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竹轻不可闻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却只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冉竹姐姐,你醒了,烧可退了?”丹青双手撑在门槛边上,也不进来,怯怯问道。
半年前她刚进宫,白静便派了在宣墨身旁伺候的奴婢丹青来照顾她起居生活。丹青虽才十三岁但性子活泼,说话直爽,冉竹觉得在深宫这种三面两心的地方,丹青这种性子实在难得。私底下冉竹便让她叫自己姐姐,免了那些宫中繁文缛节之礼。
但今日,冉竹听得这一声姐姐,竟觉得刺耳的很。
她一入大牢,那些嬷嬷婢女就颠倒黑白将所有罪证都丢到她身上,她好心让丹青回去看望重病的娘亲,结果却换来她这样的回报!
丹青那夜定是被打成了重伤,都好几天过去了她依然不能直立行走,脸颊上的红肿也未消退,看来这几日日子也并不好过。
发现自己竟然还心疼忘恩负义的丹青,冉竹只觉自己不争气,眼一闭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姐姐,丹青知道自己不对,害姐姐平白受冤受了这么多无妄之灾。我也知道如今我这样是我活该。但丹青那晚所说皆是属实,还请姐姐听我解释。”丹青见冉竹不理她,泪水流得更凶了,她爬进了屋子里,看着冉竹衣角垂在床边,伸出了手半晌又颓然的放下。
冉竹闭着眼自顾躺着,嘴上不说,可心底里却做好听丹青解释的准备。或许潜意识平日里的相处,她总觉得丹青不会平白冤枉她,或者说她没有可让她冤枉后所能得到的好处,看她这一身伤就再清楚不过了。
“皇上皇后大婚那日,丹青担心宫里缺人手若是发现我不在宫里会连累姐姐,我就急忙赶了回来。刚回到住处没多久,就收到一个奴婢传来的口谕,皇后吩咐我去你屋中取一小坛桃花酒让姐姐你送与皇上和众大臣分享。”
床上的人动了动,但依然没吭声,丹青知道冉竹是等她说完,她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
“我不疑有他,就去了你的屋中,在平**放的酒柜子里找了一小坛未开封的桃花酒,因姐姐你当时不在屋中,我又担心延误皇后的口谕会让你我遭责罚。就自己做主送了过去。但我真没想到此事会连累姐姐,姐姐我对不起你!”
丹青说到此处再次痛哭失声,声声悲恸自责,听得冉竹再也躺不住慢慢坐了起来。
“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这般说法?”
“皇上根本没听奴婢将话说完,只听了一半就将奴婢罚了一百杖毙,若不是有人求情,奴婢今日就没有机会来跟姐姐你当面说声抱歉。”丹青声泪俱下,却听得冉竹心生烦躁。
果真是关心则乱,没了宝玉和皇后,宣墨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睿智。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你再有半句虚言,休怪我不恋往日情谊。我若死了,定拉上你!”冉竹冷声威胁道,黯哑的嗓音如枯树枝被踩了一般,加上这样的话语听得人不由毛骨悚然。
她心底里其实早已相信了丹青的话,但面上还是刻意冷了下来,这些日子的无妄折磨令她多了几分人世相处的敏感。
丹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虽觉得冉竹今日与往日大不同,但终究是自己连累了她,连连点头保证发誓。
“你何时回来,那奴婢是几时找的你?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奴婢吗?你现在可还记得清她的模样?”冉竹问道,一个坐床上,一个趴地上,一个面容枯槁,一个面容红肿,这种场景着实怪异。
“奴婢是酉时八刻才赶了回来,那奴婢应是戌时左右来找的奴婢。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奴婢就见过一个,但昨晚不是翠绣姑姑。而且那奴婢生的五大三粗,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上许多,又面生的很奴婢就多看了几眼。若是带奴婢去指认,奴婢相信一定能找得出来此人。”丹青斩钉截铁道,看来那夜情景她印象很是深刻。
