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文买一堆零碎布料,可就不怎么划算了,欺负她年幼不是?
“慢着!”易倾南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将那银子抓在手里。
“你做什么?”店家怔住了。
易倾南在戏班子的时候,跟着钱通天天整理戏服,也识得些布料,算是小有眼力,只哼道:“你货架上那些倒也罢了,这放在下面的,别说是一匹,就是十匹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店家听得有丝心虚,道:“你想怎样?”
易倾南挺了挺胸,大言不惭道:“你方才没听见吗,刚刚在店里的公子爷是我家主子,我主子有事先走了,特意留我下来,你就把钱找给我好了。”
那店家方才人站在竹梯上,确实听得下面在叫主子,还瞟见这少年给人行礼,也没怀疑,只嘟囔道:“你没进来之前,我可跟那位公子爷谈好价钱了的,五百文一匹……”
“那好,五百文就五百文!”易倾南朝他摊开手掌,“我家主子可是给的一两银子,你把余下的钱找给我吧!”
这个时代的一两银子折合成铜板,便是整整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除去他报出的五百文,还有五百文呢!
易倾南见那店家愣着,继续道:“还有啊,我家主子买了整整一匹布呢,价钱给得高高的,这些零碎布料嘛,就当是附带的赠品,也不必再算那几个小钱,免费送我好了,你就当是蓄个老买主,下回有需要我们再来找你买,今后有合适的生意也帮你介绍,但你要是觉得不愿意——”她话锋一转,满不在乎笑道,“那也没关系,我家主子还没走远呢,一手退货,一手退款,我们再去别家便是。”
“别,小哥,就照你说的还不成吗?你再看看,还选点什么不?”那店家见她作势欲走,赶紧拦住,一匹普通成色质地的布匹就买了五百文,已经是大赚了,他巴不得蓄个这样不识货的老买主,又怎么会将之推出门去,便宜同行?
易倾南心头暗喜,表面却自是镇定,往店里随意看了几眼,便是摇头道:“今天事情多,暂时不选了,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仔细瞧吧。”
“行,小店也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绝对让小哥满意!”店家手脚麻利收下银子,找了散钱,用根麻绳仔细拴上系好,再将那堆布料用张葛布包好,打了个包袱,一并捧到易倾南面前,殷勤道,“小哥慢走,记得我这泰和记的招牌,下回再来哦!”
“好说好说。”易倾南将包袱背在肩上,铜钱放入腰袋,末了又觉得这店家还不错,挺上道的,便又回头笑道,“你这铺子位置太背,想必平日里生意也一般,我教你个做生意的法子,今后客人在店里买布,若是整匹整匹的买,你就送点碎布头啊,珠扣啊,花边啊,绣纹啊之类……”
店家嘴巴微张:“可我这店里只卖布,没这些东西。”
“笨啊你,没有就去别家店里买点啊!”易倾南瞪他一眼,“这些都是做衣服用得上的,小恩小惠,一来二往,东西虽不值钱,却能让客人觉得你人实在,心里存个好印象,往后有需要自然愿意再来……个中奥妙,你自己想想吧。”
店家杵在门口,眼看那少年迈开大步远去,站了许久,突然一拍脑袋,喜道:“我这会儿就买那珠扣花边去!”
易倾南走得远了,自然不知道他这说干就干的心思,更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将来会成就一家人气旺盛的大布庄,她只想到那四人还在前面大树下等着自己,只怕已经是颇不耐烦了,便是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奔了过去。
果不其然,见她许久未至,少年们都有些着急,那王福贵已经在开始骂了:“这个小五,整天神神秘秘的,光让我们在这里等,他自己指不定找地方玩儿去了!”
“去你的!我是做正事,赚银子去了!”易倾南几步走近,正好听得这一句,跳起来一个爆栗就朝他脑门上弹下去,“好你个王福贵,背地里尽说我的不是!下回请客没你的份!靠边站去!”
王福贵哎哟一声,一见是她,呵呵笑道:“看吧,我要不这么说,你还不肯出来呢,你刚才躲哪儿去了,我们几个四处看都没看见你。”
易倾南摸了摸沉甸甸的腰袋,一亮那包袱,不无得意:“我买了点东西,还顺道赚了点小钱。”
今日出府真是星运高涨,财源滚滚,不仅吃饭有人买单,布料也有人付钱,还白白得来五百大文,身上的二两银子有多没少,不是流年不顺,而是流年大顺,太顺了!
至于在店里遇到**oss,她直觉事出有因,或有内幕,倒也忍住没说,只一口咬定是千真万确飞来横财,众人只当她吹牛,笑笑也没多问,当下一群少年又往前走,街边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却是来到当初她刚来上京时投宿的那片区域了。
易倾南心念一动,忙招呼了众人道:“大家等等我,我以前在这附近借了点钱没还,这会儿就去还上。”
因为有刚才的不良记录,少年们都不相信了,经她好说歹说,这才同意,但必须是就近跟着,她上客栈,进食铺,去医馆,大伙就在门口等候,不让她再有溜号的机会。
说也奇怪,当初她利用裴府家丁的名头骗吃骗喝骗住骗医,在各处都有赊账白条,可如今进去一问,所有的欠款居然早已在一个月之前就被人还上了!
