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墨目光一沉,凌厉中一股失望透出,却不是对着萧风,话语间更多了几分落寞:
“朕对他视如己出,却不想才去了几日就被莫求双发现,还收留己用。幸亏他年幼并不清楚暗卫多少事情,否则这江山都会毁在了他的手中!”
“属下一直不明白,皇上为何不杀了他?”萧风面色肃然,忿忿不平中更多的是不解。
对于敢背叛皇上,背叛暗卫的人,除了死是他的归宿,绝无第二条。可风双子不仅活了下来,还锦衣富贵的活在皇上的仇人府中。
这几年派过去的暗卫均被风双子一一识破,死伤不计数十人,这个仇萧风早已记在心中!
宣墨惨然一笑,淡淡道:“你忘了,朕五岁那年,若不是他拼死相互,朕早就没命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朕就是当今太子……”
萧风默然了,怔愣间胸口胀起异样感动,他双手抱拳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清亮声音犹如万古钟鸣:
“皇上,属下这条命亦是皇上所救,生是大宣朝的人,死是大宣朝的魂。莫求双那边是最大的隐患,就这样听之任之下去必然会越来越危险。属下恳请皇上,让属下去吧!”
一番朴实话语在御书房低低回响,没有丝竹奏乐,亦无群人呼应,宣墨胸中层层激荡着萧风这寥寥几句话,目光浮起几分感动却也犹豫不已。
他慢慢起身大步走到萧风面前,亲自扶起,与萧风四目相望。半晌,他慎重点了头,口气满是沉重严肃:
“冉竹在刑部受刑之后,施旺霸和德太妃没有见面机会。此人唯利是图胆小如鼠,事后却一力承担所有罪名。必然有人拿他家人威胁,事后再杀人灭口。若此事真的和莫求双有关,找出证据,朕就能一举捣毁他们二人!”
萧风郑重点头,见到宣墨目光里隐忍的担忧,知他是担心自己也会如之前的暗卫遭遇不测,胸膛一热,却呐呐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海生的声音尖细响起:
“圣使到。”
话未完,大门就被**力推开,一阵蓝色风影极快跃到了宣墨面前。
“都十三岁了还是这么毛躁。”宣墨望着眼前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沁玉,无奈道,口气里带着宠溺。
“皇上,有个人你必须得查查。”沁玉睁大双眸,老成的低沉语气里难掩孩童的稚气,“哦是谁?”宣墨偏头问道,目光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惆怅。
“她叫……”沁玉楞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刚才问她姓名被她冷冷拒绝,脑海里想了想,蓦地拍手叫道:
“就是水蛮儿一直想要杀的那个女子。”
第六十一章 暖春难敌冷冬殇(十六)
沁玉说完目光不经意落到了宣墨身后御案上的黄布袋,银具后本难得激动的脸忽的沉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清冷:
“皇上这里还有人,微臣先退下去了。”
“是你的萧风哥哥,刚刚离开,不然你们就能见上一面了。怎么想起来调查冷管事了?”
宣墨一如之前温和口气,面如和煦暖阳。
沁玉听到萧风二字,目光一暖,不觉抬头望了望那几排书架,心里失望淡淡逸出但并未表露出来。听宣墨问话便伸出了右手的拇指,幽绿戒指横亘在二人中间。
宣墨的目光从戒指上转到沁玉的面具脸上,不明所以。
“皇上曾对沁玉说过,沁家戒指只能为沁家血脉之人所佩戴,一如我朝宝玉。他人一旦触碰必死无疑。”沁玉缓缓说道,目光严肃老成。
宣墨点点头,忽然他面色一紧,犹疑问道:“你是说,她……”
沁玉垂下手,看着宣墨惊疑不定的脸,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稀薄,宣墨呼吸有些急促,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冉竹年轻瘦削的身影。
他忽的摘下沁玉脸上的面具,几番端详了下瞳孔骤然紧缩身子,晃了晃。
一旁的海生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宣墨的手臂,担忧望着。
“墨哥哥你怎么了?”沁玉脸上面具忽然落下,愣了愣,抬眼就看到宣墨怪异的脸色,十三年的相处情谊令他一下子忘记了圣使身份真切关心问道。
“一夜未睡有些不适,你且下去休息吧,待我派人调查好后告诉你。”宣墨和蔼道,仅眨眼间他就恢复如常,只是心口不安跳动无人得知。
沁玉知他这么说便是逐人了,当下也不再问,接过面具重新戴上。临了担心的看了一眼宣墨,见他冲自己放心一笑,这才离开不提。
宣墨望着沁玉消失的背影,嘴角强撑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望着门外青石板上反射的刺目光线,冷冷道:
“苍夜去玄镇多久了?”
