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看看四周,皱着眉头道:“还不如方才那几处人多。”
易倾南笑笑道:“有什么用,人多,穷人更多,你不见那一个个身无长物来去匆匆的模样,大都是在外奔走讨生活的,谁有闲钱给你?”
二虎听得个似懂非懂,疑惑道:“那这里呢?”
易倾南指了指脚下干净的路面,周围富丽的楼阁,以及来人光鲜的衣饰,专业名词张口就来:“看到没,这应该是青州城的富人区,人流不算巨大,但只要找准目标客户和潜在客户,不愁讨不到银子赚不到钱。”
福贵插嘴道:“城外还有官道直通上京城,道路宽敞不说,来往的更是达官贵人,我们要不要去那里?”
易倾南瞥他一眼:“俗话说车流人不留,那地方不适合讨钱,只适合……”
“什么?”
“打劫。”
易倾南说完,眼珠一转,指着前方一名衣冠整齐手摇折扇的书生低道:“石头,记着我说的,上!”
石头像只灵敏的小猴子,嗖的窜去,奔到那书生跟前,膝盖一曲,迎面跪倒,抱着那人的大腿叫道:“公子爷,行行好,给点钱买个馒头吃!”
“哎,你这小孩,做什么?放开,快放开!”那书生一愣之下慌了神,赶紧撇开。
石头扯着他的裤腿死不松手:“俺两天没吃饭了,公子爷就发发善心赏几个子儿吧!”
那书生大摇其头:“男儿膝下有黄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石头说得郑重其事:“不用黄金,给铜板就成!”
“起来,快起来说话!”
“俺一家老小都饿着肚子等米下锅呢,你不给钱俺就跪着不起来。”
这番闹腾,将街坊邻居过往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好啦,你起来,我给你便是。”那书生面薄,被缠得没法,只好自认倒霉,掏出钱袋。
片刻功夫,五文到手,石头脸上笑开了花。
易倾南指着那兴高采烈跑回来的瘦小身影,理论联系实际,详细讲解:“这一招,叫做死缠烂打,成功率低,收益也低,只能是碰碰运气,遇上个文弱书生还好,要是遇上个威猛剽悍的壮汉,可有的受了。所以,与其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这类无施舍**之人身上,不如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说完,目光转向某处,一努嘴:“福贵,该你了。”
少年游 第四章 理想与现实
对面街上一间大大的店铺门口站着两人,一位是名衣装洁净长相周正的年轻男子,一位是名绣帕掩面脸露羞涩的貌美少女,之间隔着三四尺的距离,各朝一边,也不交谈,看起来素不相识,都似是在等人。
易倾南目光所到,正是这两人的方位。
福贵看看那男子,又看看那少女,犹豫不决:“我是找谁去讨啊?”
易倾南侧头朝向二虎:“你说呢?”
二虎自以为是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找那小姐啊,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
易倾南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对福贵道:“去吧,找男的讨去。”
福贵闻言大步过去,也没甚技巧可言,大手一摊,直截了当朝那男子道:“大爷行行好,给几个小钱吧。”
那年轻男子愣了下,见少女闻声望过来,面上一红,二话不说就去摸腰间的钱袋。
二虎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乖乖,这么快就得手了啊?”
易倾南双手环胸,得意一笑:“那是,身边立着个美女,他哪好意思不给。”
二虎此时已经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道:“我知道了,以后凡是遇着这样的情形,就专找男的讨要。”
易倾南轻轻摇头:“非也非也,这还是要因人而异的,你跟着我,看我的。”眼见那少女又等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失望离去,便拉了二虎远远跟上。
少女在街边默默走着,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两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拦住去路。
“漂亮姐姐,给几个钱吧——”
那少女柳眉一皱,转头就要走,易倾南双臂一张,作势欲扑,偏生笑得谦逊随和:“我们没恶意的,没恶意的。”
见得那张黄黑不均斑斑点点的脸,少女瑟缩了下,后退一步道:“你们别乱来,我给你们就是。”说着掏出个小小的绣花荷包,数了五个铜钱出来。
易倾南得了钱,朝脸色煞白匆匆跑路的少女挥挥手:“多谢多谢,慢走不送。”
二虎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又有什么说法?”
易倾南笑笑道:“我之前不是说过潜在客户吗,像这样独自一人的美女就是,她们最怕当街纠缠,一般都会花钱消灾。”
两人边说边是转进一条巷子,迎面又过来几人,为首之人油头粉面,衣饰华贵,手里还拎着只鸟笼,嘴里啧啧作声,逗弄着笼中五彩斑斓的鸟儿,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他身后跟着四五名灰衣灰裤的男子,应当是随行的家仆。
二虎瞅着那纨绔哥看了一会,踌躇满志,摩拳擦掌道:“这桩大买卖,就交给我来吧!”
