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会感觉到后背发凉,多半是心虚,恐惧的原因,那种凉意多半是心理作用导致的,因而是抽象的,并不是身体的真实反应。
可是此刻,白兰雪却真的觉得,有一股寒冰逐渐地贴近她的身体,向她的骨髓靠拢。这种凉意,绝对是能感觉得到,触摸得到的。
有人在阻止她开口。
白兰雪本能地向凉意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却看见池宿站在身后,以警示的目光看着她。'TXT小说下载:。。'
他显然不希望她向高东原透露任何讯息。可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希望看着高东原吃亏失败?可是对方不过是一群在拼死一抗的可怜异族而已,就算这奇术的力量有多么恐怖,毕竟集结的人数太少,对高东原能造成的损害,也是微乎其微。
作为一个秘密筹划了N多年的老阴谋家,池宿为什么要贪图眼前的这一点蝇头小利?
白兰雪没有多想,既然他不愿意让她讲,那么她就不讲,让高东原的人自生自灭吧,本来她就已经很同情对面的这些甫遗人了……
“雪,怎么了?”
她的细微的动作和神态变化还是没能逃脱高东原的眼睛,他似乎永远有这种能力,一边关注军国大事的同时,一边将眼睛牢牢地锁在想要关注的人的身上。
白兰雪反应也算是敏捷,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真有些不忍看下去了。”
高东原苦笑道:“那就不要看,也没有人逼你,回营帐去吧。”
白兰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高东原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你自己回去,这里还要有一阵乱,我要留在这里,军士们情绪能平稳一些,就不陪你回去了。”
白兰雪有些发怔,难道他已经预料到甫遗人的举动会对己方产生威胁了?如果真的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出面要求军士们提高警惕?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她却终于只是道:“你是统帅,当然要留在战场上,陪我回去算怎么回事呢?”
“雪真算是个识得大体的姑娘。”高东原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了她这么一个类似哄小孩的赞扬,然后目光重新转移到对面的甫遗人身上。
现在,七八丈之外,满场伫立的甫遗人,就只剩下那个青年男子一个了。
片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那些甫遗勇士,已经变成了二十几具没有生命力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惨不忍睹。
白兰雪在心里哀叹一声,转过身,预备回自己的营帐。
可是就在她走出没几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闻所未闻的长啸,像来自深山丛林里的猿啼,悲切哀恸,又像是层云笼罩之下的冬雷,急切而沉闷。
白兰雪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而这一眼,却让她和所有在场的东缙兵士一道,发出了惊愕的呼声。
片刻之前还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已经冉冉地升起,悬浮到了空中。
是的,就像清晨初生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并且周身发出了几十道耀眼的光芒。
若不是亲眼看到,白兰雪绝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没有托力,人为什么会无故地脱离地面,在空中长时间地停留,并且越升越高,直到到达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多么里拉多,期期昂里多!”
在空中,如同星辰般明亮存在的男子,怒睁双目,发出如斯清哮。
依然,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他说的这句话,可是人群已经开始慌乱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嗅到危险气息了。
那几十道耀眼的光芒,越发变得炙亮夺目,从青年男子的前胸后背,各个方位,笔直地投向东缙军队之中。
“天火!这是天火!”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声叫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天火达到地面,立刻燃起可怕的火焰,光焰触及到的人马,立刻被烈烈凶焰吞噬干净。而那些侥幸没有被火焰射中的人,只要在光焰能照亮的范围之内,都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极为可怕的灼伤。
一时之间,七万余人的队伍哄乱起来,大家胡乱奔走,竞相践踏,人仰马翻,哀声一片。
白兰雪已经看得呆了,脚步忘了挪动,连闪躲都记不得了,只眼睁睁地瞧着空中那神明般的男子,从匪夷所思的高度,如同鹰鹫一般俯冲而下,直直地朝自己所在的方位攻袭过来。
不好,他攻击的对象是高东原!
