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啊?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这不是玩我们吗?”
“比试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易倾南抬眸,看清台上那王爷唇边噙着的一丝淡笑,忽而有所领悟,糟了,难道比的就是这吃饭喝水?
果然,郑直抬手示意让众人噤声,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我裴府虽说在这上京城小有名气,却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个位置都有他的职责所在,得踏踏实实干活,兢兢业业做事,来不得半点虚假,那些在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们,不是我裴府需要的人,无须多说,就此出局。”
言下之意,不好好吃饭,哪有力气好好干活,所以这比的不是谁吃得更斯文更秀气,而是比的谁更吃得快,抢得多!
人家一口气喝下三碗茶,吞下四五个甚至六七个馒头,而她,慢慢腾腾才喝了小半碗茶,啃了一个馒头,吃得最慢最少,没说的,头一个就被踢出局!
郑直一番话说完,裴府家丁们赶人的动作愈发利索,目光如炬,一个不漏,好些吃得相对较少的少年都被请了出去,自然,也包括易倾南。
易倾南摸着自己怀中温热的馒头,小脸垮下,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她就算是噎死撑死也要拼命吃它四五个,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戏了。
被人带领出场的时候,正好从常宽身边走过,接收到对方遗憾而同情的眼神,再看看场中那一张张欢欣愉悦的笑脸,心里真是凉到了极点。
进不了府,怎么拿回那圣焰令,怎么向莫老头交代?
还有啊,好不容易见着二虎和福贵没事了,要是能一起当家丁,相互照应着,该多好!
可惜,一碗凉茶几个馒头,又引发一场人生悲剧。
低着头,叹着气,抬步走去一旁,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及时退开一步,瞧见她的模样,不觉一愣:“是你啊。”
易倾南闻声抬头,认出是那名给自己报名发号牌的蓝衣家丁,不由得扯扯唇,勉强打个招呼:“嗨。”
都怪这个见鬼的数字,二百五……
那人上下打量下她,恍然道:“怎么,没过关?”
易倾南懒懒点头,却听他轻声安慰道:“别急着走,说不定还有机会的,待一旁再看看吧。”
易倾南正有此意,冲他笑了笑,默然走去场外,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站到一起。
宁彦辰在台上见那少年脸色发白走出场子,正暗地开心,却见他在场边转了一圈,又大大方方站到人群里,若无其事观起战来。
怪了,怎么没见露出点失望伤心的神情,难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进府当家丁?
他却不知,其实易倾南此时正在努力构建心理防线,自己给自己打气,咱小五哥输人不输阵,再是郁闷这脸面上也要绷住,先看看第三轮比试的情形再做打算。
虽说这轮比试事出突然,给人来了个措手不及,但众人站了半天早饿得不行,一个个争先恐后狼吞虎咽的,像她这样吃相斯文举止有礼的实在是少数,所以被淘汰的并不多,大都是排队排在后面没抢到的,总共只去了一百来个,场中九个组,每个组还剩四十多人。
郑直听了下面报上来的人数,便过去与那毛遂自荐的主考官大人商量,谁知这会儿宁彦辰目的已经达到,正研究这易小五的心态问题,也懒得理会接下来的比试,摆摆手让他自行安排了。
这倒让郑直松了口气,也没忘之前答应别人多加关照的事,略想了下,便上前朝底下众人肃然道:“最后一轮比试,这份裴府家规,你们同时阅读一刻钟,然后再分别背诵出来,谁记得最多,错的最少,谁便予胜出,取前九名招录进府!”
说罢即有裴府家丁捧着早早备好的一大叠纸张过来,人手一份,逐一发放。
这白纸黑字写得密密麻麻的,至少有好几千字,长篇累牍不说,用词还生涩拗口,少年们到手瞧见,顿时傻眼了,要知道众人大都是平民子弟,书念得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认识的字实在有限,届时别说是背,就是拿着这文字念,都不太念得通顺。
场子里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盯着那家规发愣,一刻钟匆匆而过,估计好些人还没看完通篇,就有裴府家丁过来收卷了。
易倾南站在场外,慢慢也看出了门道,看来自己先前是想错了,这王爷根本不是来帮自己,而是来打压自己的!
趁她首轮完胜,正值春风得意毫不设防的时候,冷不丁来个莫名其妙的比试吃喝,究其实就是抓住她无意显露的弱项,先斩后奏,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淘汰出局!
而这第三轮,才是她的最佳表现机会,论识字,现场不会有人比她识得更多;论背诵,前世她就是个强记高手;论口齿,口若悬河舌绽莲花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可惜啊可惜,身为种子选手夺冠热门,竟预赛失利,提前落选,连进决赛的资格都没捞到!
她的优点缺陷,除了天知地知她知,只怕他也知。
看这情形,他极有可能是在针对她,存心找茬!
可实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康亲王?
