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上黑线再生:“呃……你偷听我们说话?”
乐添愕然:“偷听?你们根本没有在控制音量啊!若说我偷听,这整个面馆里的人,又怎么算?”
我无语凝噎,什么叫没控制音量?我们的声音已经压低得不能再低了,除非动用练家子的功夫,有谁能“听”得到我们说话啊!
“不要紧,听见就听见了吧。”乐钰虽这么说着,还是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梢,“你在门边多久了?”
乐添则用力地用大拇指擦擦鼻翼,完全掩饰不住得意:“怎么样?我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知道吧?哈!”
乐钰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不屑于应对乐添的幼稚,还是和我一样,也无语凝噎了。
乐添毫不在乎地走到我们中间,大发议论道:“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树阳啊,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反正我新练了催眠咒正愁没人试验,就拿她开练……呃,为她做贡献吧!”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瘾(三)
乐钰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略带疑问地望了下我,毕竟,拿皇上的妹妹做实验,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乐添,表情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他,眼眸之间,却是一派严肃。
甚至,有一丝恳求的意思。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和沭阳公主,自然是相熟。
嗯,其实哪里不止是相熟那么简单,沭阳跟乐添,根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啊。
乐添,他应该是不会拿自己如假包换的姐姐开玩笑的吧?
何况,先前在韩大人的府邸,他确实成功催眠了两个门卫,容不得小觑。
思及此,我对乐钰道:“我这个弟弟,确实有些不上道的本事的,不妨一试。”
乐钰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了乐添一眼,乐添哪里肯示弱,挺胸直目。
臆想中,两个美少男四目相对,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火光四溅。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既然有薇儿担保,那么,随我去吧。”
乐钰起身,长身而立,唇间含笑,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乐添一脸冷色,目不斜视,大步而出。
乐钰微微一笑,亦随步跟上,当然,没有忘了挽起我的胳膊。
三个人在人潮汹涌中穿行,一前两后。我眼看着乐添走得大步流星,自己脚下似乎没用什么力一般,却一直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自然明白这是乐钰的功劳,而转头看看身侧的乐钰,他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仿佛不是在走路,是在轻悠悠地飘一样。
未几,到了客栈门前,我看得分明,乐添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来,远远地只见一缕银光在阳光中疾电般闪过,果不其然,乐添将面具戴上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不光是我。
“你这个弟弟,奇怪的地方还不是一般的多呢。”乐钰虽然是在对我说话,目光却一直深深地凝在乐钰纤瘦挺拔的背影上。
“有什么奇怪的,年轻人么,就是喜欢耍帅。”生恐乐钰看出破绽,我装作没听见他话语中的深意,胡乱找了给借口搪塞。
并不计较我拙劣的谎言,乐钰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紧跟着乐添进了上房。
我们进去的时候,沭阳兀自闭着双目,拥着一床薄薄的锦衾在床上熟睡着,纤长的睫毛投在秀媚的面颊上,应着芙蓉花面的锦被,令她看起来如同在采毕了蜜粉,在花间安歇的蝴蝶。
乐添已经早我们一步欺身近了床边,原本硬挺的脊背微微弯下,注视着熟睡的沭阳。
虽然隔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乐添这样的家伙,应该不会对一个他漠不关心的人注视超过三秒钟吧……不知道他们姐弟相见,乐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戴着银色面具的乐添,不知已于何时欺身到了我身后:“跟这人渣站得这么近,不觉得周围的空气呼吸起来都变浑浊了吗,姐?”
语气当然是和友好半点边也搭不上,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也没闲着,将我远远地拉开乐钰的身边,语气是冷冷的,姿态也是冷冷的。
乐钰呢,尽管被强制性地孤立了,却并没有一丝尴尬,非常从容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自己倒了一杯水,完全无视乐添的敌意,嘴角噙笑道:“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只要不对公主做出伤害行为,其他的,敬请随意吧。”
乐添隔着面具狠狠甩了他一个大白眼:“本来也没准备让你参与,自作什么多情?”
然后,以极快的变脸速度,无比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柔声道:“姐,你来看我大展神威。”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里的气氛……怪怪的。
乐添小孩子习性,这么大了,还总喜欢跟我拉手搭背,这本也没什么不妥,可现在当着乐钰的面,被一个小弟弟这样生拉硬拽着,还是感觉有点汗。
乐添不管,不顾我挣扎得犹如渔网中的鱼一般的手,非让我坐在沭阳床边,看着他施法。
催眠必须是在对方清醒的状态下,于是乐添伸手拍了拍沭阳的脸。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乐添的动作完全谈不上温柔,有点像是拍加菲一样。
但沭阳睡得熟,对这样的拍打并无反应,乐添便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很低,许是在防着乐钰听着,而我却听得真真儿的,叫的是:“喂,喂,睡够了没——碧玺女皇?”
