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已停在白府前。
小二先下了车驾,小年子马上上前,眼睛滴溜溜转找着垫脚的矮几,寻了一会,见没有矮几,他便一只手撑着伞想为白青亭遮雨,另一只手伸向她想扶她下马车。
白青亭自已打开之前的寒梅折枝伞,笑道:“不必,你且退后些,姐姐要跳下去了。”
小年子一怔,他所做的皆是大户人家里的千金小姐下马车时的作派,姐姐这样说是不满意他的做法?
他心里不解,腿倒是迅速地往后退了三步。
白青亭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摆,一个眨眼便俐落漂亮地跳下马车。
随在白青亭入府,小年子怏怏地,小二见状低声对他说道:“姑娘向来不喜大户人家闺阁中的千金作派,自没那个习惯,并非是你做得不好。”
小年子怯怯道:“真的?”
“真的!”
“小二姐你真好!”
说完,他像一只野兔般跳到前面白青亭身边去,又叽叽喳喳姐姐前姐姐后地说个没完。
小二抿唇一笑,真是小孩心性。
到晴院换掉一身微湿的衣裳后,白青亭与吴婶吴伯说了会话,又问了小年子这几日在白府的状况,习不习惯之类的繁琐之事。
不一会,吴婶去料理午膳的食材,小年子又去帮吴伯将故园里的大木箱抬到厨房当柴火烧。
之前小二来取马车时,便随手将大木箱放于故园院子的空地上,并未多加理会。
白青亭这会一听,便着手安排了这大木箱的去处。
待大木箱被抬出故园,她吩咐着:“小二,你在故园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入内,特别是一些会飞檐走壁的高手。”
“是。”小二并不多问,便固守在故园园门口。
其间未见有白青亭口中的高手,中途小年子来,也让她赶了回去。
小年子望长了脖子,喊破了喉咙也未见白青亭出来,情绪颇为低落地回偏房去帮吴婶烧火做饭。
自入故园寝室,白青亭便进了暗室密道回到清华阁暗室,将四具鲜尸一具一具地搬到故园,这来来回回八趟足足费了她一上午的时间,也累得她气喘得厉害。
将全部鲜尸放入木柜大抽屉里并锁好锁后,她抹去额头的热汗松了口气。
终于搬完了!
贰号房里放着四个四层大木柜,壹号房里放着一个五层一个四层大木柜,两间房的大木柜皆是同样挨墙而立,两两相对。
宫婢与莫延便放在贰号房里的四层大木柜里,李森李林两父子便放在壹号房的四层大木柜里,李森放在最底层,李林放在倒数第二层。
当初设计大木柜抽屉的时候,都是按着男子平躺时的身量而定的,于是这四具鲜尸放入大抽屉里那是只有余而无不足之处。
白青亭收好木柜每层抽屉并做了标记的钥匙串,再将壹贰号房锁好,她满意地走出故园。
小二候在园口,见她出来,对她说道:“姑娘,该用午膳了。”
吴婶早做好了午膳,来了两次都未见白青亭出来,只好叮嘱着小二一见到她,便让她回晴院用膳。
“嗯,走吧。”
回到晴院的第一件事,她又换了套衣裳,期间还让小二打了盆热水,她略略擦了擦流汗的身子,便换了干爽的衣裳出来用膳。
小二想必是当属下当惯了,明白主子想说的事自然会说,主子未说的事即便再好奇也不要多问的原则,她什么也没问,甚至连表现下好奇都没有。
这也与她不好事的性子有关,跟她前任主子的处事倒是如出一辄。
为了五个人可以围着一桌子用膳,白青亭又费了不少口水,又软又硬地替换使招才将奴性牢固的小二与小年子坐下来。
当然,她完全无视这两人如坐针毡的不安稳,自个吃得欢天喜地,一会儿给吴婶夹夹菜一会儿给吴伯夹夹肉,又给自个夹了好多喜欢吃的鱼。
反正嘛,这坐着坐着也就习惯了,吴婶吴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用好膳后,白青亭唤着小年子将茶具搬到院子里去,大家又围着喝了会茶。
吴婶吴伯上了年纪,自是好茶。
小二与小年子则像是逼他们喝苦药似的,皱着眉头喝了浓浓的两杯茶,便死活不肯喝了,直让她觉得无趣。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年子仰望着正努力爬隔壁墙的白青亭,一脸不解。
小二则淡定地站在墙下,她早听小三说过姑娘半夜爬墙去见公子的事情了。
白青亭一脚踩在墙面她刚挖出来的小坑洞,另一脚又踩上另一个小坑洞,两手抓上上头各两个小坑泂,这是她利用攀岩的相反原理做出来的垫脚处与抓泂。
也就是攀岩借力处是凸出,她的借力处是凹进。
上回因着墙边没什么可借力的树啊石头的,她爬得很是费力,于是有了这个设想。
白青亭边往上爬,边理所当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回道:“爬墙啊!”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看不出来?
