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个小家丁,居然穿着一身脏衣服在他床上蹦跶,简直是无法无天,不可原谅!
都怪……那该死的果酒!
偷偷抬眸瞟了眼他的脸色,好像有点阴沉,吓得她又低头下去,心里不住打鼓,估计昨晚自己并不如想象的那样是去负荆请罪,说不定又撒酒疯了,胡言乱语,行为混乱,惹得主子老大不高兴,这不,上门问罪来了,而之前摸她后脑勺的动作,难道是他爆发前的征兆?
事到如今,她只能把责任往那酒上面推了,一个劲道歉赔罪,努力摘清自己,“我不是有意的,您的床单被褥我都换下来洗了,房间也收拾干净了,没酒味了,昨晚我是真的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醉鬼,说的话全是胡话,做的事全是错事,您别跟我一般见识,也别放在心上,好吗?”
“胡话?错事?”裴夜眼眸微眯,幽暗不定。
轻飘飘的语气,却隐隐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易倾南心惊抬首,只见他脸色平静,不复阴沉,想必是她听错了,小脸微仰,上面满是无辜与讨好,接连点头,“是的是的,我真喝醉了,连怎么进您房间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裴夜抿唇。
易倾南点头,小声回答,“想不起来。”想想又可怜兮兮补充一句,“真的,真没想起来,我今天一直在想,拼命想,把头都想疼了。”
“要我告诉你吗?”好一会,才听见裴夜的声音,清淡,还有丝暗哑,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易倾南心头一个激灵,直觉摇头,手也不住摆动,“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错了,您什么都不用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下不为例!”生怕他不信,她还举起右手手掌,做对天起誓状。
裴夜看着面前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墨黑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唇瓣轻咬,显出几分凝重来,这小子,他不是说笑,他是真的……忘了。
心,重重沉了下去。
忘了。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却将自己一整晚的愉悦,外加一个白天的期待,都砸得颗粒不剩,尽成齑粉。
易倾南诚心诚意道着歉,蓦然见着那渐渐冷硬的俊脸,话音顿住,不知所措。
她就说嘛,裴美人怎么会对她笑,怎么会说话那么温柔,还做出那么暧昧的动作,敢情是一时心血来潮,逗她玩儿呢,如今终于恢复正常了!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模样啊!
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了解的,或者是被自己忽略的,但,面对眼前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与满室陡然倾泻的压力,哪里还有机会去思考?
“将军……”她呐呐出声,低若蚊蚋,瞧了瞧窗外天色,总算反应过来了,天都这么黑了啊,她的小屋里还没点灯呢,一发呆,什么都忘记了。
不仅要点灯,还该给他倒杯水,让个座,这好歹是她的地盘吧。
心念意动,易倾南后退一步,就要转身去找油灯火石,这回裴夜却比她快了一拍,大掌直接扣住她的手腕。
“啊!”
易倾南低叫了一声,不明所以,“将军?你怎么了?”刚刚他的手掌放在她后脑上,只觉得热,而现在,竟是滚烫,就如一块烙铁般,几乎将她灼烧得疼起来!“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莹莹生光的水眸望过来,纯净得不带半点杂质,其中有着关切,亦有着敬畏,裴夜忽然觉得无趣。
是,他是不舒服,还病得不轻!
他的心生病了,脑子也是,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个可恶的小家伙,几乎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从进府门到进园子,半步都没停下,可那个害他生病的对象,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忘了,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抹杀得一干二净!
那双眼,全然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忘了,不记得,只当酒醉,毫无印象。
不,他不允许……但,又能如何?
绑起来打一顿?想起那一身细皮嫩肉,那瘦得跟木板似的小身子,他不觉得自己下得了手。
丢回他的大床上去,重温故梦,找回记忆?不,他做不来这种强迫之事,除非是对方自愿……
在心底苦笑了一声,看这小子的神情姿态,还有拼命撇清关系的那些话,怕是没有自愿的可能了。
“将军?将军?”黑暗中能看见他大致的眉眼,却渐渐看不太清他的表情,易倾南有点着急了,也顾不上待客之道了,推着他就往外走,“去找干爷爷吧,请他老人家看看,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是不是旧伤复发,要不然是练功走火入魔……”
听少年自顾自念叨,就像是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竟真将他推动了,裴夜定了定神,感觉事情也许没那么糟,他站住,忽而发问,“你担心我?”
易倾南想也没想就点头,“您是我主子啊,我当然会担心您。”
裴夜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哼道:“那如果我不是你主子呢?”
易倾南只当他是病糊涂了,问了个傻问题,呵呵笑道:“可您已经是我主子了,这个假设不成立。”就是不是主子,她也担心的,但那时候也轮不到她来担心,自然有的是人,她远远被隔离在外,根本靠近不了,不是吗?
