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寂寥带着个人来作伴?还是希望她如失忆前的那个冉竹抱着他闻言软语安慰一番?
只可惜,那个冷冉竹已经死了。冉竹在心里冷冷说道,望着不知流向何处的水心中泛起了惆怅。
他祭拜他的娘,而她的娘呢,如今却不知在何方。
虽然时隔十三年,她与娘亲只见过两次面,可她是这世上自己唯一惦记的人了。
若是有人能让她和娘相聚,那该有多好?
“娘,你在哪里?”冉竹心中想道将感伤赋予一汪流水无期,却没发觉自己说出了口。
忽然头顶上传来压力,轻柔轻缓,冉竹怔愣侧首,随即一张脸被宣墨大手捧住,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瞳仁迸射出万种柔情:
“原来你这些日子郁郁寡欢是因为你想你娘的缘故。我这就将你娘找来陪你,可好?”
冉竹怔怔看着宣墨,那一翕一合的薄削嘴唇带起她的心跳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宣墨,你说的,可是真?
第二十四章 离母诀别(下)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神思却早已游离。
自带她回宫后,她就未曾露过一丝笑脸,回来三天,出宫两趟。他忍住不问只是告诉自己要信她,可心底里的忧虑与日俱增。
洛阳他将冉竹从喜事上抢走,那夜她拼死反抗甚而不惜冒犯他恶语相向,以死相逼,那时她将自己当做莫尊景的妻。他心里虽气但还是忍住告诉她与自己早日行过床第之约,放她离去。
翌日莫求双到达洛阳,她不言一行乖顺的跟着自己回宫,虽不苟言笑却配合的很,与那晚拼命要回到莫尊景身边的举止判若两人。
花麦饭是鬼谷神医的徒弟,尤其擅长偏门左道的医术,他既然说冉竹是饮下忘川水而失忆,那就不会错。而他担心的正是冉竹的双重身份会被莫家父子所利用。
冉竹眸光里流露出的光彩悸动令宣墨心里生出了花,他敛下心中思虑,手从冉竹脸上不舍挪开,伸进了怀里。
冉竹顺着他的动过望过去,伸出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朵素白花纸。中间花瓣稍稍围拢,周围层层张开,就连黄色花蕊都做了出来,尾部还折叠上两片绿叶,煞是逼真。
“昙花?”冉竹惊讶道,心中浮起欢喜,手却没敢去接。
“给娘亲做莲花灯的时候,想着你喜欢昙花,就做了一个花样给你。可喜欢?”
宣墨见冉竹嘴角露出丝丝笑意,心中早已欢愉,说话间将纸做的昙花放到了冉竹手中。
昙花只有手掌心那么大,用一根竹签支撑着整个花样,冉竹拿在手中端详,有些爱不释手。
“真没想到,皇上做花纸的手艺这么好。”冉竹由衷说道,许是心底相信宣墨能帮她找回娘,亦或是这精致的昙花所带来的心情好转,或许连冉竹自己都明白不了当下心情是什么。
“我娘出生花纸世家,在宫里我小时候常常见她做各种花样,久了我也就会了。不过她最常做的还是黄莲花。”宣墨平静说道,目光看着冉竹柔软爱怜。
冉竹低头望着手中昙花,心里却在消化着宣墨说的话。太后出生花纸世家,那也就是平民身份了。能嫁入宫中已是幸事,竟然还做了皇后,可见宣墨娘亲手段不一般。
再厉害,也不过一柸黄土红颜早逝……
深宫如咒,寻回娘亲后她定然是要离开的。
至于宣墨,经此生死一事她亦明白,玄镇岁月终成过往,他心里爱的是白静,如今对自己这般好也只不过是愧疚补偿罢了。
“走吧。”宣墨见冉竹低头不语,也不再多说,拉着她就要起来。
将人刚拉起一半,就见冉竹整个脸上忽的一白,整个人就往河边倒去,而她手中的昙花也顺势脱手往河里掉去。
“我的昙花。”冉竹惊呼一声,大力甩掉被宣墨拉的手。本就往河边倾斜的身体直接扑向了昙花,双手抓住昙花瞬间心中欢喜不已,耳边只听宣墨传来惊叫,她还未来得及回首整个人咚的一声栽进了河里。
岸边宣墨手中正拉着一块扯碎的衣角,见冉竹掉进河里,脸上浮起骇然,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温凉的水流从四面八方像冉竹身体里涌进,忽如其来的窒息令冉竹差点一下子背过气。
忽然她腰间一道力道压来,只觉腰间一紧,哗的一声破空水流响,冉竹整个人迅速出了水面。
冉竹躺在宣墨的怀里,闻着外面冰凉的空气,大声咳嗽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冬天的往河里跳,不想活了!”
