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斗之后,王府里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元气大伤,厨房里连可以做饭的人都没有了。唐小凌自告奋勇要下厨给大家熬粥,他们那帮蠢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唐小凌那个虎玩意儿,在粥里放了足以迷杀半个京城的药,臣留心了一下,她其实只在锅里放了药,至于熬粥的苦差,却是那个伤我的人做的。”
屈昂听出了些眉头:“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
“应该是。不过唐小凌似乎并不认得这个人,倒是此人对唐小凌感情颇深。”
“唐小凌竟然能引得如此高手为自己铺平道路,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看来朕决定让她留下的决断是正确的。”屈昂的面色至此陡然一变,“如此重要的人,又可能知道端木夕雾的下落,你竟然让她走了!”
花想容微微一笑:“皇上,臣只问你一个问题。”
屈昂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对。
“如果要捣毁一只蚁巢,是抓住蚂蚁强行拷问好,还是悄悄跟在蚂蚁身后,随它一同去蚁巢的好?”
屈昂的眼睛亮了起来:“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朕一定要找到端木夕雾,所以,这只小蚂蚁,你一定要跟踪到底!”
花想容站起身来,微微欠身:“是。臣今晚冒然前来,只为皇上这句话。”
屈昂点点头,眼中尽是称赞之色:“你的眼睛不算什么大问题,皇宫里多的是妙手神医,朕明日召两个到你处,让他们给你看看便是。”
花想容颔首:“谢皇上隆恩。”
屈昂打了个呵欠:“时间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禀报,就回去吧。”
花想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转过头来:“穆王爷他……”
“已经不在了。”屈昂冷冷的说完这几个字,便闭上了眼睛,再不看花想容了。
花想容转过身去,从鼻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快步走出启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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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只要到了一定的数目,便怎么花也花不完。
唐小凌攥着手中的银块,从穆王府出来已经有三天了,当初从府里拿出的银子,到现在还剩下一大半没有花完。
要说她节省,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路上吃的是最好的酒店,住的是最好的旅店,再加上看见漂亮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败一顿的恶习,真的是没少花钱。
可是,谁让那银子那么大块呢?一坨就沉甸甸有个50两那么多,马也是从王府里牵出来的,不用另卖,一路上只要住客栈,小二就免费给喂草料,这马的花费就省了一个大头。
这么些银子,在这物价低廉的俗世里花,什么时候才能花完啊。
唐小凌躺在旅馆的床上,不无忧虑的想。
这种想法很有败家女的嫌疑,可是在唐小凌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因为她很怀念,跟屈逍回京城的路上,最初的那几天,他们在一起过过的那种清苦日子。
很怀念饿着肚子吃包子的美妙感觉,很怀念睡在稻草旅馆时的那种舒适惬意,很怀念用鞋子换烤鸭的快乐,很怀念喝霸王茶的那种刺激。
很怀念屈逍。
可是屈逍,他竟然死了。
死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唐小凌再也见不着屈逍了。
唐小凌想着想着,望着房间的天花板,难过的流下泪来。
她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赶了这几天的路,全是按照当初从去京城的路线行进的,走了好几百里地,中途甚至连问路都没有问过。
行程是很顺利的,就当初随意挑的一匹马,也被证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在路上骑马奔驰的时候,总有别的行人的马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一天一天的接近记忆最初的地方,唐小凌总觉得有些心悸。一想起当天那场滔天的火灾,她的心绪就既不安宁。
唐小凌完全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有在这种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好在所剩下的路程已经不长了。
心中隐藏的那些不安,和莫名的情愫,快到揭开面纱的那一天了。
想着想着,唐小凌睡着了。
半晌过后,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屋外闪身进来,就着未吹熄的油灯光,可以看清是这客栈中的小二,他从见到唐小凌入驻客栈的时候就对她是殷勤备至。
不过他似乎也有些太殷勤了,竟然趁着人家熟睡的功夫,偷偷溜进来偷看人家睡觉。
目光还十分慈爱,犹如一位年老的长者看着自己心爱的孙女,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来,帮唐小凌盖好踢开了一角的被子,嘴里亲昵无比的吐出两个字:“淘气。”
虽然和那个穆王府做白案的年轻男子一样,这小二也拥有一张再平庸不过的面庞,但是,他对唐小凌狂热的眼神已经将他的真实身份无情出卖。
不错,此人就是一路追随唐小凌,路途中换了N个人皮面具的百里珍珠。
为了名正言顺地跟踪唐小凌,他千方百计的出现在唐小凌行程的每一个地方。
在路上,他是被唐小凌的良驹超越的那些寻常过客。在闹市里,他是街角算命的白胡子老头。在郊外,他是赶着牛车徜徉在田间小路上的农夫。在客栈,他是殷勤备至的伙计。
看了良久,百里珍珠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悄无声息的从房间里出去。
只剩下一屋子的黑暗。
和唐小凌柔弱的呼吸声。
如果说这黑暗中还有什么,那就是屋顶的房梁上,两个幽幽发光的亮点。
那是一个人的眼睛。
经过御医的精心调养,某人的眼睛终于可以再次无恙的睁开,再次无邪的打量这个世界了。
眼睛甫一恢复,他便立刻日夜兼程的开始追踪唐小凌的足迹,所幸这个小丫头行踪并不诡秘,既没有反侦察的心思,并没有反侦察的能力,某人得以不费吹灰之力于今晚赶上了她的进度。