这样的念头从脑中冒起,白兰雪正欲回头提醒,身体却被一道强横的力量拖拽,很快她就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
凝眸一看,果然是高东原。
“你做什么?还不快跑,看不出来吗?他要的是你的性命!”不知为什么,白兰雪情绪激动起来,眼睛望向天空,那男子俯冲的速度极为迅疾,离高东原的头顶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了。
高东原身边的护卫和兵士,嘴里纷纷嚷着“保护统帅”的口号,可是却一个接一个的,被甫遗人愤怒的天火烧得魂飞魄散。
奇怪的是,那天火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明明是以高东原为中心来发射的,却全然没有伤到他分毫。
他想要生俘高东原……
“高东原,你快跑!”白兰雪急得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声音都变了。
都说人在平时无论怎样刻意压制和抵抗,在临死之前,该流露出来的,还是会流露出来。
这句话的真伪,白兰雪已经无法去考证。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愿意高东原就这么死去了。
“我乱跑只会波及到更多无辜的军士,毫无用处,你别乱动,乱动就没性命了。”高东原低而快速地说了一句,一直牢牢地将白兰雪护在自己的怀中。
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男子脸上的狰狞表情了,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寒毛孔都能看得清,白兰雪惊惧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老鹰俘虏的小鸡,而高东原,就是那只张开翅膀,紧紧护住自己的老母鸡。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种事情!白兰雪已经没有办法对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生气了,因为此刻的她,已经能听到由于某种生物飞速接近,压迫头顶空气而带来的呼啸风声了……
一秒,二秒,三秒。
白兰雪在倒数着最后一刻来临的时间。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得到,周遭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热……
一阵不属于这个场合的清风,迅疾地掠过。
然后,明亮黯淡了,炽热消褪了。
什么?
怎么可能?
白兰雪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惊愕的发现,几秒钟之前还如煞神一般存在于半空中的甫遗人,已经栽倒在地,像是一颗流星,燃烧了全部的热量,然后坠落成陨石。
他真的已经如陨石一般,周身漆黑,再也看不到半点光明的痕迹,身上散发着一种,肉类被烧焦烤糊的味道。
“王爷,请恕属下来迟。”
朗若清风的声音。
是池宿。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云开(五)
第一百零七章:云开(五)
“这光束的威力着实厉害。而且密集非常,方才那种情况,你若强行接近本王,不但救不了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搭上,起来吧。”高东原的声音异常平静,一面说着,一面将白兰雪从自己的怀中扶出来,她正有些惊魂未定地,盯着半跪在地上的池宿。
他这算是怎么回事?不是一直想要杀了高东原吗?怎么在这种时刻,又拼着自己的性命不顾,要来救他?
“雪,你觉得如何?方才我简直以为要和你死在一处了,没有死成,真是……遗憾呢。”
高东原关切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梦呓似的音调,他的手摩挲上她的脸蛋,却在她皱起眉头后闪电般地撤离。
池宿还在这里呢,他怎么会当着自己的下属,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
不过,她或许是过虑了。池宿早已很聪明地将他的目光转到别处了。
白兰雪脸上猛然一阵红,竭力让自己忽视高东原眼中的炽热光焰,勉强一笑:“没事了。我也称得上是久经考验的**战士了,只是这一次的,比以往更激烈一点。”
高东原皱起眉头,点头道:“是,这甫遗人的法术,当真有些邪门。本王倒没料到,这个小小的魂灵交接仪式,会令接受之人爆发如此惊人的威力。”
魂灵交接仪式?高东原果然已经猜到了这里的猫腻。白兰雪本来有些奇怪,他那时为什么会察觉到异样,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个在战争的洗礼中一路走来的人物,身边又有池宿这样的高明术士,对这方面的东西,自然会有高于常人的认知。
“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池宿站在一旁,语调平常得仿佛在谈论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的确是一种魂灵转移术,却是所有同类法术里面,力量最为强大的一种。普通的魂灵转移,只能做到将无形的意识嫁接的作用,却无法将被转移者本身的力量挪动。而甫遗人方才进行的这种魂灵转移,却做到了这一点。正因为怨念足够强大,所以最终爆发的威力也相当惊人。属下此前也从未见过此种程度的术力,竟然能够将那么多人的意识和力量,成百成千倍地凝集到一个人的身上。并且产生如此可怕的杀伤力。不过,正如王爷所见,这种高得离谱的法术所消耗的灵力和体力是相当之大的,那么二十几个人的能量加起来,也只维持了这么一小会的功夫。”
高东原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不前来相救,这人也撑不了多久?”
“是。事实上,在将要接近王爷的那一刻,他身体力的灵力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速度减慢,连光束也开始变得微弱,属下只是绕到他背后,给了他轻轻一击而已,他就如一块沉铁一般地,从半空坠落了。”
池宿说到这里,看了那坠落在地上,已经烧焦到面目全非的甫遗男子,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很短的一瞬,可是白兰雪看到了。
很费解,他这么一个身经百战,以冷血为标签的人物。竟然会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甫遗人的死去感到可惜。
可是偏偏也是他,亲手结束了这人的生命,这岂不是世间最为可笑的事情?
高东原也在看着地上那具黑黢黢的尸骸,他倒没有说什么,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此刻,高东原的军队里,被烈焰烧焦的尸体也不在少数,横七竖八地躺了满满一地,空气里弥漫着肉类被烧灼的臭味,耳边还不时地传来未亡人的惨呼,在这种很不愉快的氛围里,他应该不会想到去同情给自己的力量带来这般损害的敌人吧……不过,看他脸上淡漠如冰的表情,似乎连自己军队的折损,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呢……
想一想也是,他的军队足足有七万人之多呢,折损这几百上千个军士,真的不算什么太大的牺牲。
只有这样冷心的人,才适合做真正的战争将领吧!