“回皇上已有一月了,估摸着这两天也该回来了。”海生小心翼翼答道。
这时,门外响起一婢女的声音:“皇上,皇后邀您去御花园游赏。”
而这头,冉竹正饥肠辘辘漫无目的的走在御花园里,昨夜一夜未睡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她滴米未进,想起这十几时辰经历的人和事,脑袋昏昏沉沉的可思维却清晰的很。
她抬头望了一眼碎石小路,那是回玉兰轩的方向,脑海里浮起丹青委屈的红肿眸光,还有那推开的大门……
冉竹的目光里浮起一丝纠结,随后低低叹息了一声转身往另一条小路低头走了过去。
没走多远,忽然头顶传来一女子沉稳声音:
“冷管事,皇后传您去凉亭一叙。”
冉竹陡然抬头,见到来人正是白静贴身服侍的金香姑姑,她抬头望了望,百米处高大树木后绿荫笼罩的凉亭里隐隐站着几个人。
“有劳姑姑了。”冉竹俯身回礼,淡淡回应道。
二人早上刚撕破脸,现在又故意召她过去,在冉竹看来无非就是要借机羞辱她罢了。
金香走在前面,冉竹跟在其后,不急不快,沉稳有度,似是一点也不着急。
对于这位金香姑姑冉竹了解并不是很深,进宫后她见到白静的次数也很少,与金香寥寥见面也只是留给冉竹不喜多言,严肃古板的形象。
许是因为她是白静的贴身服侍婢女,她不由多注意了几眼,这才发觉她右脚有些不灵活,怪不得她走的不快。
“金香姑姑,你右脚怎么了?”冉竹想了下快走几步跟上去,和气问道。
“谢冷管事关心,奴婢前几日干活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是故走路慢了些,还请冷管事见谅。”金香恭谨答道,一派宫中典型端庄婢女风范。
“哦那抹药了吗?可好些了?”冉竹低头瞄了瞄金香的右脚,这一看才发现她的脚明显在肿着。
“实不相瞒,抹了些药但药效不大。许是年纪大了,好的也就慢了些。”金香姑姑如实说道,眉眼间笼上了一层苦愁。
“我那里有一个上好的祛瘀消肿的良药,姑姑若是不嫌弃晚些时候去我那拿。早些好,为皇后办事也利索些。”冉竹笑笑道,见她脸上隐忍的疼痛心下不忍。之前的那点小心思早就忘到脑后了。
“如此就先谢过冷管事了。”金香感激的看了一眼冉竹,爽快应了下来。
几句话间二人就来了凉亭,金香将冉竹引领到白静面前,就退到了一旁。
石桌上金丝布铺起来,上面放着几盘精致糕点,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旁边放着白瓷茶壶。
一身如常素衣的白静端着茶,笑意眸光中轻蔑的看着冉竹,嘴角却是温和笑意语气更是和蔼:
“刚看到你在路上走着,想着眼前风景大好,一人独看无聊了些就叫人将你叫过来一起坐了。”
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冉竹坐这里,嘴角浅笑淡淡,可眼里的冷意却不容冉竹拒绝。
此时已入初秋,本繁花胜景的御花园正在慢慢枯萎凋谢,多半剩下苍翠浓郁的绿意,散发凋落腐烂前极致的绚烂。
冉竹依言坐下,可心里却时刻警惕着白静。
“时间过的真快,再有两月就是你的生辰了。”白静素手捏起一块糕点放到了冉竹面前,一副慈善师父的神情。
冉竹并未答话,心里却流过一丝感伤,未曾想她还记得自己的生辰,自师父和她来到玄镇,每年他们都会做一桌子菜来为她庆生,虽然都是师父下的厨,可那时她和师父就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全部……
“你说你真是没用,来皇宫都快一年了,还没找出宣墨失忆的原因。啧啧啧,真叫为师丢脸。”正当冉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边忽的低低响起一阵嘲讽冷语。
冉竹偏过头,白静一如之前脸上挂着和煦笑意,让在场婢女均以为她们师徒二人在说着悄悄话,可她眼里的得意狠辣被冉竹尽数收在眼底。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冉竹冷声问道,平静的面容下是压抑的愤怒,袖口里掩盖的双手早已紧紧握起。
白静抬眼望了望凉亭外一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若告诉你,露蝉不就白死了。想起大婚那夜,她都快烧的不成样了还叫我带她lang迹天涯,真是蠢的无可救药。”语气轻呵,清丽姿容上笑容就如画上去一般,一丝未变过。
冉竹此刻只觉胸中烈焰如过江猛兽将她的理智尽数吞没,她霍的站起来想也没想的从桌上拿起一东西就想甩过去,怒吼道:
“她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从未变过。你说她蠢,你有什么资格说……”
冉竹还未说完凉亭里就响起了慌乱的惊呼声,一道滚烫的茶水泼向了白静,白静侧身伸手阻挡,可手和手臂上均被茶水烫到,立马浮起了一片红肿。
“冷冉竹,你这是在干什么!”凉亭外一声怒气勃然响起,吓得慌乱惊叫的婢女都噤了声。
第六十二章 暖春难敌冷冬殇(十七)
宣墨的到来绝非偶然!
这一声怒威,令冉竹从悲恸愤怒中陡然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立马浮出。
她望着白静右手臂中裸落在外的部分一片红肿,只是片刻功夫,有些已经起了水泡。
宣墨从另一边大步跑了过来,冉竹一声“皇上”还未叫出就被他挤到了一旁,他小心翼翼的扶住白静的手臂轻轻吹了吹,满眼心疼道:
“皇后受苦了,疼不疼?快叫太医过来!”