这个某人,自然就是花将军想容桑了。
早在唐小凌和衣躺上床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安静的潜伏在了房梁上,所以方才店小二潜进来查看唐小凌睡眠状况的那一幕,他自然是清清楚楚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虽然又换了张脸,但是他的身份,花想容早已摸的一清二楚。
这个世界的奇人不多也不少,但是向百里珍珠这样奇的得十分有风格的还是少见。
再加上他有能将他花想容完全命中的能力,嫌疑人的范围圈便更加加倍的缩小,人数更是一个手就能查过来。
他现在已经知道,一直在暗中保护唐小凌,并在关键时候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就是百里珍珠。可是令他败诉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从刚才的观察中,他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
那就是百里珍珠对这个毛丫头有点那种意思。
但是这个解释实在令花想容更加费解。
谁都知道,百里珍珠除了梁上功夫了得外,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采花,而且一旦开采,采的必定就是那芙蓉牡丹之类倾国倾城的花,但是这唐小凌怎么看怎么像路面的小野菊一只,他百里珍珠从从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
莫非是他从前没将这小丫头看个清楚?
花想容纳闷不已,一个鹞子翻身从梁上跃了下来。他不敢点灯,只是就着从窗中泻进来的月光细细的开始打量唐小凌。
那月光正好洒在唐小凌的脸上,此时她双目自然紧闭,呼吸均匀,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安静的起伏,好一副恬淡舒适的样子。
孩子气的脸庞。孩子气的身板。孩子气的睡姿。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吗。
花想容站在床边俯视了唐小凌N久,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百里珍珠恐怕真的是转性了,不爱牡丹改爱雏菊了。
这一夜唐小凌睡得特别香甜。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分外舒展。
昨晚睡梦中遇到两个男子,一个是楼下的店小二,一个却是那不招人喜欢的花想容。好奇怪的组合。
更奇怪的是,这两个人都采用了同样的俯视姿态,站在床边看着她睡觉看了好久。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看她睡觉做什么?这梦真是太奇怪了。
唐小凌拎起自己的包裹,舒展着胳膊腿儿咯噔咯噔的下了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梦里见到的店小二,此时,他正以无比殷勤和慈爱的目光凝视着她,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从楼上下来的那个人是她唐小凌似的。
联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唐小凌也对这个人报以了长时间的好奇的目光,被她这么一注视,店小二脸一红,头一缩,反倒不好意思再正视唐小凌了。
唐小凌心情说不出的好,哈哈笑了两声,在结账之后很豪气的给了店小二一块碎银子作为小费。那块银子说大不大,说小爷不小,有二三两,比房费还要多呢。
在她身后,接到她赏赐的某人,受宠若惊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傻子一般的在原地伫立了好久。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续缘(二)
第九十一章 续缘(二)
剩下的几天的征程还是一如既往的顺利。唯一奇怪的是,唐小凌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颀长男子,一脸和蔼的站在床边,探视者她的熟睡。
还有一件事情是值得一提的,她在路过凤凰镇的时候,特意去凤凰阁探望了一下苏锦然,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苏锦然对唐小凌却还称的上是客气。她还是身着那一身雪白素衣,面上冷冰冰的全无笑容。一切都和上一次没什么区别,若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包*她的那个人换了,不再是花想容,而变成了另一个相貌非常之平庸,然而出手也敏捷的要命的男子。想必苏锦然在他的保护之下,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轻薄吧。
唐小凌看到苏锦然安然无恙,心中多少感到有些安慰。她没有敢告诉苏锦然屈逍已经死了的消息,也没有将屈逍对她说过的那个故事转述给苏锦然听。因为这是屈逍自己的意志,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但唐小凌不想违背。
她没有将真相说出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她心底,隐隐觉得,苏锦然的事情还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想不出那个方式到底是什么……
告别了苏锦然,唐小凌怀着对屈逍的怀念继续上路。
过了凤凰镇,绿影山寨就近在咫尺了。唐小凌这一路走来,吃苦受罪谈不上,而且还饱看了这一路的风景,眼看目的地就要到了,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天已经逼近黄昏,唐小凌和她的马已经穿过了热闹的城郭,逐渐进入荒凉的城郊。残阳如血,三伏的天竟然开始冷风飒然,乌云在头顶迅速聚集,眼看再走下去就要挨雨淋了,唐小凌便从马上跳了下来,找了个高处远眺,惊喜的发现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竟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座草房。
草房再小,也能避风遮雨,更何况那小屋的烟囱里,正袅袅的升着白烟,唐小凌一阵兴奋,明白今晚不但有住的地方。连晚饭也能一并解决了。
山里的距离,看着近,走起来却远,等唐小凌牵着马走过崎岖不平的山路抵达那小屋的时候,天空终于憋不住,开始往下挤眼泪了。
那雨点豆大,可惜唐小凌一滴也么淋着,茅屋的房门是紧闭的,里面隐隐约约能看见昏黄的光,唐小凌抬起手来,叩门:“屋里有人吗?我是路过了,这阵下雨了,可以进去避避雨吗?”
