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南听得呼呼风声,眼看那烧火棍朝自己肩上狠狠劈下来,赶紧缩回头,往旁边一闪,险险避开这一顿打。
别说,在城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身子板看起来娇小瘦弱,却十分灵活,体力也很充沛,钻了那么多街巷,走了那么多路,连口气都没喘一下,比她生前那三天两头打针吃药的身体可是好太多了。
瞎老头面上闪过些许满意之色,收回棍子,任她一溜小跑冲进厨房。
穿越过来已经一天多,地盘也大致踩熟了,易倾南将早上的剩饭在锅子里热了,福贵给的那馒头也在火上烤了下,加上带回来的一小坛酒,凑到一起端了出去。
“爷爷吃饭。”易倾南唤了一声,又悄悄挥手招来那小土狗,将馒头掰下一小块扔给它。
“唔。”瞎老头答应着,刚捧起碗来,忽嗅得那一缕酒香,动作顿住,“怎么有酒?”
“我见这酒挺好的,福贵给他爹打了二斤,我便也打了点,爷爷你尝尝好喝不?”易倾南拿只小碗倒了点酒,推到他面前。
瞎老头吸了吸鼻子,哼道:“呵,今日赚钱了,居然还学别人打酒?”
易倾南见他脸色还好,也没太在意,随口应道:“还好,收入还不错,不过回来得晚,只打了点酒,明日再去集市上买点米割点肉,咱家也改善下伙食……”
话音未落,就听得啪嗒一声,瞎老头将那酒碗拂在地上,摔个粉碎!
“能耐啊!你个死小子,赚了几个小钱就这样招摇了,要是给你点金啊银的,你还不尾巴翘上天,忘了自己是谁!”瞎老头气得不轻,变魔术样的变出那根烧火棍,噼里啪啦,狠狠打来,“不晓得老子从来不喝酒吗?喝酒误事,喝酒惹祸,喝酒丧命!况且,有这打酒的钱,就不知道给家里存着点,到了冬天买件厚实的袄子,你还想像去年那样在路上冻僵过去?老子打死你,你个不知好歹的死小子!”
“呜呜,爷爷我错了,别打,别打!”易倾南跳起来,满屋子躲闪,眼泪禁不住哗哗往下淌。
她这日子过得容易吗?
受苦受累不说,还遇上这么个怪脾气的老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给他煮饭也错,给他打酒也错,到底要她怎么做?
瞎老头虽然眼睛看不见,又是年老体衰,身形动作却比她个正常人还要灵敏迅捷,易倾南左躲右闪,上蹿下跳,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得不可思议了,可偏偏还是逃不过他的追逐,肩上手上捱了好几下!
那小土狗在旁见得小主人被打,急得汪汪直叫,突然扑过来,一口咬在瞎老头的小腿上。
“你这没用的狗崽子!”瞎老头口中骂着,一脚将它踹飞,摔出门外!
“爷爷!”易倾南一声低叫,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冲小土狗着地的方向奔出去。
没听到意想中的轰然坠地声,只见那狗儿轻飘飘落在地上,愣了一下,即是摇摇尾巴,无比欢快朝她跑来。
易倾南赶紧抱起它,心底有丝了然,这瞎老头没打算真的伤它,那一脚应当是用了个巧劲,看着凶悍无比,实则轻微至极。
“好啦,爷爷跟我们开玩笑呢。”
她摸着小狗的头,轻声安慰着,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厉喝:“明天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在家待着,好好反省,听到了没有?!”
易倾南低道:“听到了。”
奇怪,心里除了委屈,连半点愤慨的感觉都没有,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对这瞎老头很是敬畏,毫无反抗之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意志。
“现在背诵老子教你的口诀,背不出来今晚就不准吃饭!”
“啊?”易倾南听得傻了眼,口诀?她怎知道是什么!
“还磨蹭什么?快背啊!”瞎老头端了饭碗,边吃边瞪眼过来,尽管那眼眶里没有眼珠,却带着丝莫名的凌厉感。
易倾南咬牙,是祸躲不过,看来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心一横,脱口而出:“我记不得了。”
瞎老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吟道:“闭目冥心坐……”
“闭目冥心坐——”易倾南跟着喃喃念了句,不知怎么的,豁然开朗,有如神助,字字句句像是印在脑子里一般,不假思索,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嘴里蹦出来,“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瞎老头面无表情听着,等她一口气将口诀背完,这才点头哼道:“吃了饭别闲着,给老子打坐练功去,这才是头等大事!”
