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路了,爷爷!”秦惊羽急道。
莫老头不慌不忙道:“你再看看,看清楚些,到底有路没路。”
易倾南将火把照得近些,定睛一看,凭着她比常人更为明敏的视力,勉强看清,低道:“有路……”只不过这也不能算是路,仅是一条狭窄的竹制索桥,竹板搭得稀稀落落,如秋千般在半空中荡漾。
难道要她从这索桥上走过去?
易倾南盯着那荡来荡去的索桥,掌心生出汗来,禁不住后退一步,她又不是猴子,可没那么轻盈敏捷的身手,再说了,这条将朽未朽的索桥,也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吧!
“果然还是追来了。”莫老头沉沉一叹,脸上却有着一丝莫名期冀的光彩。
背后脚步声声,易倾南转头望去,只见林中呼啦啦扯起大队人马,个个手持火把,身穿黑衣,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七星卫,而是村子里见过的……黑衣人!
“爷爷,我们怎么办?”回想起当初那血流成河的惨景,易倾南的心怦怦直跳,声音都恐惧得变了调。如今已被逼到悬崖边上,明显的敌众我寡,这条小命就快玩完了,此时此刻,她最盼望看见的人就是裴夜和他的七星卫啊!
“别怕。”莫老头显然对于此番情景已有预见,慢条斯理将沈晴衣放下地来,手指扣住她的命门,面朝那大队黑衣人,沉声道,“银虎呢,追了我这么多日,今天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叫他出来!”
黑衣人不为所动,倒是一个清淡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青龙,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说话间,队伍前方蓦然多出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与众人一样也是黑衣装扮,却又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势,脸上还戴着个漆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刀锋般冷冽的眼,森寒望过来。
终于与银虎面对面站在一起了。
就在她暗自感叹之际,却见那银虎直直望着自己,眼神闪烁,阴冷质问——
“青龙,你身边这小子是谁?”
第八十六章 真相不堪(上)
山风吹得易倾南打了个寒颤,此时此刻,她真希望眼前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睁眼,自己还身在将军府中,坐在被厚实布帘遮挡的房间里,烤着火炉,喝着热茶,等待着裴夜一行的归来。
可是眨眨眼,迎面而见的却是那大队黑衣人马,个个手持利刃弓箭,为首的面具黑衣人正一瞬不眨盯着自己,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怀疑。
“我再问一次,青龙,你身边这个小子到底是谁?”
莫老头嘿嘿冷笑,“小子,人家问你呢,你把你的来头说一说。”边说边不着痕迹点了沈晴衣的哑穴,令其暂时无法出声。
易倾南呐呐答道:“我叫易小五,是将军府的家丁……”她声音不大,被风一吹更是断断续续,却见那银虎使闻言一怔,略一偏头,便有人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听得他朝她的衣饰上下打量,即是微微点头。
“又是你……”银虎使低沉开口,倒把易倾南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又是?忽然瞥见他身边黑衣人有丝眼熟,可不正是那日在山神庙里跟巴图大叔动过手的那人!
略想一下,她当即明白过来,这两伙人根本就是同一批,眼前的银虎使跟那日隐在屋中之人也是同一人,至于二者嗓音不同,不过是他有意变调掩饰罢了。
就在她思索之际,银虎使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倾南张了张嘴,如今银虎使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不能在他面前露了馅,好在自己自从服下那隐容丹,五官样貌改变不少,而且从那日山神庙的情景来看,对方对裴夜和将军府很是忌惮,这点倒是可以利用,心思既定,便怔然装傻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被人打晕了,醒来人就在这里了,这个人就逼着我给他领路……”
银虎使轻轻点头,声音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些,“你过来,我叫人送你回去。”
易倾南听得一喜,看来对方真没识破,而少了自己这个累赘,莫老头单身一人要想逃脱追捕也不是件难事,等平安之后再予汇合,或者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更愿意留下来,留在上京,留在裴夜身边。
“哦。”她边答应边懵懂朝银虎使的方向走去,莫老头似是了解她的心思,也默不作声任她而去,只在擦身而过的刹那,飞快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随此动作,易倾南只觉得掌心塞入小小的一团,她急急缩手,那物事便跟着滚进袖中。
眼见那少年朝己方奔来,银虎使手一抬,便有几名黑衣人朝着莫老头疾冲过去。
莫老头听得风声,冷笑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毁了她的脸。”言语间他手持一物抵在沈晴衣的腮边,众人借着天边曙光已经看清,却是一根尖利的树枝,只要他稍一用力划拉,沈晴衣那花容月貌必是荡然无存。
易倾南看得分明,叫道:“不要!”见银虎使立在原地不动,忙解释道,“那是将军的未婚妻,安靖郡主!”
