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翠雅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激动万分,却又不太习惯这久违的亲近,特别是这明明熟悉却看似陌生的俊秀少年,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一声又一声低唤:“小五哥……小五哥……”
易倾南看着她这身打扮,倒是明白过来了:“你是明荷绣坊的?”怪说不得,自己那日在巷口远远望见觉得像她,追了上去却没见人,那巷子不正是明荷绣坊的所在地吗,她们定是进坊去了。
石翠雅点头道:“是啊,是那位贺公子推荐我去的,说是让我学门手艺……”
两人自顾自说着话,那边高个子少女着急了,几步过来打断道:“小雅,这可还在将军府呢,你要认亲要叙旧的,也得换个时日跟地方啊!”
石翠雅回神过来,忙放手道:“小五哥,我们坊主对我很好,教我手艺,还特意让我跟着姐姐们出来见见世面的,我现在就住在绣坊里——”她想了想,说了个地址,又道,“我先进去了,你空了就来找我!”
她被那高个子少女拉着奔出几步,又恋恋不舍回头道:“小五哥你记住了,一定要来找我啊!”
“来,我明天就来,一定来!”易倾南欢喜回道。
立在原处,一切都恍若梦境,费了那么多心思,找了那么多地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一个不经意,却突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
翠丫啊翠丫,可终于把她给找到了……
清晨,柔风习习,岁月静好,两名少女的对话声随风而至,轻细传来。
“小雅,那人真是你的小五哥?哎哟,好俊啊!”
“怎么你的我的,他只是我哥的朋友,我们同住一个村,一块儿长大的。”
“呵呵,话说到底是你那贺公子长得好看,还是你这小五哥长得好看?”
“去你的,贺公子他是我的恩人,而小五哥,他是……是……”
见她半晌没说出个答案来,那高个子少女捂嘴而笑,拉着她快步进了园子。
贺公子?
易倾南听得真切,倒是想起件事来,记得自己在那醉月楼问那粗使丫头,对方说翠丫是被一位富家公子给赎身带走,当时没听清是姓何还是姓柯,后来也忘了问清楚,这会儿倒是知道了,原来是姓贺,可为何翠丫会进了明荷绣坊,而不是待在那贺公子的府上呢?
她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还有好多疑问想要问个明白,可方才那暖风阁的丫鬟也说了,这些少女们是为阁里两位姑娘定制夏装而来,正事在身,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自己如今只是个低等家丁,既不能跟进园子里去,也不能在此处徘徊等候,幸好,已经见着面了,来日方长,倒不差这一会儿。
翠丫找到了,她心里的担心便去了一大半,脚下也轻快了不少,看看天色,倒是不早了,想来大厨房里都快要准备午饭了,可一来彩云还没找到,二来肚子还饿着呢,所以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
路上再没遇到别人,没一会儿就走过饭堂,到了大厨房门口,听着里面说说笑笑的声音,嗅得那食物的香味,也没停留,一步迈了进去,一眼掠过,没见着彩云,只有一群仆妇婆子正分散在各处淘米择菜,她反应奇怪,立时朝众人笑嘻嘻唤道:“各位婶子好!”
大伙一听这声音,都停了下来,笑道:“刚刚还说起你呢,这小子长得比丫头还俊,这不,话没说完,人就来了!”
易倾南摸了摸脸,讪讪一笑,话说这长相她也控制不了啊,最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其实真不是个好事,男生女相,久而久之会让人怀疑的,看来今后还得注意,多培养点男子气概出来。
“易小五,有事啊?”问话的是她碰见过几次的干练妇人,这一发问,众人都不说话了,又埋头干活。
易倾南一看这气氛,觉得她说话挺有份量的,不由得多瞅她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倏然一怔,咦,这不是自己送周林老婆的发簪吗,鎏银梅花形状,又新又亮的,怎么戴在她头上?
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不是说周林老婆在大厨房当管事娘子吗,敢情就是她?
“没,没什么。”也不好说自己是肚子饿了来找吃的,只殷勤道,“我昨晚出了趟公差,周管事让我今天补休一天,我在寝室里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没有?”
这话倒和她第一次来那回说的相符合,当时在水池边洗碗的妇人倒也没忘,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小子心眼倒实诚,可今日我们人手够的,是吧,周家婶子?”
那周许氏点点头,刚要说话,可不巧,就听得咕咕两声,却是从易倾南肚子里发出来的!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大笑起来,周许氏边笑边道:“出公差啊,没吃早饭是吧?”见易倾南不好意思点头,便朝她招手道,“走吧,早上剩了几只菜包,还有粥,跟我进去,我拿给你。”
易倾南自是喜出望外,口中连声答应着,跟着她进了隔壁房间。
这房间看起来像是个小饭厅,摆着两张小圆桌,和十几张凳子,旁边还有壁柜,周许氏快步走过去,从壁柜里取出一格蒸笼放在其中一张桌上,笑道:“包子有点凉,好在是夏天,你将就着吃,这粥我拿出去热一热。”说完捧着一罐子粥出去了。
“谢谢婶子!”易倾南刚刚在寝室里就喝了点水,早已饿得不行,此时也顾不得礼数,抓起一只菜包就咬了一大口下去。
她狼吞虎咽嚼着,忽然觉得味道不对,明明是菜包,怎么吃出一股子肉味儿来了?
