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的期盼,便纵有一身高超武艺,也施展不出半分,抑或根本就是在放任,让那小人儿成功来袭。
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在妥协。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唇边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居然叫他裴美人,还想翻身做主子?
“易倾南……倾南……”易小五是假名,那么,这个易倾南,会是真的么?
眸光从少年脸上微荡开去,飘向床头的那对布老虎,心头一动,他俯身下去,凑在少年耳边轻唤,“小五,醒醒,我有话问你。”
“唔。”那少年似半梦半醒,眉心蹙起,无力抬了抬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拂了拂。
“我问你,你是不是……”裴夜一把将那小人儿搂起来些,让其靠在自己胸前,忽瞥见那小嘴边上一丝晶莹,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他啼笑皆非,又爱又怜,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将那小身子紧了一紧。
那问题,暂且放一放吧,他要解决的事情还很多。
眉尖舒展,但看到少年面颊上那点淤青,又再次蹙拢,就在方才,他分明听得小人儿的不满念叨,花孔雀,笑面虎……
他们跟小人儿走得很近啊。
那丝笑容微凝在唇边,渐变冷清,裴夜俯身下去,在那张如花绽放的唇瓣上狠狠一咬。
“哎……”睡梦中的少年痛叫出声。
本是使出十分的力道,在听到这一声之后,堪堪减去了七分,只剩下三分。
但力道撤渐,恼意未消,那一咬过后犹不解气,便将那时常撒谎满口谬论的小嘴狠狠吻了一番,直到吻得红肿,才不舍地移开。
“你这胆大妄为的小子……”裴宝常说他太惯着这少年了,他总是一笑置之,现在想来,确实如此。
可他又能如何,好几次都想重重处罚,但每回看见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对上那双波光莹莹的瞳眸,心的某个角落,蓦然软化。
就这样轻柔搂着,抱着,回忆着少年平日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时而唇角上扬,时而眉眼清冷,有时恨得紧了,便在那裸露的部位轻咬一口,或颈项,或手腕,甚至是脚踝。
这与他练武对敌完全是两回事,只凭着心意而动,却哪里控制得了力道?
时重时轻。
重的时候会引发少年的疼呼,手脚乱舞的挣扎,那利爪甚至在他手臂肩头各抓一记,留下几道红痕;而轻的时候,则是小猫般乖觉的低吟,哼哼唧唧,惹人生怜。
竟是如此有趣。
了无睡意,等到他想起该给少年宽衣解带,让他睡得更舒服安稳,已是晨曦初起。
天亮了。
“将军起了吗?”裴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自从那易小五失宠,将军的日常起居便是重新由他负责,今天,已经是第六天。
裴宝努力掩住内心的雀跃,端着盆热水,步伐沉稳踏进门来,待等会儿将军上朝一走,他就督促易小五离园,如此一来,便是各自归位,天下太平。
虽然此举有些不够地道,但食主之禄,忠主之事,大不了以后在郑直面前给那少年多说几句好话,比如涨点月钱,安排点轻松活计之类,也算对得起他了!
浮想联翩,脚步也没半分停顿,就在他走入房门,即将步进内室的刹那,一声低喝响起,声音低沉中带着丝暗哑,“出去!”
裴宝愣了一愣,直觉是幻听,时辰不早了,可耽误不得。
这样想着,径直往里走,忽听得一缕破空之声,眼前有光闪过,当的一下钉在他耳边寸许,就在那门框上,尾部还轻轻颤动。
竟是将军挽发的玉簪!
这一招,只是威吓,而非袭击,否则以将军的功力,不会有丝毫偏差,那玉簪该插的位置不是门框,而是他裴宝的喉咙!
“我说出去!”
又一声低喝响起。
这声音比刚才更低,更冷,如果裴宝头脑足够清醒,以他服侍裴夜多年的经验就该明白,将军是动怒了,怒气还不小。
可近来他太得意了,在成功扳倒小家丁,重新得回主子的信任和亲近之后,自我膨胀,不知所措,乃至于做出错误判断——
不是从容退下,却是惊疑往那发声之处一瞥。
老天,他看到了什么?!
裴宝双眼圆睁,目瞪口呆,方才裴夜那支玉簪没能吓到他,而此刻这一幕,却令他浑身发抖,摇摇欲坠,险些将手中的铜盆甩出去!
他家龙章凤姿玉树临风天神降世谪仙下凡英俊潇洒威武勇猛睥睨天地战无不胜的将军啊,此时却是袒胸露腹,半身赤裎,仅一条单薄的亵裤遮羞,不但如此,他怀中还抱着一人,一个被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从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没法看清那人的容貌身形,只看到露出被褥的一头柔长青丝,还有被发丝半遮半掩的一抹芙蓉娇颜。
即便如此,也足以震撼他肥硕胸腔之下那颗单纯无垢的小小心灵!