虽然没说是谁,但听人家的口气,应该是裴府的人。
易倾南蹙眉走出,倒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以自家主子在上京城里的身份地位,威望盛名,自然不容许有任何抹黑裴府的人和事,对于自己这个冒名作乱的麻脸小子,一方面集中火力加紧追捕,另一方面则是派人收拾残局,粉饰太平。
那将军府里银子多得用不完,些许小钱,直接可以忽略不计,她也乐得捂紧自家口袋,从此外债尽消,悠然自在!
在这种好心情的影响下,自然是又开开心心逛起来,出手也更加大方,沿途买了好多东西,王福贵和常宽成了得力搬运工,其余三人也都是提着拎着,双手不空。
“小五你就消停下吧,这可是女孩子戴的发簪,我们都用不上啊!”陆大庆看她在家首饰铺子停下来,对着支珍珠簪子仔细端详,不由得嚷道。
“我买来送人,不成吗?”这话倒是提醒了她,除了自己几个,府里还有那么多的同僚,虽说现时还不熟悉,彼此也没什么交往,但不能保证往后也是如此,总会有需要求人帮忙的时候,事先找机会铺好路子搞好关系,肯定是不会错的。
还有众人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那三等家丁的管事周林,虽然接触时间还不长,但她有种直觉,他是真的没什么私心,对待下属也是根据各自能力来安排工作,在这将军府里能做到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而且她仔细注意过他的眼神,虽然他对自己相较他人要显得宽待一些,但那眼神里却无杂念,而是平和的欣赏与喜爱。
她并不是想要笼络行贿什么的,现在的她也没这个财力,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投其所好送点小礼物,就算是一种感情投资,他日终会有回报的。
这日的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并没有像中午那样上酒楼,而是就近在路边找了家食铺,每人要了一大碗牛肉汤面,常宽吃了两碗,王福贵则是吃了三碗。
饭后众人抚着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拎着大包小包,无比餍足地往回走,一路走走歇歇,赶在关闭府门的前一刻到达。
负责门禁的是名着蓝衣的二等家丁,因为今日没能轮上休息,心情不是太好,一见众人,劈头就骂:“臭小子,头回出府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没看见天都黑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了!”易倾南抢上前去,点头哈腰道歉,并不忘奉上一只纸袋去,“这是城东最出名的五香蚕豆,送给大哥当宵夜的,一点小零嘴,不成敬意……”
那家丁接过来揣进怀里,也没再骂了,面色缓和下来,便放他们进了门。
小家丁们轻车熟路摸回了家丁苑,回了自己寝室,黄芩他们已经洗了澡,正沉闷躺在铺上一声不吭的,一见几人推门进来,除黄芩之外,其余四人都立时坐起来,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小兴奋。
“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章峰脱口而出,忽觉不对,望望黄芩,赶紧闭了嘴。
“呵呵,怎么会不回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易倾南朝他笑了笑,一步跨进屋中,将一大包物事甩在炕上,“喏,五香蚕豆,杂糖果子,芝麻糕,酥肉卷,全是好吃的!”也不管他们反应如何,又从布包里掏出其他物事,逐一摆放布置起来。
夏天太阳烈,窗户上空荡荡的,那明晃晃的阳光会刺得人眼睛痛,所以她买了一截竹帘,唤了常宽一起爬上去钉上,再在台上放面小铜镜,旁边摆把桃木梳,也不藏着掖着,全是公用,另外还买了笔墨纸砚,只是最普通的质地,是用来教王福贵和陆大庆写字的。
摆放完毕,自己看着觉得挺好,整个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气,待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那包零食原封不动放着,那五人一动不动,没一个伸手去拿。
“怎么,今天府里吃好的了,大家都不饿呢?”易倾南也不在意,笑着将布包收起来,随手放进江玉涵的柜子里,也只他的柜子整洁些,其余四人的柜子可真是又脏又乱惨不忍睹,其中气味更是难闻。
被问到的几人都不说话,只那名叫做向东兴的少年低声道:“不是还没发月钱吗,你们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易倾南还没作答,陆大庆便已按捺不住,冷声哼道:“这都是小五用他的卖身钱给大家买的,二两银子都花得精光,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这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也只有小五才忍得住!”他可不知道易倾南的银子还好端端放在口袋里,只见得这新买的众多物事,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是以心头愤愤不平,终是爆发出来。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是深有同感,看向那铺上几人的眼光已微生愤懑,偏生这时候黄芩淡淡来上一句:“又没人逼着你买,这些破烂玩意,我可不稀罕。”
这一下可炸了锅,引发公愤了,王福贵第一个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姓黄的,我可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比旁人多读几年书,识得点病症,就可以阴阳怪气嘲弄人,别人怕你,我王福贵可不怕!”
