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尘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的男人，这张令他倍感亲切而熟悉的脸庞，还有那眼底悄然掩饰却又无所遁形的脆弱……
心口一阵钝痛。
先前哄骗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彻底被击溃。
萧倾尘内疚又心虚坐在床沿，剑眉微蹙。
他是朱雀星君的转世又如何？他是凤歌又怎样？
在他完全清晰的三十二年记忆中，他只是萧倾尘，历经一场痛苦到无法拯救的背叛后，穿越到白帝国这个陌生的世界，令他一见钟情的人是凌霄，而非……
其他任何人。
萧倾尘从不是注重外貌之人，即便论容貌，他的本尊也丝毫不比凌霄逊色。
扪心自问，透过第一眼，他看到的是对方那双湛蓝眼眸下隐藏的世界……
高傲、孤独、淡漠、从容、镇定……
还有一丝不屑。
纵使凌霄的笑容有多完美，却无法掩饰他心底的真实感触。
独立于云端之上，他可以轻易地掌控全局，俯瞰众生，却在不知不觉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凌霄就像是……过去的萧倾尘。
因为哪一份熟悉的感觉，萧倾尘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对方。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一见倾心。
但同样因为过分的理智，萧倾尘果断地选择了远离最初的心动。
为什么喜欢？
他也说不上来具体为什么，就像是莫名其妙地，忽然就失控了。
但是先前那一路上，当他硬是把当初的喜欢归咎于凌霄和龙吟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蛋时，就显得既变扭又幼稚。
喜欢是一回事，但相处相随却是另外一回事，就好比萧倾尘躲避凌霄，选择了夜痕。
“凤歌……”
男子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倾尘猛然回神，撑着床沿的左手被玄烨的双手轻轻握住。
“嗯。”
他轻声应道，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婚礼的事，从一开始就像一场闹剧，轻率而行，然而，玄烨不但当真了，还特别地认真。
最后的结局，他置身事外，对方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如果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历史，萧倾尘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
快进。
将这一段历史快进到四神大战那一天，尘埃落地的刹那。
可惜，纵然是神，有些事也无法办到。
“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
萧倾尘愈加不忍，心底的那杆天平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若是凌霄和夜痕这两人的话，萧倾尘不会多想，便立刻选择后者。
但玄烨和龙吟……
玄烨毕竟没有像凌霄那般利用他，也不曾做过任何伤害过他的事情，相反，至始至终，都是他在伤害对方。
光想到这一点，萧倾尘就万般为难。
以德报怨的事情，对他来说，比较为难。
如果玄烨表现得稍微咄咄逼人一点，或许萧倾尘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我感觉到了，你的力量已经恢复了……”
“嗯。”
萧倾尘依旧不温不火地应道，目光低垂，漆黑的瞳仁静静地望着两人相握之处……
“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吧。”
“……你知道？”
玄烨微微摇头，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眼底满是心疼地望着萧倾尘，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抚向对方的脸颊……
萧倾尘下意识地一躲，玄烨的右手僵硬地伸至半空，有尴尬地放下。
“我不知道，但是你看上去很疲惫，很辛苦，内心也很难受。”
萧倾尘诧异地挑了挑眉，很快恢复平静，微笑着看向对方，戏谑地打趣道：“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
和凌霄不同，玄烨是个非常合适的良师益友，这样的人，温柔又耐心，善于倾听，给出合适的建议。
而凌霄……
萧倾尘微怔，他所看到的凌霄，大概只是诸多面中的其中两三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凌霄若是爱上了什么人，会和玄烨一般专一。
但他更加怀疑的是：两千年后的凌霄，还会爱上什么人吗？
到底是多大的打击，竟让玄烨变成了凌霄那样冷漠又冷血的男人？
“凤歌，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嗯。”
萧倾尘下意识地点点头，忽然一顿，目光转向对方，暗暗心惊：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二了，还有十天不到的工夫……
见对方面色忽变，玄烨紧张地问道：“凤歌，你在担心什么？”
萧倾尘恍然回身，连忙摇头，笑着道：“没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
玄烨的态度真是出于意料的温顺，又配合。
结果当萧倾尘离开玄月殿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光顾着发呆了！