易倾南懵懂答应着,抱了小狗进屋,端起碗喂自己一口,又喂狗一口,一边嚼着饭粒,一边暗地寻思,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回来的路上她旁敲侧击,向二虎他们了解了不少事情,再经过瞎老头方才的言辞举止,心底的疑惑不断增大。
据说,她所在的这个村叫做清河村,是距离青州城最近的一个村子,因为村口那条河而得名,爷孙俩并不是这村子里的原住民,而是十多年前从外地逃难来的。
村民们见老头双眼尽瞎,孤苦伶仃,还拖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倒也动了恻隐之心,帮忙扯起个院子,搭了座茅草屋,让两人有了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
瞎老头性子孤僻,没半点谋生手段,平日也不与人来往,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全靠左邻右舍时不时接济,帮忙拉扯孩子,这才能熬到今天。
早在数年前,村长那住在城里的有钱亲戚来村里走动,见当时的她长得粉嫩可爱,动了心思想要收养,被瞎老头一根烧火棍堵在门外,张牙舞爪唾沫横飞骂了个够,遂断了上述念头。
从那以后,村民们也不予来往了,门前愈发冷清,而她则是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掉小命,病好后脸上脱了层皮,变得黄黑不均,彻底毁了容。
毁容,还是隐容……
易倾南抚着面颊,想起铜镜里那张五官异常标致的小脸,不难得出答案。
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拍大腿,满脸憧憬,无限yy——
嘿,难不成自己还是个遗落民间的王孙皇嗣之类?
少年游 第六章 出事了
这样的想法也就是随便想想,一闪而过,到头来该洗碗还是洗碗,该刷锅还是刷锅,该扫地还是扫地,半点不敢闲着。
说来也是,要她真是什么王室贵族的后裔,自然是在自家府邸舒舒服服待着,一大帮家仆丫鬟簇拥着,享尽荣华富贵,日子悠闲自在,哪会像现在这般,住的是茅草屋,睡的是破竹席,啃的是硬馒头!
结合这两世为人的悲惨遭遇,她早得出结论: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铁定跟她无关。
刚干完活,就听得身后的瞎老头发话了:“药草已经放在灶台上了,你先去泡澡,然后再练功。”
“好的,爷爷。”
易倾南答应着,看见那小狗在自己身边讨好摇着尾巴,想着自己还不知道狗儿的名字,也不好随便乱叫引来怀疑,灵机一动,道:“爷爷,这狗儿以前的名不太响亮,我打算给它换个名字,就叫旺财,你说好不好?”
瞎老头嗯了一声,倒没在意:“你自己捡来喂大的狗儿,随便你。”
呃,这老头捡个小孩来养,这小孩就捡个小狗来喂,还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易倾南进了厨房,果然见得那灶台边上有一包药草,黑的绿的黄的夹杂在一起,闻起来有股浓浓的药香,想着瞎老头的话,赶紧烧水煎药,熬了一大锅药水,关上房门,开始洗澡。
这是穿越之后第一次洗澡,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赤裎的身子,跟意想中一样,没胸没臀,不挺不翘,整一个干扁四季豆,肤色也是又黄又黑,完全没有看头。
一边叹气,一边拿布巾使劲擦洗着,目光游离,见那小狗旺财远远蹲在门口,便指指木桶,招手唤道:“旺财过来,给你也洗一个!正宗香汤浴!”
旺财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瑟缩了下,后退两步,乌溜溜的小眼里透出几分恐惧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啊,洗白白了好睡觉!”
易倾南连唤了好几声,见它还是不住退后,便走过去想要捞它过去,谁知那狗儿凄厉大叫,瞪着那一大桶乌漆麻黑的药水,就像是要上断头台一般,扑腾挣扎个不停。
“死小子,叫你洗澡就洗澡,跟狗儿关在里面瞎折腾什么?!”
易倾南闻听这一声吼,吓得手一松,旺财赶紧跳开,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没法,只好匆匆洗过,换上身干净衣裳。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院门紧闭,旺财就在门边安静蜷着,全无之前的烦躁。
屋里点了盏小油灯,大概是灯油不够的原因,光线很是幽暗,淡淡的光晕中,瞎老头就在外屋的破草席上盘腿坐着,双手平放在膝上,手心朝上,摆出个奇怪的姿势,面上褪去凶悍,平静淡然,看着竟有几分庄重和睦之色。
易倾南看了一会,见他没什么指示,便过去取了油灯,蹑手蹑脚走进里屋。
早上起来的时候太震惊,也太仓促,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此时正好四处查探,但见屋里摆设十分简陋,一架破木柜,一只旧木箱,一张小木凳,连张床都没有,墙角地上铺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上是张可与自己肤色媲美的草席,还有一只带着霉味的木枕,和一床洗得败了色的浅灰被子。
易倾南把剩下的铜板小心塞在褥子下面,再学那瞎老头的姿势坐在草席上,不经意侧头,却见墙上画着什么东西,借着灯光一看,竟是些简单的人形图像。
她好奇凑过去,仔细数过,一一查看,那图像一共有十二幅,并非笔墨所致,而像是用尖利的器具刻划出来的,全是些或坐或躺或站的奇形怪状的姿势,线条简单,一目了然。
易倾南生前练过瑜伽,更怪更别扭的姿势都见过,也就没当回事,既然有现成的示范图例,索性照着那上面的姿势盘腿打坐,算是交差。
说来也怪,刚把姿势摆好,坐定闭眼,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她在瞎老头跟前背诵的那些口诀来,根本不用刻意去想,手脚像有自己意识似的,开始按照口诀中的内容去做。
一轮动作做完,易倾南双手合十,轻轻吐气,睁开眼,只觉得周身舒展,血脉通畅,四肢百骸仿若有股暖流在缓缓游弋,带着种略微慵懒的感觉,极其舒服受用,连同感官都敏锐了不少。
爽啊!