“住手。”银虎使挥手示意众人退后,朝着莫老头淡淡道,“青龙你放下她,我今日便让你安全离开。”
“我可以放下她,但要等我过桥之后。”莫老头冷冷一笑,将树枝尖端下移,抵在沈晴衣的喉咙,拖着她一步步朝那竹桥走去。
见此情形,黑衣人队形变幻,持刀剑者退后,持弓箭者则是上前一步,箭尖对准那竹桥上的人影。
莫老头循声辨形,也不回头,只是沉声道:“你们如果不想让这女子变成箭靶子,就尽管放箭!银虎,不想她死,就叫你的人退后!”
银虎使眼神阴沉,也不说话,只挥了挥手,那队弓箭手立时听令退后,他却一直站立不动,双眸紧紧盯着莫老头的身影。
现场还有个人也跟他一样没有退后,那便是易倾南。
本来这个时候是她趁乱逃离的最佳时机,但她一来牵挂莫老头的安危,二来又怕沈晴衣有个闪失,自是踌躇犹疑,理智提醒她该跟着退后,但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半步不离。
莫老头在竹桥上疾走几步,转眼已经到得竹桥中央,直把易倾南看得心底欣慰,寻思他要是再走几步就将到达对面山崖,而那竹桥根基浅薄,晃晃悠悠,根本承载不了银虎使这边的大队人马,如此一来,他也就基本脱离危险了。
正当易倾南暗地欢喜之际,电光火石间,剧变犹生。
莫老头上桥之后,本来是背负沈晴衣前行,此时却突然将沈晴衣拉到身前来,转身面向众人,冷笑道:“青龙,我还有件大礼要送给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众人还在怔愣,就见他闪电般将沈晴衣举过头顶,隔着半座竹桥的距离,迎面抛掷过来!
易倾南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不——”心底已然明白,不管自己怎么劝说,莫老头一直没当回事,他是认定沈晴衣与银虎使是同伙,压根就没想让她活命!
以莫老头的武功与劲道,这样大力抛掷过来,就算不掉下深渊,也必是撞在坚硬的山石上,断无幸免,香消玉殒!
先前除了易倾南,大队黑衣人都在退后,此时离莫老头最近的便也是她,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只凭着一种本能与激勇,朝着那黑影掷来的方向扑了过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沈晴衣就这么死了,裴夜肯定不会原谅她。
与此同时,她身后也有一条身影更快跃起,只稍稍一顿,便是扑向还在竹桥之上的莫老头。
易倾南身子已经大半探出崖去,双手在空中乱抓,也算她运气好,就在那黑影即将掉落的一瞬,居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可是以她的臂力怎么承受得住这般重量,被沈晴衣一带,便是直直朝崖底落去。
完了,这就是自不量力逞英雄的后果!
人在空中,身无双翼,跟个炮弹没啥区别吧,就不知能不能摔回她最初来的地方——冥界去?
易倾南眼睛一闭,准备接受粉身碎骨的结局,却不料这想法还在脑子里打转,人已经落到实处,掌下毛毛的,刺刺的,睁眼一看,竟是一棵横生的大松树,距崖顶不过一丈之遥,透过丝丝缕缕的云雾,她甚至能看到上方闪动的人影。
再往四周看看,直呼好险,沈晴衣就落在那松树边缘,稍一翻身就要坠落下去。
易倾南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爬过去将她拉回松树中央位置,听得顶上传来打斗声,不由得悚然一惊,忙又抬头望去,却见那竹桥上两条身影缠斗在一起,正是莫老头与银虎使。
莫老头听得方才声响,心里明白必是易倾南出手相救,他眼瞎看不见,也不知易倾南平安与否,大是忧心,出手又快又急,全是致命狠招。
而银虎使武功高超,目力更是奇佳,他早就看见崖下有松树横生,是以当莫老头将人抛掷过来,他也不担心,此时眼见那两人齐齐摔在松树上,便是全无顾虑,一心一意应对。
竹桥原本就简陋狭窄,年久失修,脚下好几处竹板都已缺失,此时被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凌厉对战,更是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易倾南看见竹桥上两人惊心动魄的打斗,又听得那竹板咔嚓作响的声音,额上背心都是冷汗涔涔,忽觉背后风声忽起,她本能弯腰侧身,可惜动作虽有,却已慢了一拍,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
“师父,我刺中他了。”耳畔传来女子沉稳的嗓音。
易倾南捂着腰部,不敢置信回头,正对上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素日里我见犹怜的清丽面容,此时却呈现出一种冷冽肃然的光芒,而她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巧雪亮的匕首。
“你……”怎么回事,她不是被点了穴道吗,不是还昏迷着吗,怎么还能对自己出手偷袭,要知道自己是在救她啊!
沈晴衣低头看了眼染血的匕首,对于这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她明明对准的是那少年的后心,一招刺得无声无息,又狠又准,可为什么还是被他躲开了?
待要再刺,就听得顶上银虎使不豫的声音,“他不是将军府的人么?”
听得这声询问,沈晴衣赶紧扬声应道:“不,师父,他们是一伙的,我亲耳听他叫这瞎老头叫爷爷,他们还说要离开上京,一路西行!”