黄芩冷笑着,点了点自己胸口道:“你有本事就来打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敢在这寝室里动手!你这没人教没人养的蛮子!”
“你说什么!”王福贵怒不可恕,想起家破人亡的惨局,不禁眼眶一红,一拳朝他面上揍过去!
黄芩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他那一拳,接着便是捂住被打的面颊,张口便叫:“打人了,王福贵动手打人了!”
王福贵气得不行,急红了眼,又是一拳抡过去!
先前那一拳事出突然,易倾南没能拦住,眼看这后一拳又来了,赶紧扑过去拉他的手臂,这要真打起来,大家都得遭殃,谁知这王福贵真真是个蛮牛力气,此时气急攻心,潜力全都激发出来,出拳又快又狠,她根本拦不住,反倒被他手臂挥开,一肘重重撞在胸口上!
好痛!
易倾南啊的一声惨叫,登时捂胸蹲下,眼泪都迸出来了。
完了,她那还没来得及打骨朵的小花蕾,出师未捷,惨遭重创!
相见欢 第八章 误伤
竟是裴夜,她那将军主子!
易倾南差点没吓晕过去,心里有鬼,脸色便是微微发白,慌里慌张行了个礼,低唤了声:“主子……”
流年不顺啊,刚刚路过的时候,这店里明明没顾客的,怎么一下子又冒出个**oss来?
眼角余光瞥见那店家正在搭了竹梯,爬到货架上方在找布料,忙得不亦乐乎,只转头看她一眼,对于下方的动静自是没甚反应。
心思转动,便向裴夜又鞠了一躬:“多谢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帮小人付账,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人日后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感激恭维的话说得顺溜,而自己犯下的错误则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不管怎样,总是及时认过错了,海阔天空,再无顾虑。
裴夜坐在店门旁边的太师椅上,轻轻点了下头,站在他身侧的裴宝心领神会,沉声道:“主子问你话呢,你买这些零碎布料来做什么?”
不是都转移话题了吗,怎么绕了一个圈,又给扯回来了!
易倾南垂下头,瞅着自己平板的胸部,这女儿身份应该没被发现,只是碰巧遇上罢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定了定神,做出一番低眉顺目的卑微姿态,小声应道:“回主子,小人是买来在闲时做点小玩意。”
裴宝见裴夜默然不语,便瞥了一眼那堆颜色杂乱的布料,替自家主子继续发问:“你要做些什么小玩意?”
易倾南简直是恨死他了,她买什么东西是她的事,管得着嘛!
老子做束胸布,还有月事带,是不是给你也做一份?!
可**oss还在那里坐着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易倾南暗地咬牙,只不动声色走过来,在布料里翻了翻,捞起一截米白色的碎布,解说道:“这个,可以做一件短褂,穿着睡觉凉快,还透气。”又从中找出几段红的黄的绿的碎布道,“这些个,可以缝个小老虎的玩具。”越说越是顺口,最后又翻出一小匹青色的布头来,笑道,“还有这个,又结实又耐脏,就给福贵做条亵裤,十天不洗都看不出来!”
裴宝听得抚额,这些小家丁可真邋遢,一点不讲卫生,十天不洗亵裤,哪还不得熏死个人!
此番回答听起来也没什么破绽,想想也没什么要问的,便转头过去请示裴夜:“主子,你看是……”
易倾南低头静立,忽听得店内深处笃笃笃几声,似是有人在轻叩墙壁,三长两短,颇有节奏感,要不是她耳力较一般人灵敏,还真听不出来,抬眸却见那**oss慢条斯理站起来,丢下一句:“回去三天之内做个小老虎交给裴宝,带给我过目。”说罢径直走出店门,漫步而去。
“主子的话,你可记住了!还有,要爱干净,内衣裤要天天洗——”裴宝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随手取过一匹石青色的布料,不再理她,仰头唤道,“掌柜的,不用找了,我们就要这一匹!”抱着布匹,脚下抹油似的,追他那主子去了。
易倾南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来得莫名,去得匆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什么意思啊?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铺子有何稀奇,只是个地段略偏的小店,怎么会引来她那将军主子登门?
“你要这碎布料是吧?”店家从竹梯上下来,抹一把汗,便是喜滋滋去拿那柜台上那锭银子,边伸手边随意道,“你若是全要,我就给你少算点钱,就三十文好了。”刚有笔大额进账,他也没成心做易倾南这笔生意,信口说了个数目。
三十文买一堆零碎布料,可就不怎么划算了,欺负她年幼不是?
“慢着!”易倾南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将那银子抓在手里。
“你做什么?”店家怔住了。
易倾南在戏班子的时候,跟着钱通天天整理戏服,也识得些布料,算是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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