自酉时一刻陪着皇后入凤仪殿离开后她就一直待在了自己屋中,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中间去了趟茅房,待了半刻,应该就是那时间丹青回来而她没在房中。后来她因喝了下了迷药和合欢药的酒昏了过去,而那时候那坛子有合欢药的酒已经送到了宴殿上。
而皇后被绑走除了冉竹离开后什么时辰段都是有可能的。
冉竹在心中暗暗分析着,忽然脑海里不经意想起那具焦尸和王太医所说的话,她眉头轻蹙,声音轻轻道:
“不用找了,她可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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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恩宠无情夜夜噩(三)
屋中半晌无声,落针可闻,丹青捂着张大的嘴巴惊恐的看着冉竹,分明是被她这句话给吓着了。
冉竹此刻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的很,她见丹青还半趴在地上,臀部粉色衣裙处沁出点点红色血迹,甚是扎眼。脑海里黑白小人激烈战斗了半天,最终还是往日对丹青的良好印象站到了上风。
这令她再也无法继续冷言冷语下去,冉竹勉力从床上起来,在丹青惶恐惭愧的目光中将她吃力的扶到了床上。
“如今你我都是无辜受冤的,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活下去,查出事实真相,还我们清白。只是以后,机灵点。”冉竹气喘吁吁道,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令她的身体难吃消。
“姐姐你信我了?”丹青激动道,抓住冉竹衣角,红肿的眼睛里泪水蔓延开来。
冉竹望了望小脸生生肿了一圈的丹青,心中不由叹息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丹青见到冉竹点头的那一刻,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却紧紧的拉着冉竹衣角不放。她整个人闷在枕头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让冉竹一时慌了手脚生怕她闷出个好歹来。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嚎,成何体统?”一声沙细的嗓音在门口响起,说话间人已经走了进来,看着屋内两人。
冉竹听声音便知是谁来了,转身笑笑道:“海生公公怎么来了,快请坐。”这才发现他还带了个太医来,目露感激。
丹青早已在看清来人时从床上半是爬半是滚了下来,忍着身子疼痛跪在冉竹脚底附近。
“这里两病号,老奴要是不来,恐怕过几日就得派人来收尸了。老奴可不想这大夏天的闻死尸味。”海生捻起兰花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话更是毒辣的很。
冉竹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心知海生也是关心她们二人。刚入宫时候她脾性倔直,为了要见宣墨没少和海生玩心计,论舌战。这一来二去宣墨没见到,倒和海生成了忘年交,彼此都惺惺相惜彼此的脾性。
海生一口一个老奴称呼自己,亦是身份所致。其实他是前太监总管的义子,从宣墨出生他就随伺身旁,有了这两种身份他接任大太监很是顺当。实则才二十八岁,对于冉竹来说只不过和她师傅一个年纪罢了。私底下二人之间倒更像是朋友。
若不是这几日海生明里暗里的帮助,否则这深宫中谁还会管她们死活。当下也不客气指着丹青道:
“还请太医给她看看,上最好的药,奴婢感激不尽。”
“我可见不得这带血的,来人将丹青带回房让张太医好好看看,有劳了。”海生说完冲张太医微微俯身,随即就有两名小太监将丹青扶了出去,张太医随后也跟了出去。
一时屋中就剩海生和冉竹,冉竹喝了口茶重新靠回床上,眼皮子都没力气抬。对着跷二郎腿正喝茶的海生说道:“海棠轩的那具焦尸可能是个女子,或者是男扮女装的男子。”
海生听冉竹忽的说出这么一句骇人的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他急忙放下茶杯问道:
“此话怎讲,你确定?这和皇后失踪何关联?”