第六十三章解围
小年子想问的不是这个,于是他继续问:“姐姐爬墙做什么?”
“听闻青云自昨日休沐在家,要连休三日,这会应该在府里,我去看看他连休三日是想要做什么。”白青亭说着手脚并用一使劲蹬在墙上以力借力,已成功坐上墙头。
她望了望,确定是她上回夜里爬墙落地的同一处。
此时她听得小二对小年子轻声说解着:“青云是君大人的字。”
小年子了解地点头,他早听吴婶说这白府隔壁便住着大理寺卿君子恒君大人。
可他还是不明白,姐姐为何要爬墙过去而不正式下贴拜访?
他正想将这个疑问问下白青亭,哪知他再一抬头,只望到空空的墙头,而原本同他站于墙下的小二也不见了踪影。
小年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墙头。
小二刚一着地,白青亭方想起还有事没吩咐妥当,便回身说道:“小二,你暂且不必跟着我,你回白府看好故园,别让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进去。有何异常你给我直接处理掉,不必留情,有什么后果都有我给你兜着。就是一点,绝不能让谁进了故园里的任何一个房间。”
“是。”下一刻小二的身影已消失于白青亭跟前,回隔壁墙去了。
小二虽面上恭恭敬敬,动作更是神速,但她心里却活络不少。
她觉得故园肯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应不仅仅是因为故园寝室里的那个暗室与密道,不然姑娘不会提到任何一个房间。
姑娘既能这么信任于她,又这般委重于她,她定要为姑娘守好故园!
就在小二内心澎湃不已表示誓死忠贞之时,白青亭正在君府左观右望,上回夜里来的时候,她转了许久,虽有点晕,但路线还是记得的。
此处,应该是一重院的后院。
她只要穿过这一重院到二重院去,便能找到住于庆院的君子恒。
刚顺着记记中的路线走到两重院落中间的圆拱门,是二重院的一进门,白青亭便听到脚步声与不情不愿的声音传来。
“小三,表哥为何不见我?”
这声音是快哭了呀,又娇又嗲,也不知她口中的表哥是谁,够有艳福的。
白青亭躲起来力保不被发现之余不免心中暗笑。
又想到听那女子喊小三,十有**是君子恒那家伙无疑。
果然下一刻她便看到小三随在两名女子身侧,一同停在二重院的一进门处。
其中一个身着嫩绿长裙,梳着双丫鬓,姿色平庸,显然是仆。
另一个身着桔红百褶裙银纱半臂,梳着云朵鬓,珠翠满头,妆容更是特意精心描绘过,显得那张本就美丽的小脸愈发娇俏,这显然是主。
看来,方才那发出娇嗲声音的便是这位千金小姐。
小三随候在旁,他脸色十分为难,嘴里还苦婆心地劝着:“表姑娘,你也知道公子一年当中就数九月底十月初这几日或十二月底元月初那几日心情最是不佳,这才特意休沐在家好好歇着么!”
“就因为知道,我才特意来陪着表哥的啊!”
这位表姑娘真是太有心了,君子恒也太不上道了,自动送上门的美人也不要,浪费。
白青亭颇感腕惜。
“表姑娘……”小三显然一路过来已劝说了许多,这会有点词穷兼有气无力了。
“小三!你就去再通报通报嘛,说不定表哥这会肯让我进书房了呢!”
“表姑娘……”
发嗲的声音再次传入白青亭的耳朵,突然觉得君子恒不见这位表姑娘实在是明察秋毫,可以想象要是让这种声音在耳边晃上几次,那绝对是十三级嗓音!
白青亭打了个寒颤,很有牺牲精神地走了出去,光明正大地喊了声:“小三,青云表弟还在书房么?”
她这一出声,六只眼睛同时向她望过来。
那主仆是惊讶与不解,而小三是惊吓与疑惑。
三人心中同样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口中的表弟是谁?
“白……”
“白什么白,就算你平日里喊我白姑娘喊习惯了,我也还是你家公子的表姐!”白青亭打断小三的话接了过来,顺带在那位表姑娘不注意的地方暗眨了下眼睛打下暗号。
配合点,知道么!
小三懵了,表姐?又来一位表姑娘?白代诏今儿个唱的是哪出戏啊?
虽不太明白,但小三在四个小字辈中那心灵嘴巧之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不过几个眨眼,他便配合了起来:“在的在的,公子正等着白姑娘呢!”
白青亭满意极了,笑容极为灿烂地走上前,与小三便要一起进了一进门往书房方向去。
“等等!”
这娇嗲的声音终于有了正常的声线,虽然是针对她的怒气加怨气。
白青亭没理会。
“站住!你给我等等!”
白青亭终于站定,回身笑着:“怎么?这位表姑娘还有事?”
“你是谁?”