下半句竟是冲着一堆婢女太监吼了出来,顿时又惹出一阵慌乱,海生急忙亲口指定了一名太监前去通传。
握着茶杯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滚烫刺肉温度,可冉竹心口却如冰渊如注,自白静回来她事事小心,却还是一次次落入她们的圈套中。
今日更是被她三两句勾起了怒火,而桌前何时多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她当时根本没注意到,杯身更是像被烧烤过一般,这一切摆明都是设计好的。
白静偶尔抬起看着冉竹的目光里盛着得意冷笑,再与宣墨四目相视时又是一副温柔无双的宽容神色……
宣墨体贴入微的对着白静的手呵气的动作看在冉竹心里又是一番不好过。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刺痛而瑟瑟颤抖,最终受不了这温度将杯子扔到了桌上,同时也引起了宣墨的注意。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害皇后。活的不耐烦了?”宣墨怒道。
大老远走过来就看到她们接头私耳,亲密无间的样子,本还欣慰冉竹对白静放下芥蒂重归和好,却不想还未走近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幕!
“皇上,万勿动气。可能是我刚才说话让她不满意了,一时冲动了些。冉竹年纪还小,一切都是我这做师姑的不对。”
白静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拉了下宣墨的袖口,无不温柔包容的口气。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后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到这地步。”宣墨沉声问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冉竹。
白静目光一紧,一丝忧虑从眼底迅速滑过。若是以前宣墨听到她受伤,不管是什么原因问也不会问就会责罚一通,可今天……
她站在宣墨一侧,左手轻轻爬上宣墨的后脖子处,目光威胁的看着冉竹。
宣墨俊美无双的脸上,他眸光明亮闪动,失望中带着某些期许。冉竹从他脸上挪开放到了白静那只看似在宣墨脖子周围摩挲的手,心头又暖又慌。
脑海里蓦然想起她清早说的话来:
“我就想看着你痛苦死掉,让你看着你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背叛你离你而去甚至是死亡。你若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我,等着。”
她不知道白静是否真的敢当场做出杀皇上宣墨的大胆事来,可她却不敢赌上一丝机会。
冉竹将头一偏,闭上眼,压下心中无力愤怒冷冷道:
“皇上亲眼见到的是什么便是什么,奴婢无话可说。”
“你!好,好。来人,冷冉竹大胆冒犯皇后,拖下去杖责三十……”宣墨目光点燃的期望早已被怒气代替,他大力说道更是夹杂着几分莫名失望。
“皇上,你若是要责罚冉竹,那就请责罚臣妾吧。是臣妾管教不严,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上饶过冉竹这一次。”
白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为冉竹求情,连带着众人跟着跪了一地。
冉竹鄙夷的看了一眼白静,不屑目光落在宣墨眼中,看的更是大为光火。
“皇上,冷管事自上次刑部大牢无辜受酷刑后身体一直未康复,这三十大板打下去恐怕……”海生适时说道,却故意将话只说了一半。
宣墨一愣,目光不经意的落到了冉竹的双手上,这一看竟发现她的右手似是在细细颤抖,目光所能看到的手心处一片红。
他心头一跳,面上故作沉思,半晌道:
“罢了,既然皇后屡屡为她求情,朕就赦免她。但是,从今天起冷冉竹没有宣召不得踏出玉兰轩半步,否则当重罪处之!你可曾听明白了!”嗓音低沉不乏凌厉,听得在场胆小的奴婢双肩都在打颤。
“奴婢遵旨。”冉竹淡淡回应道,手心里传来的阵阵灼痛令她只想快点离开。
也只有在白静面前,她离宣墨远一点,宣墨才会更加安全。
想到此,她行完礼便想告辞,却听宣墨再度沉声开口:
“就这么走了,你不是应该要感谢皇后宽容吗?”
宽容!她没去揭发,已经是莫大的容忍了,还叫她感谢!冉竹眸光里忽的迸发出怒气,一张脸也因为羞愤而涨红了起来,但是她目光触及到宣墨脖子后去而复返的那只手,浑身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没了生气。
“奴婢本就是个没教养的,说不出感谢的话来,让皇上失望了。”冉竹恨恨说道,她虽不能说出实情,但也绝不会逼自己说不愿说的话!
说完决然转身快步踏出凉亭而去。
“你!”宣墨真的是怒了,抬手想抓住冉竹,奈何眼前人影已经消失在凉亭里,气的他恨恨放下了手。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前去报信的太监早已将皇后受伤一事仔细相告,是故并未耽误白静的手伤。
宣墨将自己的轿撵让给了白静,让人先行将她抬回凤仪殿,自己在御花园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一行人抬着白静正安静的往回走,这时金香姑姑的声音低低响起,夹杂着不解:
“皇后,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替她求情,这不是违背了初衷了吗?”
白静慵懒的半躺在轿撵里,冷冷斜睨了过去,吓得金香立马闭了嘴,她这才满意的合上了眼。
“皇上,冷管事一向性情耿直,说话难免冲撞了些,还请皇……”海生低头看了眼一地残花,心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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