这实在是太失算了！
说来说去，谁让玄烨表现得太“乖巧”又体贴呢……
唉！
萧倾尘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想瞬移到龙吟休憩的紫月殿时，却发现他心里正想着的那人，居然无端端地出现在面前了。
一袭玄青色金丝滚边长袍，依旧是银色半面遮住半张脸，龙吟侧身而立，双手环胸，背靠着殿门，斜睨着萧倾尘……
目光幽幽，隐约透着一丝无声的谴责。
萧倾尘几步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反而到处乱跑呢？”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满是火药味。
萧倾尘一听，顿时气结了，暗暗腹诽道：果真跟小白那丫头形容的一样幼稚啊！
这么些天不见，这人一见面，居然给他摆出一张臭脸？
萧倾尘颇为无语地抿着嘴，迅速掩去心底那一丝失望，而后软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会紫月殿。”
龙吟沉着脸，昂首道。
饶是带着面具，也掩饰不住那一身冷硬又不由分说的强势。
萧倾尘略一挑眉，不由得笑了。
他突然觉得性情变化莫测，喜怒不定这两个被用来形容青龙星君的词语，真是用的太恰当了！
如果说，此时的玄烨像个听话的乖小孩，那么眼前的龙吟，便是个执拗又叛逆的小鬼！
毋庸置疑，萧倾尘当然是喜欢乖小孩了，但谁叫龙吟偏偏是夜痕的前世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得偏心一点。
“好，不回就不回，那就跟我一起去琉璃阁？”
萧倾尘忍俊不禁地说着，伸手挽住对方的胳膊。
别扭的男人！
萧倾尘刚要发动瞬移，却听得对方冷声问道————
“为什么你要去看他？”
“因为……他伤得比较重。”
话到嘴边，忽然变了味。
萧倾尘不由得皱眉，他原本是打算彻底断了玄烨的念想，但是到最后，竟然又不忍心。
这些事，他不想告诉龙吟，便唯有找个适合的借口。
可惜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他伤得比较重？难道我没受伤吗？难道我就活该被你无视吗？难道……”
“闭嘴！”
萧倾尘终于怒了。
“龙吟，你不是小孩子，可不可讲点道理啊？”
“……”
龙吟怒目斜视，一如从前那般，冷冷地等着眼睛，一言不发。
萧倾尘无奈扶额，是先前的一切太过美好顺利了，还是……
不期然间，无伤城那场大火莫名地涌现在脑海中，无边无际的火海，惨绝人寰的嘶吼声……
萧倾尘瞬间面色惨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见状，龙吟连忙拦腰抱住对方，瞬移回到琉璃阁。
“主人！”
“主人怎么啦？唔，一定又是你这个大坏蛋欺负主人了！”
“小白！”
“呜！不说就不说了嘛！”
在龙吟的目光恐吓之下，青衣少女一脸严肃地拽着小白丫头退出了房门，却没有离开，反倒是戒备地守在门口，似乎准备随时冲进去的模样。
萧倾尘大口地喘息着，倒在床头的刹那，不适地拧紧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吟心急如焚地守在一旁，握着萧倾尘的双手，心底懊恼又自责。
“凤儿，你那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这个……呆子！”
萧倾尘咬牙切齿地吼道，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隐约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能生气。
一生气，体内那股属于龙吟的风之力量，和他自身的火之力量就会发生碰撞，加上无伤城的那场梦魇，情绪一强烈，便会痛得浑身难受。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倾尘很快找到了事情解决的方法，只是疼痛散去之后，对于龙吟，却是已经气得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就连玄烨都能察觉到他目前的状况，龙吟这呆子居然还敢来质问他，怀疑他！？
“凤儿，你好点了没？”
龙吟忐忑不安地问道。
萧倾尘疲惫地斜睨着男人，轻轻地吐了口气，嗔道：“你下次再敢气我，就给我准备棺材吧！”
“……”
龙吟默然，大气也不敢出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片刻之后，萧倾尘终于有力气坐起身了，上下打量了龙吟一番后，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玄烨看上去就剩半口气的模样了，龙吟却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吃饱了撑着给他找罪受！
第028章 愤怒
静夜如水，月华如练。
琉璃阁内，静得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或许是因为龙吟陪在一旁的关系，萧倾尘睡得特别安稳，只是到了后半夜……
对方开始不老实了。
朦胧的光晕下，男人的眼睛晶亮剔透，光泽慑人。
宽大纤长的手掌跃跃欲试地摸进了萧倾尘的被窝……
两人虽然同床共眠，但萧倾尘却临时加了场被子，其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无伤城的事情，对萧倾尘而言，已经成了心坎上的一道伤，短期之内，那伤口很难痊愈。
眼下，他更需要的是休息。
但向来唯我独行的青龙星君，毕竟还没学会设身处地地替他人着想。
除了修行之外，龙吟难得多了一件感兴趣的事情，便是凤歌。
确切地说，是喜欢。
但到底有多喜欢？
扪心自问，龙吟也无法形容。
对他来说，修行固然重要，但凤歌却是唯一的，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为了凤歌，他甚至弃了自己五百年修为，应该足以证明他对凤歌的爱了吧？