“跟你一样是君府的表姑娘啊。”
她话一落,这位真正的表姑娘认真地打量起她来,从头到脚,像x光似地将她整个人扫了一遍。
那眼光深究得白青亭不自觉低首也看了看自个,今日她穿了一身样式简单的浅紫长裙,本来这颜色与宫装太过相似,她向来少穿,不过今日她换了太多套衣裳,衣柜里勉强能合她眼缘的也只有这么一套了。
头上梳着垂练鬓,下垂折起的发丝缚着紫绢,紫绢上又饰以一边一个铃铛,银色缕花内里刻空并无铃珠,故而就算她跑起来,这两边的铃铛也不会响。
除此,发上再无他物。
表姑娘看了白青亭半会,终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白青亭很好奇。
“若你真是表哥的表姐,一年当中那么多家宴之上我不可能从未见过你!”表姑娘十分肯定,瞪着白青亭的眼珠子仿佛能射出箭来。
白青亭明白了,这是把她当成爱慕君子恒众中姑娘中的一员了。
还有,她怎么忘了这世上除了宫宴还有家宴这回事呢!
白青亭呵笑着:“我是青云表弟远房的表姐,每年甚少来京都,你自没那么轻易遇到我。”
表姑娘想了想,将狐疑的小眼神转到小三脸上。
小三忙点头,圆谎道:“是的是的,白姑娘住在央天府那么远,来一趟不容易,故而公子方不好拒了白姑娘。”
小三话中对白青亭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央天府那边还真有君子恒远房的亲戚。
她感激地对小三一笑。
“那你为何不喊表姑娘,而喊白姑娘?”表姑娘又问。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这表姑娘问题真多!
怪不得向来进退得宜应付得当的小三都一副词穷的模样,这表姑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连个称呼都能纠结!
“我喜欢!行了吧!”白青亭不乐意再费口水,直接拖着小三的胳膊走人,“走了走了,青云表弟肯定等急了。”
表姑娘在后头看得直瞪大了一双眼睛。
同样把眼睛瞪个老圆的丫寰惊道:“小姐,这位白姑娘好大胆好不知羞耻……”
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拉拉扯扯?
这成何体统!
姑娘家的礼仪廉耻都不要了么!
第六十五章拉手
从沁凉居里出来,白青亭一路在恍惚里回到隔壁。
小三见她神情有些异样,又看了看站在画前背着他的自家公子,他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反正公子还有小一看着。
她往来时路走,走出二重院,走到一重院后院与白府相邻的一面高墙,然后小三眼睁睁地看着她攀爬上高墙边的大树,再上了墙头,她慢慢挪下墙的那头,似乎有什么可垫脚的东西,很快不见了踪影。
那头传来声音:“姐姐,你回来了!”
没有回答。
又传来声音,还是同一个:“姐姐,你怎么了?”
接着是一串往哪处急跑而去的脚步声,小三听了会,再没有声音,他便回庆院去了。
回到庆院,他叫出小一,让小一去观察观察白青亭。
小一不满了:“为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自白代诏进去书房到出来回隔壁去,公子一直都站在那幅画前,都多久了还是同一地方没挪过位置!还有刚刚白代诏出来的神情,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小三分析得头头是道,继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公子与白代诏一定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或者发生了些什么……你就半点都没听见?”
小一鄙视他,他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规矩!
小三扁扁嘴,好吧,是他急傻了。
没公子的叫唤或允许,谁也去偷听公子的事?
又不想找死,他们都很惜命的。
过了片刻,小一从隔壁回来,说着观察结果:“很不对劲!”
小一没好气:“废话!还用得着你来说!”
“姑娘自回隔壁后便将自已关在寝室里,那边的吴婶吴伯还有那叫小年子的小鬼头都担心得要死!”
“小二呢?”
“小二守在故园,说是姑娘吩咐的。她也察觉出自君府回去后的姑娘有点异常,她有点担心,可她得守着故园不能擅离职守,让我帮忙看着姑娘。”
小三听后与小一一同沉吟着,确实不对劲。
自家公子每年总有两次那么几日情绪低落,颓废在府,他们都习惯了。
可白代诏(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啊!
一个半时辰后,书房内的君子恒还保持着那个站姿,小一小三还在纠结,庆院里的粗使丫头进来禀告说,外头有位白公子找。
白公子?
小一小三对视着,谁啊?
“我去看看。”小三道,然后下巴抬了抬指着书房内。
意思是:看紧公子!
小一点头,表示知道。
然后再过半刻钟,小三兴奋地跑了回来,一进庆院便喜气洋洋地往书房里冲,高喊着:“公子!公子!白公子来找!白公子来找!”
小一也跟了进去,他得搞清楚白公子到底是谁。
君子恒没有动,仍背对着他们。
小一向小三使眼色:这时候谁来也没用。
小三抿了抿唇,将有点干的唇润了润,斟酌着字句:“公子,你都站快两时辰了……要不出去走走?”
君子恒还是没有动,一抹无形的屏障隔在中间,气氛愈发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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