冉竹将丹青之前所说一一说了出来,在这深宫中她除了找海生帮忙,无其他可信之人,何况接下来的事情她也需要他来相助。
海生听完双手轻轻捏着眉心,一副沉思神色,半晌他说道:“如此说来,倒更让人觉得疑惑重重。匪徒既然能迷昏你,为何不直接迷昏皇后呢,如此还白白丢了一条性命。而且,老奴一直疑惑那焦尸分明像是碰触宝玉而亡的样子,可宝玉明明在皇上身上,这副模样又是被什么燃烧物所致。”
冉竹听此便知道宝玉丢失一事,宣墨就连贴身伺候的大总管都没有告之,看来他这是谁都怀疑上了。
“杀一个已经被人见过的面孔,再丢一张我一天不知道画多少次的优昙,这样就轻而易举的嫁祸给了我。我想这就是他们要杀这人的原因。为了保险起见,我希望公公最好能彻底盘查宫中上下婢女,甚至是相似体型的太监都盘问一番。丹青记得她的容貌,如果那夜假传皇后口谕的奴婢还在宫中的话那么焦尸就需要从头查了。”
冉竹提出自己的想法,将海生那句关于宝玉疑惑的问题给掩盖了过去。其实海生不来找她,过会儿她也要亲自过去的,这番倒是省了力气。
“这线索你为何不亲自跟皇上说,当晚皇上确实只是听丹青说了一半话就气的罚了她一百棍杖。如今想来,皇上那夜似是急躁了些。”海生皱眉回忆道。
“这事情我希望公公暗里调查,如今事情扑朔迷离,还是等都查清楚了再一并告知皇上,更为妥当。”冉竹摇头道。
“老奴倒是希望这天杀的奴婢真的还活着,老奴有的是办法让她说出真相。这些日子没人来让老奴逗乐子,实在是无聊的紧啊。”海生说完又翘起二郎腿,满是欠揍的口气。
冉竹一听不由宛然一笑,老顽童不过如此,可嘴上也不闲着:“我看你这把老骨头也确实闲的很,最近城内多了些异装美人,你大可出去看看,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去的。”
“此话怎讲?老奴我爱美人啊。”海生一听不让了,急急问道。
“我怕你看了会长针眼啊。”冉竹闲闲说道,累的就想躺下了,肩膀处一阵接一阵的疼痛令她说话都带着几分颤,只是强忍着没让海生看出来。
“哼。”海生一副天下美女非他莫属的豪壮神情,心早已飞向了宫外冉竹所说的美人,却没发现冉竹她一步未曾出宫如何得知此消息的破绽。
眼看时辰不早,自己也是抽空溜了过来便打算跟冉竹告辞,抬眼就看见冉竹泛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心头浮起几分心疼道:
“昨夜老奴看到皇上那脸色就知道你又吃了苦头,自我伺候他起从未见过他这般面沉阴郁骇人,着实看得人心惊胆战。他行事向来果决,你切不可挑战他的耐性。老奴虽是总管,看似风光,可终究是个奴婢。你一次次忤逆他……”
海生说不下去了,不知是感慨自己的处境还是同情一身负累的冉竹。
“公公,两年前皇上真的没有去过玄镇吗?”冉竹慢慢睁开眼,面容平静,双眸呆呆的看着头顶的百花纹账。
她曾经问过海生,因为海生从小伺候皇上,她以为可以从海生这里找到突破口,可海生当时笃定的神情坚定的摇头令她眼前一片茫然。
一如此刻,海生再一次的摇头叹息,转身离去,令冉竹心底的失望如海水再一次蔓延全身,浑身如火如冰,疲惫的闭上了眼。
两年前……浥轻尘真的不是宣墨吗?还是海生不忍她在这样下去,骗了她呢?
