。

    等我。

    他说:等我。

    丹菲微笑着目送他的身影融进了人潮之中。

    ***六月初五,含元殿中,皇太子重茂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仍知政事。

    这是丹菲第一次亲身经历新帝的登基大典,没法同别的做比较。但是她偷偷听到柴尚宫和贺娄尚宫私语,显然是觉得此次登基十分仓促,大典处处都透露出一股寒酸之意来。

    韦太后依旧十分紧张,宫人们行动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在这节骨眼上犯丝毫错误。

    幸而大典顺利举行,太子虽然依旧像个木头人偶一般,却是将各项仪式一丝不错地执行了下来。

    礼成之后,一身帝王服的少帝接受百官朝拜。韦太后与他并排而坐,气势张狂。少帝被她衬得愈发萎靡瑟缩,面露怯色。

    李隆基随父亲兄弟一道上前叩拜之际,抬眼不动声色地扫过,旋即低下头,掩饰住了嘴角的一抹冷笑。

    待百官朝拜过后,又轮到命妇们叩拜韦太后了。

    丹菲去请诸位命妇入殿时,碰见了崔景钰的母亲和嫂子。

    段夫人不爱宴会,平日极少进宫,同丹菲难得见上一面。三年过去,她保养得当,似乎没有什么变。见了丹菲,还是那么一副慈爱和善的模样。

    倒是崔家大嫂拿眼光将丹菲上下打量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着,令丹菲十分不好意思。

    “转眼就成大姑娘了。”段夫人拉着丹菲的手,“这眉眼长开了,倒是越发漂亮了,人也看着精神又干练。”

    崔家大嫂道:“太后身边那么多女官,就属我们阿江最打眼。也不知将来谁有幸能娶了去。”

    她笑容一片善意,弄得丹菲满脸通红。

    正寒暄着,一个人从丹菲身后走过,碰了碰她的胳膊。

    “骗子!”

    丹菲惊愕地转过头,就见公孙神爱漠然地扫了她一眼。

    没头没尾的,丹菲困惑不解。她同公孙神爱的关系早就冷淡,如今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起争执的必要。

    公孙神爱没有诰命在身,并没资格去朝拜皇后。她同其余的妙龄贵女今日进宫来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朝拜过后,就有宴会。这正是结识新贵的大好时机。如今韦家发达,不少未婚的韦氏子弟都成了抢手的热饽饽。公孙神爱虽然不会将这等凡夫俗子看在眼里,却也被几个嫂子强拖了过来。

    丹菲今日也穿着女官的朝服,十分隆重,妆容考究。比起公孙神爱的一团艳丽,她显然更加端庄肃穆。又因为在宫中历练多年,丹菲的气质庄重沉稳,又透露着一股果敢霸道之气,倒是比在场绝大多数贵女更有名门风范。

    公孙神爱为了追求崔景钰,抓住机会就对段夫人献殷勤。段夫人却对她态度客气而疏远。崔家大嫂更是有几分瞧不起公孙神爱的手段,也知道小叔绝不会娶她,对她更是冷淡,如今段夫人她们对丹菲的亲昵态度,就如公孙神爱的眼中刺,肉中钉。她牢记着从李碧苒的贴身女管事处打听来的话,说这曹氏之父乃是曹永璋。此人当年热衷扶持相王为太子,还意图行刺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事发后他带着妻女诈死逃走,去了沙鸣。曹氏后因救了段宁江,本想假冒贵女上门骗钱的。不料段家出事,她阴差阳错地被当作女眷被没入掖庭。段家人已死绝,崔家人又都不认得段宁江,才被她骗了。

    那女管事说得十分详尽:青州知府的夫人乃曹氏姨母,同她长得五分像。女管事又道,这事其实也说不得十成十地准,所以我们公主也就没有张扬出去。

    公孙神爱牢牢记着此事。她忍了许久,就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去找崔景钰揭穿这曹氏的真面目。不巧圣上突然驾崩,新帝登基,一番兵荒马乱的,她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再见崔景钰。如今见曹氏还浑然不觉地在段夫人面前讨好卖乖,更觉得厌恶,只等着看她将来的下场。

    待到命妇们朝拜过韦太后之后,已经过了午时,午宴这才摆了出来。因为有韦家子弟领头欢庆,宴会气氛倒是极好。上官婉儿又同宗楚客一道,当场作诗,祝贺新帝登基。

    韦太后特意将韦家十四娘叫过来说话。这十四娘年方十五,还是个小女孩模样,一看就知是个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言行举止里透露着几分同韦太后如出一辙的娇纵之气。

    少帝本能对她反感,态度冷冰冰的。韦十四娘也察觉了,于是撅着嘴巴也不大高兴。韦太后脸上挂不住,只好让丹菲又把韦十四娘送回去。

    丹菲返回之际,碰到李隆基迎面而来。

    李隆基显然已喝得半醉,满面红光,见了她便笑嘻嘻地拱手:“恭喜!恭喜!”