没看错吧,将军居然藏了个女娇娥在寝室里!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裴宝的心思动得飞快,这可是暖风阁的双姝之一?是红裳还是绿绢?此女是如何进园的,怎地半点动静都没有?七星卫一个个都睡死了吗,也不来告知他一声?要知道,将军是从来不让双姝进园的,更遑论踏进他的寝室!
记得那年老夫人安排双姝住进阁里,并操办将军的成人之礼,将军迫于形势,也就去了那么数晚,都是半夜就走,从不留宿……将军品行坚韧,意志力天下无人能及,最是血气方刚之时也不曾沉湎女色,贪恋欢爱,而今是什么原因,令得他有这等剧变?
该不会是因为那小家丁吧?
昨晚小家丁和夷陵皇子在一起,这他是知道的,将军也知道,所以才会紧闭房门,不让小家丁进去。
难道将军这奇怪的举措,竟是因为和小家丁赌气?
你和男人亲密,我便找女子泻火……
裴宝想得额头冒汗,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直到对面那人沉声一问,这才找回心神,“你是耳朵聋了么?”
“是……”裴宝低头,眼风却忍不住还想往床榻上瞧,这半露的面颊,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到底是红裳,还是绿绢呢?
岂料他只这么一想,床上那人却似心有灵犀一般,扭了一扭,发出一声低吟,“闷……放开……”
听得这一声,裴宝嘴巴大张,啊的一声怪叫,铜盆哐当落地,清水飞溅,流淌一地。
不是红裳,也不是绿绢,竟是那易小五!
完了完了,这该死的小子,竟然爬上了将军的床!
想起刚刚那一眼,将军的肩头,还有胳膊上,那可疑的红痕,更是泪流满面,心如死灰。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吃了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到如今,他再也赶不走那小子了。
被赶走的人,说不定是他自己……
果不其然,裴夜的嗓音淡淡传来,“既然耳力不好,那就让天玑带去军营锻炼锻炼吧,下月初八府中办宴再回来。”
一句话就判了他的死刑。
要知道,以他在将军府里好吃好睡心宽体胖的身形,到了日夜操练六亲不认的军营,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不过还好,下月初八离此只有半月时日,这十五天,拼老命坚持住吧……
然而,裴夜的话还没说完,微顿一下,便又继续,“宴会过后再回去,等打得过天玑,才能回府。”
扑通!
裴宝气苦憋屈,晕倒在地。
裴夜看了看地上的人影,目光收回,又落在少年晕红的小脸上,眼露无奈,轻轻摇头。
“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伸手拉了拉被褥,将少年遮挡得更加严实,这次连面容一起挡了,随即一声轻啸,没一会儿,就见七星卫之一的天玑悄然进入。
天玑根本不往床榻上看半眼,只听他简要说明,便是将裴宝架了出去,去往他该去之地。
室内又安静下来。
眼看天色不早,裴夜又在那少年额角吻了下,这才自行起身洗漱更衣,此时已耽误了时辰,上朝便是迟了些,但那又如何?
新的一天来临了。
这日开始,一切都改变了,变得与众不同,春情荡漾起来。
姻缘错 第四十四章 春梦了无痕(上)
房门紧闭,无人来唤,易倾南便一直昏睡。
她此次误喝的是裴宝专门找人配制的参茸酒,药效虽然雄厚,酒精浓度并不太高,而她体质偏冷,所练的心法亦是阴柔一派,却多多少少起了些中和作用,是以反应不算太强烈,说到底,和之前醉虎的那回也差不太多,虽然神志不清,大发酒疯,但对身体却没多大损害。
直到晌午时分,她才惺忪醒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不舒服,脑袋里一直有个小人拿着把锤子叮叮当当在敲,而身上则被一条不知哪里来的巨蟒缠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胸闷乏力,头痛欲裂!
而且那巨蟒还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长长的黏湿的舌头,还有尖利的牙齿,又是舔又是咬,差点就将她拆吃入腹!
好在这场噩梦终于过去了。
易倾南揉按着还胀痛未消的额头,迷惘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有祥云纹样的宝蓝色锦被。
这么奢侈的东西,她可用不起,难道这梦还没醒?
不过,这锦被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易倾南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猛然回复神智,这不是裴美人那张大床上的被褥吗?!再看向四周的景致,妈呀,是裴美人的寝室!
她竟睡在他的床上!
完蛋了!
易倾南吓出一身汗来,顾不得头重脚轻,四肢绵软,一把将那锦被扯开,在看到自己周身还算完整的装束,这才稍微轻吐口气,可是下一瞬,却摸到腰间一条不算窄的口子,刚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撕裂的?是自己弄的么?
鞋袜都已除去,正整齐摆在榻下,**的脚踝上好几个红印,再看手腕上也是,星星点点,触目惊心,可这季节,这房间,既没蚊虫,又没跳蚤,红印是怎么回事?
