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件裴府的灰衣,她想来想去,剪去原先衣摆处的徽记,给缝上些戏服常用的五彩花边穗子,衣长变短,图案添加,经过一番改头换面,弄得个花里花俏的,跟一堆戏装道具随意混在一起。
戏班子人多,东西也多,房间原本就不够,那杂物间已经堆得满满的,所以有些常用之物也有放在各人屋里,大伙都习以为常,并不觉稀奇。
她正是念及此种心态,不遮不掩,反而是大大方方把东西亮出来,那虎头就挂在房门对面的墙壁上,进屋可见,灰衣也是随意搭在木架上,走近便取。
自觉是万无一失之计,怎料到这裴大将军却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竟将一屋子东西都下令搬了去!
易倾南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就在院前屋后挖个土坑埋下,说不定还屁事没有!
莫老头听她说过戏班子和钦犯白沐的事,微一皱眉,刚要说话,忽然间不知听到什么,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珠子一收,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易倾南被他悄然带去窗下,屈身埋头,她自持听力敏于常人,这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正想探头去瞧,却被莫老头用力按下:“来的只有一个人,我去引开他,你自己先回去,这墙能翻不?”
“能,爷爷你小心……”易倾南话没说完,就见他旋风一般从窗口掠出去。
过得几秒,再大着胆子伸长脑袋去看,只听得叮叮当当,院子里两人缠斗在一起。
莫老头衣衫脏污不辨其色,须发飘舞,面容狰狞,手持根烧火棍,那人却是着身黑色夜行服,面上蒙一方黑色布巾,只露出双深沉淡漠的眼,手上却是柄雪亮的短剑。
奇怪的是,那短剑看似精光耀目,烧火棍状若乌黑寻常,二者相击,火星四溢,烧火棍却无半点损伤。
两人瞬间已经拆了好几十招,蒙面男子虚晃一剑,转身就走,莫老头随即跟上,从地面追至墙头,逐渐远去了。
易倾南看得疑惑,那人的身影竟有点眼熟,难道是在村里见过的那些黑衣人之一,可为何会只他一人,而且还反被莫老头追打奔逃?此时也不容多想,小心翼翼出了屋子,在墙角听了好一会,确定外间静寂无人,这才提气蹬墙而上,又抱膝跳下,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原路折返。
一直等到次日午时,才见莫老头回来,衣角还染了血,直把易倾南吓了一跳,甚是自责,连声追问。
“莫怕,这血不是我的,是那小子的。”莫老头安慰她道,“那小子内伤未愈,我一棍戳去,引得他喷了一口血,也是个硬气的,还接下我那么多招,这将军府倒是人才济济。”
他喘了口气,又道:“一不做二不休,打跑了那小子,我又去了趟裴府,原想是探探路子,没想到那府邸戒备森严,侍卫也是个个难缠,差点被他们结成的阵法给困住,好不容易才退了出来。”说罢长叹一声,“这裴府不能硬闯,还得另想办法。”
易倾南见他说话略显疲惫,却也没见什么外伤,于是放下心来,想想又犯了难,这藏了令牌的虎头给裴府收了去,可怎么拿得回来?
却见他悉悉索索,从怀中摸出卷大白纸来,道:“我在裴府里面随手抓的,你给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易倾南依言展开那书写工整醒目的白纸黑字,慢慢念出:“裴府家丁招募……”
呃,招募家丁?
少年游 第五十一章 再向虎山行(上)
月白风高,凉风习习,正适合作奸犯科打家劫舍。
夜幕最是浓黑之际,易倾南被莫老头带着,翻飞游走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上京城的街道她已经记熟,此时便充当了莫老头的眼睛,一会儿言东,一会儿道西,因为是夜里,难免有所偏差,白白饶了几个大圈子,多耗了不少脚力。
当然,这脚力是莫老头的,不是她的,所以毫不心疼。
这就是所谓轻功吧?
有武功就是好,连走路都不费鞋,直接用飞的!
莫老头尚且如此,那个被尊为苍汉战神的裴大将军应该更厉害,一双鞋大概可以穿三五年吧……
哎,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易倾南在心里呸了几句,暗骂一声花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美男呢,这取了令牌之后就会跟莫老头离开上京,继续浪迹天涯,在没参透圣焰令的奥秘之前,还得一如既往躲避追杀,隐姓埋名过活,如此,便是和美男挥手说拜拜了。
但在此之前,她得想法把石头找到,把翠丫救出来,莫老头不答应,那就靠她自己的力量!
上辈子她深受怪病折磨,独来独往,神经兮兮,身边没个亲戚朋友,这辈子好不容易得来几个同甘共苦谈得来的伙伴,又一同经历过那样的尸山血海生死大劫,又岂能轻易放弃,置之不理?二虎和福贵已经没了,这石头兄妹,她更要他们好好活着!
还有莫老头,大半生都在为她那爹卖命,现在老了残了,也该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好好享几年清福,什么报仇啊,什么复教啊,遥远而虚无的目标,想想便是,别再费心……
一路心思转动,恍惚间就见前方一座漆黑静寂的小院,到了!