易倾南扯住他的衣袖:“不行。”
二虎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易倾南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没看那公子哥走起路来眼高过顶,随从们个个身强力壮满脸凶相,这样的人显然不是我们的客户,保险起见,还是避开为好。”
说话间,就见那群人从身边大步走过去,路上行人纷纷回避,有个挑着货担的小贩稍稍退得慢了些,担子挡了一下,被两名随从大力踹翻,零零碎碎的货物撒了一地。
“你个乡巴佬,竟敢挡着我家少爷的路!”
“冤枉啊,我走在前面,你们是从后面过来……”
易倾南听得叹一口气:“还是在现代好啊,就算追尾,也是后车全责……”
话没说完,又听得啪的一声,那小贩脸上捱了一巴掌!
“还敢狡辩!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算了,本少爷今日心情好,不跟他计较了,给点教训就是。”
“是,少爷!”
随从们拳打脚踢,将那小贩揍得个鼻青脸肿,蜷在地上不住求饶,街边路人见了都是别过脸去,敢怒不敢言。
看着那主仆数人扬长而去,身影消失,才有人过去将小贩扶起来,又帮着他捡拾地上的货物。
二虎已经说不出话来,易倾南拍拍他的肩:“现场人多,也不差我们两个,走吧,干活去。”
两人沿着街边往前走,走了一会,易倾南停下来道:“前面过来那女的,看到没,挽个小篮子的那个。”
二虎定睛一看,就见个四旬妇人从巷口走过来,衣着倒也规整,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只略皱着眉,显得有些心事。
这样的人,街上随处可见,一抓就是一把,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二虎不明所以,还盯着妇人在看,易倾南已经推他上前:“去吧,就是她了!”
“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二虎嘴里嘀咕着,还是走上前去,伸出手道,“大婶行行好给点钱,我两天没吃饭了。”
那妇人看他一眼,略想了想,倒也大大方方掏出钱来,面上表情也很是亲善,还带着丝和蔼的笑意:“拿好了,赶紧去买东西吃吧。”
“谢谢,谢谢哦。”
二虎傻愣愣站着,手里捏着钱,直到那妇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喜笑颜开,对从暗处转出来的易倾南道:“小五,真有你的!谁给谁不给,咋就看得那么准?!”
易倾南自得笑道:“要善于观察,用科学的方式来乞讨。”
二虎自忖听懂了大半,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大婶长得慈眉善目的,面相好,心眼就好!”
“谁说的,你没听过什么叫笑里藏刀?”易倾南轻轻摇头,“你就知道看人相貌,看人衣着,却没注意细节,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这么个道理。”
“细节?”
“对,你回想下,那大婶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二虎挠了挠后颈,讪讪笑道:“哟,她用块帕子遮了大半,我还真没注意,装的啥?”
易倾南哼道:“你就不会好生瞅瞅么?告诉你,那下面装的是香烛。”
二虎啊的一声叫道:“没错,她去的方向就是土地庙,城里人都爱去那儿烧香许愿的。”
易倾南点头道:“你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什么为难事,要去求菩萨保佑的,这些善男信女向来乐于施舍,多做好事积阴德,尤其在这祈福消灾的日子,找她要钱保准没错。”
二虎满脸崇敬,简直要当场拜倒:“我说小五,以前你总是不做声不出气的,怎么一下子开窍了,满篇大道理,比说书先生还厉害!”
切!
易倾南撇嘴,这只是冰山一角,本姑娘的真本事还没亮出来呢。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乞讨,小半天过去,四人找了个角落聚在一起,开始清点一日的收成。
二虎与石头来来回回点了三遍,高兴报数:“今日一共挣了八十文咧!”
福贵咋舌道:“我表哥出去做工,一天还赚不到二十文的,我们真是发达了!”
“是啊是啊,要是以后每天都赚这么多,不用等到下个月,我就可以给我娘买胭脂了!”
“我要买花布,给我妹子做新衣裳!”
“我要给我爹打二斤酒!”
“我要买……”
听他们七嘴八舌述说心愿,易倾南嘴里叼着根草,将分得的二十个铜板放进腰袋,俨然已成为几人当中的领导者,拍拍手道:“走吧,回家好好想想我今日教的法子,明天就照这样来!”
她的心愿么,就是做惊世骇俗的高素质乞丐,那个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惜,这样的雄心壮志在一走进院门,就被那根熟悉的烧火棍劈头敲来,打了个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老子都快饿晕了,赶紧做饭去!”
少年游 第五章 来路不明
“爷爷别打,我这就做去!”