    丹菲啼笑皆非,“郡王看清奴是谁了么?您恭喜什么呢?”

    “崔景钰没和你说?”李隆基挤眼,“那我也不说,不说……”

    丹菲见他要倒,急忙伸手扶他。

    李隆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迷蒙地看着她,“他要待你不好,你就来找我……”

    丹菲这下真的笑出声来,认真道:“郡王,以我的本事,他若待我不好,就没命了。”

    “哦,也是。”李隆基摸了摸鼻子,嘟囔道,“你就这点不好。太凶悍了。女子还是温雅柔顺一些的好,偶尔使使小性子即可,别动不动就拔刀……”

    丹菲顿时有种想把他丢到外面的池子里的冲动。

    幸而高力士匆匆寻来,将李隆基接了过去,不住道歉,把人扶走。

    他们刚走,云英就匆匆寻来,道:“皇后……太后传你问话。”

    丹菲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问:“可有什么不妥?”

    云英一副强忍着兴奋的模样,笑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去了就知道了。”

    说罢就将丹菲一路拉到偏殿中。

    偏殿之中要安静许多。丹菲走进去,一眼就见崔景钰正跪在韦皇后座下。韦皇后喜怒不形于色,漠然地扫了丹菲一眼。

    丹菲提起一口气,匆匆上前,挨着崔景钰跪下。

    她偷偷看崔景钰,目光里充满困惑。崔景钰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丹菲的紧张瞬间消散。

    “阿段,”韦太后开了口,“你入宫服侍我,已有三年了吧。”

    “是的,太后。”丹菲道。

    “你当初入宫,是作为罪臣家眷来着。”韦太后道,“当日前脚你被捕,后脚崔景钰就跑到我跟前磕头,想救你一命。这些年来,我也留意到,他虽然面上对你不冷不热,可私下还是很牵挂你的。”

    丹菲耳朵发烫,又看了崔景钰一眼。

    崔景钰面色平静,垂着眼,仿佛被议论的不是自己。

    韦太后倒是笑了笑,道:“我老了,见你们这样,倒觉得欣慰。在宫中这么多年,见多了亲友落难,熟人相见不相认的戏码。你们这样,更加难得可贵。方才钰郎求我,说愿以重金将你赎出宫去。你是怎么看的?”

    丹菲浑身如被水泼了般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崔景钰。

    崔景钰侧头望着她,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丹菲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这才明白了崔景钰那句“等我”的含义。

    她哽咽着,朝韦太后直磕头,“太后赏识提拔奴,对奴恩重如山,奴本该毕生侍奉太后才是。可是要奴说奴不肯出宫,那奴又是对您撒谎了。太后也一贯喜欢奴的直言不讳。奴便同太后说心里话。奴想随表兄走!”

    殿中有片刻静默。

    丹菲紧捏着拳,心提到了嗓子眼。崔景钰看似漠然,而紧绷的面孔出卖了他紧张的情绪。

    良久,韦太后道:“也好。”

    丹菲一口气松下来,差点坐在地毯上。

    崔景钰率先朗声道:“臣谢太后隆恩!”

    丹菲这才急忙跟着磕头谢恩。

    韦太后心情不错,笑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原本也要放一批宫人出去。阿段伺奉我三年,忠心可嘉,如今放她出宫,自行婚配吧。阿段,你是聪明人。有崔家为你作保,你将来必然衣食无忧。宫中诸事,就如云烟,希望你能忘了。”

    这便是警告丹菲出宫后谨言慎行,不要将宫中秘辛,尤其是先帝驾崩之事。

    丹菲立刻一本正经地答道:“奴纵使出宫,也依旧效忠太后,若敢忘了您的教诲,甘受天打雷劈!”

    韦太后方露出满意之色,摆手让他们退下。

丹菲暴露

    出了殿来,丹菲还有些回不过神,云英就已欢呼着抱住她。

    丹菲泪眼朦胧地望着崔景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英又转身向崔景钰道喜。崔景钰道:“娘子这些年在宫里一直照顾表妹,我对你十分感激。过些时候,定会将你和萍娘一起接出宫来。”

    云英抹着泪看了看他们俩,笑道:“我糊涂了,这个时候还打搅你们做什么?”