“爷爷?!”银虎使声音一凛,转向对面虚弱不堪的莫老头冷笑道,“他叫你爷爷,原来他真没死,哈哈哈,青龙啊青龙,原来你竟将他藏在将军府里,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愚蠢……”
莫老头听出他话中的隐含之意,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银虎使只是冷笑,慢慢举剑,没等他刺下,就听得脚步声声,又有一队人马追踪而来。
“将军,到了。”
那是天玑的声音,是裴夜,他终于带着七星卫赶来救她了!
易倾南费力避开沈晴衣的又一记进攻,再顾不得其他,高声叫道:“将军,快救我爷爷!”
“小五!”裴夜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已奔到崖边,看到那竹桥上对峙的身影,忽然顿住,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
“将军?”易倾南听得声响不对,不由得又唤一声,抬眼望去,只见银虎使放下剑来,面向山崖站着,慢吞吞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随那动作,她听得顶上一声犹疑惊呼,“爹?”
第八十七章 真相不堪(下)
爹?
他在叫谁?
心底有丝模糊的感觉,却又无法置信,刹那间脑子里似是闪过一些乱糟糟的画面,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得身后那人轻轻的叹息。
“真好,他们父子终于见面了。”
“父子?”易倾南只觉得头顶像是起了一阵风旋,她慢慢回身过去,对着那道白色人影,一字一顿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谁和谁是父子?”
沈晴衣被那少年凌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蹙着眉后退一小步,她疑惑地道:“将军没告诉过你吗,他的爹最近回京了,只不过还没跟他见面而已……”
易倾南无视她手中的匕首,只咬着牙道:“你说的……是真的?银虎使是他的爹?”突然想起宁彦辰在地下密室里说过的话,他说裴夜的爹叫做裴英风,表面上是个默默无闻的读书人,其真实身份却是苍汉皇帝的暗卫首领,被委派执行重要任务——这项重要任务,难道就是潜入御风教中做卧底?
还有那异常高大的身形,终日蒙面的脸容,刻意掩饰的嗓音,以及对裴府人等的在意与维护……上述种种,无一不在揭示着他就是裴英风,是裴夜的爹!
越想越是心冷,整个人犹如置身冰窖,冻得牙齿格格作响,体内原主人的意识蓦然冒了出来,渐渐占据上风,令得她头痛欲裂,手握成拳都抵挡不了,喃喃自语,“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冷冷在说,这就是真的,银虎使就是裴英风,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裴夜,就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正值满心惊惶无措,忽听得顶上又是一声惊呼,“爹,不要!”
随着那声呼叫,易倾南抬眸看去,只见裴英风一剑划过莫老头的胸口,登时血花飞溅,莫老头后退一步,正好踏在索桥断裂处,竹板四散,他便从那大大的空隙中倒栽下去,如同一只断翅的黑色大鸟,直堕深渊。
“爷爷?”易倾南伸手去抓,却哪里抓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残破的人影跌落下坠。
“小五,你在哪里?”顶上传来裴夜低沉的唤声。
没等她答应,就觉一股推力从身后传来,直直撞向她的后腰,同时耳边响起女子惊慌的尖叫,“易小五,你别跳,不要跳,啊——”
易倾南没有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耳边是呼呼风声,下坠的速度快得惊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就觉眼前一亮,昏了过去。
就在她跌下树去之后,顷刻间,松树上落下两条人影,正是裴氏父子。
“小五呢?”
“他人呢?”
此时天色渐明,看清松树上虚弱憔悴的女子,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沈晴衣花容失色,面上惊魂未定,指着下方烟雾萦绕的崖下低道:“他跳下去了……一看到那瞎老头掉下去,他就跟着跳下去了……我都没拦住……”
裴英风瞥她一眼,眼见裴夜去拉山崖边上的藤蔓,沉声道:“夜儿,你做什么?”
时隔多年,似是已不习惯这幼时的称呼,裴夜微怔了下,才道:“下去找人。”
“你不要命了么,这悬崖深不可测,叫七星卫找来牛筋长索,方可下谷。”裴英风说罢,又指向沈晴衣道,“你的未婚妻,你自己送她上去罢。”
裴夜望了眼旁边凶险的悬崖,心头翻滚万千,面上却还沉稳自若,他知道裴英风所言不假,这万丈深渊地势险峻,稍不留神就将撞上山崖粉身碎骨,只能备足了工具才能平安下去,一念及此,便扬声下令,“天玑玉衡摇光,做好准备,下谷寻人。”
听得这一声,裴英风微微颔首,“我还有事要处理,过后我自会去找你。”说罢纵身一跃上得崖顶,带着黑衣人众匆匆而去。
裴夜抱着沈晴衣紧跟着也是跃上崖顶,方才在崖边上他只来得及叫了声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还没来得及说话,眼见人皆散去,虽有满腹疑虑,却不知该去问谁。
略想一下,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怎么会叫他师父?”
沈晴衣眼睫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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