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彦辰也没想到这小家丁会有如此动作,微怔之下,竟忘了喝止,他身份尊贵,又有洁癖,骄娇二气甚重,方才与裴夜只是开个玩笑,事实上,外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连王府侍卫也须在他三尺之外,却没想到会被这个小家丁摸到脸上来。
虽然只是短暂一触,但还是犯了他的大忌,不过话说回来,小家丁的手真的很小,很软,倒有做小倌的潜质,轻柔的动作恰如春风拂面,吹散了胸口那一丝戾气。
不过是个孩子。
宁彦辰心底忽地一软,也没怪罪,而是从袖中取了方雪色锦帕,在脸上随意擦了擦,满意看到帕子上的一小点污渍,顺手收起,转头眼望裴夜,却见后者又坐回桌前,正接过小家丁恭敬递上去的干净筷子。
易倾南知道自己做了傻事,哪里还敢待在这位爷身边,早脚下开溜,寻求将军主子的庇护去了,此时她一边侍候裴夜吃饭,一边眼风关注宁彦辰的动静,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刚打了一架的两人就跟没事人一般,这头裴夜漠然吃菜,那边宁彦辰也闲闲走来,重新落座。
“这菜不合你胃口。”裴夜头也不抬提醒。
“你能吃,我自然也能吃。”宁彦辰笑笑说道,“好歹我王府里还有那么多美姬,而你,暖风阁里才两个,委实少了些,要不要我给你送些过来?”
裴夜白他一眼,宁彦辰指着他笑道:“瞧你这眼色,难道害羞了?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你们裴家一脉单传,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下子嗣问题了,尽快把你那朵花儿娶过门,早点开枝散叶要紧,最好再带上四个陪嫁丫鬟,这便叫繁花似锦,五女连珠,哈哈!”
易倾南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太明白这吃饭和姬妾之间有何必然联系,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听出来了,宁彦辰在她家主子面前还是很谦逊温顺的,没半点王爷的架子,一旦自称本王,那便意味着他处于情绪变化时,不是怒就是喜。
再有,自从见了沈晴衣的真容,领教了裴夜对其的珍视呵护,尤其一只布老虎都能保存多年,她对裴夜那点小小的动心便是淡了不少,所以现在听他们说什么婚期,什么子嗣,心里已是波澜不惊,兴致缺缺。
“你莫非还想被再丢一次?”见宁彦辰还在喋喋不休说教,裴夜抬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耐。
宁彦辰赶紧摆手,“不想了。”他可是堂堂亲王,接连被人丢出窗去,那多没面子!
易倾南在旁察颜观色,适时递上筷子,宁彦辰许是饿了,似乎也忘了她之前的不敬之举,开始夹菜吃起来。
一口菜嚼在嘴里,宁彦辰满意点头,问裴夜,“你们府里换了厨子吗?”
裴夜没理他,自顾自吃饭,宁彦辰改而望向易倾南,眼神询问,“嗯?”
易倾南也不知自家主子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只得实话实说,“回王爷,这是小人做的。”
“你?”宁彦辰朝她上下打量,有些不敢置信,早知这小家丁聪明伶俐,没想到厨艺上还能露一手,话说这个裴夜把他提升进飞鹤园,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在皇宫王府吃腻了山珍海味饕餮盛宴,如今吃到这清粥小菜,却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竟然食欲大开,也不追问滋阴壮阳什么的,专心致志吃起来。
易倾南其实也清楚自己那点本事,也就是个家常菜馆的水平,糊弄下七星卫们还行,登不了大雅之堂,但看见那两人大口吃菜喝汤,时不时还筷子在空中你戳我挑,争抢一下,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小身板在桌边转来转去,侍候得也越发殷勤。
还说什么边吃边说事,结果一顿饭下来,两人的嘴巴光顾着吃饭,根本没半句话,桌上碗碟半点不剩,尽数空空如也,见他们一副没吃饱的样子,易倾南只好将给自己做的核桃蜜糕和红枣枸杞银耳羹也端出来充数,方才应付过去。
“手艺还行,勉强可以入口。”饭毕,宁彦辰用茶水漱了口,懒懒给出个评价。
“王爷过奖了。”易倾南低头,暗地扁嘴,还勉强入口呢,那他刚刚跟将军主子抢那只鸡腿,寸土必争毫不相让,又算什么?