看来人饿了就是这样,粗茶淡饭也强过山珍海味,想着又狠狠咬下一口,边吃边是低头看去,咦,别说,那包子馅里还真有几块瘦肉呢!
易倾南想了下,立时明白过来,肯定是周许氏拿错了包子,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半个,一口一口慢慢吃完,剩下的,可就不敢再动了。
周许氏端着热粥进来的时候,见那少年在桌前端正坐着,正盯着那笼包子发呆,便笑道:“这是怎么了?嫌我这包子是冷的啊?”
“不是……”易倾南小声道,“婶子,你这包子拿错了,这是肉包。”
周许氏怔了一怔,突然在她头上轻拍一下,压低声音笑道:“你这傻孩子,真是个没心眼的,婶子这是照顾你,特意给你吃好的,你知道吗?快吃吧!放放心心地吃!”
易倾南哦哦应了两声,暗忖自己也是饿昏了头了,自己不知对方的身份,可对方知道她啊,自家老公的手下,当然会格外优待些,方才那些话啊,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多谢婶子,婶子对我真好!”再不矜持,抓了包子就吃。
“慢点,别噎着,喝口粥再吃。”周许氏也坐下来,看这少年吃得香甜,也是满心欢喜,早就听周林说起这个易小五,说他机灵懂事,热情耿直,还很是能干,她听得多了,爱屋及乌,便对这少年也是另眼相待。
易倾南一口气吃了半饱,速度慢慢降下来,眼眸亮晶晶的,朝周许氏讨好一笑:“婶子,你今天这一身衣裙,还有这头饰,真好看!”
周许氏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短衣,领口袖口滚着一溜银边,腰带也是同色的,下面是条略带青花瓷样的襦裙,这厨房里仆妇厨娘们的衣装都是最寻常的青色,只她能穿出个爽朗利落的风韵来,还有那鎏银梅花簪,正好与她耳朵上那银珠的耳环相衬,显得脸上愈发亮堂,五官分明,所以易倾南这话虽然有拍马屁之嫌,可也是大实话,听在耳中不觉反感,只觉舒坦受用。
“是么?”被这么个俊俏少年一夸赞,周许氏心里甜滋滋的,不觉伸手抚上发鬓,不无得意道,“这发簪是我那口子前几日送的,这大老爷们的素来粗心,可这回的眼光倒还不错,厨房里大家看到都觉得好呢!”
原来她还不知道啊!
易倾南更是放心了,既然周林说是他自己给买的,她也不会傻得去揭穿,便顺其心思又赞了几句,让那周许氏笑得愈发灿烂,对自家男人也是满意得紧。
这一趟大厨房之行,不仅饱餐了一顿,还跟上司夫人攀上关系,可谓收获良多。
临走的时候那周许氏还悄然叮嘱,让她往后有事没事多往大厨房走动,意思不言而喻,易倾南故作羞赧,连连摇头,半晌才勉强答应下来,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自己正愁这身子处在发育期,一日三餐营养不够呢,没想到天上突然就掉下馅饼了。
她早就听说,这府里的管家和管事们晚上都是要加餐的,大厨房会给他们准备宵夜之类,既然是人家主动提出,那她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都睡前悄悄过来,吃个鸡蛋喝杯牛乳什么的,想想心里都美得冒泡!
相见欢 第二十七章 美人救英雄
慌乱中,易倾南一偏头,避开了杨春明的手掌,人是躲过去了,可是头上的帽子却被他给扯掉了,发髻歪斜,几缕发丝松散垂落下来,更添了几份柔弱感。
杨春明盯着眼前俊秀的少年,漆黑的衣裤因为被雨水浸湿而紧贴在身上,更衬得肌肤胜雪,红唇娇艳,如洗般的秀眉微微蹙起,潋滟的大眼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似无辜,似惊惧,又似愤怒,刹那间美得惊人。
“小心肝,乖,过来,让哥哥好好疼你……”杨春明心如猫爪挠过一样酥痒难耐,哪里控制得住,再一次扑了过去。
随着他欺近的身形,易倾南嗅到了一丝酒气,果真是酒后乱性,色胆包天,她却不知,这个杨春明年过二十八,迟迟没有娶亲,实是因为他对女子没有兴趣,却偏好模样清秀的少年,尤其是她假扮的这种,而且当年杨春明被逐出裴府,所犯的错事无他,其实是对一名新入府的小厮用了强,那小厮身子娇弱,竟被他生生弄死了,是杨嬷嬷和郑直收买了知情者,强行压下了此事,以意外落水为名,使了点银子将死者的家人打发了,后来被裴老夫人知道,觉得此事太过,不愿再留他在府中,以免惹出更大的祸事,这才予以遣逐。
杨春明自从出了裴府,无人管制,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往秦楼楚馆跑,并不狎妓,只是玩小倌,一旦得知哪里新来了美貌小倌,他比谁都跑得快,这样一来,很快就将积蓄挥霍一空,没办法,只好不时回来裴府,找他养母要钱过生活。
杨嬷嬷不能生育,早年是被夫家休了,又重新跟回老主子,也就是裴老夫人,杨春明是她抱养之子,想着将来养老送终的,虽说嫌他不成器,可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再加上他嘴巴甜,不舍得与他决断,便时不时地接济着,对于他府外之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含糊过去。
这日杨春明又来府里找养母要钱,按照惯例是天色擦黑了才来,来此之前他喝了点酒,晕乎乎地在府里转悠着,一时没打着方向,本是是去往清波园,却不想走来了柴房,恰好听到了易倾南的求救声。
起初他倒是还没甚想法,只是觉着这门里少年的嗓音绵软好听,起了好奇之心,后来听到易倾南自报家门,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那个经常被府里众人提到的新人家丁,他不止一次听过相熟之人说起这易小五,都说是长得比女孩儿还要白净俊俏,他早有染指之心,只可惜几次回来都没碰上,只有一次远远看见过其背影,没想到这晚竟是歪打正着,被他撞见,还是单独关在柴房里!