说话间,易倾南又将他推着走了几步,她步子小,走得急,而他步子大,却走得悠闲,到最后,堵在了门口。
“没良心的……”
就听得头顶上他含糊嘀咕了一句,易倾南疑惑倾听,只听到他喉结微动,不禁问道:“将军,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夜暗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来,真想在那小脑门上狠敲下去,彻底敲醒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东西,都这小子聪明伶俐,他可没看出来他聪明在哪里!
手掌高高举起,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去,搭在少年单薄的肩头,带着丝随意与无奈,他很认真地说:“我没生病,也不用去老爷子那儿,我只是有点累,还有,”他看了眼那张异常专注的小脸,续道,“我饿了。”
饿了?
所以情绪多变,忽热忽冷?
这个男人!易倾南唇角扯动了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可心里那份欢喜却是抑制不住的,他说他饿了,潜台词,就是叫她去做饭。
他想吃她做的饭菜,所以主动来找她了,看样子,也不生她的气了,所有的担忧和苦恼都是多余的,她还是他的贴身随侍,不是吗?
生活啊,真是太美好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做!”
裴夜看着小鹿般雀跃飞奔向前的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忘了,一句话就想把他打发了,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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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最亲爱的央粉们,一万个个抱歉,一万个感谢!
姻缘错 第四十六章 皇恩浩荡(上)
最近易倾南的小日子过得可谓云里雾里,摸不着魂儿。
按照裴宝的说法,她会搬回家丁苑,级别由二等降为三等,这一次打回原形,想来以后也没什么再升上去的机会了,本来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几乎要坦然接受了,可没想到因为这意外的醉酒胡闹,命运竟生生转了个大弯。
之前的冷落与孤立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仍是那个运气奇佳的小家丁,不但没有降级搬家,反倒是因祸得福,在飞鹤园的地位和待遇都是大幅度提升,尤其,在裴宝“因公出差”的这段时日,她俨然就成了飞鹤园的副管事,各项事务都她说了算,府里的婆子家丁一个个见着都是巴结讨好,笑脸相迎,不管老的少的,一口一声小五哥,真真把她弄得糊涂了。
裴宝人间蒸发,也没个人来给她解惑,但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更让人糊涂的,却是她那将军主子迥然不同的态度。
裴夜是谁,高高在上的大将军,鼎鼎有名的战神,冷若冰霜铁石心肠的硬汉,可就是这冰块一样的男人,近来却不知什么原因,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越来越不像他了。
易倾南记得,这个改变是从他那日突然出现在她寝室开始的,他默默吃了她做的饭菜,之后就命令她把衣物一股脑搬了回来,到第二天,等她忙过小厨房的活,这才发现,她的那间小屋子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并重新改回了杂物间,连窗户都用木条钉死了。
看样子,将军主子没打算再让她回去了,她又做回了他身边的贴身小厮,一切又回到原点。
可,真的是原点吗?
易倾南并不这么认为。
裴夜变了,尽管改变不算太大,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些许变化。
首先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冷静自持,古井无波,如今亦然,但却多了些莫名深幽的光芒,时不时在她身上遛个弯,打个转,欲言又止,又悄然无息地挪开,害得她整天在自己脸上摸来拂去,老以为上面有脏东西,其实吧,她每天早上都很仔细在洗脸,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然后是他的作息,也跟着发生改变,忽然就变得清闲起来,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早,平日只要有空,他都安安静静待在园里,不是练武,就是看书,要不就是写字,而他做这些的时候,都让她陪在身边侍候着,寸步不离。
这可不像个身居高位的样子,难道被苍汉皇帝贬官下放了?
这个答案刚一冒出来,易倾南就自嘲摇头,不是说圣旨已下,就快当上驸马爷了吗,正当是平步青云大红大紫的时候啊,又怎么会受冷落?也许,是在做婚前筹备,朝堂上去得少了,所以才会这样闲。
再有就是他对表小姐梁筱蓉的态度,又重新冷淡下来,人家几次三番上门,都被七星卫挡了回去,只说是将军有令不得违背云云。
倘若一直如此倒也罢了,可之前明明就有例外,还曾登堂入室,陪同用膳,这会儿说禁就禁,不留情面,叫人家怎么想得开,据说回去大哭了几场,直哭得肝肠寸断,日渐清减。
不过梁筱蓉气了几日,当听到自己的生辰宴会将如期举行,府里众人为此正忙个不停时,又破涕为笑,趾高气昂起来。
而对她易倾南,裴夜却比以前随和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就是有一点,自从那日来她寝室之后开始,不知怎么的,手上动作逐渐多起来,不是拍她的肩,就是摸她的头,有回正好让七星卫中的玉衡和摇光看见,玉衡还没什么,脸上不动声色,那摇光可瞪得眼睛老大,要不是被玉衡迅速拉走,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说是动手动脚吧,偏生他做起来理直气壮,自然而然,就好像平日里做惯了一般,可两人哪有这样熟稔过,好几次,易倾南都想正经问问,这算什么事儿啊,但面对那张神情淡然而坦荡的俊脸,却总问不出口。
不就是揉了下发顶,拍了下肩膀吗,说到底就是领导对下属的赞同与爱护,跟暧昧亲密什么的半点沾不上边,再说了,那可是将军主子,人家身边的娇妻美妾多了去了,真要有什么想法的话,也轮不上自己这个最低等的小家丁啊。
这段时日,易倾南总是这样做着心理建设,不敢深思,并极力忽视心底那种浅浅的不安。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却是裴夜突如其来的梦游症。
因为女扮男装,以及练功的原因,易倾南的警觉性很强,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更不用说是个大男人近在咫尺,虎视眈眈,所以说当她半夜三更看见裴夜立在自己的小床前,直吓得心肝狂颤,小脸惨白。
头一个反应便是,裴美人在梦游!