宣墨怒道,岸边二人衣服上的水汩汩流下在雪地里晕开一滩深色水雪。
看着冉竹将昙花死死护住,心里狠骂自己,好心做个昙花哄冉竹开心,却差点害她掉水里。若不是自己刚才眼疾手快,这么冷的天非要生病不可。想到这里害怕愧疚的感觉更是转化成愤怒冲冉竹发泄而来。
好在宣墨救的及时,冉竹只是呛了几口水,咳嗽了会后便感觉好多了。
她白了眼宣墨,凉凉道:
“我腿麻了。”心里暗骂了声,要不是看着这昙花做的好看掉进河里可惜了,谁犯蠢去抓。身子却紧紧靠向宣墨,从同样湿透的对方身体里汲取一点温暖。
这般想着低头望了眼手中的昙花,蔫嗒嗒躺在怀里,跟坏了没两样。
宣墨砸吧了两下嘴,他何尝不知道冉竹之前是腿麻所以才没站稳,可事后……
恼怒的心里又泛起欢喜,虽然她失忆,却还是在意他的,对不对?
树林飘落的雪花丝丝落在他们二人的脸上身上,宣墨一张脸早已冻得青紫,感觉到怀中人瑟瑟发抖,他抱得更紧了些。
一路无言,快要走出树林时,宣墨轻不可闻的说道:
“小竹,待找到你娘,我就迎你为后。”
怀中人儿双眸紧闭,动也不动,仿佛睡过去一般。
二人出了树林往外没走多久就被宫女发现,皇宫上下自是又乱成一团。
这两日,冉竹被宣墨摁在被窝里,借着祛风寒大量补汤补药一盅接一盅的往玉兰轩端。
而冉竹,这两日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将那被水泡散的昙花花纸努力复原。
今晚是除夕,皇宫里到处可听到宫女太监们的笑语欢谈,冉竹望着窗外夜色,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明日就大年初一,皇上这两日一定很忙,听说德太妃见了两次都没见着人。”一旁的素锦叠着衣服说道,抬眼看了下冉竹脸上浮现一抹不自在,低头笑了笑。
“我出去走走,很快回来。”冉竹忽然说道将昙花放进袖子里,丢下一句人就出了玉兰轩。
玉兰轩外,站着一个黑衣劲装蒙面男子,他转头见冉竹跟了过来随即往拐角一处跑去,跑的并不快似是有意让冉竹跟上。
冉竹同样看出了男子的意图,在跟了一段后发觉地方越来越荒凉,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时就听到一堵墙后传来了刀剑的激烈交撞声,再回头那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冉竹记得这堵墙后是桂花园,有个被灌木丛遮盖住的通外面的小路,是她看到她娘亲离开时发现的。
桂花园里漆黑一片,只看到刀剑碰撞下产生的火花,冉竹躲在远处的树丛里,看到战场中间那一抹明黄颜色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
彼时,只见他长剑在空中急速滑过一道弧度,另一只手不知往前做着什么动作,下一刻他的长剑就刺入了站在他前面人的身体里。
天空中倏地升起一道烟花,不知是哪个宫殿燃放,照亮了桂花园的景象。
明明亮亮的红色烟花照在被宣墨刺穿胸膛的人墨色长裙上,白净的侧脸痛苦纠结一起染红了冉竹的双眸。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夜空,又被另一道砰然炸开的烟花巨响尽数掩埋。
第二十五章 圣女冉竹
“来者何人?快保护皇上。”其中一名黑衣人陡然高声叫道,剩下几名黑衣人执剑冲冉竹而来。
冉竹该逃跑的,可双脚早已不受控制的奔向前去,而她的娘一掌推开了宣墨,伸出满手的鲜血向冉竹跌跌撞撞而来。冉竹冲上前将即将倒地的婉儿抱进怀中,早已泪如雨下。
宣墨长剑挥起,空中甩出无数血珠,他将黑衣人尽数拦住,怒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远处亮起无数火把,更有嘈杂声响向这边传来。
“皇上,属下任务已尽,告辞。”黑衣人也不上前,说话间一群人腾地跃上树梢,眨眼不见,轻功着实了得。
彼时,海生带着一大批御林军赶到,火把将小小的桂花园照的透亮无比。