杨春明答应之后再顾不上找杨嬷嬷,而是马不停蹄去了家丁苑,郑直正在账房里跟账房先生说话,一见他在门口张望,赶紧出来了,把他拉到一边,沉声道:“这府里你以后要少来知道吗?再过几日有贵宾入住呢,来头大大的,你可别给我捅娄子!我可警告你,要再闹出什么事,到时候我不会再给你擦屁股!”
“表舅,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可是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杨春明嬉皮笑脸说着,朝他伸出手去,郑直是杨嬷嬷的远房表弟,他便是唤其一声表舅。
“败家子!”郑直低骂一声,看看周围没人,从腰袋里摸了串铜钱塞给他,“走吧,快走吧,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杨春明掂了掂手里的钱,若是平日他肯定要闹着不够,但此时却随手揣进兜里,又讨好伸出手去:“我的好表舅,我还得找你借样东西!”
“什么?”郑直没好气问道。
“钥匙,柴房的钥匙!”杨春明想着那关在柴房里的小家丁便是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郑直一看他那一脸淫笑的猥琐样,眉头一皱,忽而明白过来:“你刚刚见着他了?”
杨春明直点头:“对喽,我说表舅你可真是藏私啊,这么好的货色,也不跟我通个气,我还是听别人说起的,正好今日走岔了路,转到柴房那边去了……”他瞅瞅天色,五指张开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这就把钥匙给我吧,我一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一会儿?哼哼,你等会见了那小子的模样,怕是要折腾大半夜吧!”郑直手伸向腰间,将钥匙摸出来,却没立时给他,而是捏在手里,沉吟道,“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别再给我搞出人命来,那小子可机灵了,跟裴宝有些交情,连康亲王都挺亲近他,我还没摸清他的背景,只不过顺着老夫人的意思……”
杨春明听得贼眼一亮:“老夫人?老夫人也看他不顺眼,这不就得了吗,你就让我去先办了他,把他调教好了,也是为主子分忧啊,我的好表舅,亲表舅,你就不要再犹豫了,给我吧——”
趁着郑直还在掂量,他一把扯下钥匙,呼啦跑开了。
“哎!”郑直拦了一下没拦住,便也随他去了,心道不就是个小家丁吗,以杨春明的块头身手,绝对占优势,那柴房地方偏僻,今晚又是刮风下雨的,也不会引来别人,再说了,他得手之后把人锁好,再把钥匙送回来,谁也不会察觉,至于那易小五,出了这样的事,也应该不会到处叫嚷,闹得世人皆知,到头来难堪的还是他自己。
也是该挫挫这小子的傲气,让他吃吃这哑巴亏,看他往后还怎么得瑟!
杨春明顺利拿到钥匙,当下紧赶慢赶回到柴房,一看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不由得心头欢喜,真是赶上了好时辰,连老天都来助兴,这下不用担心有人路过察觉,可以尽情享用美味了!
既然得了郑直的默允,这会儿看见易倾南便是更加肆无忌惮,杨春明甩开手里家丁小帽,一步步向她逼近,嘴里散发着恶臭的酒气,细长的眼笑成了一条缝。
“小美人,小心肝,别躲啊,哥哥保证不会弄疼你的,过来,让哥哥抱抱!看这张小脸,生得可真美,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跟上面一样美……”
易倾南听他喘着粗气,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怒火中烧,当即骂道:“你闭嘴!你要是再过来一步,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哈哈,性子还挺烈,嗯,哥哥我就喜欢这样的,越烈越有滋味!”杨春明啧啧称赞着,眼神一闪,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上一拉!
易倾南见得他的动作,赶忙缩肩去躲,不知脚下踩着什么,仓促间一滑,竟没有躲开,反倒是被他抱住,两人身躯贴近,就觉一大股酒气与汗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昏厥。
“你这流氓,色狼,放开我!”易倾南单手在空中乱舞,随手抓起个硬硬的物事,朝他脑门上狠狠砸过去!
杨春明哎哟一声惨叫,冷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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