第十三章 恩宠无情夜夜噩(四)
艳阳明媚,百花齐放,冉竹一身碧绿罗衣裙开满野花绿草的田埂上欢快奔跑,她边跑边回头,清亮眸中盛满欢愉得意:
“轻尘,快来追我啊。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花田上,惹得百花齐齐转了方向循声绽放。
在她身后不远的男子,身姿挺拔眉目如玉,待听到她的话语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冉竹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他渐渐跑近,嘴角的笑意越发蔓延开来。她伸出一只手等着他来牵起。就在二人双手指尖刚要接触那一瞬间,轻尘忽的一脚踏空,从她眼前掉了下去。
“轻尘!”晦暗干涩的嗓音在屋中突兀响起,带着生死相隔的怅然悲诀。床上发着梦呓的人陡然坐起,额头处一块东西滑落了下来。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重重,屋内一灯如豆,幽暗寂静。
“姐姐,你醒了。”床边带着睡意的干哑嗓音令冉竹清醒了过来。
床边丹青正跪在那里趴在床边,膝盖下是一快**,见冉竹醒来急忙转身从不远处的桌子上端了一碗水来递给了冉竹。
“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躺着?”冉竹接过水皱眉道,嗓子快要上火了,这几日滴米未进,虚弱的身子每次在噩梦中醒来浑身盗汗湿透了衣裳,更是口渴。
“张太医来给你把脉,你已经昏睡过去了。我担心你醒来口渴无人照顾所以我就过来了。只要靠着姐姐就算趴着,丹青睡的更舒心。”丹青看冉竹一口气将水都喝完,眉眼弯弯说话都高兴了几分。
此事发生之前,冉竹常与丹青同床闲聊,一是打探关于宣墨的情况,二是打发长夜漫漫。
冉竹一手拿着碗另一只手将跪在地上的丹青给拉了起来。
“姐姐,轻尘是谁啊,这名字倒是第一次从姐姐口中听到呢。”丹青起身间疑惑问道。
冉竹一愣,一天做了两次同样的噩梦,情急之处叫出了轻尘的名字,她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下了细雨,轻轻点点打在窗台优昙花叶上,给人说不出的淡淡忧桑。
”渭城朝雨浥轻尘,他说他是渭城人,名字便取自这句诗里。“冉竹低低诉语,似是说给自己听,脸上更是迷茫一片。
烛火啪的一声爆响,令房间瞬间亮了起来,照亮了丹青陡然苍白的小小面孔,脸上汗珠大颗大颗滴下。
“是不是屁股痛了?快上来趴着。”冉竹借着灯光看到了丹青的不对劲,以为她伤痛发作,急忙拉她上床。
“我没事,轻尘这名字真好听。”丹青顺势趴在床上,赞叹道,刚才还苍白的面容上早已挂上满满笑容。
冉竹点点头,没说话,如今她的世界里只有浥轻尘,以及那些美好的回忆。她,不想与别人分享。
“姐姐起来用些粥食,太医在粥里加了些补身子的温性药材……”丹青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桌子,她也看得出冉竹不想谈起这个叫轻尘的人。
丹青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听一声吱呀门响,二人皆不约而同的往外望去。
一阵夜风卷着冷香细雨漫步而来,两排火红宫灯下一双龙纹金靴正缓缓踏进,素黑云锦反射出晕晕红光,贵气逼人中透着一股压抑。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淡淡看着床上二人,眸中掠过一丝讥笑。
就在那抹令人不爽的神情里冉竹这才反应过来,大宣朝的皇上竟然亲临她的住处,而她和自己的婢女正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副花痴般的神色。
丹青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掉了下来,对着宣墨拼命磕头求饶,同时拼命拉着冉竹下床。
冉竹磨蹭蹭的下了床,人还未跪下,就听宣墨的声音冷冷响起:
“尊卑不分,目无宫中法纪。来人,将丹青拉下去掌嘴,到朕说停为止。”
冉竹倏地抬起头,本欲跪下的膝盖立马挺直,心头腾的升起一股怒气,谁也没请你来,一来就是责罚她身边人,若是他一直不说停,丹青今晚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海生不敢言语,急忙伸手招呼一名太监进来,将闷闷哭着的丹青给拉了出去。
冉竹一看急了,心知若是硬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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