院门上果然是贴着盖了官府大印的封条,挂着乌沉的大锁,这却也难不了爷孙俩,莫老头仍将易倾南只手携了跃上墙头,轻飘飘落入院中。
易倾南双脚着地,也顾不得去看周遭的景致,径直冲向自己的那间小屋。
门锁着,窗户却是半开,她三步两步翻上窗棂,莫老头随后跟进,从腰间摸出一物,屋内登时珠光莹莹,将原本黑沉的环境照了个大亮。
竟是颗难得一见的夜明珠!
易倾南在戏班子上台演戏的时候见过假货,此时看见真品,忍不住撇嘴,这老头有此宝贝,根本就不差钱,还故意折腾自己上街乞讨,连吃碗干饭都要捱棍子,老戏骨啊,真影帝啊!
眼风瞟了好几眼,又转回来,不经意往四周一看,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虾米状况?
她的床呢?她的桌呢?她的柜子呢?还有各式各样的摆设呢?
地上放的,墙上挂的,顶上悬的,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间空屋!
连个薄纸片都没留下的空屋!
那姓裴的,这也查封得太彻底了吧?!
易倾南翻窗而出,又依样画葫芦查看了隔壁几间屋子,结果都一样。
“怎么回事?”莫老头沉声问道。
易倾南咬了咬唇,面露沮丧道:“应该是被将军府的人给收走了……”见他脸色在珠光映照下愈发青白,赶紧低声解释道,“不过不要紧的,我是藏在一个普通道具里的,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查收物品罢了,谅他们也不会在意。”
那个普通道具,就是那只报废的虎头。
当日从城南唱堂口回来,易倾南感念那身虎皮套子帮了大忙,让自己躲过一劫,特意将虎头挂在墙上,当做图腾祭拜——
究其实,这只是个幌子,真相却是她灵机一动,以缝补衣服为名,向裘香借来针线,把那令牌缝在虎头罩的内里,又加缝了几层软布盖住,看不出摸不到,除非是拿斧头劈开,否则决计发现不了。
还有那件裴府的灰衣,她想来想去,剪去原先衣摆处的徽记,给缝上些戏服常用的五彩花边穗子,衣长变短,图案添加,经过一番改头换面,弄得个花里花俏的,跟一堆戏装道具随意混在一起。
戏班子人多,东西也多,房间原本就不够,那杂物间已经堆得满满的,所以有些常用之物也有放在各人屋里,大伙都习以为常,并不觉稀奇。
她正是念及此种心态,不遮不掩,反而是大大方方把东西亮出来,那虎头就挂在房门对面的墙壁上,进屋可见,灰衣也是随意搭在木架上,走近便取。
自觉是万无一失之计,怎料到这裴大将军却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竟将一屋子东西都下令搬了去!
易倾南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就在院前屋后挖个土坑埋下,说不定还屁事没有!
莫老头听她说过戏班子和钦犯白沐的事,微一皱眉,刚要说话,忽然间不知听到什么,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珠子一收,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易倾南被他悄然带去窗下,屈身埋头,她自持听力敏于常人,这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正想探头去瞧,却被莫老头用力按下:“来的只有一个人,我去引开他,你自己先回去,这墙能翻不?”
“能,爷爷你小心……”易倾南话没说完,就见他旋风一般从窗口掠出去。
过得几秒,再大着胆子伸长脑袋去看,只听得叮叮当当,院子里两人缠斗在一起。
莫老头衣衫脏污不辨其色,须发飘舞,面容狰狞,手持根烧火棍,那人却是着身黑色夜行服,面上蒙一方黑色布巾,只露出双深沉淡漠的眼,手上却是柄雪亮的短剑。
奇怪的是,那短剑看似精光耀目,烧火棍状若乌黑寻常,二者相击,火星四溢,烧火棍却无半点损伤。
两人瞬间已经拆了好几十招,蒙面男子虚晃一剑,转身就走,莫老头随即跟上,从地面追至墙头,逐渐远去了。
易倾南看得疑惑,那人的身影竟有点眼熟,难道是在村里见过的那些黑衣人之一,可为何会只他一人,而且还反被莫老头追打奔逃?此时也不容多想,小心翼翼出了屋子,在墙角听了好一会,确定外间静寂无人,这才提气蹬墙而上,又抱膝跳下,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原路折返。
一直等到次日午时,才见莫老头回来,衣角还染了血,直把易倾南吓了一跳,甚是自责,连声追问。
“莫怕,这血不是我的,是那小子的。”莫老头安慰她道,“那小子内伤未愈,我一棍戳去,引得他喷了一口血,也是个硬气的,还接下我那么多招,这将军府倒是人才济济。”
他喘了口气,又道:“一不做二不休,打跑了那小子,我又去了趟裴府,原想是探探路子,没想到那府邸戒备森严,侍卫也是个个难缠,差点被他们结成的阵法给困住,好不容易才退了出来。”说罢长叹一声,“这裴府不能硬闯,还得另想办法。”
易倾南见他说话略显疲惫,却也没见什么外伤,于是放下心来,想想又犯了难,这藏了令牌的虎头给裴府收了去,可怎么拿得回来?