易倾南听得呼呼风声,眼看那烧火棍朝自己肩上狠狠劈下来,赶紧缩回头,往旁边一闪,险险避开这一顿打。
别说,在城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身子板看起来娇小瘦弱,却十分灵活,体力也很充沛,钻了那么多街巷,走了那么多路,连口气都没喘一下,比她生前那三天两头打针吃药的身体可是好太多了。
瞎老头面上闪过些许满意之色,收回棍子,任她一溜小跑冲进厨房。
穿越过来已经一天多,地盘也大致踩熟了,易倾南将早上的剩饭在锅子里热了,福贵给的那馒头也在火上烤了下,加上带回来的一小坛酒,凑到一起端了出去。
“爷爷吃饭。”易倾南唤了一声,又悄悄挥手招来那小土狗,将馒头掰下一小块扔给它。
“唔。”瞎老头答应着,刚捧起碗来,忽嗅得那一缕酒香,动作顿住,“怎么有酒?”
“我见这酒挺好的,福贵给他爹打了二斤,我便也打了点,爷爷你尝尝好喝不?”易倾南拿只小碗倒了点酒,推到他面前。
瞎老头吸了吸鼻子,哼道:“呵,今日赚钱了,居然还学别人打酒?”
易倾南见他脸色还好,也没太在意,随口应道:“还好,收入还不错,不过回来得晚,只打了点酒,明日再去集市上买点米割点肉,咱家也改善下伙食……”
话音未落,就听得啪嗒一声,瞎老头将那酒碗拂在地上,摔个粉碎!
“能耐啊!你个死小子,赚了几个小钱就这样招摇了,要是给你点金啊银的,你还不尾巴翘上天,忘了自己是谁!”瞎老头气得不轻,变魔术样的变出那根烧火棍,噼里啪啦,狠狠打来,“不晓得老子从来不喝酒吗?喝酒误事,喝酒惹祸,喝酒丧命!况且,有这打酒的钱,就不知道给家里存着点,到了冬天买件厚实的袄子,你还想像去年那样在路上冻僵过去?老子打死你,你个不知好歹的死小子!”
“呜呜,爷爷我错了,别打,别打!”易倾南跳起来,满屋子躲闪,眼泪禁不住哗哗往下淌。
她这日子过得容易吗?
受苦受累不说,还遇上这么个怪脾气的老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给他煮饭也错,给他打酒也错,到底要她怎么做?
瞎老头虽然眼睛看不见,又是年老体衰,身形动作却比她个正常人还要灵敏迅捷,易倾南左躲右闪,上蹿下跳,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得不可思议了,可偏偏还是逃不过他的追逐,肩上手上捱了好几下!
那小土狗在旁见得小主人被打,急得汪汪直叫,突然扑过来,一口咬在瞎老头的小腿上。
“你这没用的狗崽子!”瞎老头口中骂着,一脚将它踹飞,摔出门外!
“爷爷!”易倾南一声低叫,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冲小土狗着地的方向奔出去。
没听到意想中的轰然坠地声,只见那狗儿轻飘飘落在地上,愣了一下,即是摇摇尾巴,无比欢快朝她跑来。
易倾南赶紧抱起它,心底有丝了然,这瞎老头没打算真的伤它,那一脚应当是用了个巧劲,看着凶悍无比,实则轻微至极。
“好啦,爷爷跟我们开玩笑呢。”
她摸着小狗的头,轻声安慰着,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厉喝:“明天哪儿也不许去!老实在家待着,好好反省,听到了没有?!”
易倾南低道:“听到了。”
奇怪,心里除了委屈,连半点愤慨的感觉都没有,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对这瞎老头很是敬畏,毫无反抗之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意志。
“现在背诵老子教你的口诀,背不出来今晚就不准吃饭!”
“啊?”易倾南听得傻了眼,口诀?她怎知道是什么!
“还磨蹭什么?快背啊!”瞎老头端了饭碗,边吃边瞪眼过来,尽管那眼眶里没有眼珠,却带着丝莫名的凌厉感。
易倾南咬牙,是祸躲不过,看来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心一横,脱口而出:“我记不得了。”
瞎老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吟道:“闭目冥心坐……”
“闭目冥心坐——”易倾南跟着喃喃念了句,不知怎么的,豁然开朗,有如神助,字字句句像是印在脑子里一般,不假思索,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嘴里蹦出来,“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瞎老头面无表情听着,等她一口气将口诀背完,这才点头哼道:“吃了饭别闲着,给老子打坐练功去,这才是头等大事!”
易倾南懵懂答应着,抱了小狗进屋,端起碗喂自己一口,又喂狗一口,一边嚼着饭粒,一边暗地寻思,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回来的路上她旁敲侧击,向二虎他们了解了不少事情,再经过瞎老头方才的言辞举止,心底的疑惑不断增大。
据说,她所在的这个村叫做清河村,是距离青州城最近的一个村子,因为村口那条河而得名,爷孙俩并不是这村子里的原住民,而是十多年前从外地逃难来的。
村民们见老头双眼尽瞎,孤苦伶仃,还拖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倒也动了恻隐之心,帮忙扯起个院子,搭了座茅草屋,让两人有了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
瞎老头性子孤僻,没半点谋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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