他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正将一名浑身是血的中年女子往身上背,口中碎念着什么,海生定睛一看待认清是冉竹,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娘,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冉竹咬着牙哭道,她娘亲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浸透她的后背,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冉竹五脏六腑如置冰渊。
“玉娘,你听话,停下,娘有话跟你说。”婉儿断断续续说道,伸手推着冉竹,要从她背上离开。每停顿下口中的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冉竹肩膀前滴落,看得人触目惊心。
冉竹不依,她不要停,她知道一旦停下的结果是什么。她固执摇头,眼泪早已迷糊前方路线,唯有火影重重。
突然背上传来一道重力,她双手不敌略一松开,她娘顺势从她背上滑落了下来。
“娘……”冉竹哭叫道,急忙转身跪在地上将她娘扶在怀里,便要转身重新背起,袖中花了两日刚修复好的昙花花纸不知何时掉落下来,在她的踩踏下支离破碎。
“你真是个倔孩子,从小都是。”婉儿慈祥笑道,血手抬起想替冉竹擦去泪水,又颓然垂下。
“娘,你别说话,我认识个大夫他很厉害。当初孩儿中了两剑他都能将我救活。你信我,娘。”冉竹急急说道,作势就要将婉儿扶起。
婉儿伸手拦住,眸中闪着泪花:“娘这十三年来无一不在想念着我的玉娘,当年在灞河里我找了你许久都未找到,我就知道玉娘还活着。玉娘,娘只想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可怪娘?”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婉儿说到最后已是颤抖,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眸里闪着痛苦害怕。
冉竹摇头,随后又拼命点头,泪水模糊中扯着笑:“我怪,这十三年还我一人流落在外,没有享受到娘的疼爱。等您伤好后,一定要好好疼玉娘,我才能原谅你。”
婉儿浸满鲜血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心知冉竹这是想拼命留住她的反话。可自己的身子已然走到尽头,她又是多么渴望能留在冉竹伸边,尽一个母亲十三年来未尽的责任啊。
“玉娘,娘亲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是娘亲最珍贵的东西亦是当年你外公留给娘亲最宝贵的礼物,娘亲送给你。”
婉儿伸手在身边摸索着,脸上现出一抹急色。
“婉儿,可是流月弯刀?”海生痛苦的声音在她们头顶响起,一把沾满鲜血,刀背上嵌着五彩宝石的短刀自海生双手递到了婉儿面前。
婉儿感激的看了一眼海生,咬牙伸手拿起短刀放到了冉竹手中,喘气如破风箱般听得人难受压抑:
“玉娘,记住你叫沁玉,沁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天上地下只此唯一。”说话间婉儿忽的生出了力气将冉竹拉往身边,二人侧脸紧紧靠在一起,婉儿靠着冉竹的耳朵,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使命……不可……违。小心……莫……”
冉竹注意听着,只觉脸边一滑,肩膀多了一分重力,衣领口上的那只血手颓然垂下间被冉竹伸手紧紧握住。
“娘,娘,叫你别说这么多,累了吧。这下可以乖乖跟着我去看大夫了。娘,我不怪你啊,别生气,别生气……”
冉竹低低说道,双目无神,话语里有着几分凌乱,她伸手想婉儿抱在怀里,一个重力不稳双双跌倒在地,四周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亦不忍看不下去将头偏向了一边。
下一刻,她被**力拉起,撞入了怀中,头顶响起心疼低沉嗓音:
“小竹,你娘去了,就让她安心的走吧。”
听到这个声音,冉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一掌推开宣墨,双眸怒染恨意:“你找到我娘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可怜她的娘到最后还在教她放下仇恨,帮助宣墨一统江山的使命不可违!