碧玺,这是沭阳的名字么,很好听呵,但是加上女皇这个后缀,就感觉怪怪的了。
而且,乐钰在唤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很温柔,反倒有一丝生硬和冰冷,在提到“女皇”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甚至是……嘲弄。
总之,和我想象中的温情脉脉,截然相反。
沭阳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在和乐添戴着面具的目光对视之后,面部陡然一僵,但她显然是有所城府的女子,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是不确定地望着乐添的眼。
“你……”
就在她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之时,乐添已经伸出手来,将她的唇轻轻捂住:“我是来救你的,公主大人。”
饶是他极力想表现得端庄,但语气中的揶揄还是走透了的风一样漏出来,引得一旁端坐喝茶的乐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沭阳虽然震惊,却也配合着,并没有露出马脚,但她苍白面孔上微微透出的红晕,还是透露了出她的激动。
只是,这种激动,是好是坏,就很难说了。
因为目光是骗不了人的,沭阳望着乐添的目光,也透着令人意外的敌意……
我在一旁,看着这不动声色的风起云涌,不由揣测不已,这皇家姐弟俩的关系,该是怎样的玄奥啊。
乐添咳了一声,庄重道:“公主,你一直有心魔未除,才会被五毒散摆布、摧残至此。我受你下属的委托,决意给你驱除心病。而现在要做的,是给你催眠,公主一定要宁神静气,遵从我的引导。”
见沭阳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全然没有半点该有的反应,便又咳了一声:“公主,我方才说的,你可愿意配合?”
沭阳回过神来,扭过头去,干巴巴地道:“随你的便。乐钰在这里,你断然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竟像是小孩子之间闹矛盾之后才有的别扭之语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读心术
乐添将沭阳的脸拧了过来,后者怒目而视。
“公主大人,你这样是不行的……不要带情绪,把心安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什么也不要想。”
隔着面具,又是侧面,我看不清乐添此刻的表情,却能看见沭阳骄傲而略带焦躁的脸,一点一点地变得柔和起来。
能让骄傲的公主这样安静下来,乐添此刻的眼,该是蛊惑而静谧的吧。
无法相信这样顽劣的小孩也会有这样煽情的时刻,但的确,他看起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保持着和沭阳的目光接触。
渐渐地,沭阳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眼睫慢慢地垂下来。
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呼吸安稳,面色恬静,仿佛已经陷入好眠。
我在一旁,说不惊诧是不可能的,不仅惊诧于那本书的怪奇邪门,更惊诧于乐添的悟性之高。
毕竟,从他发现那本书到现在,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啊。
大功告成,乐添站了起来,歪着头,满意地打量着沭阳熟睡的容颜。
我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乐添却拍了拍双手,侧身退到了三尺开外。
我惊愕地望着他:“这就算完事儿了?”
他地我微微一抬下颌,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书来:“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罢,将那破书往我这边抛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准确无误地落到我的双手之中。
一起抛入我耳膜的,还有乐添清越的声音:“开始读心吧,姐!”
那边,乐钰也微微诧异地看着我,虽然嘴角一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有他在,还是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我哪有这个本事……读什么心?”微恼的我,压低声音斥责乐添。
这个害人精……
“翻开到第七页,上面有要诀,只有短短几句,默诵就好。”
“既然这么简单,你来读好了啊。”我实在是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而且,默念几句短句就能读心?开什么玩笑?
乐添却变得忿忿起来,撇嘴道:“你以为我不想么?跟读心一比,催眠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啊。可是,这破书上说了……”
边说着,边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依着我坐下,哗啦啦地翻开书,到了那所谓的第七页,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其中一行上笃笃地点:“唯有心有灵犀,梦能与本书通灵者,方能施读心之术,若以无缘之质强施之,轻则恶邪侵身,神气不宁,重则经脉逆转,血液倒流……姐,你倒说说,这是什么破书啊!我把这书塞到枕头几下睡了几天了,反倒比平日睡得香了,什么破梦一个也没做!”