唐小凌耳朵尖,听得出那屋里明明是有人的,可一时间却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是从屋里传来了移动家具的动静,唐小凌皱着眉头听了一会,第二次敲门。
这回很快就有人应了,是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谁呀?”
唐小凌心中一喜,大声道:“老伯,我路过此地。外面不巧下起了雨,我可以进去避雨吗?”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鸡皮白发的老爷子,颤巍巍的将门打开,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唐小凌半天,唐小凌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很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老爷子一双眼睛黯淡无光,竟是个瞎子。
那老爷子就用这双看不见的眼睛“看”了唐小凌半晌,方招呼道:“原来是这么小的女娃娃,快进来吧,外面可冷的很,别冻坏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是故意说给屋里的人听的,可是唐小凌在谢过老爷子进门之后,却发现屋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她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放在心上,将自己的包裹大喇喇的放在桌子上,又很随意的坐在了靠墙边的床上。
那老爷子脸色却有些变了,“盯”着她坐着的方向看了好久,看的唐小凌浑身不自在,便问道:“老伯,你在看什么?”
那老爷子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女娃娃,你坐过来吧,我老头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住在这山里,身边没有人气。你坐过来给老头子身上添点儿人气。”
唐小凌也没有多想,这老爷子样子虽然古怪,说话也古怪,但面相却是个慈爱的老者,唐小凌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便依照他的意思,端了个四条腿的小凳,挨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
她这一坐过来,老爷子的面色便立刻有所和缓。唐小凌善解人意的想,老爷子这是怕别人坐坏了他的宝贝床呢,看那床半旧不新的,可谁叫这是老人家为数不多的家具呢。
唐小凌和老爷子随意的聊了几句话,忽然闻见一阵糊味,老爷子叫了起来:“哎呀,田鼠肉给烧糊了,瞧我这没脑子,来了客人便连锅里炖着肉也忘记了。”
说罢就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要进里屋的厨房,唐小凌忙拦住他:“老伯,你眼睛看不见,这点小事我来吧。”
老爷子谢过唐小凌:“那好那好,你怕是也没吃饭呢吧?要是不嫌弃这烧糊了的肉,咱们祖孙俩一块儿吃。”
唐小凌听他说话亲切,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喜。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真的太有限了,她感觉这老爷子真就是她自己的爷爷,便乐颠颠的起身去厨房给田鼠肉起锅了。
揭开锅盖,一股糊味儿并着油烟扑面而来,唐小凌这才看清,这是好大一锅肉呀,老爷子一个人住,能吃的了这么多吗?
不过没关系,刚才是一个人,现在可是两个了。唐小凌拿了碗和锅铲,小心翼翼的将烧糊了的肉从好肉上面剔除。热气腾腾的端到屋里去,老爷子笑呵呵的接了,对她说:“炉灰里埋着几个红薯,咱们今儿晚上就吃它。”
烤红薯多香啊!唐小凌想着红薯的美味就忍不住要流下口水来,欢欢喜喜的从掏出炉灶灰,果然找出好几个黑呼呼的大红薯——又是令人吃惊的分量。唐小凌心下有些诧异,老爷子的胃口真是好的惊人哪!等她取碗筷时,又奇怪的发现,筷子竟然是两双。这下她的怀疑似乎找到方向了。
莫非这屋里不止住了老爷子一个?唐小凌回想着进屋时老爷子的异常表现,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她依旧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拿着碗筷和烤红薯回到外屋,迫不及待的大吃特吃起来。
田鼠肉竟是意外的鲜美好吃,而烤红薯也是分外的香软甜腻,唐小凌吃的太急,险些没把舌头也一并吞下去,老爷子见她吃的高兴,自己更高兴,呵呵笑个不停。
唐小凌其实已经吃饱了,却还在拼命的往肚子里塞,老爷子自己吃了没多少,耳听唐小凌向他汇报说,几个大红薯和一锅子的田鼠肉都进了她的肚子,而她却还没有住嘴的意思,老爷子拿筷子碰碰残存的少的可怜的食物,他的笑就有些勉强起来,不住的往床的方位看,心神不宁的样子。
唐小凌忍住笑,大大咧咧的道:“太香了,我连锅端了吧!”
说罢,真就抄起大锅端了起来,老爷子急的没法,汗都要流下来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伯,你为什么不吃?你也吃呀?”唐小凌不但自己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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