“那是误杀。”宣墨冷静回道,上前想抓住冉竹,却被她大力挡开。
海生脸色煞白,悲恸的眸光里难以置信的望着宣墨。
“误杀?”冉竹低低反问道,本早已血淋淋的伤口上仿佛被人撒了一把厚重的盐,疼的她快要昏过去偏偏浑身恨火炙热烧烤。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误杀,好一个一群黑衣人围攻她的娘,却是误杀!
“小竹,此事错综复杂,稍后我会跟你解释,要信我的话。”宣墨沉声道,心中亦是对那群黑衣人愤怒滔天。
满园寂静,唯有空气里的火把偶尔发出霹雳作响,照的每个人的脸上忽的清晰又忽的黯淡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冉竹,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长发凌乱不已配着她那如死人一般的表情,恍若索命的女鬼。
她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婉儿,将流月弯刀紧紧握于手中。半晌,平静的答道:“信。”
宣墨心底松了口气,他知道小竹从不说违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冉竹还相信他,教他不得不感动。他示意让侍卫将婉儿尸体抬走,他拦着冉竹肩膀先行离去,自始自终冉竹未言一语更未作任何反抗。
海生跟在后面,望了望婉儿的尸体,再看看冉竹僵硬行走的背影,心底一层忧忡浮起。
没一会儿,桂花园再度陷入一片寂静,死一般的血色暗夜被一束又一束的绚丽烟火冲淡消弭。
这一年的除夕夜,冉竹在城外万佛寺里渡过。
因婉儿不属于皇族,又无人知晓她的住处,宣墨决定将她放入万佛寺,以昭显对此事的重视。
为了不惊动宫中两位太后,宣墨大年初一得照常与她们用午膳,是故他在万佛寺陪冉竹到清晨后留下海生作陪,先行离去。
临出门前,海生跟了出来,宣墨望过去,不明所以。
“皇上,您不担心我跟冉竹说些什么吗?”海生嗫嚅道,生怕宣墨是一时忘记之前禁令回头想起来又盘问他……
“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宣墨望着万佛寺四季常绿的万年青,语气里不无凝重:
“小竹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海生惊讶道。
“或许就是在昨晚,或许……”宣墨停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冉竹在玉昙殿的突然昏倒,沉声道:“更早。”
冷风阵阵,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海生一人惊愕沉思,半晌望着天空忧心叹道:“今年真是多事之年。”
就在宣墨走后不到两个时辰,一侍卫上来敲响了冉竹守候的灵堂大门,他走进去,看了眼自始都未曾转下身子的冉竹,神态十分恭敬,跪在地上将纸条递了上去。
冉竹接都未接,低眼看了下,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抬头深深的望着金丝楠木做的棺材,随后双手匍匐在地,平静话语里有着一丝颤抖:
“娘,您说使命不可违,女儿一定会好好遵循你的遗言。只是这江山是时候需要换换血了,您在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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