易倾南在脑子里自觉排除了进京路上尿遁开溜的那回,那时候还是个丑小鸭,而非现在的美少年,谅他也没那双慧眼能认出来。
甩了甩头,抛开如斯杂念,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关键是她该如何自救,强势翻盘?
少年游 第五十九章 峰回路转
他身后跟着的灰衣青年,毫不陌生,却是裴宝。
裴夜这一亮相,使得全场的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回神过来,放声欢呼:“裴将军,是裴大将军来了!”
宁彦辰顿时眉开眼笑朝他招手,暗道这最后一轮比试定得好,居然把这人都逼出来了,旁边的郑直却是心中有鬼,暗地里抹了一把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将军,你这可是要出门……”
裴夜身着一袭普通的苍青色袍子,宽袖大裾,浑身上下没半点配饰,却足见其清华内敛,雄姿焕然,见郑直过来,只淡淡瞥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而是踏上台子,冲宁彦辰低斥一声:“没事不好好在你王府里呆着,却来我这里添乱。”
“本王哪是添乱,本王是在帮你府里选人呢。”宁彦辰呵呵一笑,朝台下一努嘴,“看到没,那小家伙也想进府当家丁,可不巧,刚被淘汰掉了,正在下面哭鼻子呢。”
易倾南在人群里站着,见得这裴大将军突然出现,心知转机来了,正思索如何利用,忽觉顶上目光闪电射来,在自己脸上停留一秒,立时收回,她抬眸望去,却见裴夜正侧头与郑直说话,宁彦辰则是端了茶杯在饮,也不知方才冷眼掠过的人是谁。
眼见裴大将军上台入座,底下众人心怀敬畏,便都安静下来,没人敢再嚷嚷,连那意气用事摔了赏钱的少年,也趁人不备悄悄捡了回来。
郑直当了这多年的大管家,也是个经历过风雨的,只被主子突然到场给惊了一下,却很快镇定下来,走去台中,端出架势,朝底下沉声道:“是谁不服,可敢上台来当众背诵一番?”
此话既出,先前闹腾得欢的少年们都不约而同缩回了脖子。
也是,本来对那篇家规就印象浅薄,记得不够纯熟,这都过了好一会儿,记住的内容都又忘了大半了,谁还敢上台去背?当众丢丑还是小事,要是惹怒了裴大将军,被安上个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的罪名,那可就亏大了!
再一想,发放的赏钱少则半吊,多则两吊,足够一家人好好过几日了,不如乖乖领了钱回家去,当为上策。
少年们相互瞅瞅,见周围人等皆是不动,更坚定了此番信念。
“可有人不服?可有?”
郑直又问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心头一喜,正要开口宣布结果,那人群另一处忽然又冒出个自诩聪明的出头鸟来,拔高声音道:“不对不对,我们刚才明明说的是让他们九个上台去背,背得出来咱就服气!可没说是咱自己!”
现场一片静默,他一人的声音便显得愈发清晰,众人暗地称道,都一瞬不眨望向台上,端看主办方如何回应,郑直迫于情势,只好请示了裴夜,将那入选的九名少年招上台来。
宁彦辰暗自好笑,对底下那出头鸟温言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也不用每个人都背耽误时间,要不你来点,你点到谁,谁就站在这台上当众背诵,如何?”
那出头鸟一听来了精神,看清台上众少年的身形样貌,直接指向福贵:“就让那个大个子背吧!”
底下众人见福贵生得牛高马大,黝黑憨厚,一看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便有胆大的跟着附和:“没错,就他来背,他能背出,我们就服气!”
郑直只好朝福贵道:“你,再背一次,声音大点。”
福贵点点头,从队列里一步迈出,张口就背:“父母之恩,如天高地厚,最难图报。吾族为子者,只是尽其心,力所当为,如饮食、衣服之类,虽是孝之疏节,宜极力营办,以奉养父母。纵使家贫,当以色养,不可便生怨怼。冬温、夏清、昏定、晨省,礼不可缺。不幸父母有过,必下气怡色,柔声以谏,委曲婉转,以待其听。或遇疾病,必奉侍汤药,不离左右……”
他嗓门大,声音响亮,中途也有几次停顿,但大致还是没甚错处,短短时间能记到这样的地步,那是相当不错了,令得底下少年都是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等福贵一口气背完,那出头鸟又跳将起来:“最中间的那个,让他来背行不?”
台上九人,站在第五位的正好是江玉涵,他见众人的目光都齐齐射向自己,也不等郑直开口,径直出列,和缓背出:“父母之恩,如天高地厚,最难图报。吾族为子者,只是尽其心,力所当为,如饮食、衣服之类,虽是孝之疏节,宜极力营办,以奉养父母……”他嗓音清脆,比福贵背得还要流畅些,偶有小错,便以声音的优势给带了过去,若非熟悉此文之人,根本听不出来,一篇背完,底下竟响起些许掌声。
郑直面色稍霁,朝那出头鸟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语气已暗含不耐,隐有威胁,就凭你这小子,竟一而再再而三出言质疑,当真不把将军府的权威放在眼里?