“听说魂灵转移术,是要以牺牲自身为代价的?”冷心冷面的人居然开口了。
池宿不带波澜的声音再度响起:“是。诚如王爷所见,在灵魂交接完成以后,那帮人已经为此失掉了自己的性命。不过这还不是他们所要牺牲的全部。冒险做这种程度的魂灵转移的人,在死去的那一刻,连魂魄都已经飞散,永世也不得再生了。”
白兰雪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连魂魄……也没有了吗?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吗?都说人是自私的动物,可是仇恨这种东西,却能让人完全忘了自我,不惜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为的只是给强大的敌人,无关痛痒的一击。
回过头来想一想,自己和这躺在地上魂魄消散的甫遗人,又有什么区别?从受辱于高东原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心里,不也被烙上了一个大大的恨字吗?
而从那以后,她又做了些什么?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她岂不是早已经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一类人?
只要选择了仇恨,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吧!
“雪,你在发抖,我不该让你停留在这种地方的,我陪你回营。”
高东原关切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维。
她在发抖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也会有一天,灵魂堕落,万劫不复吗?
天知道……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开口说话是,声音竟然是虚弱的:“嗯,带我回去吧。”
可是,嘴上说着离开,腿上却连行动的力量都没有了,站在原地。就是迈不开步子。
对甫遗人的同情,对未来的惊惧,对重重阴谋的疲倦,太多的东西在心头萦绕,对她而言,忽然间变得太重,太重了……
“竟然吓成了这样,可怜的小东西。”高东原不无怜惜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抗拒。
人总有这样的时刻,无力去抗拒命运的安排的,不是吗?
她就乖乖地躺在高东原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此刻池宿一定在注视着她,可是顾不上了,随他去吧。
高东原的步子很稳,白兰雪知道他在小心地绕过那些躺在地上的尸首。就这么缓缓走了几步,高东原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白兰雪听到他对池宿说:“厚葬这个人,和他的同伴。”
白兰雪很快就明白了池宿当时阻止她向高东原说出真相的原因。
遭遇甫遗人攻击的东缙队伍,虽然在当时只折损了不到一千的军士,但是到了第二天,这种在池宿口中,被描述成最为可怕的灵术攻击,才开始展露了它黑暗的一面。
死的人数不到一千,但是当天被强光灼伤的人数,却有十倍之多,这还只是军方保守的估计。
死去的人,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了自己幸存的同伴们所受的苦痛,也许就会庆幸自己被直接致死的命运了。
这并不是笑话。
从当天夜晚开始,整个军营,连绵数百里的营寨上空,充斥着满满的,惨绝人寰的哀叫之声。
被灼伤了眼的,从眼里流出脓血;被灼伤了四肢的,从伤口开始出现黑死溃烂;受伤的肌肤腐坏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这种参杂了强大的怨念的灵术给人造成的伤害,较之普通的刀剑之伤,还要恶劣不知多少倍。
这种疼痛的程度, 可以让无数个身经百战的将士,不惜放弃生命,选择用军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简直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身为将士,终日和刀枪药火打交道,受伤是再所难免的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身上有了几个灼伤就要自杀,那么实力再强的军队,也撑不过一场战争。
若不是疼到了极点。这些沐血而生的钢铁汉子,是绝不会选择走这条绝路的。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疼痛似乎带有传染性。由于整个军营都被笼罩在这样一种惨淡的氛围之中,很多人的情绪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原本伤情没有那么严重的,也被同伴的哀叫和自杀惨死的命运感染,变得消极和绝望,伤情也逐渐恶化,一步一步走向死路。
当自杀的人数上升到三位数时,高东原毅然下令,将受伤的军士隔离开来。然后,再将伤势严重的军士,与伤势较轻的那些隔离开来。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弥漫在空气里的黑暗恐惧,却也被事实证明,没有多大用处。
因为该恶化的还是在恶化,该自杀的还是在自杀,哀叫一刻没有停止,军营上空一片愁云惨淡。并且,由于和同伴间消息的阻塞,使得军士们心中多了无谓的猜疑,更加不利于伤势的好转。
白兰雪已经被很好的隔离开来,因为她现在所住的地方,就是高东原所在的营帐。尽管生命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但是她仍旧觉得心惊肉跳。因为总能听到空气里传来的受伤者的惨呼生,看到飞奔来营中报告的人一个接一个,告诉高东原,自杀死亡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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