他说得义愤难当,似乎以被限无法读心为天大憾事,而我忽然想起,在遭遇张性德事件时,我曾于那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做过一宿的惊梦,而梦中的一切,淋漓尽致,似乎与现实完美契合。
或许,我确和这本怪异的书,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我心中动了,方才垂下头,细细地望向那黄旧的书页。
“唯有心有灵犀,梦能与本书通灵者,方能施读心之术……”
接下来是实施读心诀之前的注意事项,无非是摒弃杂念,平神和气之类,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那读心决紧跟其后,只有短短两行字。
生疏的古字,陈旧的用词,读起来十分拗口,我磕磕巴巴地念了几遍,终于顺了。
“以薇(读心者名字)之名,缔结梦神之约:天地玄黄,彼人心之洪荒;今借力侵袭尔身,誓破懵懂,以勘虚妄。”
当这最后一遍念出口,我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以薇之名,缔结梦神之约”仿佛还是经我之口说出来的,而到“天地玄黄,彼人心之洪荒”时,竟似有模糊的男声与我一起共同发声,而到“今借力侵袭尔身,誓破懵懂,以勘虚妄”时,我的声音已经杳无所踪,而完全被那和声的男子声音替代。
相当优越而高远,却带着华丽的慈悲和怜悯,令人过耳难忘的男子声音。
竟仿佛是,比这天地间最精致的乐器同时起奏,还要动听百倍的天籁之声。
声音分明是柔和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却又仿佛宏大到无际无边,振聋发聩,令这三千红尘中的渺小微末,都无法不躬身倾听,以接受这份广博慈悲的感染。
这样的声音,足以颠倒众生,令人心随之往,到未可知的幻境。
我不知道周围的他们,乐添,乐钰是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只知道我自己,已不知于何时来到了一个空无一切的幻境。
无冷无热,无悲无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回头不见来路,远眺亦不见归途。
这偌大的世界,只有我一人踽踽而行,正茫然惶惑时,耳畔忽然响起女子的娇笑之声。
“来呀,我在这里呢……”
声音滴脆而魅惑,娇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不是沭阳却是谁?
我朝着声音望过去,她不在前方,不在身后,却映在我的脚下。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隔着一薄如蝉翼的冰晶般的层面,映照着沭阳百媚千娇的脸儿,我们的脚在冰晶面上重叠,身体却朝着完全对立的空间纵伸。
如同镜中的世界。
她微微探下身子,吃吃笑着,自下而上地朝我这世界探望过来。
而她身后,赫然是万丈红尘。
是宫殿华室,是人声鼎沸,纸醉金迷的所在。
我迟疑地望着她:“可我……怎么才能过去?”
话音方才落地,落脚的地点,忽然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而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笔直地坠落了下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虐恋(一)
可是,这样的坠落,没有任何疼痛,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安。
因为这个过程只是在一瞬间,仿佛只是一眨眼,再定睛看时,地上铺着宽大的青砖,我跌过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无迹可寻了。
一切恍如在梦中。可身边的沭阳,巧笑嫣然,活色生香,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隔着这样的近距离,我才发现,她下身着轻巧的翠色纱裤,上身只穿了一条鲜红的肚兜,雪白的肩膀裸露出大半,偏又用绯色的薄薄轻纱裹了,半遮半掩,如烟罩雪,纵然我是女子,看了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空气中燃烧着不知名的甜香,轻吸一口气,连肺叶也似乎变得甜蜜起来。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房间里光线阴暗得很,外面想是暮色深沉了,屋子里连一盏灯也没有。
此刻,沭阳与我正面相对,眼睛却没有看我,而是越过我,朝我身后的某处凝望。
在这样的场合与她想见,我多少有些尴尬,生硬地笑着同她打招呼:“公主,我是,呃,你也看到了,不小心掉下来的……”
谁知,沭阳却似没听到一般,脸上依旧挂着那甜的腻死人的笑,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是的,她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当我领悟到这个事实之后,不由得骇然失色,周身的毛孔无不纷纷竖立。脑细胞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转了九九八十一个脑周天。
她竟然,能穿过我——
这说明,她根本看不到我——
甚至是,她无法感觉到我——
听不到我说的话,也看不到我的人,甚至,对我的身体,也完全无感。
“乌雪夜,你来呀——”
原来,方才我在那端看见她同我打招呼,全然是错觉。
因为说话间,沭阳走到房间门口,将门后的一个男子拉了进来。
相当清秀的一个年轻男子,面色如玉,五官精巧,容貌竟不在乐钰之下。
着一身浅灰色锦衣,通体并无什么装饰,唯独衣角绣有浓烈的花枝。
他身量很高,沭阳在女子中已算是高挑,但他比沭阳,还要高出一个头。
这样高大挺拔的男子,面对着沭阳,却是无端卑微的神情。
只是我一眼看出,这样的卑微,并不是奴才对着主子的卑微,而是被爱所困的人,才有的卑微。
我心中蓦然一痛。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卑微,凡尘中的我们,都曾经经历过。
很突兀地,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张有关这个男子的名片。
乌雪夜,年二十一,平民。雁安数一数二的富豪商家乌氏的嫡子,有着常人难及的容貌和才情。尚是幼童时,就因此而名动雁安。
财,色,才,常人拥有一项就足以令人侧目,乌雪夜一人占全了。
这样一个世所难见的男子,只要他愿意,大可以坐卧美人丛中,拈花微笑。
可是,他偏偏爱上了沭阳,皇室的女子。
在这个时代,商人是被看低的一群,纵然再富贵,也攀不上皇室的末枝子。
更何况,沭阳自小骄纵无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