随意伸了个懒腰,她就地躺倒,扯了被子盖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居然没捱棍子,实在是万幸!
屋子里静悄悄的,易倾南瞧着窗外亮晃晃的天色,不敢怠慢,急急爬起来穿衣理铺,三下两下收拾好踏出门去。
迎面就见瞎老头坐在院墙下方,枯瘦的手指抚着墙壁上的土灰,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爷早。”易倾南含笑招呼。
瞎老头嗯了一声,垂下手来,淡淡道:“昨晚你的呼吸不太顺畅,自己注意着点。”
易倾南含糊答应着,好在他也没多问,一句过后便是作罢。
两人一狗刚吃过早饭,二虎的声音就在院外欢快响起:“小五,小五,该出发了!”
易倾南还没回答,瞎老头已经先她一步沉声开口:“小五今日有事,不去了。”
“啊?”二虎显然是愣住了。
易倾南过去将院门开了条缝,朝外面一脸茫然的少年抱歉道:“对不起,我今天得在家待着,去不了了,你们自己去吧,机灵着点。”
二虎朝门里望了望,小声道:“是不是你爷爷又发脾气了?”
易倾南胡乱点头:“快去吧,去吧。”
“那好,我晚上回来再找你!”二虎向她挥挥手,转身跑开了。
易倾南关上院门,招呼身边的旺财在门口呆着,自己开始卷起衣袖,洗碗扫地收拾屋子。
正忙个不停,突听得背后冒出一句:“我骂你打你管着你,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易倾南呆了呆,转过头去,见瞎老头扶着墙站着,花白的须发随风起舞,看起来那么消瘦衰弱,潦倒不堪,忽然间心头一酸,喃道:“我没有,爷爷你放心,我以后会努力赚钱,好好孝敬你。”
“我不用你去赚钱,那几个小钱我还看不上眼,我只盼你……”瞎老头叹口气,默想了一会儿,忽地面色骤变,厉声骂道,“死小子,别以为你说点好话服下软,老子就会饶过你!给老子到屋里反省去!快去!”
“这就去,这就去!”易倾南不知又是哪里惹恼了他,见他那根烧火棍握在手里,挥舞着又要打过来,吐吐舌头就往屋子里奔,边跑边撇嘴。
还几个小钱看不上眼呢,以为自己是家财万贯的地主啊?
这翻脸比变天还快,要不是她心理素质超强,早就hold不住了!
罢了,谁叫她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呢,认命,认命……
说是反省,其实就是关在房间里发呆,也没什么事做,将自己生前死后的一系列奇遇想了一遍,再就是按照墙壁上的人像,依样画葫芦,一轮又一轮地做。
练着练着,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等她再次睁开眼,竟已经是暮色苍茫。
好快,就这么过去了一天!
跟昨晚的感觉不同,这一番练习下来却是精神奕奕,腿脚轻盈,浑身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打开门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见着瞎老头的影儿,反倒看见那墙头上趴着个人,正伸长了脑袋往里望。
定睛一看,不禁低叫:“石头,你干嘛?”
石头循声望过来,小脸垮下,扁嘴哭道:“不好了,小五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少年游 第七章 巨额赔款
一句过后,就听得啊的一声叫,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墙头上的脑袋不见了!
易倾南心知不好,赶紧打开院门出去,只见石头与二虎你压着我的胳膊,我枕着你的大腿,身子扭在一起,重叠着摔在地上,正呲牙咧嘴,哎哟叫痛。
“你们这是做什么,杂技表演?”易倾南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过去拉他们起来。
“都怪石头,踩在我肩头上,还不停地动……”二虎嘀咕几句,拍拍手上的泥,哭丧着脸道,“小五,福贵出事了!”
易倾南心头咯噔一下,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
二虎道:“我们本来好好的,开工也挺顺利,谁知到了晌午,刘喜他们一群人就跟上来,见我们赚了不少,一个个眼红得跟饿狼似的,非要跟我们一起干,不一起也行,就把每日收成分一半给他们,我们不答应,刘喜就过来抢,福贵火了,推了刘喜一下,刘喜就倒地上不起来了,非说受了重伤,要福贵赔偿药费,总共五两银子!”
石头也在旁帮腔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福贵那一掌根本就不重,刘喜他就是讹人的!”
易倾南听得皱眉:“这个刘喜,凭什么如此霸道?”
二虎瞪大眼道:“我说小五,你忘记的事可真多,这都不知道了?”
易倾南白他一眼:“废话,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二虎撇撇嘴:“刘喜他还不是仗着他娘厉害,哼哼,欺软怕恶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做,迟早是要吃牢饭的!”
易倾南好奇问道:“他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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