回想着昏睡前的情景,只觉得无比混乱,最为清醒的意识,也就是那紧闭的房门,还有小厨房里的一醉方休……
她好像喝了很多酒,然后……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易倾南使劲揉着额角,努力回忆,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恍恍惚惚,仿若有无数的碎片,丝丝缕缕地飘荡,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想不出来,脑子里是一团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只剩下无休止的疼,一抽一抽的胀痛,从头部向全身蔓延,还有就是手腕脚踝上的红印,应该是过敏症状吧?
一时也记不得上回醉酒之后有没有这些红印,不过那时候她体内毒素未消,还是麻脸哥的后期阶段,跟现在的状况倒也不尽相同。
醉酒……
喃喃念叨着这个词,脑海里灵光一闪,蓦然想起裴府寿宴上武松打虎的一幕来。
记得事后常宽详细给她描述过当时的情景,老虎追着武松满台跑,荒谬至极,混乱至极……难道她昨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醉酒之后,闯进了裴美人的寝室,还占了裴美人的床榻?
不,她还不至于那么胆大妄为,虽说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但,那就是说说而已,就算是喝醉,她都不可能在将军主子面前表现得那么霸道厉害,顶多是又厚着脸皮回来敲门,对对对,肯定是她借酒壮胆,又回来向裴美人告饶来了。
多半,是裴美人被她声泪俱下的恳求给打动,心一软便过来开了门,接着她便进了屋,再接下来就是承认错误,掏心掏肺表决心表忠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施展十八般武艺,终于动摇了他那颗冰封三尺的铁石心肠,达成谅解,以他的脾性,会要她立下保证,今后不会再犯,下不为例,勤恳劳作,将功折罪云云,由此,她才放下心来,酣然入睡。
但,她该睡她自己在外厅的小窝啊,怎么会睡到这内室的大床上来了?
没理由啊!
不对不对,倒回去再想!
匆匆穿好鞋袜,易倾南捧着小脑袋又想了几遍,开始还顺利,一到了这进屋之后的场景,脑子里就浆糊了,剧情怎么设计都不对,怎么想怎么不合理,而更深层次的想法,那些惹人遐思的念头,根本不用考虑,直接被她遏制在襁褓之中。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她也懒得再想了,几下将凌乱的床榻收拾好,又随意打理了下自己,准备出去找裴宝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在园子里转了一大圈都没找着人,无奈之下,只得又回去自己的寝室,将身上撕裂的衣服给换下来,凑上去一闻,呃,上面好大的酒气,衣摆还沾了些污渍,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上去的,想着得洗干净再找江玉涵给补上,这时候头还是晕乎乎的,也懒得去做,索性再打来一盆水,给自己洗个脸,醒醒神。
手刚伸进盆里,不经意瞥见铜盆里映出的面容,易倾南忽然愣住了。
自己的嘴唇怎么又红又肿?
之前她就觉得醒来后嘴巴有点火辣辣的痛感,还以为是醉酒后的必然反应,但现在看起来却不像,倒像是……受了伤。
不过她压根没想过是被某人啃的,只是在心底大大鄙视了下自己的酒量,一定是喝醉了给摔的,人家摔跤是摔得鼻青脸肿,而她却是摔破嘴巴……传出去肯定会被人笑死!
就这么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午饭后带上破了的衣服,径直去了家丁苑。
她过去的时候正是休息时间,一屋子人都在通铺上坐的坐,躺的躺,看到她过来,好几个都眉开眼笑,王福贵更是跳了起来,“小五!你来了!你——没什么事吧?”
“小五你可真不够哥们儿,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
“是啊,是啊,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一帮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这般热情的态度,让易倾南心里感慨万分,瞧瞧人家这模样,再想想飞鹤园里那份冷清,真是冰火两重天啊,对于回到家丁苑的处理结果也没那么抗拒了,回就回吧,跟伙伴们在一起也挺好的!
“当然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易倾南对王福贵笑了笑,瞥了眼角落里沉默无声的黄芩等人,也懒得跟他详细解释,随手将手里的衣服丢给江玉涵,“小江,衣服刮破了,帮我补补吧!”
“好咧。”江玉涵一口答应下来,扭头找针线去了,易倾南跟大伙随便聊了几句,又朝王福贵使了个叫他放心的眼色,就匆匆出门去了,她可没忘记来此地的真正目的,找周林打听消息呢。
可巧,一转过回廊就见周林大步往这边走,她赶紧迎上去,“周管事。”
“是小五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周林笑得亲切,见少年神情略显忸怩,有丝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来问问,裴宝哥跟您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搬回来……”
“搬回来?”周林皱眉,甚是不解,“我最近几日没见过裴管事啊,怎么,你要搬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易倾南嘴巴微张,心底有丝了然,原来裴宝还没和周林说起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呢,于是乖觉打住,不好意思笑道:“没什么,裴宝哥吓唬我,跟我开玩笑呢,我傻乎乎当真了。”
周林闻言放下心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