如此想着，龙吟心底不免有些堵塞，凤歌对玄烨的暧昧不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曾经可以不在乎，曾经大抵会不屑一顾地以为，那是对方为了吸引他目光耍得小手段……
但凤歌明明已经答应他，会跟玄烨取消婚礼，会和那人划清界限……
龙吟闷闷地抿着嘴，双手利索地解开了萧倾尘的单衣。
他很不开心！
看到凤歌回来，第一时间去探望的人竟然不是他的时候，龙吟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对方揪住，狠狠地打一顿！
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一直藏在玄月殿暗处偷听着那两人的交谈……
他一声不响地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缠绵悱恻”、“依依不舍”的样子，心底一把怒火差一点就将他烤焦了！
尤其是玄烨那厮一脸柔弱，却又偏偏那么体贴的模样，而他的凤儿居然还真的不忍心了……
龙吟越看越生气，气得几次想要跳出去揍人，终究忍了又忍，一直忍到萧倾尘出门。
至此，龙吟也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还得装作“路过”的样子，站在门口等人出来。
事实证明：龙吟确实没有演戏的天分。
结果第一句话蹦出口，就是火药味十足。
生气是一回事，但真的看到萧倾尘出事了，龙吟却是比谁都紧张，自责、内疚、忏悔……
就连萧倾尘故意多加了一床被子，不准他亲近，都没有出声反抗。
然而到了夜深人静之际，龙吟的不安却越来越深。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萧倾尘目光缱绻地望着玄烨时的模样……
那一双如黑明石般纯粹又深邃的眼眸，却从未用那种深情的目光凝视过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龙吟彻底失眠了……
他开始不断地回忆，回忆着他和萧倾尘相处的情景。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摘下面具时，对方那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尽管萧倾尘掩饰得很快，但他依旧看得一清二楚。
隐隐之中，龙吟觉得萧倾尘好像并不喜欢他这张脸，反而对玄烨那张脸情有独钟……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后，再次被抓了出来，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于是，他不安了。
“凤儿，你的心里，到底藏着谁？”
龙吟俯身凝视着熟睡中的萧倾尘，禁不住轻声问道。
理所当然地，此时的萧倾尘不会回答他。
“不管你心里还有谁，你都是我的。”
话音落地，龙吟吻住了萧倾尘的唇瓣，温热柔软的触觉，依稀散发着一丝特殊的体香，让人心醉的味道。
细碎的轻吻，从萧倾尘的唇瓣一路下移……
睡梦中的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此时的萧倾尘正身陷梦境。
梦里面，他又回到了天山剑门。
那是他跟凌霄初次相见的日子。
金色的阳光下，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长身玉立，嘴角依稀噙着一丝笑意，如同雪山之巅的白莲花，那般遗世出尘。
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面的凌霄竟一路穿过人群走到了萧倾尘面前。
四目相对见，凌霄笑得单纯而真切，他微微伸手，环住了萧倾尘。
萧倾尘呆愣地站在原地，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只能任由对方抱着……
然后他听到凌霄说————
“凤歌，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温和如水，魅惑人心。
萧倾尘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节，然后————
腹部忽然剧痛，他艰难地低下头，望着鲜血不断往外涌的血窟窿，再次看向凌霄……
“凤歌，这样也好，就算你死了，也还是我的……”
凌霄，还是玄烨？
萧倾尘迷茫地瞪着眼睛，思绪逐渐一片空白。
突然从梦中惊醒，萧倾尘倏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金色的头颅埋在他胸前，男人的唇舌正情色地吮吸着他胸口一点突起，淫靡的水清声回荡在房间里，空灵而飘渺……
一阵奇异的瘙痒后，萧倾尘抡起右脚，又准又狠地将男人踹下了床！
“大半夜的发什么情！？”
一对上龙吟那张惊慌的脸，萧倾尘忍不住皱眉，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愈发没好气，冷哼一声，系好衣带，合上被褥，翻身继续睡……
但这一回，萧倾尘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个梦，到底在向他预示着什么？
睁开眼睛，干瞪着虚空一点，久久不见身后传来一丝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回头————
却见龙吟沉着脸，闷声不吭地坐在地上，别着脸，气鼓鼓地抿着嘴。
这模样，实在是叫人又气又笑。
“你要是打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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