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引起宁彦辰的注意,他陪赫连祺外出游玩已有月余,今日乍见这小家丁,却有不小的惊艳,不仅是身形五官,只觉这少年隔阵不见,便又平添几分新奇感,就像是一处藏宝秘洞,初现平淡,越往里挖掘,越多一分惊喜。
“易小五——”他拖长了声音叫,一时间对这小家丁充满了兴趣,倒想问他一问。
“小人在。”易倾南答得毕恭毕敬,眼睛不住在桌上瞟来瞟去,饭菜倒是吃得一干二净,酒也喝了大半,等下裴宝问起可以顺利交差了。
“好了,撤下去吧。”不等宁彦辰想好问话,裴夜已然站起,负手而去。
“哎,你要去哪里?”宁彦辰眼见裴夜大步踏出,只得撇开易倾南,急急追出。
“晴朗居。”裴夜简短答道。毕竟赫连祺是苍汉的贵宾,由圣旨安驻于府内,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探视一番。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大事要紧,宁彦辰不敢怠慢,又回头盯了眼易倾南,这小家丁,没事长这么俊俏干嘛,真是的……
易倾南不慌不忙收拾残局,虽然她还欠宁彦辰一个尿遁的解释,但她知道自己如今外形剧变,与当初步行进京的麻脸哥乃是天壤之别,并不怕宁彦辰会认出,再说还有将军主子罩着她呢,便更不用担心了。
将书房打扫干净,易倾南拎着食盒餐具回去小厨房,没一会儿,裴宝就匆匆过来检查工作了。
听说将军主子吃光了菜,还喝下好几杯酒,裴宝也顾不上责怪易倾南先斩后奏,没做点铺垫就把酒给用了,只欢喜得直搓手,在方寸之地踱来踱去。
“易小五,你这回办事不错,等大事了结,我给你记功!”
易倾南摇头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尽心侍候主子,让主子吃好喝好乃是分内之事嘛。”不是她谦虚,而是她实在想不出,这点琐事,哪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看着还剩下小半壶酒水的酒壶,本着好东西不浪费的原则,她顺手给倒进个碗里,裴宝眼尖见得她的动作,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明天我腌肉和鱼用,果酒嘛,可以去腥味。”易倾南随口答道。
不想这句回答却引来裴宝的嗤笑,“青梅酒?谁告诉你的?”
易倾南指着旁边架子上的酒坛,奇道:“这不是写着吗?”那么大的字,还真不容易忽视。
裴宝意味深长笑了笑,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傻小子,实话告诉你吧,这不是青梅酒,乃是别的酒,除了将军,这园子谁都不能喝,包括你自己……喝出状况来,可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
不是青梅酒?
易倾南想起宁彦辰所说的参茸酒,默念着读音,倒是慢慢有点反应过来了。
参茸酒……
参……人参?
茸……鹿茸?
那不是壮阳的东西吗?
裴宝费尽心思,要给将军主子……壮阳?!
第十七章 小微
一念及此,易倾南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当日侍候裴夜沐浴的情景,想起那具令血脉贲张的强悍身躯来,那般高伟,那般雄壮,怎么看都不像需要壮阳的样子啊。
难不成,那只记忆深处展翅欲飞的鸟儿,其实是外强中干,好看不中用?
脸上微微一烫,她甩头挥开这些乱七八糟的遐想,先前她还奇怪裴宝怎么突然过问起饮食来,此时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是将军主子某方面有点毛病,怪不得他迟迟不肯娶沈家大小姐过门,不是不愿意,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宝见那少年脸上阴晴不定,变幻万千,最后却显出一副懊恼同情的神态来,便知道他是想偏了,这事不便说破,但又事关主子颜面名誉,惟怕这小家丁口无遮拦在人面前说漏嘴,于是含糊道:“嗯,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主子只是近来事务繁忙,身子才虚了些,以前还是很好的……切记,此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要对外泄露半句。”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番解释听在易倾南耳中,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可怜的裴美人!
易倾南只觉得心里酸酸麻麻,似同情又似怜惜,却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她在前世看过不少报道,说男人那方面出问题有时候并一定真是身体有病,而是心理上压力过重所致,将军主子应该属于后者吧,一来位高权重,二来一脉单传,郁结于心,忧思过虑了。
但不对啊,为什么她刚进飞鹤园的时候没这回事呢,她还专门问过裴夜的口味,裴宝说将军主子只是不吃胡萝卜和苦瓜,可没说别的什么,而这食材改变,却是这一日刚发生的事。
想忍却没忍住,易倾南将心底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裴宝回答得不慌不忙,“我刚刚不是说了,以往主子都是好好的,就是近来才有些不对……”话到此处,忽而顿住,瞪向那张满是关切的小脸,“主子的事,哪容得你做奴才的置喙!”
“裴宝哥你别误会,我也是关心主子嘛。”易倾南赶紧陪上笑脸,眨巴着眼睛道,“我的干爷爷容老爷子,乃是大大的名医,要不要我去请他老人家来给主子瞧一瞧,保证药到病除!”
“容老爷子?”裴宝心里有鬼,哪敢去请这尊大神,当即摆手道,“你不知道,容老爷子老早就来看过了,他说主子是心病,汤药无用的,须得食疗。食疗,你懂吗?”
他随口胡侃,倒把易倾南听得信以为真了,想想裴夜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更觉了悟,点头道:“我明白了,裴宝哥你放心,我往后在饮食上好好给将军调理。”
裴宝暗忖这小家丁心思活泛,就是年纪太小,要骗到他倒也不难,可将军是什么人,岂会任人唬弄,还须得小心行事,想了想问道:“对了,将军吃饭的时候可有说什么?比如饭菜的味道他还满意与否?”