那出头鸟独身一人前来,也没个亲戚朋友在旁劝阻,此时出尽风头,更是脑袋昏昏,不予思量,竟大声道:“其实要我看,就不该背这家规,说不准早定下了题……唔……唔唔……”话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跃上来,给一把捂住了嘴,大力往后拖。
台上郑直正听得直冒虚汗,生怕他再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忽闻人群里一阵喧嚷,便问:“下面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并非是之前那出头鸟,而是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少年嗓音,“我这堂兄脑子不好使,本来都好好关在家里的,今日不知怎么给跑出来了,对不住,让大家见笑了!”
哦,原来是个疯子,难怪那么胆大妄为!
既然是疯言疯语,自然做不得数,众人嗤笑一阵,倒也作罢,再无异声。
而那半路杀出的所谓疯子的堂弟,没有疑问的,正是易倾南,此时她趁乱捡块石头,掐着力道把那出头鸟敲晕了,在台上台下掌声欢呼声中,架着他无比留恋地朝巷子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落选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牺牲我一个,幸福众多人。
别了,裴府。
别了,我的家丁梦……
心有不甘,一步一顿,人还没走进巷子,忽听得背后倏然静了下来,那裴大将军声音清朗,天籁般随风飘至,传入耳中——
“感念各位如此看重我裴府,那就再加试一场,胜出者……破格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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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六十章 试问天下谁能敌
冠盖满京华,五哥独憔悴。
易倾南正喃喃念叨着这句,突然听到裴夜那一声天籁之音,微怔一下,便是欣喜若狂。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她就知道,还有反转翻盘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易倾南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那只出头鸟,随意将之丢在前方墙角,拍拍手掌,弹弹衣摆,理理发鬓,感觉仪容整理无误了,便是大步折返回去,加入到那兴高采烈迫不及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大军当中。
“我报名——”
不仅有加试机会,而且不论胜出与否,之前领了的赏钱都无须退回,这等于是白捡的便宜,谁都想去占,于是乎,先前的怀疑与不快全都抛去九霄云外,所有在场的少年精神振奋,翘首以待,就等着主办方给出比试题目,再放手一搏。
郑直对方才的情景还心有戚戚,此时再不敢自作主张,便噤了声小心侍候,裴夜有裴宝在旁服侍,他便过来给宁彦辰添茶倒水。
前三轮比试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此刻已过酉时,众人抬头瞧瞧天色,又瞧瞧那台上神情各异的诸位,对这最后加试的题目实在好奇得紧。
但见那裴大将军目光远远望过来,却是落在众人背后的某处,俊容微沉,眸底冷焰闪动,忽然长指一点,道:“那上面的幡旗,看到了没?”
少年们随他手指方向转头看去,只见前方有块栅栏围合起来的空地,下设基座,上方一根乌黑的旗杆直插云间,杆顶悬挂着一面玄色长条幡旗,四周五彩鸟羽环绕,中间乃是个偌大银白的裴字。
说到这面幡旗的来历,全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当年裴大将军率领的苍汉大军沧州大捷班师回朝时所用,当朝圣上为了表彰其卓越功勋,特意令人划地立杆,将此幡旗永久挂于裴府门前,供世人铭记,裴大将军推辞未果,只得采取折中办法,将竖旗之地由门前改至院后,表明自身功绩低微,不值一提。
但凡上京城民,只要从这裴府后门走过,十有**都会抬头望一望这旗杆,看一眼这幡旗,俨然已成为裴府的地标建筑。
而今众人看着这面幡旗,再联想到大将军的光辉事迹,不由面生向往,肃然起敬,却听得他朗声道:“说来也简单,不搭梯子不搬桌椅不叠罗汉,谁要是能完整摘下那面幡旗,我就允他破格进府。”
话音刚落,场下便是一片吸气之声,少年们大都面色灰败,连连摇头。
谁都知道这旗杆高耸入云,足有三丈不止,也就是超过两层楼的高度,既不能借助他物登高摘取,又不能几人抱团相携拿下,倘若像裴大将军那样身怀绝技那自然不成问题,只一个提气上纵,就轻巧胜出,可底下少年们却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哪里会什么功夫,单凭个人之力,根本没法实现。
当然也有些心眼实诚的,经过允许翻过栅栏,抱着旗杆老老实实往上爬,谁知那旗杆上不知刷了什么物事,油光水滑,乌亮可鉴,还没爬到三份之一就纷纷滑落下来。
眼见那少年们争先恐后往旗杆上爬,这个滑下来,那个又爬上去,你推我搡,扯手拽脚,费了半天劲,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栅栏周围瘫倒了一堆,却仍是旗杆端直矗立,旗帜迎风飘扬。
易倾南并未像旁人那般去爬旗杆,而是围着那栅栏转了一圈,找了稍微人少的地方独自站着,双手环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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