却见他悉悉索索,从怀中摸出卷大白纸来,道:“我在裴府里面随手抓的,你给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易倾南依言展开那书写工整醒目的白纸黑字,慢慢念出:“裴府家丁招募……”
呃,招募家丁?
少年游 第五十四章 齐聚一堂
呃,今天可不就是最后选人录用的日子?
那得早点出门,了解情况熟悉地形,这就跟上辈子高考之前要先看考场,这辈子唱戏之前要先行踩台一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想到这里,易倾南哪里还躺得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洗漱更衣吃饭,末了还找来个小铜镜照了照,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小脸擦得一尘不染,衣服也是理得半个褶皱都没有,但见镜中那少年郎眉眼俊俏,面容亲切,看着就跟个花骨朵似的,这才心满意足越墙而出。
睡得好,一路只觉神清气爽,身轻足健,等她来到裴府后门附近,远远就见那院墙上贴着张大大的红榜,无数闻鸡起舞半夜出门的勤奋人士正围得水泄不通,热泪盈眶,群情激奋,垫起脚尖,伸长脖子,眼巴巴往上面瞅呢。
这不就跟前世高考放榜差不多的情形?
易倾南感触顿生,由不得唏嘘一阵,等这情绪过去了,再往那人群一看,不好,眨眼功夫又围了两三圈,活脱脱多出来一百来人!
真是的,落选的泪飞如雨,入围的兴高采烈,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一个个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都定在原处不动了,虽然自己已经拿了初试过关的号牌,可也想看看那红榜上是否列出第二轮的面试时间和注意事项啊。
钻进去吧,身形是瘦削灵活的,力气是充沛耐用的,但要是挤皱了这身衣服,弄乱这个发型,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念意动,易倾南张口就叫:“哎哟,是谁的银子掉地上了,足足十两呢!”
“我的!是我的!”一呼百应,无数个声音同时作答。
人群中有大半人齐刷刷转身,再齐刷刷扑来,再再齐刷刷低头,趁此机会,易倾南一个箭步过去,正好踏入因为队形变换而生出的通道,疾走数步,来到人群最前端,正好就在据红榜三尺之遥,最佳观榜位置。
那红榜不过五尺见方,也亏得她视力佳,眼神好,才能在浩瀚如水滴的众多蝇头小字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号数,榜文正中,工整写着:易小五,二百五。
你才是二百五,你们全家都是二百五!
易倾南在心里鄙视了下那发号牌给自己的男子,再看那榜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足有六七百之多,这才初试过关,也不知这裴府家丁到底要招多少个,晋升率有几何。
想起前世自己曾经应聘某大型集团公司,初试复试口试笔试心理测试,足足过了五关,却在最后临门一脚被人家内定的某某局长千金给踢飞了,这前车之鉴一直谨记在心,所以还得看这名单里是否有走后门的关系户。
也拿不准谁有后台,一行一行看下去,但见那些名字千奇百怪的,什么苟步理,毛金贝,朱英俊,张基严,戴雄照,史乔桥……差点没把她笑死,正使劲揉着肚子,忽然在右下角看见个王福贵,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王福贵……福贵……
这得要上京户籍呢,应该是同名同姓的吧。
想到那在洪水里失踪的福贵和二虎,也没心情再看下去,叹口气扭头退开,只等着那边老槐树下裴府主考官亮相,宣布开始。
红榜贴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边一名中年人正手指猛戳数落自己小子:“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啊,答个问题都答不好!还愣着做什么,乖乖在墙角候着,看待会儿能不能弄个候补名额!”
那里立着个少年人正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上天保佑,让这榜上的人多几个突发高热的,出门摔跤的,看错时辰的……这样我便还有机会!”
不是吧,这么歹毒?
易倾南瞪了那人一眼,忽见迎面走来两人,直接冲自己奔过来了。
“易小五,真的是你啊?你那天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其中高个子的那个拍着她的肩膀,语气还甚是熟稔。
竟是常宽和江玉涵!
易倾南也是又惊又喜,道:“我那天碰到个熟人,被他拉去说事,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一声,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真是的,害得我们找了好半天!”常宽笑着从腰间摸出个号牌来,道,“我和小江来应征家丁呢,这不,通过了初试,马上就要开选了!”
“你们?应征家丁?不唱戏啦?”易倾南瞪大了眼。
常宽叹了一声没说话,江玉涵在旁细声细气解释:“我俩找了好几家过去熟识的戏班子,可人家要不就避着不见,要不就一口回绝,大概是觉得我们班主和管事还在牢里,又出了个在逃的钦犯,怕惹上晦气,我俩只带着几身衣服,以前存下的体己钱都放钱叔那儿,没法子,只好另找出路了。”
易倾南知道他俩都是展天魁从外地捡来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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