易倾南见他一副表面镇定内心着急的模样,摇头道:“将军没说什么。”
裴宝松了口气,又问,“那王爷呢,王爷有没有说什么?”他就知道将军的脾性,对饮食从不挑剔,可是那康亲王,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王爷嘛,他说味道还行。”易倾南继续否认,将裴夜与宁彦辰的对话隐瞒下来,裴宝是一片好心,何必让他知道后担惊受怕,再说将军主子看起来并不生气啊,他自己说不定也心里着急这病情呢。
“那就好。”裴宝眉开眼笑,朝她凑近一些,半是叮嘱半是威胁,“接下来我会让大厨房那边多准备食材,你给我好好做,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了,在将军面前就装不知情,可不能表露半个字,否则我决计饶不了你!”
“是,我记住了。”易倾南低头应道,反正她在飞鹤园里级别最低,上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别的事情一概不理。
裴宝跟她说了会话,又在小厨房里四处检查了,方才满意离开,等他走了,易倾南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又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这才回去自己的小窝。
这一晚裴夜很是安静,送走宁彦辰便待在寝室看书,哪儿也没去,沐浴是叫裴宝侍候的,可把裴宝给高兴得,觉得自己又开始在主子面前得宠了,易倾南也乐得轻松,一直在窗前转悠,眼瞅着七星卫们一个个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便赶紧抓了换洗衣物往里冲。
脱衣服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下那束胸的布带,这玩意还是新做不久的,可这几日绑着却觉得有些紧了,再低头看看胸前,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些,绵软娇弱地伫立着,仿若鲜美丰润的雪里红,迎风摇曳,等人采撷。
再往下,腰肢似是又细了些,不盈一握,但弧度却是恰到好处地收拢,凹凸有致,两条腿儿又细又长,匀称而结实,润如粉玉,毫无瑕疵,看起来略瘦了些,可臀儿却出奇地挺翘有料。
这具身子发育状况可比她想象中更好呢,易倾南抿唇一笑,甚是心满意足,在这个朝代,十三四岁的女子就已经订亲待嫁了,而她都十五了,要是放在府外的普通人家,兴许早上了花轿了,却不知嫁了个什么样的鲁莽汉,日后生他一窝孩子,想想真有点后怕,还好机缘巧合,她是女扮男装进了将军府,才能摆脱这样不堪的命运。
舒舒服服洗了澡,易倾南一溜小跑回了寝室,却没急着上床歇息,而是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小心听着窗外的动静,等到众人皆已入睡,园子各处都静悄悄的了,她一改懒散模样,迅速闭门关窗,随后坐到那小床上,开始打坐练功。
自从进了飞鹤园,她便忙得团团转,又因为到了个新环境,做事小心谨慎,所以这每晚的功课并不能持续跟进,基本上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间有机会就练上一练,倘若实在累得紧了,或是外间尚有人声,便是倒床闭眼就睡。
可今日裴夜与宁彦辰的一番打斗,却把她深深刺激到了。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经过这些日子的练功,虽然只是在练根基,还没涉及到具体招式,可眼力听觉都有了极大提升,也算是半个内行了,对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尤其是宁彦辰被甩出窗外,拔剑自救的情景,更是令她记忆深刻。
裴夜是当朝大将军,武功绝顶,无人能敌,这她老早就知道了,可万万想不过,那养尊处优的康亲王宁彦辰,竟也是个练家子的高手,就只是比裴夜稍逊一筹罢了。
他们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武功竟然那么高,而她今年十五岁,若是勤奋一点,卖力一点,说不定在几年之后也能学有小成,她可没忘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那便是莫老头,她在将军府只是暂住,莫老头说过以后会回来找她带她走的,真到了那一天,祖孙俩便又将陷入到江湖仇杀的血雨腥风之中,所以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届时努力自保,不会拖莫老头的后腿。
想到这里,易倾南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斗志,好不容易才将这股悲愤之气给压抑下去,心神归宁,默然记诵,开始练习那已经烂熟于胸的静坐吐纳功夫。
说也奇怪,这套功夫她已经练了无数个夜晚,整套口诀动作都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倒背如流,可是每回从头开始,却丝毫不觉厌烦,只觉处处略微不同,时时皆有新意。
她却不知,这种感觉正是她在逐渐进步的标志,只不过进步缓慢,并非江河决堤突飞猛涨,而是小溪流水循序渐进,所以不易察觉,但终会有一天,量变引发质变,成就一片崭新天地。
一个轮回练毕,易倾南身心皆疲,顺势躺倒下来,却没有立即就睡,而是趁此机会规划了下自己的家丁生涯。
要想在飞鹤园立稳脚跟并不困难,难的是怎么赚到大笔银子,不论是她跟着莫老头闯荡江湖,还是安顿伙伴们以后的生活,可都需要钱啊,单靠那点月钱不过是杯水车薪,还必须另辟捷径。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也基本确定,最近一定要找个理由出府去,有些想法已然成型,得尽快实施了。
可她却没料到,这理由还没想好,从第二天开始,裴夜待在府里的时间逐渐多起来,每日一下朝就回府,先去晴朗居探视下赫连祺的伤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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