    说罢又搂了搂丹菲,提着裙子就跑了。

    丹菲望着崔景钰,突然伸出手,拽着他就走。她将崔景钰一路带到了大殿背后僻静处,将他一把推在宫柱上,踮起脚吻了上去。

    崔景钰闭上眼,伸手拥她入怀,重重回吻,夺过了主权。

    比起丹菲毫无章法的亲吻,他的吻沉重而有条不紊,辗转吮吸,一步步掠夺对方的呼吸、神智。

    他们激动狂喜,所有语言都化作热烈缠绵的吻。稍微分开,气喘吁吁地凝视对方片刻,又吻在一起。

    “我简直像在做梦。”丹菲楼着崔景钰的脖子喘息,“居然这么容易就做到了?我还担心她觉得我知道太多宫中秘辛,不肯放我走呢。”

    “韦氏以暴治国,也不在乎什么秘辛,什么名声了。”崔景钰在她耳边低语:“她并无信心能将这个太后的位子坐稳,就想多结点善缘,也存了拉拢我之意。不过你不用管这些。明日一早我就来接你们。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很开心。”

    “好!”丹菲吻了吻他的唇,鼻子酸涩,“我真开心。景钰,我好喜欢你。”

    “我也爱你。”崔景钰的声音低沉婚后。他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颈项里,深深呼吸。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崔景钰返回宴会中。丹菲则打算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她入宫三年,身居高位,纵使她不贪,可也积攒下来不少真金白银的好东西。在曹家还未平反,家产没有被返还前,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丹菲兴奋不已,一路带笑,脚步轻盈犹如林间小鹿。

    她刚离开偏殿,走上游廊,就见公孙神爱面色苍白,像个死人似的朝她走来。公孙家的婢女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焦急之色。

    丹菲惊愕,来不及闪躲,就被公孙神爱一把抓住。公孙神爱到底有突厥血统,又是武将之女,力气十分不小。丹菲被被她抓得生疼,忍不住道:“公孙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公孙神爱恶狠狠地瞪着丹菲,呼吸中带着浓浓的酒气,尖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她这是知道崔景钰接她出宫的消息了?

    丹菲如今已算是摆脱了宫人身份,自然也不肯再对着她卑躬屈膝了。她忍着不耐烦,道:“我不明白娘子在说什么。”

    “我不服!”公孙神爱叫道,“你哪点好来着?我爱了崔景钰整整一年,却被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贱婢抢了先!”

    丹菲怒意顿起,推开公孙神爱,冷声道:“太后已将我放良,我已不是奴婢了。娘子言语间,还请尊重人一些!”

    公孙神爱一愣,旋即狠狠道:“你这骗子!你骗了钰郎,还要骗太后。我要揭发你!”

    丹菲莫名其妙,“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骗了崔景钰了?”

    公孙神爱大叫:“你根本就不是段宁江!”

    丹菲仿佛感觉到一只冰冷的蛇,顺着后颈,一路蜿蜒而下,令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

    “你姓曹……你要害钰郎!你要报仇!”公孙神爱大喊大叫。

    丹菲下意识去捂她的嘴,“娘子,你喝醉了!”

    “放开我家娘子!”公孙家的婢女这时跳了出来,同丹菲扯打。

    一边是半醉后力大如牛的美人,一边是张牙舞爪的婢女。丹菲以一敌二,十分吃力。

    那婢女还真是忠心,眼看丹菲不肯松手,拔下发簪就朝丹菲刺来。

    丹菲吃了一惊,急忙躲开。公孙神爱一得自由,将丹菲推得趔趄,大呼小叫地朝前奔去。

    “太后——有刺客!有刺客——”

    丹菲扭头,就见韦太后正由宫人簇拥着,走上游廊。贺娄尚宫见公孙神爱状若疯妇一般扑来,急忙挺身挡在韦太后身前。

    公孙神爱奔到跟前,扑在韦太后脚下,哭喊道:“那段氏……不,曹氏是要杀我,还要杀您呀!”

    丹菲如坠冰窟,浑身僵冷。

    韦太后一脸莫名其妙,“到底是谁要刺杀我?”

    “是她!”公孙神爱扭头指向面无人色的丹菲,“她不是段宁江!她叫曹丹菲,她是曹永璋之女!她进宫来是为了刺杀您的——”

    晴空霹雳不为过。韦太后愕然。所有宫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丹菲。

    年轻宫人不清楚这曹永璋是何人,可老一辈如贺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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