否则怎么会不睡觉跑到她床边来,而且看这架势,大手伸出,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若是她晚醒个几秒钟,易倾南怀疑,他会不会已经掐上自己细弱的小脖子了?!
以他的武功,手指一动,就那么咔嚓一下,自己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
就在易倾南瞪大眼眸不知所措的时候,那梦游症患者却是淡淡瞥她一眼,若无其事收回手来,慢慢转身,大踏步走回他自个儿的寝室。
这样的场景,每夜都在发生,有时候易倾南睡得沉了些,醒来脸上已经覆上只大掌,正不住摩挲,动作还算轻柔,但也把她吓出身冷汗来。
想起以前自己吓唬同寝室那些小子关于梦游的话语,她真觉得自己太过狂妄,所以现在报应回来了——
试想裴夜要是再危险一点,再暴虐一点,说不定就把自己这小脑袋给拧下来了!
可话说回来,撇开这主仆身份不谈,人家是梦游,无主观意识的行为,又不是故意为之,而且第二天醒来便是一无所知,坦然磊落,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憋了股不小的闷气,真真是有苦难言。
这个时候,易倾南真盼着裴宝早点回来,给自己出点主意,虽然她也知道裴宝跟自己一向不太对付,时不时要踩踏打压一番,有时候还会在将军主子面前说点自己的坏话,可即便如此,也总比自己一个人陷入这怪异的迷阵强吧。
但现实就像要跟她作对一般,裴宝的这趟公差,却有一去不返的趋势,家丁苑里都是些少不经事的愣头小子,而周林夫妇对将军主子只有敬畏却不了解,没人可以商量,易倾南只好硬撑着,苦水困惑都往肚子咽。
殊不知,她憋屈,裴夜可比她更憋屈,十倍百倍不止。
两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明明都那么亲密了,不想这小子酒醒之后就什么都忘了,就剩他一个人在那儿回味怀念,恋恋不舍,想来点强硬的吧,又怕吓着小家伙;就这么算了吧,打死他也舍不得。
经过好几日的观察,他也确信,小家伙对那晚发生的事是真的毫不知情,真叫他气不打一出来,这满腔的激情没地方宣泄,只得忍着,白天还好,要职在身忙不过来,可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却再克制不住,脚下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去到小家伙的床边,望着那俊俏美好的睡颜怔怔出神。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唤醒小家伙的记忆呢?
身经百战的他,竟是束手无策。
裴夜的这番隐晦心思,易倾南自然不会明白,搬回裴夜寝室,做什么都不方便,她那打坐的功夫荒废多日,这已经够郁闷了,而且每晚还要受此惊吓,简直倒霉透了。
某天早上给裴夜梳头的时候,易倾南终于没忍住,试探着,呐呐说起他半夜梦游的事,却换来他的白眼。
“你做梦吧?”
“不是,我清醒着呢,真是将军您在梦游,您还……”她想说他还摸她的脸,被他冷眼一扫,给吓住了。
“我还什么?”裴夜淡淡地问,表面平静,心里还真希望这小子说出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未必不是件好事。
“没,没什么。”话到嘴边,易倾南又吞了回去,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能质疑自家主子啊,他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再说了,不就是摸了摸脸吗,又没什么损失。
裴夜看着面前咬着嘴唇有苦说不出的少年,喉结滚动,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有时候真想不管不顾,直接搂过来,狠狠地亲下去!
可想归想,最终还是按兵不动,只能说,他是真的在意这小家伙,想要其心甘情愿跟着自己,而不是碍于权势被迫接受。
还有,那晚是小家伙喝醉了,到底做了什么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是……小家伙实际并不喜欢男人呢?
一个高傲似狼,一个胆小如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